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家乡,每逢谁家娶新媳妇都要搞个结婚典礼,场面设在自家厅堂。厅堂正中摆几张大方桌,桌子两侧是长凳子,供伴郎伴娘们坐。新郎和新娘正对着几张大桌子,并肩而坐。面对这样的场景,不管平时多么能说会道的新郎官都会显出几分拘谨和羞涩,新娘子往往把身子扭到一边,背对着新郎,头压得低低的。
不论结婚典礼多么迟,屋里都会挤满人,男女老少各个年龄段都有,全是看热闹的乡亲。大人和小孩的心思各异,大人一般都是来看新娘“添热闹”的,小孩多数为桌子上的茶点而来。我也是。但我和其他小孩不一样,我在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能帮伴郎的忙,我能替伴郎跟伴娘“对歌”。
对歌是结婚典礼中的重要环节,也是最热闹的环节。一般是在新娘新郎谈说恋爱史之后,那时候农村男女大多经人介绍认识,少有自由恋爱而结婚的,但这不防碍众人的“听趣”,比如“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对她(他)有什么感觉”,再比如“第一次到他(她)家受到怎样的款待”等等,只要是能拿到桌面上讲的事都可以讲,讲完了就开始对歌。
也许男子天生不如女子善唱,对歌的时候伴郎们总不如伴娘,每当伴郎的歌曲到了窘迫的地步,有人就会大喊我的名字:让阿录来,唱倒她们!村人知道我有满肚子的歌,除了校园歌曲,还有京剧、黄梅戏、越剧。
我站上高高的长凳子,立在伴郎们的背后,就成了对唱中特别的“男宾”。我和伴娘们的对唱刚刚开始的时候,伴娘中没人担心会输给我。十多位伴娘肚子里的歌曲一首首地往外倒,我则把校园歌曲唱完,又唱黄梅戏,还会几个京剧唱段,最后停留在自己最拿手的越剧上。我能把《梁山伯与祝英台》《红楼梦》里的大部分唱段拿出来和她们比拼,直到伴娘们想不出歌曲再“对”,她们算是被“唱倒”了。
有一回唱赢后,我指明只要平时少见的红心柚作奖品,其他茶点一概不要。因为村人都知道办喜事人家的那一树红心柚特别好吃,此前我也曾吃过,汁水多又特别甜。每到沉甸甸的柚子挂果枝头时节,我们走过那柚树下都要多仰望几下,红心柚的美味迅即占据了大家的口舌、喉咙、肠胃,甚至满脑子都是那种紫红色的汁液。
伴郎们把桌子上不多的几瓣红心柚全收齐了递给我,我揣着满怀的喜悦,急急忙忙避开众多的讨好者,回到自己家,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刚一进嘴,就被酸得牙打颤。没吃完几瓣,我就后悔得直嚷嚷,直怪那家人的红心柚变质了。
次日,我的牙齿酸得发麻。遇见村里的伙伴就跟他们说那人家的红心柚变质了。有人当即指出,并不是红心柚变质,是因为还不到吃红心柚的时候!接着,大伙众口一词地说:如果你跟大家分着吃,每人吃一点儿,牙齿就不会被酸到发麻了……咳,还真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