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墨正等得百无聊赖,门铃恰好响了,打开门看到未婚妻安晴。
“亲爱的,你怎么才回来?”
安晴伸了个懒腰:“做美容,这么巧碰到一个明星,就多聊了几句。”
“回来就好,我们看碟吧。”
朱子墨是一个电影发烧友,每周五晚的电影之夜是小两口的必备节目。
这天的电影叫“倩女幽魂2010”,仍旧是痴情女鬼才子佳人的老套路,不过导演加入了许多惊悚元素,经过家庭影院的效果放大,着实有些骇人。
比如女鬼出场的一节就相当诡异,朱子墨微微有些不适,半眯着眼。偏偏画面却被安晴定格,他被迫盯着画面超过了两秒。
“怎么呢?”朱子墨好奇问到。
安晴摇晃着头:“这个女的好眼熟啊。”
“熟就熟呗,人家就是为了混个脸儿熟才当明星的嘛。”
“切,”安晴做不屑状,又继续看起来。
瞅了半天,安晴突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她不就是今天我在美容院碰到的那个明星吗?”
朱子墨笑了:“人有相似,哪有这么巧?”
“就是她,眼角还有一颗泪痣呢!”安晴不服气,“她叫苏什么来着,不信待会我们看演员表。”
安晴虽这样说,朱子墨仍只是笑,现在的女明星都整容,拉出来全差不多。即便是同一个又怎么样?人海里匆匆一见,谁还记得你啊。
一直到出演职员表。女主角倒真的姓苏,叫苏念西。只不过,在她的名字上面打了一个刺目的方框。
打着方框代表已故,这部电影上映是在一个月以前,既然女主角在一个月以前就过世了,那么今天安晴遇到的又是谁呢?
朱子墨想到此处不禁冷汗直流。
朱子墨赶紧上网查询消息的真实性,百度后得知,苏念西的确是女鬼的扮演者,也的确因为上吊自杀在一个月之前去世了。网上甚至有人传说,她是被片里的女鬼附身才丧命的。
安晴盯着屏幕,脸色阴得可怕,半天才挤出一句:“难道,真的撞鬼了?”
朱子墨忙安慰她:“别疑神疑鬼了,肯定是你记错人家名字,又混淆了两个人的脸。这世上哪有鬼啊。”
“也许吧。”安晴这才略略平复了些。两人都毫无兴致,早早关了屏幕上床睡觉了。
一夜无梦。第二天朱子墨特意请了假照顾安晴,安晴却不领情,说跟姐妹们搓麻将更有助于遗忘,留了他一个人在家。
他突然很好奇,忍不住又把昨天那部片子放进了碟机之中。鼓点透过环绕音响一阵阵传过来,一下一下,细如发丝,挑逗着他的神经;49寸的宽屏,鬼影密布,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有什么东西跳出来一般。
朱子墨壮着胆子看着,突然之间心脏停止了跳动。他看到屏幕上那个女鬼正对着自己笑,他记得第一次看没有这一节的,然后女鬼的笑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他一回神猛然发觉屏幕的方框似乎在后退,慢慢地被挡在女鬼的身后。她居然从电视里跳了出来!
一声电话铃解救了朱子墨。
他骤然惊醒,原来刚刚梦魇了,屏幕上的电影还在放着,自己却不知何时睡着了。
朱子墨从沙发上捡起手机,一看时间快5点了,安晴这时打来电话应该是叫自己开车去接她吧。
“喂,”朱子墨对着听筒说道。
“子墨子墨,快来救我”安晴在那头有点语无伦次。
“怎么呢?”
“我,我看到苏念西了。”
朱子墨一惊,赶紧挂掉电话,直奔停车场。
他驱车赶到的时候,安晴已经在露天的咖啡馆里等了半天了。她看到朱子墨,像看到了救命稻草,长舒了一口气:“你可来了。”
“亲爱的,你怎么呢?”朱子墨关切地问道。
苏念西眼神一凉:“我看到苏念西了。”
“在哪?”
安晴顺手一指,朝向对面的某个巷子,“刚才还在那,现在不知去哪呢!”
“你怕是打牌太累产生幻觉了吧。”
“没有,你才幻觉了。”安晴分辩道。
朱子墨不想跟她争执,忙劝道:“算了,我们先回家再说吧。”
于是扶着安晴上车,自己也坐到驾驶座上,正准备点火,安晴却突然大叫起来。
“又怎么呢?”
安晴不语,只是死死地盯着后视镜。
朱子墨也顺着望去,看到一个带墨镜的女人,长头发,眼角一颗泪痣,苏念西!
她到底是人是鬼,为何总是阴魂不散?
朱子墨有些火大,下车找她理论,苏念西却跑了。
苏念西虽是个女人,脚步却一点不慢,朱子墨追上去,始终被甩在十米开外。一个弱质女流怎么跑得过男人呢?简直,简直就像在飘一样,朱子墨想到这里,不禁流下一滴汗。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一条老巷,青石破碎斑驳,像不知名巨兽的眼。石板很凉,隐隐透出一阵寒气来。朱子墨经过狂奔毛孔早已张开,此时任由周遭寒气一激不由得打了个颤,脚下一滑,摔倒了。
而苏念西早已身形一转,拐进了另一条巷子。
朱子墨连忙爬起来再追,没跑几步呆住了,那条巷子是一条死巷,不到三十米的小路被石墙死死得堵着,而苏念西,却没了踪影。
苏念西是回来报仇的吗?
朱子墨半夜裹在背子里,想起白天的那一幕,仍旧是惊恐莫名。
其实他很久以前就认识了苏念西,那时候,苏念西还不叫苏念西,叫苏薇,是她大学里的同班同学。当时,朱子墨不过是个穷乡僻壤来的愣小子,有个女孩跟你表白你还有什么可选择的呢?于是他便与其貌不扬的苏薇凑成了一对。随着时间的推移,朱子墨身上的土气逐渐被大城市的繁华所磨砺,他就像一颗璞玉一样,逐渐琢磨出属于自己的光辉,毕竟他有1米8的个头,样貌俊朗;毕竟他饱读诗书,学习刻苦。渐渐地他与苏薇之间产生了距离,直至加入了现在的公司,直至遇到了老板的女儿安晴。
看样子苏薇后来也嫌自己的样子不出众整了容,效果还不错,甚至都当上了电影明星。不过比起以前倒真是天壤之别,以至于朱子墨第一次看到苏念西的时候居然没有认出来。
好歹是初恋,也曾有过一段动人的时光。
朱子墨还记得有一次他跟苏薇去谭拓寺玩,苏薇去求姻缘,解签的和尚好事,在他们手上一人系了一根红绳,说是什么月老红线,保证他们永不分离。
当时苏薇美得眉开眼笑的,他煞风景问了一句:“要是以后分开了呢?”
苏薇不满地嘟囔了句:“只要系着这根线,分开了我也会来找你的,就是死了,我也会来找你。”
就是死了,我也会来找你!
苏念西成了朱子墨挥之不去的梦魇,他睡觉的时候,开车的时候,吃饭的时候,总觉得有个怪怪的身影在窥视他。等他一扭头,又倏忽不见了。
以至于他在工作的时候都萎靡不振。今天要接见一个很重要的客户,朱子墨忍不住揉揉太阳穴,担心自己的状态。
“艾米,帮我倒杯咖啡过来。”他按下电话,吩咐外间的秘书。
不久,秘书端来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他呷了一口,感觉稍微好了一点。这才慢慢地抬起头来。
视线里的艾米有些陌生,她什么时候留长的头发?她什么时候换了这种味道的香水?她的眼角什么时候有一颗饱满的泪痣。
她不是艾米。
女人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朱子墨这才看清对面人的脸,那是一张青白癯瘦的脸,五官很精致,却明显有人为地痕迹,漂亮、空洞、无神。
不是苏念西还能是谁。
朱子墨差点叫出声来,顺手把咖啡杯砸了过去。
他没叫,女人却是一声惨叫,凄厉而又尖锐,好像一根钝重的铁丝从他皮肤上滑过一样。
“墨总,你干嘛?”破门而入的手下看到这幅情景都吓呆了,赶紧抚着艾米去了医院。
朱子墨自己也呆了,明明没有长发,没有泪痣,自己这是怎么呢?
“你疯了你,差点把生意弄砸。”在宽大的总裁室里,CEO兼岳父的安北山厉声责备着朱子墨。
朱子墨想分辩,一时又不知如何说起,只好任由暴风骤雨的责骂。
“我看你最近魂不守舍,这样吧,这个单子你不要再跟了,先放一周假吧。”
“爸爸,这怎么可以。”这个单朱子墨从去年跟到现在,几乎是他升职加薪的命根,怎么能说放就放。
“我心意已决,你别再说了。”安北山背过身去,下了逐客令。
朱子墨垂头丧气地走出总裁室,没有人关心,没有人安慰,有的只有幸灾乐祸的眼神与落井下石的欲望。
他驸马爷的身份本就招人嫉恨,如今倒了霉,自然是四面楚歌。
都怪苏念西,一个声音在朱子墨脑中响起。对,就是她,如果不是她自己本来好好的。
苏念西啊,苏念西,我知道你死不瞑目,但是谁要挡我的路,管她是人是鬼,我都要让你消失。
朱子墨从私家侦探手里拿到那张照片,心里稍微平静了一些。照片上的那个女人几乎跟苏念西一模一样,但苏念西早已死了,她却是个活人,所以他遇到的不是鬼而是人。
既然不是鬼,他就有办法对付。
朱子墨叼着烟在楼道里等着,烟烧得很慢,仿佛在燃烧时间,但他却不心急,慢悠悠地吐着烟圈,有些事是急不来的。
慢慢地,里边响起了电梯停靠的声音,然后是高跟鞋清脆的足音,“笃笃笃”,一步一步都像是踩在朱子墨心上。
“锵锵——”一阵金属尖锐的轻响,朱子墨心微微一动,他知道自己该动手了,在房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伸手拉住了门。
女人看到他,满脸讶异,停了半天才说道:“你是谁?”
朱子墨阴着脸:“我可能不知道你是谁,但我是谁你肯定知道吧。”
房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朱子墨再出门的时候,已是一身轻松。这个女人是谁?苏念西的孪生姐妹?某个痴迷于她而整容的影迷?无所谓,对他来说,她就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勒索者,讹五十万来换取自己的秘密不被泄露。区区五十万而已,只要她有欲望,朱子墨就不怕她。
其实整容后的苏念西,朱子墨也曾见过。
那个时候,朱子墨正在一间高级餐厅里吃东西,却被一阵喧哗所打扰。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喧嚣就来自对面的桌子,一堆90后拿着笔记簿围着一个女人,看情形,应该是粉丝在追星吧。
不关他事。五分钟之后,周遭又安静了下来,想必是工作人员清理了闲杂人等吧。朱子墨觉得好奇,抬眼去看那个女人,刚好也迎着对方的目光。那是一双魅惑诱人的眼,目光仿佛柔若无骨的手,在他面上来回摩挲着。
朱子墨居然脸红了,笨拙地挪开目光,低下头来。
却突然听到了脚步声,越来越近。那女人竟自动走了过来:“先生,我可以坐这里吗?”
随后的事情顺理成章,你侬我侬,一晌贪欢。
完事后,朱子墨打量着女人露在外边的玉臂,不禁有些得意:艳遇啊,艳遇。自己做梦也没想到还能姘到个女明星。
女人居然也笑了:“子墨,你还像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朱子墨吓了一跳,他从头至尾都没说过自己的真名,本来还想好了假名来搪塞她的,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呢?
女人见他愣住,不免有些失望:“子墨,你真的认不出我呢?我是苏薇啊。”
苏薇,这个美女居然是以前的苏薇,朱子墨做梦也不信。
但由不得他不信,两人间的事女人讲起来头头是道,有如亲历,甚至连他胸口有滩胎记也知道。
“你真的是苏薇?”
“千真万确。”
从此之后,他与苏薇便频频约会,虽然她突然整容成这样朱子墨有些接受不了,但内心的欲望还是战胜了理智,他几乎要幻想坐享齐人之福了,却难料天不遂人愿。
那是他第二十三次约苏薇,两个人躺在宾馆的大床上,苏薇躺在他的胸口,手指划着肩上的胎记,一字一顿说道:“子墨,我们结婚吧。”
他凛然,忙支支吾吾道:“我已经结婚了,你不是知道吗?”
“我是知道,但结婚了又不是不能离。”
他装作没事:“好是好,但这么大的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苏薇突然魔障起来:“为什么啊?你以前嫌我不漂亮,现在我变漂亮了,也能赚钱了,你为什么还不娶我。”
“你小声点,小心隔壁听到。”朱子墨赶紧捂住她的嘴。
“我就说,我不但要说给隔壁听,我还要说给安晴听,说给安北山听。”
朱子墨真慌了,他当然不想离婚,那个有权有势的岳父能给他的好处岂是苏薇这个小明星可以比的。
怎么办,怎么办?
他面沉如水,心中早已盘算开了:拿钱封苏薇的口?不可能,她现在已经是一个小明星了,根本不缺钱,何况自己根本出不起能买她的价;连哄带骗拖住她?也不行,苏薇善妒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颗定时炸弹不管拖到何时,也免不了有爆炸的一天。如何是好?怪就怪自己,管不住身体,早知道不招惹这个女人就好了。
等一等,不招惹。他是没招惹啊,除了自己,谁知道他招惹她了呢?
朱子墨想起安北山常跟他说的一句话。“子墨啊,大丈夫做事要狠,‘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没尸骸’,你懂不懂?”那个时候,安北山端着咖啡,热气氤氲看不清他的脸。
杀人放火金腰带。朱子墨心里默念着,手已经架在了苏薇的脖子上。
苏薇先是诧异地看着她,然后眼里满是惊恐。最后瞳孔渐渐涣散,失去焦距。
死在爱人的手里,也算很安详吧,对,她一定死的很安详。朱子墨自言自语道。
休息了一周,朱子墨又精力充沛地去上班。一进公司却看到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见到他,马上迎过来。
其中一个警察一面出示拘捕文书一面说道:“是朱子墨先生吧,现在怀疑你跟一宗凶杀案有关,请你跟我们回警局协助调查。”
朱子墨只觉两眼发黑,现场照片上的女人分明就是那个苏念西第二,但自己只给了她钱,并没有杀她啊。
不等他开口,一副沉重的手铐已经“哐当”一声锁上了他的双手。
朱子墨
安晴望着丈夫渐行渐远地背影,微微感到有些悲伤:那个疯女人本来就该死,她本是苏念西的疯狂粉丝,因为太喜欢偶像而整容成苏的样子,而且还想装神弄鬼地敲诈朱子墨。更何况,朱子墨虽然恨她但并没有杀她,他实在是太冤枉了!
其实从一开始,安晴就是个知情者,她知道丈夫的外遇、知道他杀过人的秘密以及被人敲诈的苦衷。只是她心机深沉,一直都选择做一个旁观者。当然,她也起过一点小小的作用,比如给好事粉丝透了一些口风,比如替丈夫解决掉了敲诈人。安晴虽然有些小小的不忍心,但一想到丈夫入狱她就能顺理成章地离婚,然后跟自己的小情人双宿双栖,这一点点不忍马上就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