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夜是李从珂和黄炎约定见面的日子,耶律德光执意也去探听,众人不敢反对,只能暗中跟随保护。进入戌时,众人换上夜行衣,直奔晋国皇宫北苑而去。来到先前的亭子外围,耶律德光和耶律阮伏在大石后面,耶律安博四人在不远处隐藏守护。借着月光看到亭子里有两个人在等候。耶律阮低声告诉耶律德光:“亭子里的太监就是黄炎,那个武士装束的一定是李彦绅。李从珂还没到。”
黄炎和李彦绅在亭子里张望,不一会儿一个身影闪进亭子,正是李从珂。黄炎和李彦绅立刻跪拜。李从珂扶起二人,他问道:“你在宫中这些年可有消息?”李彦绅躬身答道:“回禀圣上,至今没有任何消息,石敬瑭死后遗物中没有传国玉玺。臣这些年一有机会就在太后和石重贵的寝宫查询,也没见到任何迹象。”
李从珂探口气:“这也是天意,当初我让你佯装去杀李赞华一家,实质是保护,能取得契丹狗和石敬瑭这个小人的信任。看来传国玉玺不在石敬瑭手中。石重贵这个孙子皇帝气数将尽,你们好生经营,将来都是复国的重臣……”
话没落音,一个声音嘿嘿笑道:“朕的御前侍卫和总管大太监原来都是奸细!李从珂,你还活着,孤家寡人一个还妄想复国!”
黄炎闻听腿一软吓得瘫倒在地,李彦绅握紧腰刀准备拼命。这声音他们天天听到,正是石重贵。李从珂毫不惊慌,缓缓转过身道:“石重贵,朕说你气数已尽难道错了吗?看看你的周围都是些什么人!朕的李唐江山早晚还姓李!”
石重贵走进亭中,看也不看黄炎两人,他盯着李从珂道:“这两个奴才朕早有察觉,只是我也想知道传国玉玺的下落才允许他们活到今天。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的背后主人是你,都说你自焚而死,国破家亡,死的壮烈,嘿嘿,今天看了也未必了。”
耶律阮心里惊得手心冒汗,耶律安博等人也贴近耶律德光以便应急保护。看看四周并无宫中的卫士和伏兵这才放下心来。同时心里也敬佩石重贵,孤身面对死敌,是条汉子。契丹人敬佩英雄,他不由得对石重贵多了些敬重。
这个夜晚,晋国的皇宫北苑,三朝两国,三个皇帝都在此,整个北苑都临照在肃杀的气氛中。
石重贵在亭子边沿坐下,又道:“传国玉玺自始皇帝以来,千百年被历朝历代视为统治中国的正统,李从珂,如今从你手中丢失,你以为是我晋国觊觎?看看周围,北边的契丹国,南边的李唐,四川的蜀国,哪一个不想找到?朕不管你复国与否,你总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当初都知道你是抱着传国玉玺自焚于玄武楼。而今你再次复活出现,天下人都会认为传国玉玺还在你的手中。即使你今天出得了这皇宫后苑,你也难逃明日天下人的追杀!据朕所知,契丹的述律太后,李胡还有耶律璟的两个皇子都在汴梁周围,还有南边那个小楼吹彻玉笙寒的主儿,我想他这会也在附近吧。”
这番话把李从珂说得后背发凉。他自从亡国之后低调行事,就是怕泄露行迹,而现在这个眼前的年轻人更高他一筹,他感觉到巨大的压力,不再小视石重贵,只能是更大的敌人。他的气焰也逐渐降低。
石重贵停了一停,看着李从珂的反应。他的语气也缓和下来:“朕是有宏图大治之心,朕想重回汉唐盛世。不管这国家姓石还是姓李,还是我们汉人的天下,中国还是汉人的中国。你治国更好,朕这帝位拱手相让。可是传国玉玺一旦落入契丹人手里,他们就有理由渡过黄河灭我汉人江山,一旦刀兵举,百万虎狼之师,铁蹄之下被蹂躏的还是百姓。李从珂,难道你也想把这大好河山拱手让给契丹人?你和我石家是上一代人的恩怨,最为小辈,朕和你没有任何恩怨。你说说,这传国玉玺到底是怎么丢失的?”
李从珂再无底气,硬撑道:“老夫不听你的长篇大论,敬你是条汉子,孤身前来。”他自称老夫,不再称朕,气焰已经完全消失。
耶律德光在暗处微微一笑,这个李从珂注定成不了大事儿。同时心里暗惊,决定不能再给石重贵更多的时间了。若让他再治理晋国十年必定强于契丹。
亭子里李从珂继续道:“当年石敬瑭谋反借契丹兵渡过黄河攻打洛阳,老夫急调各节度使勤王无果,城破之日老夫决心以死殉国。景延广和桑维翰的兵马已经入城,老夫拔剑自杀,被冯道拦住,他说玄武楼下有密道,可以直通城外……”
景延广的兵马杀进洛阳城,皇宫内乱做一团,宫女太监侍卫都四散躲逃,李从珂在大殿内灰心至极,连举剑的力气都没有了。守在他身边的只有宰相冯道和李彦绅等几个侍卫。冯道老泪纵横,抱住李从珂哭到:“皇上不能死,玄武楼有密道,是当初臣监工修建挖通的。可以直通城外的清云观。皇上从密道出去,来日再图大业复国。若皇上自刎,李氏一脉就没人了。”
李从珂放下剑,落泪道:“朕无颜再见天下黎民,还是让朕死了算了。”冯道给李彦绅一个眼色,李彦绅命侍卫架起李从珂就往玄武楼走。冯道把传国玉玺从龙案的锦盒中取出,用黄绫包住塞入李从珂怀中。
来到玄武楼,冯道在內间命人挪开几案,敲掉几块方砖,露出一条暗道。冯道说:“这是先皇命臣建造的,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李从珂换上便服,抱着传国玉玺,悲从心来,不禁又落下泪来:“朕有今日全仗李赞华那个契丹狗贼,他虽说辅佐朕登上皇位,可是他让朕声色犬马,无心治理国家,朝中奸臣倍出。李彦绅,朕命你速去李赞华府上,把他全家老小都杀了,一个不留!”
李彦绅领命,冯道阻止道:“皇上不可,李赞华是契丹人叛逆,如今是石敬瑭联合契丹人攻打我大唐。即使皇上不杀李赞华,石敬瑭为了向契丹人邀功也会杀了李赞华。不如留下他,将来复国会有帮助。”
李从珂想了想道:“李彦绅,你还去李赞华府上,名为杀他全家,实为保护,你不必再回来,契丹人讲的是个人恩怨,一人死,家小都会受到照顾。这也是你功劳一件。石敬瑭会把你留下的。朕日后自会找你。”
李彦绅领旨出去,李从珂又命人把太后、皇后和太子李重美诏到玄武楼。负责守城的都指挥使宋中虞带着一帮残兵败将退守到皇宫,宋中虞披头散发,全身都是血迹,右手持剑,左手牵着一个女童,来到玄武楼跪在李从珂面悲愤道:“臣万死,臣无能,没能守住都城,如今贼人即将攻到皇宫,请陛下速速离开,臣受陛下恩宠,无以回报,只能以死杀敌,保护陛下。”
李从珂和曹太后、皇后刘氏皆哭。宋中虞道:“陛下莫哭,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臣已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和石敬瑭那贼人决战,我已经把我的家人杀光,只剩下这个四岁的女儿是我的至爱,请陛下带走抚养,臣死而无憾。”
李从珂双手掺起宋中虞:“宋将军赤胆忠心朕岂能不知,我大唐将士若都如宋将军一般,岂能落下今日局面。可恨那些平日朕待他不薄的节度使们,逃的逃降的降,没有一点骨气。”他环顾这庄严气派的皇宫,恨恨咬牙道:“这大好皇宫不能落在贼人手中,找来柴薪火油,烧了!烧了!全烧了,一间也不给石敬瑭留下!哈哈哈哈……”
李从珂挥舞着手,发疯似的狂笑。宋中虞命手下四处搜寻柴薪和火油,架在各宫殿和玄武楼下准备点火。
李从珂握着宋中虞的手道:“宋将军请放心,你的孩子朕会当亲生一般抚养。”
这时从南门跑来一人,边跑边喊:“陛下,不要自焚,臣来保驾。”众人看去,是李赞华。他气喘吁吁跑到玄武楼哭喊道:“陛下,臣誓死护驾,若要自焚臣愿一同赴死。”李赞华风流倜傥,平日仪表堂堂,如今也是衣冠不整满身烟火之色。而这句一同赴死说得撕心裂肺,情真意切。李从珂的心立刻软了。他招手道:“爱卿进来吧,你随朕一起走。”
宫墙外杀声震天,侍卫跑过来禀报景延广的兵马已经包围皇城,随时都能攻破。宋中虞睚眦欲裂,叫道:“陛下保重,臣去杀了景延广那贼人!”提刀带领侍卫直奔宫门而去。
冯道催促道:“皇上请速速进入暗道,老臣历经几朝想必贼兵不会为难老臣的。臣拼死也要保全宫中这一千多口人的性命。”
李从珂六神无主,只得说:“好吧,宫中全仗冯先生。”他下令点火,李赞华阻止道:“陛下,玄武楼可烧,但是宫中大殿房屋不能烧啊。一旦烧毁,贼人会征调百姓重建,到时候受苦的还是洛阳百姓。”
李从珂急道:“不烧就不烧,冯道,你去命令禁止点火。”冯道急忙跑出玄武楼,李从珂又叫道:“点火,点火,烧玄武楼!”
侍卫和太监拿着火把,在玄武楼下点火,一时间火油腾起,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李从珂请草太后先进入暗道,太后道:“哀家老了,逃出去也是累赘,哀家就和这玄武楼一同焚毁。”李从珂痛哭跪拜:“母后……”刘皇后说道:“皇上赶快进入暗道,我一女流,于将来复国毫无帮助,臣妾愿和母后在一起。”
李赞华道:“不能再等,陛下请快走!”李从珂无奈,抹一把泪,看看眼前的两个女人,牵着那女童的手进入暗道。李重美紧随其后,李赞华最后一个进入。暗道漆黑一片,刚走几步就听身后的李重美一声惨叫,扑通倒在暗道里。李从珂叫道:“皇儿。”回身就去摸李重美,摸到李重美的胸前,插着一把短剑,黏糊糊的,一股血腥味。李从珂大怒,喝道:“李赞华,你……杀我皇儿!”他还没起身,只觉得头顶一阵风声,黑暗之中也看不见什么,李从珂急忙向后一偏,右手把牵着的小童往暗道前面推,那风声从他脸的右侧滑过,半边脸火辣生疼,是掌风。
李从珂行伍出身,曾只身杀入敌营全身而退。他右手挥掌就往前劈。李赞华也不做声,和他对了一掌,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李从珂震得几乎跌到。他心下大惊,想不到平时温文儒雅的李赞华有如此高的武功。他怒喝道:“李赞华,你想做什么?朕派人去保护你的家小你还想杀朕?”李赞华轻哼一声踏过李重美的尸体对着李从珂的胸前就是一掌。李从珂经历国破家亡已经灰心丧气,无力再抵抗,口中一甜,吐出鲜血。他一闭眼道:“你杀了朕吧。”
又一股掌风袭来,只听砰砰两声,击在了墙壁上,墙土扑扑往下落。李从珂左手一空,传国玉玺已被人夺走。李从珂喘着粗气道:“李赞华,你这么多年原来是为了传国玉玺,算是我李家瞎了眼。”他叫骂着,暗道里再无声息。一股浓烟袭进洞中,李从珂呛得又吐出一口鲜血。他挣扎着往前爬,远处传来女童害怕的哭声。李从珂爬到小童身边,精力恢复了一些,起身牵着女童就往清云观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