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鸾狐疑地瞪着他,道:“没头没脑的,你拦着将军和夫人做什么?”
陈也俊大叫冤枉:“我何尝拦着了?不过在这里卖一些贾世兄的书画,遇雨收摊,偶然遇见徐将军与徐夫人,闲谈几句罢了。”
清鸾满脸怀疑之色,道:“我可不信你无缘无故在这里与将军和夫人闲谈。”
“既然你说不是,那便不是罢!”陈也俊倒也转得快,随即对徐若凡与黛玉弯腰行礼,笑道:“远远就看到清鸾跟着将军与夫人身后,心里猜测到了,适才听到夫人言谈,在下班门弄斧卖弄一番,将军与夫人别见怪才好。”
黛玉忍住笑道:“我们倒是无妨,只是我们清鸾可恼得很呢!”
陈也俊闻言,瞅着清鸾臭臭的脸色,苦着脸道:“来了姑苏几回了,也没见她有一二分好脸色,总说她是做丫头的,非要听主子吩咐不可。好容易将军与夫人回来了,好歹成全了在下才是。”
听他语气里蕴含的意思儿,倒是清鸾故意为难了他似的。
黛玉摆摆手,道:“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料理便是。倒是陈公子,那宝玉可好?如何不曾送个消息回京的?让家中老祖母徒添担忧?”
陈也俊却默然了半晌,才叹道:“何尝不曾说过他的?只是他不愿意罢了。”
徐若凡冷冷地道:“既然如此,就带我们去见见他罢了。”
虽然明知黛玉与宝玉再没瓜葛,但是瞧见黛玉如此,心里还是不痛快。
清鸾本性聪颖,听了个大概,又将素日的消息一对应,明白了个七七八八,插口道:“却原来那个娘娘腔儿是夫人的表哥?只是怎么却没夫人半分灵性儿?”
黛玉轻笑道:“清鸾也见过他?”
清鸾点点头,一面推开陈也俊,一面给黛玉夫妻带路,一面才道:“但凡是常常进城里的,谁不知道那个什么潇湘公子,名儿倒是风雅,诗词也清秀,只不过,我可不信那是他作出来的诗词!”
听到“潇湘公子”四个字,黛玉不禁莞尔一笑,道:“这个宝玉,却取这个名儿来做什么?物是人非,他非昔日宝玉,我也非昔日黛玉了。”
徐若凡却是目光猛然一跳,竟不言语。
一路上唯闻清鸾吵闹陈也俊赔礼之声,洋洋洒洒,已经到了太湖之畔,拾桥而过到了百花洲。
碧波浩,红莲俏,景色分明如画,微雨朦胧,如置身仙境。
黛玉目光一转,已经在水亭中看到了宝玉的身影,坐在一个书案后头,摆设倒是颇为雅致,堆些笔墨纸砚,身后却挂着几卷书画,无非花卉山水。
曾几何时,富贵尊荣的宝玉公子,竟沦落至此,卖书画为生?
黛玉莲步轻移,逶迤案前,瞧见宝玉正低头画一株海棠,写一首海棠诗,海棠是昔日作诗时候的白海棠,诗却是当日里自己做的海棠诗,不觉悄然叹息,无声一笑,道:“我出十两银子,倒是给我做一首出自你自己手的诗词!”
脆声玲珑,挟着怒其不争之意,破风而出。
宝玉愕然抬头,墨玉一般的双眸闪过一抹光亮。
风卷起手中画卷,悄然落入亭外湖中,海棠晕染开来。
历经生死,再见伊人面,竟恍如隔世!
话说宝玉陡然见到黛玉,不觉满面皆惊,随即喜道:“林妹妹来了!”
面色欣喜,语气高昂,一言道尽午夜梦回之际的思念。
黛玉却只淡淡地询问道:“表哥别来可好?”
清音柔嫩,只是表妹面对表哥而已。
素手只握着徐若凡修长粗糙的手指,像是牵手地老天荒,亲密的俪影映衬在宝玉宛如明月的眸底,让宝玉不觉心中一酸,油然生出万分怅惘。
宝玉眸光依然,叹道:“也没什么好不好的,只是捡回一条性命罢了。”
清秀的容颜仿若中秋之月,眉宇间却纠结着数不尽的惆怅之意。
月光一般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凝视着紧紧牵着的两手。
黛玉淡笑道:“人生在世,有命才有运,表哥平安无事,原是福分,日后好生处事,外祖母知晓后,也总归放了心,不枉老人家疼了你一场。”
宝玉一怔,痴痴地道:“那妹妹呢?可曾为我担忧?”
徐若凡手上青筋暴起,眸子中放出一些儿精光与憎恶来。正欲斥责,忽而被黛玉柔软的手轻轻覆盖在手背上,徐若凡方缓下心中的怒火,仍旧十分不悦。
黛玉凝视着夫君俊朗的容颜,柔柔一笑,眼里盛满了他明白的爱恋。
徐若凡伸手搂着,比宝玉高了许多的他俯瞰着宝玉,凛然道:“你是娘子的表兄,徐若凡给你三分颜面,莫要胡言乱语,辱没了自己的身份!”
宝玉一生,活在温柔富贵乡,锦绣繁华地,相交的也不过都是文雅飘逸之流,何曾见过徐若凡这般雄壮威武之人?单是那一份锋利如刀的威势,已经吓得宝玉心中有三分余悸,面色浅浅一白。
静默了一会子,才挣扎着道:“我与妹妹原是从小儿的情分,什么话儿不曾说过?你也不过是皇上指婚,才娶了妹妹罢了!”
徐若凡铁手成拳,正欲挥去,却给黛玉复又拉住。
正色看着宝玉,黛玉清声道:“夫君说得极是,表哥理应言语留意才是。”
复又侧头对宝玉淡淡地道:“表哥自有祖母娘亲担忧,紫鹃也替你担忧得很,又何苦多我一个?况我非贾府中人,也只是个已经出门子的表妹,心里头只有夫君的安危才是能让我担忧的,外人也就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