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梅边在柳边,个中谁拾画婵娟. 团圆莫忆春香到,一别西风又一年。请问是什么?”
“是团扇。”
“阶下儿童仰面时,清明妆点最堪宜。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理。又是什么?”
“是纸鸢。”
峨冠长袍的年轻男子,丹唇轻启,对答如流,而且每答必中。围观的人群纵然是啧啧称奇,但台上男子的对手们却免不了汗湿重衫。再这样下去,高官厚禄,都是他的了。
这是北宋末年的京都汴梁,彼时正在进行全国瞩目的“文曲大典”,获胜者将御笔钦点为状元,坐拥白银十万与户部侍郎的要职,因此引来四方的才子文豪。正对答如流的宋子谨是其中一位,在一旁紧张到手心冒汗的苏长歌也是其中一位。
看着不断晋级的对手,苏长歌既有些嫉妒也有些安心:欲望高悬在头上,包括他在内的每个选手都想得到,所以个个心急如焚。索性让它破灭掉,反倒落得心安。但苏长歌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一路势如破竹的宋子谨被一道难题卡住了,半晌无语。苏长歌望见他腰间的玉佩在微微震动,显然他在发抖,焦急而不安。本来一片死寂的其他选手也渐渐有了生气,似乎在说“机会终于来了!”
正在此时,惊变骤起。宋子谨“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昏死在了擂台中央。
主考梁太师大惊失色,连忙吩咐身边的苏长歌:“还不快看看他。”
苏长歌“哦”地应了一声,赶紧跑过去探他的鼻息。不禁心生凉意,没气了。
按照惯例,每年的文曲大典在殿试那天都会来祭拜汴河河神,今年因为宋子谨的意外身亡而不得已提前。主考梁太师准备了牛羊牲畜、四季瓜果,带着一众官员与考生来到了汴河神庙,希望得到神灵的庇佑。
“梁太师,究竟我们为什么要祭河神呢?”苏长歌身旁的韦辞是考生中的大嘴巴,穷极无聊居然问起缘由来。
梁太师皱了皱眉,显然不欣赏他的提问,但还是说了:“传说唐朝初年的时候,有个穷秀才来汴梁赶考,因为没钱所以就住在了这河神庙中。到了夜里,河神居然显灵了,给了他一块状元玉佩,说是能助他考试成功。秀才很高兴便带着玉佩赶考,果然屡试屡中,一直考到了殿试。”
“哦,还有这样的好事。”韦辞奇道。
“听我把故事讲完嘛。穷秀才虽然得到状元玉佩的帮助,但却定下了一个契约——一旦答错,便要付出生命。穷秀才好不容易进了殿试,但见了皇上紧张得舌头打结,屡屡出错,虽然还是以殿试最末入了进士,但回去之后没几天就病逝了。”
这个时候,天气居然陡变,当空响了一个炸雷,庙里先是亮如白昼,忽得又马上暗了,衬得河神的塑像凶神恶煞,刚好故事也讲到惊心之处。苏长歌惊吓之下,居然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怎么样,可怕吧?”看到苏长歌动容,韦辞得意地说道。
“切,无稽之谈。”苏长歌定了定神,不屑地反驳道。
“苏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苏长歌默然不语,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宋子谨死时,腰间是有一束流苏的,流苏之下按理应该有块玉佩,但是玉佩呢?
准状元郎突然暴毙成为汴梁城中热议的话题,从王公贵胄到贩夫走卒,每个人嘴里都在重复着同样一个话题;“听说了没有,宋子谨死了。”同时流行的还有一个传说,说是宋子谨与汴河的河神订立了契约,河神送给他一块无所不知的状元玉佩,作为代价宋子谨抵押上自己的灵魂,一旦在大典中出错,便心甘情愿献出自己的生命。
传说归传说,文曲大典仍要继续进行。是时,在擂台上春风得意的是同是考生的张如白,他接连答中了三题,已经将其他竞争者远远甩在了身后。
“诶,”身旁的韦辞找苏长歌搭话:“这个张如白平时看也就泛泛而已,怎么今天这么厉害?”
“也许人家深藏不露。”苏长歌嘴上虽这么答,但心里也是诧异,张来自岭南,在当地都算不上首屈一指,何况放在全国精英之中。
“该不会……”韦辞故意一顿,吊他胃口。
“该不会什么?”
“该不会状元玉佩落在他手上了吧。”
两人插话的空当,台上忽然风云突变。口若悬河的张如白突然哑住,呆若木鸡。
这是一道数独题,在九宫格内不重复地填上一至九九个数字,使横线、竖线、斜线上的三个数字之和都等于十五。数学刚好是这些饱读诗书之士最大的死穴,果然,强势如张如白也毫无办法。
这个场面似曾相识,苏长歌望着张如白,不禁想起了宋子谨,当初的宋也是这般一筹莫展的模样吧,难道悲剧会再次上演?
一场不期而至的大雨解了张如白的围,也解了大家的围,因为下雨,文曲大典延期。
雨天虽然不适合比赛,但适合清谈。一众考生闲来无事便在驿馆里谈天说地,从文曲大典不知怎么就说到了当今形势。
“如今宋朝风雨飘摇,北有辽国西夏,西有吐蕃虎视眈眈,各位不知有何看法?”梁太师说道。
韦辞淡淡一笑,铿然有声道:“都是些边陲蛮夷,只要我们汉人团结一心,何惧有之?”
梁太师听完大快:“说得好!这也是朝廷开科取士的初衷,集合你们这些人才,一致对外。”
说到这里,韦辞突然有些恹恹:“只可惜,宋兄才华横溢,尚未能为国出力,便英年早逝了。”
“你嘴上这么说,心里说不定已经笑出声了。”从人群中突然闪出一个人来,一身缁衣,身形并不颀长,面目也并不出众,但一双漆黑的眸子却格外慑人,仿佛猎豹的眼。
韦辞有些不忿:“张如白,你这话什么意思?”
正是昨日扬名大典的张如白,他缓缓踱过来,“嘿嘿”一笑:“你何必明知故问呢。宋子谨是此次大典的头号热门,如今他死了,你,我,大家岂不是更有机会了。说不定,宋子谨不是死于心脏病,而是我们之中某个人下得毒手。”
“你!”韦辞气到无语,半晌才丢出一句:“小人。”
张如白更是大笑:“小人也好,君子也罢,反正等天晴后大典重开,状元就是我的呢!”
张如白愈发狂妄,直到看见主考梁太师面有不快之色才微微收敛。梁太师看着大家,弦外有音地说道:“读书人除了才华之外,品德也很重要,希望大家谨记为国为民的宗旨。”
韦辞闻言,故意瞥了张如白一眼,张如白自觉没趣,兀自走远了。
不过是个小插曲。光阴很快,转眼便到了晚膳的时间,大家都到了,却惟独不见张如白,寻到他房中,也是空空如也。
“他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有人问道。
“就他那副德行,真出什么事才好。”韦辞还记得刚才的事,恨得直咬牙。
“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分头去找吧。”随着梁太师的提议,众人兵分三路,寻找张如白。
苏长歌与韦辞一组负责驿馆后的树林,树林里岔路众多,走着走着两人便分散了。苏长歌无计,只好将双手卷成筒,大声喊着张如白与韦辞的名字。
远远听到韦辞的回答:“不用喊了,我已经找到他了。”
苏长歌听得声音来自河边,待他赶过去的时候,张如白已经被河水浸透了,月光之下,他腰间的玉佩耀出夺目的清辉,在黑夜里显得无端刺眼。苏长歌不禁想起韦辞方才的话——韦辞看着张如白跋扈的背影,咬了咬牙,忿忿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想不到,一语成谶。
宋子谨死于心脏病突发,张如白似乎是失足跌落河里淹死了。但是事情真有这么凑巧吗?苏长歌正胡思乱想间,身旁的韦辞已经脱口吟出:“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
这是苏长歌最喜欢的一首唐诗,却一时大意让韦辞给抢答上了,他成为了今天这场比赛的第一个挑战者。
在韦辞的面前有七个空格,七格,取曹子建七步成诗之意。每答错一题进一格,答错一题退两格。谁先走完七格,便是状元及第、最终的胜利者。七步看起来很短,其实却很长,长的像生与死的距离。
而韦辞已经开始了他的征程,第一题、第二题,他都轻松答对。第三题是一副对联,他颇费了些周折,也安全过关。到第四格上遇到了麻烦。梁太师托出一副棋盘,棋盘内有个残局,看样子要解得了残局才能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