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顾陵川一声长叹,整个人突然间好像老了几岁。
顾锦年抬起头,眼里泛着水光,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无害的目光看向顾陵川,直看得顾陵川心一软,“饭毕,景秋你随我来书房。”
该知道的终究瞒不过去,与其顾锦年以后知道了怨恨顾陵川,还不如现在就把一切告诉她,趁着一切还没开始。
顾锦年应了一声,眼前厨师掏空心思做的美味,好像也没了味道。随便夹起一筷子菜,顾锦年吃的食不知味,随随便便扒了几口饭,便去了书房。
两父女倒是默契得很,谁都没有提起傅里叶,把他一个人扔在了膳堂。
“爹爹,景秋来了。”
顾锦年站在门外,隔着门喊道。
“嗯,进来吧。”
顾陵川负手而立,眼神沧桑的看着紫檀木桌子上摊开的一副美人图。
“景秋可还记得娘亲什么模样?”
顾锦年努力的回忆了下,“娘亲总是笑的很温婉,喜欢鹅黄色的衣裙,喜欢抱着我,喜欢唱歌哄我睡觉。”
顾陵川的眼角微微湿润,妙馨走的时候景秋才两岁,还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对一切东西都懵懵懂懂的年纪,没想到可以记得这么清楚。
多年来,谁都不敢去触碰顾陵川心底的这块疤,这还是第一次,在顾锦年面前提起年妙馨。
“景秋还记得这么多,你来看看这幅画像。”
顾锦年一步步,动作轻缓的走上前来,仔细的看着这幅美人扑蝶图。
两父女沉默半晌,最后顾锦年率先开口,“这是爹爹给娘亲画的吧,时间荏苒,娘亲已经走了好久。”
顾陵川心中一痛,过了这么久,心中的那道伤口还没有愈合,“是啊,这是爹爹亲手画的。景秋你可知道,爹爹今天为什么要你来书房,看你娘亲的画像吗?”
年妙馨走的虽早,她的温柔却给当时才两岁的顾锦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顾锦年现在虽然记不清年妙馨的大致面貌,却能记得她喜欢什么,也是难得了。
“爹爹是不想我忘记娘亲吧。”
顾陵川幽幽的叹了一声,缓声说道:“爹爹是不想让你所托非人,你娘亲与爹爹虽然阴阳相隔,但是我们之间有爱情,我们过得很快乐。爹爹也想让你寻到此生的良人,傅里叶并不是一个良人,墨景晟也不是。傅家与我们家有世仇,墨家狼子野心,爹爹不能护庇你一世,前行的路,还需要爹爹为你扫干净,你将来才能安坐顾城城主的位置安然无忧。”
顾锦年身子一僵,脸上褶子太多,看不清楚神情。
轻轻抚上画中人笑意吟吟的脸庞,顾陵川的眼里似怀念,似感伤,“景秋,你从小到大都在躲避,在逃避你应该承担的责任,许凝蔚那丫头给你吃的东西我不知道?适可而止吧,无论你怎么做,你都是顾城的继承人,无法改变。”
月上中天,黑夜漫漫,白日的喧嚣终归为一片沉寂。
夜已深,几个丫鬟都睡了,顾锦年披散着长发,靠坐在床头,眼里神采炯炯,看起来精神得很。
白日里顾陵川说的那番话,对顾锦年的震撼不可谓不大。连晚膳也无心食用,草草吃了几口,便回锦绣阁安歇了。
几个丫鬟只当顾锦年是玩了一天,又生着病,就没想太多,轮了守夜的春桃,便各自休息去了。
“唉,人生在世,不能活的潇洒自在,当真是无趣。”
一夜无眠,思来想去,顾锦年决定,随心走,再不受别人的牵引。
“锦锦,昨夜睡得可好?”
顾锦年嘴边扬起一抹笑,张扬却不狂妄,“还好,多谢傅公子关怀。”
一夜的功夫,态度就来了个大变样,傅里叶黑了黑脸,提步走在前面,再不来搭话。
顾锦年的步态很优雅,却并不慢,周身的气度就衬托了出来,褪去了往日的浮躁,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名为自信的光芒。
傅里叶身后的几个小厮窃窃私语,在讨论着什么事。
小厮甲:“小姐今天好像不一样了。”
小厮乙:“我也觉得,可就是说不出来。”
小厮丙:“我觉得小姐今天漂亮了。”
小厮丁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知道了,这就是许小姐说的气质。”
几个小厮自以为说话声音很小声,不会有人听见,却不料傅里叶的耳力极好,将几人的闲聊听的一清二楚,一字不落。
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随即想起顾锦年往日的所作所为,傅里叶轻哧一声,将这个荒唐的念头抛之脑后。
“景秋今天的精神不错。”
对女儿,顾陵川从不吝惜夸赞。
顾锦年一直保持着面上的微笑,举止有礼,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谢爹爹夸赞。”
能想通最好,看着顾锦年开心,顾陵川心中的郁结也好像散了大半,夹起一筷子鱼肉,“今日的鱼做的不错,景秋来尝尝鱼汤。”
要改变,就从自己做起,“春桃,把我的金镶玉拿来。”
金镶玉?用膳的时候拿首饰作甚?傅里叶不解,却安静的吃着自己的饭,没有出声。
今晨出门的时候小姐让准备了一堆东西,也不知要做什么。春桃拿出一个金镶玉的透明小碗,目测只有顾锦年手中鎏金纹丝碗的一般大小,甚至还不到。
顾锦年从春桃手中接过金镶玉,面对膳堂众人疑惑的目光,“以后,我便用金镶玉吃饭。”
顾陵川合上下巴,眼里逐渐聚集喜悦,昨日只是一提点,今天就贯彻的如此好,真是令人吃惊,“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换汤不换药,碗小了还可以多吃几碗。傅里叶心中暗自腹诽。
不得不说,傅里叶猜错了,顾锦年不只换了碗,整个人也好像换了一个芯,看上去还是一副肥胖的模样,却并不像昨日那样带着蠢笨。傅里叶惊异非常,只是一夜,便改变如此之大,这还是顾锦年吗?是他认识的顾锦年吗?
手心便能托住的金镶玉,顾锦年只吃了一碗半,便不再吃下去,可见是真心想改变。
顾陵川抚须,笑得像一只偷了腥儿的猫,每每对着年妙馨的画卷,他心内总是升腾起无限的怀念。
这一次,顾陵川心中蕴着满满的开怀。
妙馨,我们的女儿,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