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疼，心揪着疼，这是心语恢复知觉后唯一的感觉。
睁不开眼，一片白光闪耀在眼前，雾蒙蒙一片。
只觉左手被人紧紧握着，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身边缓缓响起来。
“心语……”
她想应声，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个温柔的声音没有强硬地要她醒来，只是握着她的手，静静对她低语：“孩子……还在！”
明显感觉她的手紧了一下，艰难地掀开沉重眼皮，模模糊糊，顾天承俊美的脸在眼前放大。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我们的孩子还在！”一字一字说得认真。
心语抬手抚上隆起的肚子，喜极而泣，真的还在，她能真切的感觉到这条小生命的存在。
“天承……”她喊他，声音嘶哑得厉害。
顾天承拭去她脸上的泪，“怀孕不能哭的，你的情绪都会影响到肚子里的宝宝的成长呢，为了宝宝也要每天开心点，好不好？”
“好——”她深吸口气，给他一个笑容。
顾天承俯下身，搂着她，“对不起，心语，总是让你哭，对不起！”
急诊室大门关闭的那一瞬，他感觉心上的空洞越拉越大，他感觉他正在失去，失去这辈子最珍贵的……手掌上那样活生生的触动像烙印印在掌心，那样真切的触觉，他舍不得了，舍不得她哭得那么伤心，舍不得他们的孩子，舍不得所有的一切！
“心语，”他抱紧她，“我带你回家。”
心语轻抬眼帘，明媚的阳光薄薄打在他脸上，温柔眷恋的眼睛里满满的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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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天承知道她不喜欢待在医院，专门请了主治医生及请回的权威医师组成医疗小组待命顾园，专门负责心语。又捐钱将医院的医疗设备全部换新，能做的，不能做的，他全做了，他不知道自己这次的决定是不是对的，只知道，他们既然选择了，就不要后悔，不管结果会怎么样！
心语也积极配合医生，从睡眠到饮食，她每天还是要接受检查，打针，微肿的手已经扎得满是针眼。
顾天承二十四小时贴身陪护，密切观察病情变化，几乎草木皆兵了。
季东辰、黎耀、程进都会抽空过来看看他们，陪心语聊聊天，讲讲外面的新鲜事，让她保持愉快的心情也很重要。
心语精神好的时候，喜欢拍照，长发已剪成齐耳，她喜欢和天承一起拍，喜欢和朋友一起拍，然后做成各式各样的相册，她说，以后可以拿给宝宝看，她每次说的时候，晶亮的眸子总是会黯一色。他知道她心里已经作了最坏的打算，万一……这些都是纪念，是她留给宝宝和他的纪念！
顾天承拥住坐在窗前看风景的心语，“坐了有一会儿了，到床上躺会儿？”
心语靠在他怀里，“我不累，让我再坐会儿。”她抚着肚子，“天很蓝，花儿朵朵开，天边的云很美，听得到吗宝宝？你一定要健健康康的长大，那样，你很快就可以看到这个美丽的世界！”
大手覆在她手上，“有这么坚强的妈妈，宝宝一定也会很坚强，所以，你一分一秒都不能放弃，哪怕……是到了最难的一刻，都不要放弃，好吗！”
心语微笑着点头，“嗯。”
“叩叩”
顾天承回身。
林嫂推门而入，“先生，程助理来了，还带了三个人来，说是您吩咐的！”
顾天承点头，“让他们上来。”
程进动作果然快。
心语疑惑望着他，“什么人？”
“你认识的！”
“嗯？”心语好奇心都被他调起来了，微微期待着。
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程进最先出现在门口。
“顾总，夫人！”
顾天承微点。
程进侧身让开。
“妈妈——”小姑娘穿着白纱裙，童花头，粉嘟嘟脸蛋，瘪着小嘴，眼泪汪汪的，朝心语跑过去。
“朵朵！”心语又惊又喜，她离开唐人街后，一直挂念他们，只是怕再次连累到他们，所以一直都不敢打听他们的下落。
“小语——”跟着进来的是李奶奶，看见心语憔悴的面容，红了眼眶，颤颤上前，握住她的手，“孩子，你受苦了！”
“李奶奶，你也来了！”心语握紧她的手，“你们，都好吗？”
“好，我们都好，周魏也来了，本来大伙儿都想来看你的，怕打扰到你休息，就让我我们代表他们过来！”
心语抬眸，周魏站在门口，还是那个乐观的小伙子，只是眼睛隐着淡淡忧郁，他的目光一直在顾天承身上，很自然的，自惭形秽的感觉腾的涌起，想想自己当初跟心语求婚是多么的不自量力！他曾经想过，不管心语的出身怎样，能娶到她的人一定是三生有幸，他以为，他是那个幸运的人，不然老天怎么会安排他们相遇，可原来，他错了，她身边，早已有这么优秀的守护者，他和他的距离何止云端与泥泞！
“小老板，”心语淡淡开口，“我还欠你一句‘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有那样的遭遇。”
周魏慢慢抬眼看着她，他知道自己这是最后一次见她，人们常说，做不成情人，做朋友也好，其实，真的没那个必要，他只要记着她，在远处默默地祝福她就好！
“那些，也是我人生的一种经历……其实，我也想跟你说一句对不起，为我当初的莽撞，还有，祝福你们！”
“谢谢！”心语微笑。
周魏转头看向李奶奶，“你和朵朵在这儿陪陪她，我先回去，给大伙带个平安，”又看向心语，“大伙都很挂念你。”
“替我向大伙带好！”
“我会的！”
“程进，送周先生！”顾天承淡淡出声，虽然他知道周魏在心语最困难的时候帮过她，但他看心语的眼神还是让他很不舒服。
程进送周魏出去。
“妈妈，你是不是要生小宝宝了？”小姑娘感觉被忽略，摇着心语胳膊。
李奶奶赶紧拉过朵朵，“不能这样摇姨姨，还有，不准叫‘妈妈’，要叫姨姨！”
朵朵瘪着嘴。
心语笑看着李奶奶，“没事，她喜欢叫，就让她叫吧，我可是很高兴有这么漂亮的女儿。”手指在小姑娘鼻子上点了一下。
小姑娘破涕为笑。
顾天承搂着心语肩膀，“你真的该休息了！李奶奶和朵朵我已经安排她们住下，你有的时间和她们聊天。”
“是啊，怀孕了就是要多休息，”李奶奶也善意提醒，“我先带朵朵下去，去给你做几样拿手菜，我照顾孕妇可是有一套的，我们那一块的孕妇都喜欢吃我做的饭。”
“有劳你了！”顾天承微点头。
李奶奶忙摆手，带着朵朵出去。
顾天承抱心语到床上，心语搂着他颈脖，“谢谢你，天承。”
他抵着她额头，“东辰，黎耀，程进他们毕竟是男人，聊天会受局限，有李奶奶和朵朵陪着你，你也不会觉得闷。”
“天承……”她的眸子盛了一汪清水，“如果……”望着他，下面的话她不敢说，吸了吸鼻子，“答应我，不管是什么样的结果，你都要开心的过剩下的日子……”
顾天承脸色暗沉下来，大手掌住她后脑，唇碰着唇，鼻息胶缠，“我什么都不会答应你，我说过，碧落黄泉，我一定会找到你！”
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撑了出去，按在他的胸口，感觉，他心跳如雷，她抚在他胸口的手，几乎被震麻，渐渐的，那麻扩散到她全身。
好一会儿，他整个人松下来，小心翼翼放她在床上，亲吻她发顶，“什么都不要想，不管结果是怎么样，我们一面对！”温柔出声，“现在，乖乖睡觉。”
“嗯！”心语握住他的手，闭上眼睛。
李奶奶和朵朵来了之后，心语不似之前那样忧虑了，顾园每天都充满欢声笑语，她的胃口也好了很多，李奶奶照顾孕妇真的有一套。
李奶奶端着汤刚推开//房门，就听到心语在咳嗽，慌忙放下手里汤，过去，“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感冒了吗？”说着摸了摸她额头，“还好，没发烧。”
心语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嗓子有点不舒服。”何止是一点不舒服，她隐隐的觉得不太好。有一股腥甜味从喉咙一直蔓延到嘴巴，她拼命压下。
李奶奶拿了件外套给她披上，“换季最容易感冒，要注意保暖。”
“嗯。”心语笑着点头，“可能屋里太闷，所以我喉咙有点不舒服。”
李奶奶促眉，“你确实在屋里待太久了，偶尔去花园呼吸下新鲜空气是有必要的。”
顾天承和医生讨论完这段时期她的身体状况，主治医师说月中是并发症最易发的时间段，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时刻留意她的不适。
刚到房门口，就听到她跟李奶奶说喉咙不舒服，大步进去，“你哪里不舒服？”神情紧张。
心语倒是怔住。
李奶奶笑起来，“准爸爸是真着急了，”又看着心语，“也是真心疼你们母子！”
顾天承已经到心语床边，“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我刚才是有点不舒服，现在好一点，”偏头看了下窗外，“我想去花园坐会儿，呼吸下新鲜空气。”
顾天承看她今天的脸色确实不好，也许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会好点。
抬手，替她穿好外套，抱起她。
李奶奶赶紧下去和李嫂一起准备好茶点。
天承将心语放在紫藤卧椅上躺好，头顶上的紫藤萝蔓遮去全部的阳光，暖风轻拂面颊，很是惬意。
顾天承俯下身，“只能坐一会儿，我就抱你回房。”
“嗯。”心语点头。
顾天承看了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突然想起来，“我去给你拿个靠枕，这样会有点不舒服。”
心语微笑，点头。
看着他的背影，居然一点一点模糊起来，她使劲想睁大眼睛，身体却好像一点劲都使不上，沉重的眼皮渐渐闭上……
顾天承快速从屋里拿了个靠枕出来，走近她的脚步缓缓放慢，整个僵硬在离她三步远的距离，不敢上前，盯盯望着她，漏过缝隙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有种透明的惨白，一只手抚着隆起的肚子，另一只手无力垂下。
时间，在这一秒，好像停滞了。
他的心跳似乎也停止了。
“心语！”他低声叫着她。
她没有应声。
“心语，心语……”他颤抖着声音喊她。
蓦地握紧她手腕，收紧，“心语，你应我一声，心语！”开始摇动她肩膀，“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对吗，我数三声，你就醒过来，好不好！”
“一”
“二”
“心语……我快数到三了……别玩了……快醒过来！”他的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他抱紧她，怀里的人突然皱起秀眉，咳了两声，“天承……”虚弱出声。
顾天承赶紧松开她，“心语，你醒了，你醒了，谢谢你，心语，谢谢你醒过来！”冰凉的眼泪沾染上了长长的睫毛，清澈见底，就像淡烟软月，断了最后一道防线，措手不及地晕染了开来。
“我刚才做了个梦，”心语软软开口，“我梦见爸爸还有妈妈，他们对我笑得好慈祥，好慈祥……”
顾天承后怕地拥紧她，“他们是来祝福我们的，祝福我们的孩子！”抱起她，直奔医生处。
第二次昏迷！
医生都如临大敌，心语被安排住进重症病房。
顾天承买了一整套笑话书，他答应过她，要每天给她讲一个笑话。
一整套笑话书讲完一半的时候。
她手脚浮肿越来越严重，几乎不能下床，偶尔会有缺氧状态，难受得想喊都喊不出声，顾天承只能陪着她，他能做的，只有一直陪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终于，他们熬过最艰难的一段时期，可危险并没有降低。
七个多月，他们的宝宝就迫不急待要出来。
早产，顾天承是有心理准备的，可以往的沉着冷静却全无。
他握紧她的手，手心全是冷汗，看着她躺在床车上，那么虚弱，目光却是坚定。
“天承。”
“你不要说话，医生说很快，会很快，你很快就可以看到我们的孩子了！”他跟着她，眼睛只能看到她，其余的一切，他全都看不见，听不见。
心语慢慢开口，“万一……出现只能保一个的情况，你一定……要先救宝宝……”
“我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放弃！”
“对不起顾先生，请您留在门外，您进去会影响医生手术！”护士将他拦在门外，大门关严。
季东辰，黎耀，程进，李奶奶，林嫂都赶过来，陪他一起守着。
好久，顾天承感觉一分一秒都好难捱，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心子都在颤动，霍然起身，头顶一下撞到站在他旁边的黎耀下巴上，撞的他眼冒金星。
“……我要进去，里面会不会已经出事了？”顾天承握紧拳，像是问他们，又像是自言自语。
黎耀被撞得咬伤了舌头，赶紧拉住他，吐字有些不清，“你现在进去，只会影响医生，你这么激动，医生不让你进去是正确的！”
顾天承无力地靠在墙上，季东辰过不拍拍他肩膀，“你既然做了这样的决定，就要相信她，我们都要相信她！”
李奶奶也上前，取出一个小荷包，红色缎面上绣着平安。
“这是我昨天去庙里替小语求的平安符，小语一定可以平安过这一关！”
顾天承接过，握进掌心，双手合十，他是从来不信这些的，但现在，向神灵祈祷是他唯一可以做的！
产房的门一下子开了。
顾天承一个趔趄，黎耀赶紧扶住他。
接着就听见孩子“哇哇……”地啼哭声。
护士抱着宝宝出来，“是个男孩，但是因为不足月，可能要在保温箱里待一段时间。”
“大人呢，孩子的妈妈呢，也是平安的是吗！”顾天承激动上前。
护士微促眉头，“妈妈情况不稳定，医生正在抢救……”她的话音还未落，顾天承甚至还来不及看孩子一眼，冲进产房……
这是哪里？
心语迷迷糊糊身陷浓雾，看不清前方，没有方向，她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突然浓雾散开，她才看清她站在嫣语园湖畔的木栈道上，左岸的芦苇已郁郁葱葱，右边的湖水在微风里漾起一圈圈涟漪，岸上的各色花儿竞相绽放。
她痴痴往前走，脑中一片空白，直到栈道的尽头，透过垂柳的间隙，发现，小池塘绽放了一池睡莲。翠色的莲叶叠叠而生，挤挤挨挨，粉色的莲花，星星点点的缀在莲叶间，丝丝缕缕的清香拂面而过。走近，伸手，指尖一点一点靠近莲花，就差一点点就够到了，身子尽量往前探，脚下一滑，“啊——”跌进池塘，她拼命挣扎想爬起，可身子却一直往下沉往下沉，好难受，渐渐没有力气挣扎了，眼睛也睁不开……
忽然，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搂住她，拉着她往上往上……耳边好像有人在不停的说着什么，心语、心语……她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真实，拼命地想要睁开眼睛，却一丝力气也没有。
苍白的唇动了动，“天承……”虚弱出声
顾天承在她床边，握紧她的手，屏住呼吸。
“是我，心语，我是天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她使劲掀开沉重眼皮，模糊中，看见那张深深刻在脑海的脸，安详微笑。
“你又救了我一次……”
顾天承眼眶一热，竟是劫后余生的心境，拥紧她，心语，他的心语，这世上唯一能让他体会痛到极至又幸福到极点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