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山在得知道工作组就要撤出的消息以后,经常去看望妈妈郭玉凤。他现在也没什么顾虑了,反正也即将回村了。
每次去妈妈总是想把他留下来一起吃顿饭,但是翁山因为害怕别人看出什么来,所以始终没有和妈妈一起吃饭。
现在翁山已经办理完一切手续,明天就回家了。这天晚上翁山又到妈妈那里去,这次他主动要留在家里,不但要吃饭,而且还要在这里住一夜。
如果不是因为在这里没有户口,翁山当然不想再离开妈妈了。但是他现在还不行,明天还是要暂时先回蛇山村。
当天晚上娘两吃过饭,坐在一起互相询问分别这么多年都是怎么过来的。说到伤心的地方,娘两都禁不住抹眼泪。
翁山后来问妈妈:“妈妈打算怎么度过晚年呢?现在有了退休金,生活上不用发愁了。在精神上妈妈有什么打算呢?”
郭玉凤说:“精神上能有什么打算?每天看看报纸,听听收音机就很开心了。”
翁山说:“我说的精神上是指妈妈在情感上有什么打算吗?”
郭玉凤很奇怪儿子突然问她这样的问题:“情感上能有什么打算?将来你能和妈妈一起生活,就是妈妈在情感上最大的追求。”
翁山说:“那是当然。妈妈你要相信我将来一定会回来的。”
郭玉凤说:“我相信将来的前途是光明的。但是你要考虑一下现在的问题了,你都快四十了,要赶快找个老婆了,不能再拖了。”
翁山心想:我本打算问问妈妈在感情上是否愿意再找个伴侣,可是妈妈竟然先追问起我来了。
翁山对妈妈笑了笑说:“妈妈放心,我已经找到老婆了,可能明年就可以结婚的。”
郭玉凤说:“是吗?那怎么不把她带来让我看看?她是那里的人?多大了?”郭玉凤担心儿子找的会是姜盼盼。害怕上次和翁山说他们是亲兄妹,翁山没有听清或者没在意。
翁山好象看出来妈忧虑。他笑着对妈妈说:“那女孩现在农村,是城里下放到我们村的知青,现在刚二十三岁。”
郭玉风说:“是啊,你都三十九了,她那么年轻,这合适吗?能成的了吗?”
翁山说:“不然我这年龄到哪里去找我这么大的姑娘啊。我们可是自己搞的,那女孩对我还是很满意的。”
郭玉凤开心地笑了:“真没想到你还有那么大的魅力呢。”
翁山说:“我的事情妈妈放心好了。就是妈事情才让儿子不放心,就自己一个人多孤单。前两天我到姜大山那里去了一趟。他也是自己一个人生活。”
郭玉凤问:“他不是又结婚了吗?一大家子人怎么会就一人在生活呢?”郭玉凤自新革一开始就被关押进劳改队,所以什么也不知道。
翁山告诉妈妈:“姜大山在新革当中受到迫害不小:儿子姜旺旺在武斗中被打死了,妻子董淑敏因为家庭的变故自杀了。女儿姜盼盼得过精神病,治好以后出嫁了。就连姜大山自己,听说还曾经遭受过审查呢。”
“原来姜大山也受了点罪。看来新革运动没几个人得好呢。”
“就是呀。妈妈说姜大山是我的亲生父亲,那天我到他那里去了,他现在对以前的事情也很自责。他向我解释了很多,也说对不起妈妈对不起我呢。”
“是吗?只要他认识到错了就好。”
“妈妈,你们都是一个人生活,这样多孤单也多寂寞。如果你们能到一起,谁有个病还都能互相照应。你看这样好吗?”
郭玉凤的脸上泛起了红晕,她没想到儿子会向她提出这个问题。在以前她是经常想念姜大山,但是自从看到姜大山见面都已经不认识她了以后,郭玉凤就对他彻底地死心了。尤其以后自己和儿子都被打成邪恶派,而姜大山是科长,郭玉凤只有恨他了。
现在郭玉凤已经平反回来,一切都恢复了正常。这时又听到儿子说,姜大山说过觉得对不起自己,郭玉凤也就冰释了前嫌,原谅了姜大山。但是现在儿子进一步想要撮合他们到一起,这她就要再考虑考虑了。
翁山看妈妈不再说话,就说:“妈妈先思考一下,我去问我爸爸,听听他的意思好吗?”
郭玉凤还是低头不语。翁山见状说:“那以后再说吧。”
第二天翁山告别了妈妈,他决定晚回去几天,再去探探姜大山的意思。
翁山到了姜大山的家里,直接问他:“爸爸我想替你和妈妈说说,让你们到一起生活,你觉得怎么样?”
姜大山没想到翁山会这么关心他们:“我当然是愿意,就怕你妈妈不愿意了。我身体也不好,就是怕拖累她。”
翁山说:“两人在一起总能互相照顾,说什么拖累呀。既然您愿意,那就听我的信吧。”
翁山马上又回到妈妈那里,告诉妈妈:“我已经和爸爸说了,他说当然愿意和妈妈在一起,就只怕拖累你呢,如果妈妈也愿意那事情就成了。妈妈,我一时还回不了家,难道你愿意这么过孤独的生活吗?”
郭玉凤见儿子这么热心的一定要把她和姜大山撮合到一起,心想这也是天伦之情所必然的吧。她最后终于答应了儿子。
翁山做通了两面的工作心里很高兴。他想趁热打铁,把父母的婚事了结。
姜大山那里房子宽敞,只要稍加装修就满不错。翁山现在也没别的事情,索性找人把姜大山的住房修整一新,并且做好了各项准备工作。
翁山特意带领着爸爸姜大山到妈妈那里。郭玉凤打开房门看到是姜大山,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姜大山跪在地上请求郭玉凤的原谅。最后郭玉凤终于把姜大山搀扶起来。
看到妈妈已经原谅了爸爸,翁山退出门外。
郭玉凤让姜大山坐在椅子上,自己坐在床铺上。彼此都在打量着现在的对方,双方当然都觉得对方已经老了,和自己当年的印象已经相差很多。
沉默了一会姜大山说:“自分别以后我也是经常想念你的,但是战争让我无暇顾及这些。到后来实在是没有你的消息,才逐渐淡忘了你。真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们的孩子。”
郭玉凤看到姜大山不停地道歉,觉得他也很可怜。革命了一生,现在竟然只落得孤身一人,也就彻底原谅了他。
两个人开始说些闲话,感情逐渐接近。慢慢地说起那次地震时在一起的情形,都还是记忆犹新。后来又互相询问离别以后的事情。
两个人说到很晚姜大山才回去。并约请郭玉凤有时间到自己的家里去看看。
后来郭玉凤在儿子翁山的陪同下到姜大山家里去了一次,两个人又说了很长时间的话。最后姜大山留郭玉凤母子吃了饭才回去。
郭玉凤对新房的装修也表示很满意。
翁山把一切做妥当,就和妈妈商量哪天结婚合适。当然还要举行一个仪式。郭玉凤选择了个日子,翁山征得了姜大山的同意。就等那天结婚了。
翁山想这事情不告诉姜盼盼总不合适,而自己现在的身份怎么去告诉他呢?最后没办法,他只好把自己和姜盼盼的继女洪远芳搞对象的事情,和爸爸姜大山说了。问他这事该怎么办。
姜大山也正为儿子的婚事发愁。翁山都快四十了,自己把他害成这样,他的婚姻怎么办呢?忽然听到儿子说出这样的事情来,真把姜大山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后姜大山觉得这样也没什么,反正都没有血缘关系,至于亲戚之间的关系,只好各说各的了。
一天姜盼盼回家的时候,姜大山自己把翁山撮合他和郭老师的事情告诉了姜盼盼。姜盼盼看翁山这么关心父母也很高兴。
姜大山又问起,翁山和洪远芳的事情。最后父女的看法达成一致,现在姜盼盼假装不认识翁山,将来各叙各的亲戚。
姜大山和郭玉凤举行了婚礼,姜大山坐着汽车去接郭玉凤。事先姜盼盼到郭老师的家里帮她打扮好。郭玉凤也没穿什么特别鲜艳的衣服,只是换了件干净的蓝色女装,郭玉凤和姜大山挽手坐进了汽车。
汽车开到姜大山的家里。姜大山的很多战友和同事都来祝贺。这天翁山没再露面,一切事情都是姜盼盼持的。
送走客人以后姜大山和郭玉凤挽手走进新房,两个人坐到铺着崭新被褥的床上。郭玉凤觉得姜大山现在的身体很羸弱,心中不免起了怜惜之情。姜大山感觉郭玉凤虽然没有董淑敏年轻,但是曾经饱受折磨的她现在却依然精神矍铄。虽然在经济上她也许比自己困难许多,但是身上依旧充满着的活力却让自己非常羡慕。
两个人一起追忆三十九年半以前,在爬满虫豸的高山上,在地震不断的死神脚下,在干渴和饥饿的煎熬中,所共同度过的那八天七夜恩爱时光,和以后魂牵梦绕的彼此思念。
分别了近四十年以后,昔日高山上那对日夜相伴的情侣,终于结成为了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