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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最难忘的一双女人的手。(1)

1999年,人们所说的冬天已经来到春天还会远吗那时候,我在湘西南和一个女孩恋爱。有一个下午,我走进奶奶家的木板房子,发现屋里真黑。灶台边却有一双很亮的眼睛。那个人身子小小的,灶火的红光照在她脸上。我问坐在一旁的姑妈,这就是樱子吗?姑妈笑着对小姑娘说,叫哥哥呀。

在此之前我见过樱子几次。那时她很小很小,但是她的眼睛很大很大,有一对罕见的单眼皮。我跟她说,有一次在堂屋里,我轮流背着你和你弟,满屋子跳,像只袋鼠。她咯咯直笑,又说,一点也记不得了。

又问她多大。说是满11岁,吃12岁的饭。1999年冬天的最后几天,阳光像一群毛茸茸的小鸡跑满资江之滨那个小城的每个角落。我的手却是冰冰的。只是因为我的手一到冬天就很冰。在街道与街道之间,我拉着樱子小小的手,她的左手放在我右手的手心,有奇异的温暖。我在近乎金黄的河边反复说你不要放,一放我就冷了。樱子睁大了双眼,也许她认为我的手不应该像冬天的江水那样冷得不像个样子。但是她的手还是如我所愿地抓得更紧了,她一边摇晃我的手臂一边说,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冷呢?我回去以后,你怎么办?我说,走,我带你到山上去玩。

山是县城背后还没被挖开的山。还很胖的一座山。山上有很多树,还有各色野花野草。山深处草色很青,虫子安静地呆在自己的领地,春色关不住。不过高高的树的枝丫仍然什么也没有,朝天伸出硕大的手臂,天上呆满了动物。我们穿过一大片丛林和茅草,来到一小块草地。樱子抱着沿途采来的野花,让我给她编个花冠。我依言照办,花枝上的小刺刺破了我的手指,一抹淡红的血印在白色的花瓣上。我把那些小刺一个一个弄掉,她问我疼不疼。我说不疼你呢?她说我也不疼。她问我的时候盯着我的眼睛,眼神只是清澈得很。我笑了一下,很累地躺下。她把小小的头放在我的臂弯里说哥哥你看那儿有一只鸟。我朝她手指着的方向看,那里什么也没有,但是有些云在活动。我摸到她脖子上有根细线,她说刚才真的有只鸟经过那里不过一下子就不见了。我问,这是什么?

这是一根线。她说。她把那线解开。是一根红线,勾着一个小小的玉坠。浅蓝色的光。她爬起来把那东西系上我的粗脖子,勒得我很舒服。她说哥哥你脖子怎么这么粗啊。我感觉冬天忽然一闪不见了,像那只鸟。看来春天打算在这里住下,打算在我们身边修一座小茅屋。当然这是后话,当时的情形是我在樱子的手心画来画去,问她暑假还来吗?樱子咬住她的而不是我的下嘴唇,出神地偏头思索,说,不知道。

我们就下山。发现路消失在杂树野草丛中。只听见各种声音在树外面叫。我跳下一堵不高的山崖下去找路。路找到了,路口就在我膝盖跪下的地方。我把膝盖碰在一块尖石上,血流出来,裤腿红了。我把樱子接下来,樱子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嚼一把茅柴叶子,嚼成糊状了就糊上伤口,血神奇地止住。我觉得她的泪有点多了影响了她眼睛和脸庞的美丽,就给她把泪水擦去,我觉得她唇上的绿色汁液颜色有点深了就过去尝尝,我说真苦啊樱子,樱子笑了。

第二天她就走了。在车站我拉过她的小手亲了一下。姑妈看到了,樱子的脸飞起红云。

接着你应该可以猜出就是开学。开学了就是2000年了。在这一年里,我很想念樱子。我记起了日记。每天花一笔时间想她我觉得很不够,就记起了日记。还是不够呀,我必须让她知道我想她。我按她给我的地址写了三封信过去,我每天去一趟收发室,但是并没有收到她的回信。后来我知道她把给我的信投进了邮电局的意见箱。在上述情形下,我想我必须见到她。

大概是2000年4月份,我悄悄摸黑起床,清早搭上去她那里的汽车。

我从来没有去过湘西。姑妈家会在哪里?我只想见到樱子,于是去她的学校。在车上我看见散学的儿童背着书包在路上打闹。天色渐黑。我有点伤心。又担心。站在他们学校门口,里面的操场空空的。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儿走。这时,两个小女孩走过我的面前。其中一个打着伞,我没有看清她的面容。我看着这个拿伞者的背影,心想那真的是樱子吗?跟着她们两个,穿过了两条街,来到一个斜坡上。这是这个小镇最后一条街了,透过层层叠叠的房子,可以看见去年收割过的稻田。我试探地轻叫一声“樱子”,她转过头来了!跑过去举起她小小的身子,她鞋上的泥巴高兴地跑到我的裤腿上。

同行的小女孩说她先走了。樱子紧紧拉住我的手,说哥哥你手又冷了。路边散学回家的学生一群一群地看着我们,我心里只想着我的小樱子,因此对不起我无法告诉你其中的女生长得如何。

甚至那个湘西的小镇是什么样子,我都记不清楚了,只觉得十分亲切,仿佛不是第一次去那里了。樱子陪我来到集市,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我听她背书,背的是那课《武松打虎》。樱子用她好听的声音对我说:店家,筛三碗酒,切二斤熟牛肉来!

但是我只这样了一天,就不得不回去。姑妈说高三你怎么能跑这么远出来玩呢?我不知说什么好。樱子送我到一条叫渠河的河边,说哥哥等你再来我带你到这里来玩。

现在两年没见到樱子了。1999年冬天我曾经告诉樱子我真喜欢她。我在一堆卵石上说我肯定要娶你的,樱子。不管在我身上发生多少游戏,这总归是句真话。2001年的冬天到了,我的手又开始冰凉冰凉,使我很不舒服。

诳语。

陶潜的《搜神后记》上《桃花源记》说:晋太元中,武陵人以捕鱼为业。这渔翁的老家武陵,就是常德。以前高中时期还听过一副很有味道的对联:常德德山山有德,长沙沙水水无沙。湘资沅澧,沅澧皆过常德。

但是我要说的是津市。就是常德的津市。澧水边上,离开主人公上过的高中往河的方向走,大路笔直。许多年以后我还记得,当年北岸那些木板的楼房,在日光下呈现古艳的青黛之色。轻烟细雨里,拍电影的人们很忙。身着清兵服装的现代人士把一具具活的死人抬来抬去。在长街上,在打伞观看的人群中间,你可以看到一个少年。她眉毛俊秀,鼻准完美,唇齿被上天处置得十分美观。一颗暴牙别出心裁。胸脯高脸儿白。一切令人怦然心动。

那就是我了。多年以后,细小的皱纹暗示我已经奔向衰老。但少年时我竟然那么美丽,令人一见惊诧。《楚辞》中提到的那种云中君—山鬼,恐怕也见我便低头让礼吧。

津市是一个经过昔日的繁荣而衰败了的码头城。虽然还没衰败透顶,但已无可挽回。多年以前,有“湖北沙市,湖南津市”的说法。在这种固定语中流传的必是超然众城而上之城市。好比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闲暇时候你可以想像像许多年前“烟雨津城”的样子。鱼顺着街道游进少年的卧室。县城街上满是雨声浮动,小姑娘们站在门槛上对街上檐溜出神;窄巷里石板砌成的人行道上,更小的孩子扑通扑通地跑路并且忽忽哈哈地笑语。这是繁华的余音,无聊之夜的虫鸣。

这一切已成为过去。我在多年以后只是听说过一些。

我只知道在空寂无大人的房间里,坐在穿透窗户的大片大片的阳光底下。少年时代的姑娘在唧唧喳喳。她们就要用镊子夹住药棉,蘸上满满的酒精,并极尽小心地将散着酒香的脱脂棉放进各自年幼的下体。很快,冰凉的快感从两腿交叉处将姑娘们击得粉碎,身体发肤,完好如初。多年以后,她们躺在各自男人的怀中,一定会记起我曾带过她们玩塞药棉的游戏。必是难得的晴天。我们同时还把药棉塞进耳朵,塞进鼻孔。在鼻孔里的时候,打喷嚏的欲望总让我们的游戏半途而废,我们之中至今从未有人从头至尾地体验过从鼻翼传递过来的好似浮在虚空中并且神经业已麻痹的无可追寻的白日梦一般的快感。当我闭上眼睛,我仿佛在阳光下梦向天上飞去。幻想的天空中云彩罅缝间金光闪现。十多年后的今天这些幼年时候的幻觉依然常常使我不得安睡。它让我相信幼年的混沌总意图带我回到那过去空白的宇宙。

我天然地知道药棉不可进入幼嫩的喉咙。高纯度医用酒精会让幼年的我中毒,会让我看不到我所看,听不到我所听,不能在夏天在日光下晾晒耀目的衣衫。我也无法告诉你,澧水水深而清。鱼大如人。

我只有死路一条。那样我就不可能在稍后一段时间里尝试津市牛肉干带给少女们的完全不似酒精药棉的畅快。它香辣无比,有点刺痛。自此我完全放弃了玩酒精药棉的爱好,也渐渐地戒掉了和男童们脱掉裤子互看的习惯,只是每天走在长长的街上,在澧水河边,在河边的竹簧里看那些我现在依然不知其名的水鸟。它们身小轻捷,活泼快乐,鸣声异常清脆,但是对眼前女童丝毫不感兴趣。

当年我站在澧水岸边高处,回忆我吃过的蔬菜,用唱歌时非常好听的嗓子唱歌。歌声沿城围绕,一头栽进河水中有太阳光辉的一半。它必曾在山外重山隐约。一切如画一切如画。终日疯狂终日疯狂。在学校的黑树林里我由于亲嘴而嘴唇肿大。初吻使少年不能回家的事实让我又一次记起塞酒精药棉的游戏。我身体里被填充过的和将要被填充的一样让我不放心。关于疯狂的传说在津市这一小小码头城我听说过不少,当我看到《镜花缘》书上的女儿国,津市,她是以我为王的女儿国这一想法在我脑海里出现得那么普通那么自然。总有一天会出现这种现象的。多年以后的今天我还记得那时我坚信这一点。我还曾为那些我爱过又抛弃的男人们担心,他们是出去打仗征服世界了,还是在家洗碗扫地擦桌子,莫非是看孩子乎?

我家在澧水南岸。公路也在南岸。因此去我家非常方便。作为旅行者,我每年回去两次。坐车虽很辛苦,衣衫却很整齐清洁。就像那漂亮的古代诗人必对自然的雄伟表示赞叹一样,比如李白说: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我从长沙坐轮船回津市,会在船舱中告诉我远在资水中游的男人,津市溪流萦回,水清而浅。而他身长而瘦,英武爽朗,见过他的人都十分惊诧。

这样。

水声隐约。水在村庄边上拐了一个弯,一座石桥相连两岸。我下车走过石桥,一个老人用长绳挂了木桶吊水。水吊上来还清,一条砧板鱼在里面游。

我带着病体回来。爸妈都不在家。我后来知道他们闹着离婚,但没有离成。此去爷爷家,去爷爷的老屋住。小母猪还在猪栏里,但是好像已不是我看过的那头了。

回家叫,爷爷。叫,奶奶。叫,叔叔。无人应声。自己揭锅盖,填饭。剩菜剩饭呷着呷着,奶奶回来了。奶奶又长矮了。

以后天天切猪草。掌上红薯藤的青汁,每一缝隙皆填满。顾不得了。我快乐地过着小时候无人管的日子。有时候做饭,洗衣。偶尔,也和小时候的玩伴小兰正儿八经地说话。已经开不上玩笑,不乱玩。小兰又好看了许多,长到可以做新娘子了。已经不胜娇羞。以前她对着我家的猪喊我的乳名,现在她轻声叫我哥。叫,力子哥。好像对着我叫我家的小母猪。

日影齐上屋前枇杷树的时候,我便开始做晌饭。手表是用不着了,一切事看日光而定,没有太阳就凭感觉而定。最感性的人在劳动人民中间啊。当月亮升起,乡村夜饭的炊烟袅袅地上了天,月光穿透它们,小风融合它们。在这个村庄的上空,飘起一个巨大的蓝色蚊帐。村庄在蚊帐里安静下来。村庄睡下了,小孩的哭声像是村庄打了一个响鼾。

据说喜根在后龙山的竹林里,看见一对白花花的屁股。风轻薄蚊帐,村庄捻须欣然。

白屁股慌张地朝河里跑。喜根挑着圆桶匠担子继续赶路。另一些孩子的黑屁股在月光下一闪,没入银色的水里。同时跳起的水声把月亮吓了一跳,又一跳。

我上了水,湿淋淋地回到家里,爸爸打电话来说他要去杀人。要剁死我姨妈,我姨父,我妈妈。他说他现在就要去。五分钟后就会打电话回来。夜饭已经端上桌,今夜吃炒丝瓜。我记起一次吃青蛙肉,热气腾腾的丝瓜青蛙汤,甜得很。青蛙是我夜间下田抓的,砍头剥皮抽筋,油煎再水烫,放上丝瓜,丝瓜熟了就吃。

这时小兰来了。奶奶叫她一起吃饭,她不肯。我也叫她吃,她笑笑,但并没有答应。我跑到房里一个人哭了,出声的时候我用被子捂住脸。我想爸爸要是在家,他一定可以留住小兰。他是那么会说话。

小兰走进来,我就不哭了。我说小兰我把短裤落在河边了,你和我一起去拿吗?

她说好。我们朝河边走去,路上两人无话。到了河边,月亮落在了后龙山上。我的红短裤懒懒躺在河坝上。在黑暗中特别的耀眼。我拿了掖在胳肢窝里说,回吧。但我朝着后龙山里走去,那里月亮正一片片流下。小兰低头,像个露水鬼一样悄无声息跟着我。那里软草眠我。月亮已经到达头顶。那时我抬头看了看天,大概有七八颗星子。青蛙的叫声一亩一亩地送过来。

石磨。

石磨是什么呢?你问,眼睛设定得很大,生怕假睫毛掉下来。状极急切,求知若渴。

你终于弄清楚,石磨是石头做的。但你依然说不上来它是什么样子。它好看不好看?它性感吗?它吃什么?草?牛奶?你这样神奇的问法,迟早会把我搞糊涂的。

我只好独自说了。

应是青色的石头。我叫它“青石”。那时我们都这样叫的,都知道那是石头中坚硬的一种。一副石磨,据说就是一块石头压在另一块石头身上。上为磨盘,下即磨底。

把磨盘抬起,现出一根茶木棒。中指长短,锄把粗细,套在磨盘下方一个圆溜溜石孔中。用茶木棒是因为它的坚实。只有茶木棒才能做石磨的轴,正如锄头把一般取自细滑坚韧的腊树干。石磨围着这轴转。你用力的时候它会转得更欢一点。

两块石头叠在一起,就像一块石头。暗淡无光,粗糙笨拙。但是人们说,这是,石磨。

从语气可以推断它是农村的宝贝。失去石磨,玉米将哭。而我们会没有玉米粑,没有辣椒粉,没有糯米糍粑,更没有豆腐脑。石磨同我最好的回忆关系暧昧。石磨就是用来磨好东西吃的。你看那磨底螺旋的石纹,及磨盘上洞穿的一孔,古怪在这里发生。想吃什么,比如包谷粑,就把干脆包谷一粒粒一点点放进圆孔,缓缓转动磨盘,包谷粉于是簌簌漏下。再放,再转,再漏,什么东西都碎了,成了粉,成了浆。干而滑的是粉,湿又黏的是浆。

这是一种背景,你感觉如何。在背景之下,我八岁那年,与一副石磨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亲密接触。是我要讲述的事件之一。当时,石磨飞身扑下,砸伤我右脚小小的大脚趾。你可知道石磨本需架在一个木架子上?这个木架子当然是木头做的,一米高度。而高不过三堆牛屎的我以为自己天生神力,踮足脚尖转那愚石。我用力朝自己怀里扳。很轻微的一声响,石磨跳下地来。我急往后闪,差不多被我全部躲开。怪大脚趾天生太长,比如小脚趾就没有砸到。坪里晒谷的妈妈闻到两种声音,一种是石磨砸地的声音,一种是我哭喊声音。妈妈赶过来说,砸死也好,鬼崽崽。不要你做的时候,狗见了屎;要你做了呢,就不晓得死到哪里去了。

是的。说对了,我只能耍一下。要我正经地干,整天守着两块石头,手臂酸痛,汗水印湿新买的白衣衫,我宁愿藏到广石山洞里,一天不吃饭。你小时候不也是吗。要那么死力推做什么,街上有电磨,又快又细,还像雪一样白。

但是我脚趾还将好未好,腊月和第一场雪一起到来。

雪下得早了点,那年。接着小学放寒假。隔八天就要过年了。这八天忙死很多人。腊月二十四,架大势(做大准备。湘方言)。腊月二十五,打豆腐。腊月二十六,杀JIU JIU(湘方言,杀猪)。二十七,……(忘记了)二十八,舂糍粑。二十九,样样有。三十夜,过大年。可以说二十五说到就到。妈妈早早起来,打扫石磨灰尘,复又擦洗数遍,总之比较麻烦。说,力子,今天莫乱走,帮我推磨。

这次磨很听话。妈妈让我站在一条矮凳上,我那天灵盖平了磨把的顶。我手还是太短了,袖子上满是豆瓣。妈妈低头把豆瓣一勺一勺舀进圆孔,有时冲我笑一下,有时就骂我两句。磨盘与磨底摩擦,发出一种声音,类似于爷爷晚上的鼾声。而豆子浆掉落盆中吧嗒吧嗒,好像我家刚满月的小黄牛在吸奶。

磨把松松的,又不掉脱,一动,吱呀吱呀。“妈妈,有老鼠叫。”我无话找话,妈妈白我一眼。但还是笑了,又把一勺子豆瓣送进孔里。我头上渐渐现了细密汗珠,妈妈说,毛毛今天很狠,今天多吃一碗豆腐花。

豆腐花是豆腐做成的花吗?不,豆腐花就是豆腐脑。

还是让我来说石磨的命运。

我走到那放置农具的柴房。左边,锋利的锄头,灵秀的镰刀。右边,憨厚的斗笠、蓑衣,聪明的犁。还有傻乎乎的箩筐瘦伶伶的扁担。一个个好像受伤,躺在灰里。不是别的灰,是煤灰。不烧柴,煤灰又不能做肥料,就堆在这屋子里。而石磨不见踪影。像个真正的老头,它已经过世?村里老人一人赶一人地奔赴西天,凿石成磨的老石匠上个月出山了。我吸吸鼻子,转身出去,门口撞见买肉归来的妈妈。妈妈说,石磨是吗?你叔修新屋,少一块石脚。没想到刚好填上那点空空。地仙都讲老磨能推来好福气呢。

这样啊。那么既然石磨没有了,我的啰嗦也就结束了。新闻联播已经开始。妈妈打了四升黄豆,说去武元家磨浆,回来做豆腐花吃。我随口答应,亲爱的妈妈摸了一下门框走出大门,她边走边说:“我一下就回来家了。”

虚构:铜鼓潭寨上山有宝贝。夜里,山上会发出红光。

铜鼓潭不知有多少人听过这个白话。至少,连最年高硕德的老者也说不清楚那剪径强人所盖寨子成为废木料场的年代了。

铜鼓潭不知有多少人想要亲自去寨上看看,去取宝,却畏惧沿路峭壁悬崖,荆棘丛生,非鸟雀不能过。或许真有去的,但是我并不知道。

铜鼓潭不知有多少人日夜为她所养,又离开她,唾弃她,污染她。我也曾在里面和人群夺过被雷管炸晕的鱼;但是具体是什么鱼,假使有人一定要去考证,我就说一切从未发生。

铜鼓潭水面宽阔,无风时水波不动,起风时水波却很荡漾。水上漂满了小孩的乳名、牛哞羊咩鸡鸣狗吠,和千百年堆积的人声。八百岁的炊烟照着潭水梳理辫子。早一次,晚一次。日落前后,你会看到女人们开始把煤柴添进灶眼,架锅架鼎,烧起夜饭来。灶台里有一个内锅。所谓内锅是什么呢?在乡下呆过的应该不会说不知道吧。它也叫温锅,是深嵌在灶墙里面的。烧火的同时,灶台受热,热量传到温锅上,锅里的水便慢慢地冒出嗞嗞热气。等到它们汩汩翻滚,下窑的男人、放牛的小孩,也该在门边吹响或沙哑或清脆的哨子了。

黄昏时天气好像刚刚出完瓦的瓦窑,令人十分郁闷。矿下拖煤的,那黝黑的门洞里生火做饭的女人等待的对象,对于上面房子里的女子和正在河边草滩或山坡上放牧一头水牛或几只黑白小羊的儿童,怀了不可言说的温爱,虽然热得心里烦躁,却只想多拖三两筐再上去。

鼓声就在他们装煤的空隙里传了进来。不知道发自什么地方。好像是清晰地在耳朵边上敲响,又仿佛离地面还很远那样缥缈。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鼓声越来越急切,到后来渐渐听不真鼓点,只是一片朦胧浑然,好像戏里武生刀枪互斗,刀光枪影舞到水泄不通、风吹不进……就算是你,也会听得心里焦急发慌,却还支棱着耳朵。

既然心神魂魄都被勾走,大家就扔下筐子铲子,跑到外面去看看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河岸上早已围定了一大圈人物。有刚刚从水面下钻出来,手里提了一根钓竿,一条鲤鱼还在线上挣跳的小孩,有怀抱雏儿喂奶水的新母亲,有从山里回来荷锄担柴的男子,有嘴里刍着什么树叶草茎的牛崽,有咩咩叫唤的白的黑的沿路掉下黑豆大小屎粒的羊羔子,有闲人,有跟随主人跑的狗,在人腿间钻进钻出……溪面各处飞舞红蜻蜓、黄蜻蜓、绿蜻蜓。主要是红蜻蜓。燕子飞得极低,剪刀尾巴不时擦落了稻花。天上起了云,好像各式各样大小怪兽,翻滚变幻,看过的人都说好看。竹林被风吹出了十分大的声音。热风吹到身上,马上在衣衫上结出一层盐花,马上吹出一身新汗。

红蜻蜓飞得极乱,可是人们心思已都为一个对岸高崖草坡上打鼓的人物吸住了。击鼓的是个老人家,白衣衫白头发,胡子也是白得透明闪光。这一片白被大风吹得左右飘飞,而超然风声而上的鼓声像一万响的炮仗,又像除夕那一夜的烟花,动静响亮,开出花朵,是不曾梦过的如此的歌唱。那张鼓,更何其稀奇少见。直径怕有一展臂,黄桶那么大;鼓身子必是黄铜做的,光芒幽幽夺目,像是经过精细遴选的女童手掌无数遍摩挲之后方才得到,是宝物。

一切人魂魄仿佛脱离了身体,恍恍惚惚,一面闭了眼睛思念凡俗的肉壳子,一面且唱且哼,渡过了溪水……突然落了大雨……挟以骇人的雷声。闪电从树梢上掠过……水面照得澄澈……通明……訇的一个炸雷惊醒了人群,对溪的鼓声也似乎被雷声炸飞了。有人看见白身老人走到溪边,一闪眼不见了,水面被雨浇得沸腾……却再也不露他一丝痕迹。

大雨落了一夜。清溪水面业已加宽了一倍,哗哗地淌着黄泥汤。水面各处偶尔漂下上游木桥冲散后粗壮的木头。地上到处是临时的小溪,清的、黄的,急的、缓的,都泄到潭中,发出茶壶装水水将满时一样的响声。树叶子滴滴答答把水滴到下一层树叶,再下一层,再下一层,最后一直掉到了湿泥巴地里。

雨停时人们赶到煤矿边上,发现水口已经快齐到矿沿了;山坡上冲下的水柱还不断地越过挡水土埂,加入到一井灰黑水里。黑水还旋着漩涡:看样子下面有一个大洞口,把水吸引进去。人们七手八脚把冲来的沟水引开,心里却明白得很:这煤矿是崩塌了。

如你所想,人们说起对溪高崖上老人似乎没有带走的大鼓。可是崖上光光的,鼓早已被激流撞得不见影子了?可能是的。

那虎虎动人的鼓声还未为人所忘却,而且有人说,要是不听到打鼓,窑下的人说不定就浸死在窑里了,说起来,是鼓救了我们啊。

既然如此,这个潭,这个地方从此就名之为铜鼓潭吧。你可以看出,这明显带着神仙迷信色彩,可是一个地名的由来,自然有它或瑰美或古怪的故事;在它得名之前是如此,在它得名之后又何尝不是。

又过若干年。用“若干”比较贴切,因为我对一切都并不敢肯定。又过若干年,寨上山的寨子的痕迹全部消失,空地上重新长起一片高深杂树。人们还是世代听到传说,但是无论是故事本身还是言辞之间都已经有了细微的改变,变成是,铜鼓潭下面住着仙人。寨上山有珍宝,有时夜里会发出红光。

别问我为什么并未经历却能获悉种种变化。我只能说,又过若干年,潭边人商议煤矿似乎还可开采。就集合强壮劳力,清掉那堆坍土,在旁边另开了一眼窑,把休息的煤再挖出来,满足本村燃料所需。又辟一亩田,堆放余煤,贩卖到外地,或由外地人来拉,换了很多钱。

这一天,只剩下A在窑下收拾铁锨、铲子、镐头等一应工具。矿灯充电不足,光线渐渐微弱。他只好安静地坐着等人下来。是如此安静,地下虫鸣也不曾发生。在这安静中,A耳边隐约传来声音。似乎就在隔壁。A侧耳听,似有人叫唤声、小孩哭声、鞭炮声、唢呐声、锣鼓声音,诸声混杂不真切,像在水中听人说话,但是,绝对不是井上那些事。A对井上风的笑声都了若指掌,这一点我倒并没有骗你。A用镐头敲敲土墙,传来沉闷的回声。于是他尽力挖凿,湿土块簌簌啪啪掉落,各种音响愈加清晰了。又猛力一镐下去,一束拳头大小的光线猛然打了进来。A心里闪过传说,闪过遇见仙人与藏宝的狂喜,双手挥舞更加迅急用力。洞口慢慢扩大,终于可容一人爬过。

A的头探出去时,没有遇到珍宝、仙人。他不会遇到这些。他眼前豁然开朗,只是一片桃花源一样的地方。“屋舍俨然。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怡然自乐”。与铜鼓潭并无二致。只是稍稍远离洞口,有一小溪,趟过溪水,经过一片广旷的稻田可以到达最近的房屋;两排漆了发亮桐油的木头房子,夹着一条小街。街上似乎正进行市集。那喧闹的人声,满箩满筐地装着,一排一排摆列着,一屋一屋搁着,一层一层堆着,仿佛还实在万万不能装下。围看耍猴子把戏的一圈人发出那喧闹人声的一部。有人迎娶新娘,有人出殡,两方面炮仗都震天价响。锣鼓、唢呐、哭声,大喊大嚷讨价还价的论调,你骂我一句娘,我骂你一句娘,你再骂我一句娘……人太多,好像米场白濛白濛了的米那般拥挤……很明显,这一切与铜鼓潭并无二致。但此间人与铜鼓潭人相比,高大强壮美丽许多,也很明显。男如兽猛,如水中磐石;女子清丽,如石上山泉。出殡队伍中男人脖颈上所挂之鼓,A听说过没见过,直径怕有一展臂,黄桶大小。鼓身子必是黄铜做的,光芒幽幽夺目,必经过了无数女童手掌无数遍摩挲方才得到。

集上的骚动,吵吵闹闹,那种喧嚣的起伏,远远听去像是飞瀑直坠的声音。A在这洪壮的潮声中,寻找有水井的地方。有人指给他那条小溪。溪水萦回清亮,石子和鱼都看得很清楚,或动或游,与铜鼓潭并无二致。缘溪而行,不数里,桃花夹岸,中无杂树。落英缤纷,芳草萋萋。尽处有高崖,攀满各色绿色植物,有藤葛,有小树,有百年老松,有枝叶间尚挂了未落尽的暖红的果实“猫眼睛”的大丛火棘。石缝中一股大泉坠下,尖石划开,帛帛有声,又飞流直下,掉进一个深潭。潭边异花开放,在水边梳妆,蜂蝶翩然翻飞。掬水饮之,甘洌清甜。一头黄麂潭边舔水,见人而不奔走。这一切美丽,明媚,新鲜,这一切令人妒羡,赞美,惊奇。

A流连一天,等到白日西坠,鸟雀回巢,青山轮廓渐渐模糊,连绵起伏令人疑心是一个长长的哈欠。似乎木头房子顶上晚炊起了,集市上却依然那般吵闹。等到灯光星星点点,眼前更何其不可思议;那一片灯光都是红色的。

待到天明,A想念那黝黑门洞里白脸的女人,爱哭爱闹的孩童。他往来时的路走,但是早已经仿佛梦里游过的河,处处不留痕迹。

潭边。春草迅速发青。A攀到潭上高崖摘“猫眼睛”充饥。“猫眼睛”味道有点涩,但是饿得慌了也不失为一种美食。拨开火棘枝叶,A看到了一个洞口。

弓身钻进去,走约十里路,一路并无羁绊。再往前走有个大东西挡住了去路,直径怕有一展臂,黄桶大小。身子摸上去刚凉细腻,想必经过了女童无数遍细心摩挲。轻捶一下就发出震耳欲聋的大音。绕过这个大怪物,再前行十余步,你会发现彻底到了绝路。别着急。小心摸索。你会在右手边发现一个旁洞,大小跟南方地窖的储藏库差不多。身边有石子的话,扔一颗下去,很久之后你会听到咕咚一声水响。这说明,下面至少是一口深井,也许是一片宽潭。我为什么说要小心摸索呢?因为如果不小心,你在黑暗之中是很可能摔下去的。当时A就是摔下去了。不过摔下去也无须惊慌,你顶多落水之前有一刹那的恐惧绝望,但是只要你会游水,只要你还有力气游水,你就在这本来没有波纹现在被你弄出纤瘦波纹的深潭里拼命游弋吧。你不必惊慌,不必恐惧,什么也不要想,什么也不必说,只需要一直往前游,一直往前游,你就能像A一样,像任何人一样,来到铜鼓潭清澈的水面。

闹马山。

一。

为了逃学,我窝在江边石料堆里,藏到烟草站楼顶的大水缸中。听任她如何竭声嘶喊。她以为我淹死了,沿着河岸边喊边走,带着压低的哭腔。

这一切我在烟草站楼顶看得清清楚楚。烟草站的废水泥缸子积满砖瓦石块,狗尾巴草个头很高。翻开瓦砾,蟋蟀顺着枯枝摸爬。我想抓住它,可是怕它咬手指,就盯着这黑色粗笨的东西,直到它重新栖驻到潮湿的黑暗之中,或者消失于浓密的矮小灌木。

江岸石料场,大块大块的石头堆了一亩田,大石头之间的空隙可以容身。手臂在石头棱上总是把皮蹭掉,流出血。

学校在桐木山。后面有三棵古树,一棵是皂角,一棵是枫树,一棵是槭树。夏天,白鹭把树占据了一半,树几乎是白色的。把石头往树上扔,如果扔得足够高,白鹭就突然越过河,飞到对岸的山林中。休息时,它们的鸣叫短促慵懒,听起来是这样的:艾~~~屋,艾~~~屋,艾~~~屋。带颤音。捕食的时候,我从没见过它发声,我猜是为了不惊动敌人。它在水田里啄泥鳅,飞到浅水滩上抓小个子鱼。然后把它们吃掉,或者叼回去,给小白鹭。

树下有块大坪,全被树阴荫住,落满了白色鸟屎。大风来时,吹落几只小白鹭。如果谁幸运,当时恰好在场,就可以把它捉住,代替大鸟喂东西给它吃。它除了吃泥鳅和鱼,还吃小蚱蜢,细蝗虫,但不吃蝉。

蝉也就是知了。我妈又告诉我是“牡凤”。我相信它们是一种东西。在三棵古树上,成千上万的蝉整个夏天都在叫。叫声就像树叶子一样,把每棵树都挂满了,还有很多掉到了地上,被小风吹跑。

如果没什么惊扰,蝉的叫声会始终如一,绝无变化。我躺在草坪里,已经习惯听它嘶声鼓噪。可是当我翻身,弄出了点动静,或者撒尿时淋在草叶树枝上的声音太响,它就突然不叫了。并不是不叫,只是好像在远处,距离拉开使音量显得弱小。也许并不是飞走了,只是把声音压低。可是也可能真的飞了。当你离开,刚才站立的地点又乐声大作。如此蹊跷。我小心翼翼地走近。在一根小灌木细枝分叉的地方,它正拿尖嘴钻进树皮喝水。我的大拇指和食指好像螳螂猎食的大刀;蝉无论怎样挣扎,兵器都不曾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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