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了甩头，不再去想，安静地享受这美好的午后。
傍晚时分，落霞宫迎来了一位客人，说是客人，不如说是主人，说是主人不如说是故人，风始皇的故人。
而孟千回先前已见过他一回，就在御花园里。
那一抹颀长的身影，素色的长袍随着秋风的袭来而轻舞不停，随着他的到来，也带来了一股淡雅的香气，是药香的味道，却也依旧好闻。
大殿里，他负手而立，清瘦的身影透着一抹坚定，清亮的眸子里涌起一抹晶莹，俄而又退却。
那一身的不食人间烟火，大抵以为他是来自天外。
这是风始皇清醒之后，风惜别与他的第一次正式见面。相见时难，各位沉默，相视而望，静静地，只听到风的撕扯。
那时他五岁，他三岁。
同饮、同食、同寝，想必萧明月对风惜别亦如疼自己儿子一样疼他，若不然多年后，他为何还会记得那美丽的笑容。
无声胜有声，这种气氛很诡秘。
孟千回并没有去打断，男人之间的情谊会用很微妙的方式表达，没有太多言语，也没有激动的行为，就只是那样淡淡的，如一抹烟云流过。
他记得他了。
他也确定是他了。
“小风儿很好。”首先打破这宁静的是风始皇，嘴角扯起一丝浅浅的笑意，似是猜到对方想问些什么。
“风弟还是跟小时候一样。”风惜别的声音里有几分颤抖，不过很快克制住了。
小风儿？孟千回记得风始皇说过，风厉行叫他风儿，小风儿。应该这就是他的小名。
大约那时萧皇后是这样叫他的，而风惜别也这样叫他。
“一样吗？”风始皇挑眉一问。
“一样。”风惜别点头，用了劲的。
“皇兄二十年如一日，除了样子，其他未变。”风始皇有些回味地端详。
他叫他“皇兄”？孟千回纳闷了一阵，很快有了解惑。
“‘皇兄’之称不敢，先帝仁爱，收为义子，但始终是旁支。”风惜别摇头，面有苦涩。
“虽是旁支，但也是皇室子孙，皇兄之称受得起，再者母后未把皇兄当旁支。”风始皇一边说一边示意吟吟带笑，请了风惜别入座。
“确如此。”风惜别又是沉沉地点了点头。
“先时想见不得相认，愧也。”风始皇连连甩头，在风惜别的面前像个淘气的孩子。
若要说从前风始皇对风云兮是何样的兄长。
那么风惜别对风始皇就是怎么样的长兄。
常常犯错，常常都有风惜别顶着。
少时美好，只惜太短暂。
“能再聚，真是上天厚赐。”风惜别眼眶泛红，有泪始终是忍下了。
“废话不多说，兄弟相聚，今日定要不醉不归！”风始皇自然是捕捉到风惜别眼里的那丝晶莹，同时他吸了一口长气，撇头过去沉淀片刻，再转向孟千回，恢复淡定，但始终难掩喜悦，“有劳夫人备酒。”笑眼弯弯。
难得看到他在别人面前露出笑容，除了风惜别以外。
风惜别方才注意地旁侧的孟千回，看一眼，眼里闪过光华，稍纵即逝。
孟千回亦不打扰他们，备了酒，便退下了。
大殿中，时尔有笑声传来，但言语极少，这就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风惜别面前，他把身份挑得那么直白，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对他的信任。这种信任虽隔了二十年还是没有变，那就是难得。
而风惜别此来，除了叙旧，还有一个原因吧，就是想知道二十年前到底发生何事。相信风始皇会跟她一样，不会说半字的。
至少隐约听到对方问起。
风始皇只回答，“喝酒——”故作醉而已。
不知不觉，倚在睡榻上竟睡着了，再醒来时，眼前还是灯烛明亮，而却多了一条身影。
他看着她，静静地，一声不吭，两颊被烈酒染得通红——
如此的身影，还是跟来到这个世界第一眼见到他，那样的深刻，精准的轮廓映入眼帘，一丝一毫没有变化。
原来，他，还是他。
他似是醉了，脸颊那般红，红得透得肌肤里一层一层的，仿佛大朵的鲜红绽开。
而那双眸，依然带着独特的气息，越深，像一口无法探究的深井。
“娘子——”风始皇轻轻启唇，唤是那是深情，脚步有些虚浮，似是踉跄一步，差一点摔倒。
自从清醒后，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失态，其实即使醉态迷离，连即将倒下的姿态也是那样的高贵、优美。
原来他天生有着皇家气息，同样也有着一股叫人难以捉摸的气质，望一眼，令人生畏，再望一眼令人生敬。
“喝这么多的酒？”孟千回心头一揪，只是一个本能的反应，起身扶住了他，“王爷喝多了，我扶王爷回去休息。”
正欲挪步，风始皇一个反手紧紧扣住了孟千回，深沉的眸渐渐地眯成了线，两道精锐的光芒在她的脸上不停地扫动。
似冰冷，似柔情，又似多了一点哀愁。
极少看到他这般，也许只有醉了，他才会有脆弱的一面。
二十年了，二十年的痛苦谁能体会，二十年的沉迷，他是更多的自责，更多的隐忍，他不动声色，并不代表他的心不痛。
此刻，他的心很痛吗？一定。
“你不应该叫我王爷？”他打了个酒嗝，嘴角微微扯起一丝笑意，那笑是真切的，看到她才会那样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