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枫镇的街道是由青石板铺成,方方正正,人踏在上面总会发出一些细微的声音。
原本热闹的街,现已冷冷清清,街旁饿殍无数,说不出的萧索和凄凉,偶尔有行人路过,也都行色匆匆,脚步声甚至能传过整条街区。
古异在原来的古府门口不住磕头,心中总企盼有好心人救治徐元,可一连磕了两天,别说有人过来助他,行人匆匆,在他面前驻足的人也未遇到一个。
在灾祸未发生之前,古年夫妇每逢遇到乞丐或可怜之人,总会想方设法给予一定帮助,然而此刻,那些曾经受过古家好处之人也都……无比冷漠!
古异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徐元,一张稚嫩的脸庞,充满了惶恐,若徐元身死,他又该何去何从?
“求求你们,求求老天爷……救救徐爷爷,给徐爷爷一点吃的吧……”声音哽咽,一颗小脑袋紧贴着地面,眼见徐元病倒,危在旦夕,又加饥寒交迫,急得哭了出来。
就在这时,一双步履稳健的双足忽的出现在他面前,轻微的踩踏声传开,终于有人驻足了?
古异一惊,接着一喜,伸出双手,死死抱着出现在眼前的双足,就如抱着一根救命稻草,哀求道:“求求你,求求你,给徐爷爷一点吃的吧,徐爷爷病了,又饿了两天,再这样下去,他会死掉的……”
“小娃娃,你在跟本祖说话吗?”一个古怪的声音响起,苍老、嘶哑、低沉,宛如金属摩擦发出的“嗞嗞”声,极为刺耳。
闻言,古异全身发麻,怯弱地抬起头,看向眼前之人。
这一看,差点吓破了胆。
但见,前面站定的是一位老道士,苍白的头发随意垂落,胡须飘飞,身着一袭黄袍大褂,手中执着一根蛇头拐杖,那蛇头微张,吐着蛇信,极为逼真。老道士的一张脸呈现赤红,业已干枯,眼眶深凹,眸子透着深邃,且其似笑非笑,好似僵尸一样,端的是骇人无比。
古异一哆嗦,脱口惊呼:“妖、妖怪啊……”
说时已向后跌倒。
“桀桀……”红脸道士发出一阵怪笑,赤红的脸颊微微扭曲,恍如深山里盘踞的妖怪,一双深灰色的眸子眯成一条线,十分可怖。怪笑间,突然伸手抓向倒地的古异。古异欲要避开,可身体好似被束缚住了,动弹不得,且红脸道士伸手抓来甚是迅捷,根本避无可避。
古异紧紧闭上眼睛,以为就要丧命妖道之手,可红脸道人并没有取他性命,反而在他身上骨骼关节处来回摸索。
只听得老道士面露欣喜,桀桀笑道:“桀桀桀桀……合适,合适,实在是太合适了……”
“你跪下来,拜师吧,本祖赐你一场造化仙缘!”老道士将手收回站定,怪笑一敛,随即,身体表面散发出一缕轻微的白芒。
古异睁开眼睛,见红脸道士收敛了怪笑,别有一番得道仙人的风范,黄袍随风而动,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超脱之意,便起了一丝敬仰,可先前那怪模怪样,仍逗留在他脑海里,不免有些踌躇。
红脸道士见古异虽有意动,可等了半饷,都不见眼前的小子跪下磕头,失去了耐心,桀桀冷笑不已,道:“遇到本祖,是你几世修来的仙缘,如今赠你一场大造化,竟然还不跪下拜师,现在不跪,更待何时?”
言毕,手指朝着古异膝盖一点,一缕细丝迸射而出,后者被那细丝一缠,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先是站起,再是缓缓跪了下去。
“桀桀,好徒儿,以后就跟着为师,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红脸道士又怪笑起来,嘴巴裂开,两颊面皮皱起,十分难看。盯着古异,上看下看,越看越发觉得此行颇值,甚至不甘仅于怪笑,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仿似眼前的只是一头猎物。
古异跪在地上,被冻得发紫的小脸忽的惨白,单薄的身躯不住颤抖,见红脸道人强势至此,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六神无主。
“徐爷爷……”古异回首,望向身后蜷缩成一团的徐元。
古异年仅八岁,是非善恶总算知晓一些,红脸道人怪模怪样,笑起来可怖万分,想必不是什么好人,可奈自己力弱,无法脱身,便只能回首求助。
“小、小异……”徐元虽病危,可对于外界之事仍有所了解,听闻古异呼唤,大有求救之意,心灵一颤,一口气缓了过来,“小异,不管你以后的路为何,必不可忘记老爷老太的话……”
徐元一口气未接上,又沉寂了下去。
“徐爷爷……”古异挣扎着,欲要去到徐元身旁,奈何身体被红脸道人的细丝缠绕,动弹不得。
“桀桀,老匹夫,嫌命长?让本祖送你一程……”红脸道人早已失去了耐心,加上他属于修炼者,人命在其眼里实如草芥一般,不合心意,怒起杀人,也再正常不过。
说时,就要动手。
伸出业已干枯的手,五指张开,指尖萦绕一缕黑芒,接着黑芒化成五缕细线,猛冲徐元面门。若被击中,头颅炸裂,脑浆迸溅,哪里还能活命?
古异见红脸道人喜怒无常,箭在弦上,甚至发将出去,眼眶陡然睁大,脑海中“嗡”的一声,炸了开来,也不知从哪里涌来的力气,挣脱束缚己身的几缕细丝,猛然喝道:“师父,请住手!”
闻言,红脸道士一怔,同一时间,手一抖,五缕黑线立即绕过徐元面庞,击向后方墙壁。“轰隆”一声,墙壁骤然倒坍,弥漫一阵烟尘。转而望向古异:“桀桀,好徒儿,竟然能挣脱为师的蚕丝,果然天赋异禀。也罢,你既已拜师,今日为师也就不开杀戒了,随为师走吧,日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说着,五指一张,指尖细线缠绕脚底,脚板生芒,已凌空飞了起来。再将手中蛇头拐杖朝向古异一指,后者也随之离开地面。
八岁的古异哪里见过这般情景,端的是又喜又惊,又期待又害怕,只不过,他若就此离开,徐元必定也会成为无数饿殍中的一个。正在离地飞起那会,跪倒在红脸道士面前,一连磕了三个响头,道:“恳请师父救命,我就只剩徐爷爷一个亲人了,我不能让他死,若他死了,我、我也不活了……”
闻言,红脸道士脸色一沉,鼻孔里忽的冒出两股黑气,平日里若要收徒,哪一个不是跪下恳求收录,似古异这般以己身威胁,可以说是开了史无前例的先河,当下,阴侧侧道:“好徒儿,要走上修炼这一途,凡人的感情则当抛弃,否则又怎可以成道?况且这老匹夫寿元已尽,根本回天乏术,快快跟为师离开,别耽误了自己修行,凡人之事也应该速度断绝,如此才能早日成道,如若不然,必被心魔业火焚烧致死,灵魂也不得安宁!”
红脸道士非善类,若不是对古异有所企图,早已怒起杀人,腰斩了徐元甚至是眼前这个得寸进尺的小子。
“恳请师父救治!”古异磕了一个响头,将老道士适才的话来了个置若罔闻。且,纵使他能听进去,也认为红脸道士所言非真。若老道士之言确凿,岂非能够成道之人皆是无情无义之人?这样的道,成来又有何用?所以,古异断定,老道士在说谎!
红脸道士嘴角抽搐,赤红的脸颊抖了抖,十分难看。可古异仍是不顾前者脸色,再次磕头,坚毅道:“请师父救治!”打了一个若不能救治徐元,便同死的主意,这样一来,自己倒也落得个轻松,念及此,饥寒顿消,也不再迷惘害怕。
“冥顽不灵!”红脸道士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朝着古异脸颊一掌拍了过去。
见红脸道士一掌拍来,古异面色不变,波澜不惊,纵使结局是死也不皱一下眉头。
红脸道士眉头一掀,心灵忽然一动:“嘿!意志坚定,或许能够超越所有的宿体,结成独一无二的丝,就此杀了岂不可惜?桀桀,便暂时依了他又何妨?”
心中念着,已到古异面前的手掌忽然侧滑开去,迅速冲向蜷缩着的徐元。
“不要啊,师父!”古异惊诧,以为老道要对徐元下手,急得哭了出来。
“桀桀,好徒儿哭啥,为师念你情深义重,适才仅为试探,现在,就为你的爷爷施治,你先别说话,待为师诊断个究竟!”红脸道士一脸和煦,然其心中却是冷笑不已。
古异闻言,激动地无以复加,破涕为笑,再次磕了一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