“放肆!放肆!大胆太子!放肆!”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怒吼声。
阎月抬头寻声望去,这才发现她目前的处境。
是在一片祭司高台之上,高台上摆着做法的香案,供品,高烛,黄幡等等,透过黄幡,阎月瞄间正北方主位上,纳兰正身着一袭明黄龙袍,正气急败坏地从龙椅上跳了下来,吹胡子瞪眼的指着她怒吼。
龙椅席台左首第一位,懒懒坐着一名黑衣华服,半幅金丝玉面佛面具的戎烈行。
此时的戎烈行正一手托腮,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太子惊天动地的“调戏”,嘴角噙着一丝赤裸裸且玩味的嘲笑。
他下首依次坐着朝廷三品以上的大臣们,右起则是三司大臣们,整个呈半包围绕着祭祀台设蓬而坐。
此刻,众位大臣们看着太子无不是摇头叹气。
阎月眯眼,转回目光认真地看了一眼前方生龙活虎的纳兰正,他,竟然没死?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前一刻她明明闻见了尸臭,明明确定纳兰正生机已绝,明明还在勤乾宫……此刻……?阎月的脑中蓦地闪过“傀儡术”三个字。
“逆子!你还愣着干嘛!还不从清一道长身上下来!”纳兰正显然被阎月气得不轻,站在那里恨不得冲过来亲自拽她起来。
阎月被纳兰正吼得回过神,缩了缩脖子,再次歉意地替清一抚了抚胸前的褶子,然后顺手拉着清一的手起身。
那不经意的一抚落在外人的眼里,简直像极了情人之间的亲昵爱抚,更加落实了太子“调戏”清一道长的行为,气得纳兰正额头上的青筋直跳,众大臣再次气叹了又叹,头摇了又摇。
“太子不在你的东宫,跑进宫里做什么?”纳兰正好不容易有心情放下修仙练道的功夫,出来为清一道长做法镇场,没想到却被胤璃这个不孝子给险些破坏了仪式,焉能不气。
阎月站在原地,无奈地耸了耸眉,要说她也不是有心的,明明是她一大清早的被禁卫军领旨押进宫里来的,谁知一转眼间,移步换景了,“儿臣,最近本在苦练武学,强身健体,打算以后报效国家,不料刚才一个轻功运气不当,从天上掉下来了……”阎月胡乱编了个理由搪塞道。
纳兰正闻言一愣,太子竟然不花天酒地,不不务正业,开始勤学武艺了?心下稍慰,放缓语气道:“太子既然开始勤武,是好事,不过学文也不能丢,但是即使如此,也不能在道长为国家做法的时候来捣乱,罚你回东宫面壁三天,将《道德经》抄写三遍。”
阎月只得躬身答应,迅速离开了。
阎月寻了一小太监替她安排车驾,回到了东宫。
刚踏入宫门时,早上慌慌张张的那个叫阿扶的粉面小太监迎面冲了出来,一下子撞在她身上。
阿扶正要发作,抬头一看,是太子,吓了一大跳,旋即,又惊又疑地看了两眼阎月后,急忙趴在地上跪拜,“奴才惶恐,一不小心冲撞了太子殿下,还望太子殿下恕罪。”
阎月觉得阿扶的眼神有点奇怪,不过她心思不属,也就没有深究,大手一挥,说道:“先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身上华贵的太子服上还沾染着龙涎香,那香里淡淡的尸臭细细一闻,依旧有迹可循。
“是是是。”阿扶从地上一跳而起,猴急似的朝里面跑去。
阎月顺着早间记忆,一路穿堂过廊,分花拂柳地回到了太子寝殿前。
阿扶早已在门边毕恭毕敬地等候,身子微微一让,阎月跨门而入,然而,走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
太子寝殿正门外的院子中央,海棠轻睡,微风徐徐。
一袭紫色云纹长袍的非欢躺在睡椅上闭目小寐,乌黑的发丝瀑布似的从躺椅间流了下来,脸上搭着一本看了一半的书。
淡金色的阳光泄在他身上,远远看去像是镀了一层金色袈裟,莫名地生出一丝神圣感来,高贵,而低调——这样的人,竟然甘心在东宫做一个百依百顺的男宠?
书从非欢脸上滑落,他缓缓睁眼,似乎觉察出附近有人,转头望了过来。
看见阎月的第一眼同样流露出一丝微不可闻的惊诧,接着他很快平静地坐起身,慢条斯理地从躺椅上下地,跪地伏拜,“非欢参见太子殿下。”
阎月觉得非欢应该并不是常跪拜于人,虽然他的动作挑不出一丝瑕疵,但是他的生疏感还是显而易见的。
阎月走上前去,拉起非欢,道:“你以后见我无需跪拜,只需点头见礼即可。”不知为何,阎月于内心里不想折辱了非欢浑然天成的高贵。
非欢闻言,也只是淡淡地颔首,仿佛太子有此说对于他而言是再正常不过了。
他忽然问道:“殿下为何会从外面回来?听阿扶说殿下是被宫里的车驾送回来的。”
“早上宫里的禁卫军来这里押送我进的宫,你不记得了?”阎月心里有些疑问。
非欢微微诧异,皱眉,想了想,然后非常肯定地说道:“今日非欢一直在东宫,并未曾目睹任何禁卫军前来东宫,殿下为何……?”
阎月垂目,似在思索着什么——今日不是今日,难道真是它?……
半响,她抬头问了句:“城里最高的地方是哪儿?”
非欢稍显愕然,继续道:“金水河北,鼓楼。”
金水河乃是皇宫外围的护城河,一直绕宫城而开凿,宽十丈,深一丈,东连通河,西连玉泉河。通河东连南北相同的重要水路运河,玉泉河西连西北皇家避暑园林的三山五园,夏日的时候,皇帝和妃子们可以直接在宫内码头乘船沿着水路一直西向进入避暑园林。
非欢本来要伺候阎月沐浴,阎月拒绝了,她更想一个人静静,好好整理一下思路。
进屋后,阎月瞟了一眼屏风后面,浴桶上方热气袅袅。
径直走到铜镜前坐下,她望着镜中容颜,一张陌生的年轻面孔,俊秀,但冷峻,微瘦,精致的像副假面具。
她下意识瞄了一眼门外,然后抬手搓了搓耳根的部位,搓着搓着果然搓出一道细微不可辨的缝隙。她轻轻沿着缝隙边缘缓缓将面皮撕了下来,片刻后,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清水芙蓉,泰然自若,又动人,又冷漠,却是光彩照人。
是谁在她脸上贴上了太子胤璃的面具?
还是胤璃原本就是一直贴着假面具的太子?
现在的她在凡间的身份,到底是真太子还是假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