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颂的身体亏得比范医师还厉害,丹药的力量太过霸道,以他现在弱得跟纸做一样的身体,给他吃丹药,等于提前送他入地府轮回。
喝了点水,秦颂的精神一下振作了不少,黯淡无神的眼睛也因为余然的回归重新染上了黑白分明的干净色彩。
他没有追问余然十几年的下落,只是静静注视着她,那透着无尽哀伤的眼神看着让人心如刀绞,疼得厉害。
余然扶着秦颂的手一僵,当下别过头,避开秦颂灼灼的目光,望向拉上窗帘的车窗,嘴角含着一丝笑,语气轻快地岔开话题,“你混得还真是狼狈呢!竟然连半夏那小丫头都比不上。人家好歹现在也混了一队之长了,而你……”
秦颂不以为然地笑道:“把命都快混丢了,是吗?”
余然“噗”的一声笑起来,挑剔地眼光将秦颂从头打量到脚,连指缝都没放过,看得秦颂面红耳赤,倍觉尴尬地挪挪身子,恨不能找地缝钻了。
“换做以前,你还能卖几个钱,现在——”她语气陡然一转,不无遗憾地叹道:“白送,人家都嫌。”
“你不嫌就好,别人我不在乎。”秦颂一时冲动,把心底想了很多年的话脱口而出。
余然怔然,不是不懂秦颂的心思,只是她无法接受,何况这中间还夹杂着秦佑,说真话,余然根本不想同秦家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情之一字最伤人,这辈子,能不碰,她就不想碰。
就像她对郭嘉的承诺,只要他不先松开,那她就绝不会放手。比起爱得天翻地覆,肝颤寸断的爱情,她更愿意相信相濡以沫,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怎么会嫌弃呢?我们是好友那。”她眉眼弯弯地笑道。
见余然避而不答,秦颂眼中希冀的光芒顿时暗下,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地揪住盖在身上的锦被,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
秦颂突然抬头,欲言又止,与余然的双眼对视一秒,垂下颈子,默默盯着自己揪着锦被的手指。
余然不解,歪着头,想了想,问出心底的疑惑,“你怎么遇上陈刚的?”按理,秦颂和陈刚八辈子都搭不上界的。
“我从京城逃出来,病发,陈刚路过,把我捡了回去。”
短短几语,便将十来年的坎坷处境道尽。
余然讶然,无声凝视秦颂因为眼眶凹陷显得特别明亮有神的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摸摸腕上的银制香薰球,蹙蹙眉。
“我离开时,曾……”秦颂犹豫,观察了下余然的面色,见她似乎沉得住气,便清清嗓子说下去,“曾去余奶奶住的院子看过。”
“你去看过?”
“那我奶奶她怎么样了?”
“她真的变成失去理智人性的低等尸鬼了吗?”
手臂上传来一波剧烈的痛感,秦颂的目光瞥向余然一激动抓住他胳膊不松开的双手,十指纤细,修长有力,如果不是手臂上传出的一阵阵痛感提醒他,秦颂怕是这辈子都不会相信,眼前怎么看,怎么显得单薄纤细的少女会拥有弄痛他的力量!
蓦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很失礼,余然连忙松开双手,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卷起秦颂身上显得空荡荡的袖口,看到他藏在衣服下面,瘦得跟干柴一样挂着一层薄皮的胳膊,鼻翼间的酸楚加重,闷声道:“对不起,我……”
她说不下去了。
这时候,不论是多么华丽的词汇,都无法表达她内心深处激涌澎湃的情感。
“是我太弱了。”秦颂自嘲。
余然看了他一眼,拿出一个景泰蓝的圆形瓷盒,打开盖子,指腹沾了点泛着清幽香味的浅绿色膏体,把秦颂胳膊上看着渗人的淤青一点一点消去。
“我在那里看到阿林,他跟我说,余奶奶并没有彻底失去神志,他会想法子救余奶奶,他让你不要去京城,说秦佑在那里设下天罗地网,就为了等你自投罗网。他还说,现在的秦佑根本不是我们以前认识的秦佑,他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一个嗜血成性,行事残忍,不择手段的大魔头。”
听到秦颂嘴里吐出来的描述,余然扇动眼睫毛,掩去眸底骤然浮出的一丝凉薄。
秦佑本来不是善人,他所有的温和都是演给外人看的,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自私无情一直刻在他的眼底,只不过大家都被他表现出来的温柔欺骗了。要不是留着上辈子的惨痛记忆,这辈子和他初见,恐怕也会被他刻意表现出来的温柔表象所吸引。
“奶奶在那。”余然简简单单几个字,就把秦颂的阻拦堵住。
也许不止奶奶在那,爸爸他,也有可能守在奶奶的身边。她最亲近的两个家人都在京城,所以,就算那里是龙潭虎穴,她都要去闯荡一番。
况且,秦佑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要她死!
他只想占有,即便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身体,他也要占为己有。
秦颂懊恼,拧起好看的眉毛,解释道:“我知道余奶奶在那,你一定会去。但能不能等等,等人齐了,商量出个好法子,我们再去京城救余奶奶。”
“还有谁能等?”余然惊讶地问道:“等重华和修远吗?他们这趟回族里,估计自身难保。”
“不是。”秦颂泄气,耷拉下肩膀,恹恹地道:“最起码等等顾惜城他们。”
“顾叔叔?”余然爬上床,双腿盘起,双手杵着下巴,不以为然道:“谁知道他跑哪儿去了?等他还不如去找顾吟歌,打打感情牌,说不定人家心一动,就反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