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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最难忘的一双女人的手。(2)

我喜欢这三棵古树、树下的黄土坪、坪上白白的白鹭粪便。但因为大人的告诫我不敢碰那最靠近学校的枫树。他们说那是一棵“树王爷”。树下有碗碟。碗碟装着供品。旁边插着熄不灭的香烛。你要是胡乱动它,它就会怪你,要你肚子疼。就像指月亮会被割掉耳朵一样。而且,往往我刚刚掏出小鸟,还没往树干撒尿,就被班主任伍后夏提着眼皮抓回去了。青竹等人大声地笑我,站在河边。

二。

水流经这里,显出孕妇一般丰饶身段。一些妇人女孩受了大小不等的气,想不开,便跳河而死。

其中一个叫做水莲。在山林里,水莲与一个挖煤的外乡人合欢。添了新婴儿,为人所知,出于羞惭,故意在冷水里溺死。那个婴儿就是月宝。他天天和我们一块儿在江里洗澡。青竹说,你妈妈是露水鬼,小心她把你接去。没想到他一点也不怕,说,我妈不得接我,要接也接你嘛。我们都觉得他很有道理,他妈妈要接他,只要那天一同沉到水底去,咕咚咕咚即可。要是她真的饿了,想找个小孩吃,那她肯定找人家的。这一条把我们吓坏了。

大人说,露水鬼会变作各种东西。它想吃女孩,也许会变一块花手帕,你一挨近,它就把你拉到水底,让你陪它。有时变一条肥鱼,没力气似的漂在石头桥下,河水幽清。细院子的秋生在铜鼓潭,就为这个送了小命。不过露水鬼离开了水,就什么气力都使不上了。我爷爷说,夏天一个人在江边上车水。一个光溜溜的小个子钻了出来,要帮他一把。他说难为你了。小个子又叫他去江里洗澡(想要他的命)。他设计用言辞把小个子骗到背上。一上背,就箍紧它,死不放手。到了屋里,往地上一扔。露水鬼变作一个棕树篼。一斧头劈开,流出好多血。我爷爷说,你在河里洗脚,它会挠你的脚板心心,你站不稳倒到水里,它就把你拖到深水去浸死。

这是大人吓唬小孩,令他畏惧下水。他们也说在老虎崖有野猪婆婆,黑树湾有高臂大王。有人说见过它们。有人说,鸡公吃完喜酒,背回一块猪后腿肉,路经黑树湾,肩头一轻,猪后腿不翼而飞。它们还跑到梦里吓人,往往青衣裹身,御风而行。

我没有见过高臂大王,但是见过黑树湾高高的毛竹。别的山中罕见,最适合做钓竿。但山是有主人的,偷一次竹子,要冒一次险,要小心被抓住衣领,提到你家向你爸问罪。主人比鬼更可憎。但是主人没有鬼那么大的本事,可以百万军之中取上将之头。我偷过两次之后,钓竿已经几捆,根本没有办法用完。插在春天里,四季豆豌豆攀缘。

风和日月使毛竹失去水分,青面变成了黄面。

奶奶所在的村庄有人放电影,《醉鬼张三》。我像个癫子,跑过去看。电影散场,什么都睡了。一切寂静。星星和五指都看不见。我贪近,怕黑,往奶奶家走。可是门上了锁,人都走光了。星星和五指都看不见。人一动狗就叫。

毛竹靠在奶奶房屋的木板门边。我抽了一根。进了闹马山,会碰到更多的狗狂吠,我需要这竹竿,打那些畜生,小心被它们追上。快走到拱桥了。拱桥边一盏香油灯被风吹得左右摇晃。那是照着新死人的灯。才放完一场电影,这么快就死了人?是农药鬼吧。旁边也许站满了黑树湾一带的阴魂。我闭上双眼,飞走。竹子擎在前方。心脏挂在竹子上。竹子好比行军冲锋时阵首的旗子,使我壮胆,使我脚尚可移动。跑出一段距离,鬼应该追我不上了,回头看那灯盏是不是被风吹熄。看见它摇摆。仿佛有人用手挡着阴风,而风吹过指缝。

途经拱桥去闹马山,往往有新鬼摆在桥头。棺木底下,一盏灯。风好像吹过什么透明的手指,摇曳香油燃烧的灯光。而为驱鬼起见,为壮大胆子,我每次夜间经过,手里必提了一根竹棍。

三。

竹枝抽在屁股上最疼。我躲在草丛里,不想去点麦子。天色漆黑我才湿淋淋地回来,手上提了条三指宽的晕鱼。那是我跟炸鱼的跑了一天捉到的。

最后总是想睡觉。为了睡,只好让竹枝把屁股抽烂。为了不挨打,就睡在墙角柴窠里,或牛栏顶上枯草中。早上被阳光吵醒,妈妈看了心疼,打了三个荷包蛋。那条晕鱼已经红烧,撒满姜末、蒜叶子、剁辣椒。

闹马山对门是朝阳庵。我吃过鱼后,她要我跟她去老虎崖锄红薯。这样就要经过朝阳庵。说不定会碰见他。因为他经常在那里和人家打牌赌宝。前天,她就把他们的牌桌子给掀了。当时好几个人张开了嘴巴。牌掉进了桌子旁边的水缸里。那个水缸叫做“大力神水缸”。这个名字是我不久前放牛时溜进去写在缸子上的。当时庵堂一片静悄悄的午后。现在这里也是。大力神水缸也被搬到坪里,晒太阳。她说,那个炮子打的,不晓得又到哪里打牌去了。你个黄眼崽崽,以后要是像你爸爸就好啦。

太阳落山一阵,我们扛着锄头回到了闹马山。在红薯地里,一条黑狗追一只肥肥的灰野兔。我回头,看见野兔跑出黄色绿色的草,来到了我锄头棍棍底下。她当时正在跟我说话,我根本没来得及把锄头抡到兔子脑壳上去。她说,今夜你跟我去找你爸。天天打牌,不归屋了,干脆死到外面,别回来了。她转头。她看到那么大的一只野兔子从眼前跳到了坡上,一锄头砸去,却只砸断了一根长势颇旺的红薯藤。

你个鬼崽崽,怎么不拿锄头蒙。一点点用都没有,连个兔子都打不到。她弯下腰仔细把烂草等等铲除,还说他最爱用干辣子炒干兔肉下酒。当时太阳马上就要下山,狗的主人把狗叫到了身边,手里提着那只大灰兔,还赶了一头大水牛。

闹马山太小,寥寥几户人家根本藏不住人。叶家是大村,房子檐溜接檐溜,道路弯曲,七拐八拐,生人走着走着就晕了。我以前去那里看过一次电影,和该村小孩打架后穷追猛打,陷于其中,转了半天。这样的地方打牌很安全,派出所来抓人了跑也方便。我不知道她在几百户人家里找他有什么用。她白天表现得十分恨他,现在倒急于找到他。我觉得她有点奇怪,不过还是乖乖地拉着她的左手,自己的左手提着煤油灯。迎面走来的人手里拿着电筒,发出雪亮的光。可气的是他们还喜欢照我们的脸。很刺眼睛。

我们在每一个有灯光的窗子前停下来。窗户大敞开的什么异常都没有。那些贴了窗户纸,或者是花玻璃的窗子,如果只有下半部不能透视,她就把我抱上窗台,让我看里面的人在做什么,是否在打牌,是否有我爸爸。要是恰好窗台被设在里面,玻璃好像贴在墙上,根本站不住脚,这时我妈就让我骑在她肩上,跟看戏一样。那些贴了窗户纸,上下都很严实的窗子,就用手指挖个小洞,像飞天大侠,采花大盗,拿一只眼往里瞅。碰上上下都是花玻璃的窗子,无法偷看,她就会敲窗子边上的门。主人说,坐一下。今天竟然舍得到这里来了。凳子还没搬来,她说,不要坐不要坐经常来的嘛,国胡子到过这里冇?没有看到他啊。哦,我还有点事情,难为了。

此时我站在窗外,眼皮开始打架。我瞌睡了但是并不想睡。我希望妈妈快点出来,带我去另一个亮窗子后,我迫不及待要爬上窗台。因为,在此之前,我看到了洗澡的母女两个人。小女孩是我们班上的。她妈妈的光身子让我吓了一跳,同时又觉得非常好玩,看她比睡觉有意思得多。

爸爸其实就在叶家,但我不告诉她。只不过我看到了女同学的妈妈,还想看到另一个。但是乡村妇人没有天天洗澡的习惯。那天晚上,整个叶家村只有一个女人在睡前沐浴,抬头望明月,乳房般温暖,相比之下,青蛙叫声如满天星斗。星子中经过拱桥,在妈妈背上恍惚入梦,听……闹马山……传说中睡着了的……马。

云。

荷香桥镇的橘子树全部被虫吃了。那一年一个橘子也没结。整个夏天,橘子山里,没有碧绿的叶子,没有金黄的橘子,树干和树枝夏天一过可能就干了,砍回去做柴烧,可惜。不过也只能这样。

桑树倒是长得非常好。佩珠不得不不停地剪掉小枝条,好让大枝条长得更大,桑叶也长得更大。成捆成捆的干桑树枝堆在房子周围,堆成了一堵又高又厚的围墙,走在上面,就可以摘到树尖尖上的桃子。往常,这些桃子都是用竹竿敲下来的。用一个篮子在下面等着。可是一不小心就摔到篮子外面去了,摔到地上,砸烂了,只好马上吃掉。所以,我还是希望没有这么高的柴堆。以前,我是希望没有那么好的眼法,桃子全部掉到地上。桑树枝这么高。晒得干喷喷的,仿佛要小心晚霞把它点燃了。

你说“晚霞”,荷香桥的人不懂是什么,说“火烧云”也不懂。只能说“快落日头时候天上的云”,或“日头落时天上的云”,要不就是指着“晚霞”,说,小心那些云把柴点燃了。

这些云,在荷香桥,在桃花坪,在小沙江,都是一样的。和外地方的也差不多。最常见的是桑葚那样的红色,和橘子一样的橙色,还有像鱼肚子一样的白色。

随便看一片云,可能什么也不像,可能什么都像。这在哪里都是一样。晴天的白云,阴天的乌云,早上的云,黄昏的云,云南的云,西藏的云,都可以生出许多变化。眼光放开一点,再和周围的景物搭配起来,各个地方的云才真真有了特色。眼光放开一点,可能会看到一片澄澈明净的江水,江面还有波纹,有山的倒影,与之相应的,湖边上恰好有一座山。突然水面上跳出一条鱼,一只小小的船马上朝鱼那边划过去了。

低头一看,你也会看到一片澄澈明净的江水,江面还有波纹,有山的倒影,与之相应的,湖边上恰好有一座山。突然水面上跳出一条鱼,一只小小的船马上朝鱼那边划过去了。

被当作鬼的人。

我坐在塘埂边上,越来越害怕。

天黑黢黢了。塘里的水没有月光映照也黑。偶尔听到远近狗叫,是仰天咆哮,很高亢地破空而至;是凉风扬来,是萤火虫闪亮,从脚跟、脊背、发梢渗出。低沉的狗叫,它鼻子贴着地面出气,喉咙里蠕动。它让嗥声长成细长乌黑的巫山鞭,巫山鞭是一种毒蛇的土名,故意让我看见它在地表游行,在我的赤脚边绕圈子。而它的眼睛一只在河的上游,一只在河的下游,是那走夜路的家伙时隐时现的灯盏。

窗子黑洞洞的,并且我家的窗子在很多窗子的后面,这一片天空上像山洞的最深处,黑暗彼此应和,发出回响。并且野猫在屋顶,在墙角,在大路上,叫着跑着,小孩哭那么凄厉地叫着。

回家的路上,要经过一座老屋。泳清说那里有鬼。

我熟识但从未理会的虫子的鸣叫,将我包围,它们的声音诡异,颤动而悠长。身边是两个一亩见方的池塘,白天水面上浮满了滑溜溜的秋苔,早上鱼在水面冒泡泡,白鸭子下闷,现在不知在何处,极规律地,不停地飘来一个个气泡破裂的声音。我开首还不能相信是听到还是没听到,后来就尖起耳朵,就神经一齐为这些细细声音捉住。一切都极分明,全变了样。包括打颤时衣服抖动的声音,关节摩擦的声音,牙齿打架的声音。包括这些声音钻进毛孔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

又想回去又移不动步子。一块坍土,也许是松落的石子,掉到塘里。我颤了一下。尿尿的时候也会这样颤抖。

才六点钟我就把牛赶回了栏。虽然奶奶要骂我一顿,可是六点钟我要到青妹子家里去看动画片。牛吃了露水草是容易壮。六点钟天都没黑,就把牛抛回来了,是阎王来勾你的命了吗?……别人也都回来了,因为我们六点钟要到青妹子家里去看动画片。

只有青妹子家里有电视。放完动画片,放一会儿新闻。放一会儿广告,放一会儿正片。一连是四集《射雕英雄传》。虽然我看的时候,很多字不认识,但是读半边字,知道这本书很好看,更何况是电视呢。尤其是“梅超风”,这三个字我不需要读半边就能认识。

我认识梅超风比认识郭靖更多。那时别人说:那是郭靖!我说:那是郭青!

但是梅超风出来的时候,我还是吓了一跳。她披着棕树蔸一样的乱毛,伸出完全露着骨节,竹节一样的手指,被月光照着,闪着光,把一个脑壳骨头提着,放下。

一看到梅超风飞起来,毛乱蓬蓬的,我赶紧闭上了眼睛。梅超风啊啊啊的叫声很响,全屋子的人都屏住呼吸地听她叫。她不叫了,我才开开眼。我看到地上一个脑壳骨头滚了一滚,雪白的脑门顶上有五个黑乎乎的手指洞。梅超风坐在地上,身后码着一排骷髅,风把她的毛吹到面庞上,把面庞子一切遮住了。她很奇怪地侧耳,笑着,并且露出了牙齿。

我原来从书上幻想到的梅超风,没有这么骇人。但到底是什么样子,我也是忘记了。现在脑壳中,她一概是那次,83版(?)《射雕》中的印象:坐在地上,侧耳,身后码着一排比月光更白的骷髅,风把她的毛吹到面庞上,把面庞一切遮住,她伸出完全露着骨节,竹节一样的手指,被透明的月光照着,闪着光,一个脑壳骨头地上滚了一滚,比月光更白的脑门顶上有五个黑洞,手指洞,她很奇怪地侧耳,笑着,并且露出了牙齿。

梅超风还没有笑完,大家都跑出去了。本来一屋人只剩得两三个。

我不敢再看下去。他们跑出去做什么?我跟着来到门外。又跟到隔壁红喜屋里。很多人拥挤在一间狭小、低矮、潮湿、闷热的房子里,热气蒸腾。人圈里有人哭爹。那人一边哭一边拖长了腔调,拖长了腔调喊:“何——得——了——了——啊……”我扒开如高粱一般密密匝匝的人腿。人腿散发出汗酸汗臭。

我以为是什么好事,最后倒看到了一床席子,席子上躺了个死人。死人是红喜他爸,嘴巴也没闭上,眼睛也没闭上,一副正在向众人提问的表情。那个哭的是红喜的老婆。

后面总是有人在推我。我踩到了席子,好几次差点踩到死人头上去了。

后来我又拱了出来,可是我又不敢回去了。我站在青妹子她家屋东头,也就是塘埂边上,脑海中有梅超风飞舞。她像一个羽毛球,披头散发飞速砸来,伸出完全露出骨节的手指,食指和中指插进我的眼睛。红喜他爸那张黄蜡渣子死人的脸挂在头顶,月亮一样游动,开着的嘴巴好像要咬断我的脖子,报复刚才我差点踩到他头上去的行为。

泳清走过来:力子,还不回去!

我说:我怕得很……

泳清脸上现出了似笑非笑又带点警告的样子,把头朝我倾了一倾,怪声怪气:

莫回去了……你倒回去……桐升麻子屋门前有鬼哎……

……奶奶提了盏煤油灯来接我。经过桐升麻子阴森森的老屋的时候,我抓紧了奶奶的手,嘴里小声又赶紧地催促她:奶奶,快点走!这里有鬼!

大巷弄里何得有鬼啦。小孩子!……

奶奶把煤油灯放低,小心地看地上的路,把脚放到石板上,而不放到石板与石板之间积着泥巴的空隙。

哪个告诉你这里有鬼的……

泳清。

坟山里才有鬼……晓得么……奶奶把我提着,跨过了一条小沟。

那小沟是桐升麻子阴森森的老屋后墙排水的沟。

桐升麻子睡了没有呢?为什么泳清要讲那里有鬼呢?

他住在大院子的中心。

大巷弄的旁边。

离巢坪不远。巢坪也许叫槽坪,反正是念“嘈瓶”音。但是绝对不会是草坪,因为草坪是念“草坪”音的。

甚至在大巷弄口子上就能看到他的房子。记住:稍稍弯一下身子。

一共有两间。一间是木板做的,是厅屋,一间是青砖砌的,是房屋(卧室)。厅屋有一个大门框,门框上安着门叶子,门叶子是空气。是月光。是狗叫。是老鼠屎。房屋也有一个门,一个门洞,不过门框就是墙壁,门洞里封了土砖。厅屋房屋都是两层,总共该有一百多平米。厅屋楼上没有楼板,屋顶有几十片瓦,天气晴朗的时候,仰头可见“蓝天万里无云,太阳万道金光”(但影)。这些金光穿过大门,照在门边一个土砖灶上,把土砖灶三个土砖中的任何一个都照到了。灶上面有架锅,也照到了,灶旁边有个小小的鼎,也照到了。厅屋里纵横斑驳的沟壑,也照到了。有一条大一点的沟,一直穿墙而过,连接到昨夜我跨过的排水沟,也照到了。它们干渴地一动不动,全身只是一口长长的嘴巴。到下雨的时候,它们才争相生动美丽,皮肤闪烁诱人的波光。

房屋楼上有两到三根枞树,也有可能是杉树,上面放了一些杂物,还有一架楼梯可供上楼取这些杂物。杂物底下是一张床,床上有金黄的稻草,还有一块棉被,棉被上形状各异的洞里露出的棉花的颜色也不一,有的比较黑,有的还有点白。楼梯下有一堆色泽粉红的煤炭灰。

煤炭灰里是桐升麻子的粪。

我们是在收完晚稻以后发现桐升麻子就在楼梯底下拉粪的。秋老虎舔着收割过的稻田。稻田开衩了。秋老虎的舌头是红色的。是黄色的。是灰褐色的。枫叶红于二月花。巢坪上晒簟里的稻谷,都黄透了,有的已经晒干,有的还需要再晒两三坡日头。

灰褐色的稻田开衩了。田里凌乱的稻草,一些是收割时扔下的,一些是被我们把田里一片一片晒得半干不干的“草懒娘”恶意拆散四处抛弃的。稍稍远离巢坪,一条小路蜿蜒,两边满是稻田,小路到达江边,对岸仍是稻田。稻田中央的草垛堆成一个一个圆谷仓的形状,是草懒娘的集合。

出月亮的晚上,我们在一个一个草垛中,一堆一堆草懒娘中,捉迷藏,用土话说是“打多多”。划拳结果是元宝“寻人”,其他的藏。元宝四处翻动,把稻草扔得更乱。要是他看到谁,那下一个寻人的就是谁。我躺在稻草的中心,身上是黄金被,浑身麻痒,又不敢乱动,成心希望他赶快找到一个背时鬼。这个背时鬼如果不是我,我就可以“哈”一声跳出来,和众人一起,奚落一番该背时鬼,再重新找个草堆,躲在稻草中心,身上是黄金被,浑身麻痒,又不敢乱动,成心希望他赶快找到一个背时鬼。这个背时鬼如果不是我,我就可以“哈”一声跳出来,和众人一起,奚落一番该背时鬼,再重新找个草堆,躲在稻草中心,身上是黄金被,浑身麻痒,又不敢乱动,成心希望他赶快找到一个背时鬼。这个背时鬼如果不是我,我就可以“哈”一声跳出来,和众人一起,奚落一番该背时鬼,再重新找个草堆,……

元宝手不停歇地乱扒乱扔,嘴不停歇地乱喊乱叫:

“快打‘多多’,不打‘多多’不来了啊!”他想让我们叫声“多——多”,好循声而往。我们不得不叫,不然他一声不吭走掉了,我们也没什么好处,经常有人躲在柜子里,躲在打谷机下,别人都玩完了还不出来,最后就在那里过了夜,这种事有什么好处。我离他很远,轻轻地“多多”了一声,恐怕他没听到吧。那些知道他就在身边的人,不但不“多”,反而匀低了呼吸。于是元宝不停地叫:

“快打多多,不打多多不来了!”“多……多……”“多多”有几个声音,但是很少,且很低。

元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了。最后就像一个小姑娘在哼小曲了:

“快打多多哦,不打多多不来了哦。”“打句多多,不打多多我不来了——”我暗暗地笑着,连自己也没注意到扯了一根枯草在嘴巴里嚼嚼嚼。背上麻痒得厉害,腿上也是。元宝懒懒散散地东拨一下,西踢一脚,嘴里好像衔了一根枯草在那里嚼着。

“快来看噢!”他高声叫,把一些差不多要睡着的惊醒了吧。“这里有只兔子!”谁也没有出来。

“哪个崽耍你们呢。真的有只兔子。”元宝为了证明他不是使诈。

“哪个耍我们是个崽?”蜻蜓。

“要得。”元宝。

“要是耍我们捉到不算。”麻狗。

“娘卖×的崽耍你们呢!快来看了啊!”开首,我们轻手轻脚走过去,怕惊跑了兔子。但是地上除了稻草和月光,各自的脚和泥巴,什么也没有。

元宝你个丑娘卖×的,你耍我们!

“哪个耍你们。”元宝拿开一个草懒娘,真的有个兔子。麻的。要不就是灰的。一动不动的。

蜻蜓弯腰伸手就去提,突然又弹了回来:

“哎呀,臭死!娘卖×的,是个死的……”

那个秋夜有着怡人的凉风。枯黄的稻草垛在月光下变成黑色的,天上蓝得变成黑色的,月亮沉在矮桥边上幽暗的水中,好像伸手可以捞她上来似的。那些在河里洗完澡在桥上玩耍的人们,肩头、脸上、头顶、眼睛上、手指上……披着闪亮的月光碎片。他们跳到水里去的时候,就把这些月光洗掉了,但同时又带上了水里的月光,一上岸,月光又在肩头、脸上、头顶、眼睛上、手指上……

桥上也有几大片。桥是矮桥,是三块特大石板精心搭就的桥。桥面平滑如水,比水更滑,因为白天捣衣的肥皂依然残留。男女小孩把光肚皮放在桥上,双手抓紧桥沿,用力,松手,或脚被人轻轻一推,他就溜到了溪水中段,再用力,就到了对岸,比鱼更快地,比鱼更快活地。但往往还未到终点,就被人轻轻挡了一下头,停在半路上,又被人轻轻一拨,桥上太滑了,就掉到水里。他要上来,人家不让他上来,他于是一低头,钻到水里,再露出头来已在桥另外一边或另外一端了。

不,是我记错了。打晚稻的时候,如果是早上,清早,太阳上山后,我赤脚趟过河水,谷箩担在肩上,水刺骨的凉。我的关节炎就跟这有关。刚刚插完晚稻没几天,甚至有的人还没插完,已经立秋了,大人会斥告孩子:别到江里去洗澡,立秋了去洗澡要打摆子晓得么?这些表明,在河里嬉戏的事,只该发生在夏天。

但捉迷藏,碰见一个死兔子,确实是在秋夜。这里面也是有原由的,气候,农忙农闲的影响……太麻烦了,以后再说。

那只死兔子,蜻蜓用一根棍棍挑着,按照我们商量好的(商量过程略),来到了桐升麻子屋门前。他家的灶里火还没有熄。灶上架了一只锅,木锅盖的缝隙里还在出热气。元宝先走到屋里,按照事先商量好的,扯起喉咙喊道:

桐升麻子?桐升麻子?桐升麻子?

没有人应。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元宝又跑到房屋里,看看他是不是在睡觉,免得他三不知爬起来。元宝出来后,捂着鼻子,低骂:

“娘卖×的,他在楼梯底下拉粪!”我们嘿嘿嘿笑了。揭开桐升麻子的锅盖,那是一锅白空了的米饭,香喷喷的,勾起了我们的食欲,至少勾起了我的。蜻蜓把死兔子叉过来,放到锅里,又细心地把锅盖盖上。跑到远处,我们笑着,弯下了腰。我们互相告诫,互相保证:不许讲!

我在木良小学读书。如果以我家(其实是我奶奶家)和学校之间的连线为直径画一个圆,那么大巷弄差不多就是另一直径,桐升麻子的老屋差不多就是圆心。所以我去上学,最快的路线就是经由大巷弄,经过那一座阴森森的房子。

这房子虽然顶上没几片瓦,阳光雨露,月光冰雹都能直接到达大地,比任何安了无数亮瓦,开了最大的窗子的房子都光线充足,它却依然是阴森的老屋。不用说墙角暗绿的荒草,不用说摇晃的门框,不用说青砖墙上结着的厚厚一层白硝,刮在瓦片上,一点,就射嗤嗤的火,不用说空无一物水沟纵横的厅屋,不用说臭气熏天老鼠游宴的房屋。那个本名桐升,被唤作桐升麻子的驼背老头,穿着草鞋,或者干湿鞋,至少是破鞋,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背着双手轻飘飘地移动。青布衣衫,青布裤子。脸上皱纹盘结,堆满污垢,和800年老屋厨房墙壁上柴火烟子熏出来的那个猪头一样,干瘪,并且毛茸茸的。他的手到底能不能动,灵活不灵活,有多黑,我都不能肯定了。

他像一个游魂,虽然只在附近几家游荡。像一片落下的树叶一样,他好像被什么吹来吹去,不过似乎永远也吹不到各位头上。我看见他一只手提着那个差不多可煮一升米的铝鼎,一只手背在背后,头就要碰到地上似的,走到玉和门边,玉和老婆会意,给他鼎里舀了几勺水,他似乎说:难为了。意思是感谢了。

我看见他一只手提着那个差不多可煮一升米的铝鼎,一只手背在背上,头就要碰到地上似的,走到自己门边,穿着草鞋,或者干湿鞋,小心翼翼地跨过了门槛。

屋顶飘起早炊。不过马上被风吹散了。总也形不成通常的炊烟。依然是炊烟。他家的屋顶简直就是一个天然的特大烟囱。他烧火就如烧野火。

……木良小学敲钟了……

那时我应该满九岁,吃十岁的饭。桐升麻子多大,我就不清楚了。

3月5号,那时我满九岁,十虚岁。学校要学雷锋(智能ABC字库竟然没这个词)。3月4号老师说,明天我们要学雷锋,给五保老人送温暖,你们回去,有钱的捐钱,没钱的拿东西也可以。

拿米,拿柴,拿煤炭,拿衣衫,……随便拿什么!老师有点不耐烦了,马上散了学。

三月五号,有人带来了米,有人带来了柴,有人带来了煤球,有人带来了烂衣衫,都堆在角落里。也有人借机向家里要到了钱,自己扣下一部分,三分五分,再捐一部分,三分五分,也有人全部上交,不过老师也并没有特别表扬这些人。

老师加了一下,一共得钱一元五角。包成红包。老师在包包上用碳素钢笔写上:1.50元。他把“1、5、0”写得很大,把点写得特别淡,淡到看不清。

老师举着红包说:我们现在把这1、5、0块钱送到桐升麻子那里去!

教室里响起一片童年的笑声。全班同学……三十几个……排成一队,各自或抱或提的……

老师问:桐升麻子,今年好多岁了?桐升麻子声音很小,我那时满九岁,十虚岁,站在春风吹凉的大巷弄里,嘻嘻哈哈,没听清桐升麻子说什么。

有个黄昏,我看牛回来,照例去巢坪上找小孩一起玩。看到武元走廊里水泥栏杆上,坐了一个老头。他的背后就是池塘,几只老鸭子划开秋苔,跳到同伴的背上,把它按到了水底。那一只好像是只傻鸭子,总是逃命,别人欺负它它也不会反抗,只知道嘎嘎嘎地叫着,翅膀扑扑扑张开跑着。

拐了一个弯,老头的轮廓在薄暮中更清晰了。他穿着青布衣衫,脸上胡子很轻很轻地飘动,嘴唇上方的胡子挂着鼻涕,随着他说话的动作和吸鼻涕的动作很轻很轻地抖着。一根旱烟也随着他说话和吸鼻涕的动作一下一下地动。但是这个人不是桐升麻子。这是松毛他爷爷,他腿坏了,拄着拐杖,撅起屁股走路,经常在巢坪上武元走廊里讲薛仁贵征西和三国演义。

我也看见桐升麻子了。他坐在地上,背靠着柱子。作为和吸旱烟的老头谈话的对象,他也含着一根,当他说话的时候,旱烟卷一下一下地打到他的下巴,掉下一些烟灰来,烟灰往往消失在他的衣襟上。

旱烟被他吸着吸着就熄了。

“……”“……国民党……”我被这个词捉住了心灵,捆住了脚。我以前听说过国民党。我唱过:一二三四五,打倒王耀武。六七八九十,打倒蒋介石。妈妈说,蒋介石就是国民党的,但是他打不赢毛主席。那王耀武是哪个?

“我现在背山上还有两粒子弹娘,娘卖×的……要不背也不会驼……讲不定还能讨个老婆……”桐升麻子翕动着嘴唇,烟灰不时掉下一些,又消失在他的衣襟。

“讲不定……讲不定……要是你跟着国民党……现在讲不定在台湾……那你就舒服了。”

“哪个晓得……也可能早就死掉了……现在也快死了……我回来的时候,你好像还没成家?”……

又多来了几个小孩子。听桐升麻子说他当兵的故事。说他从部队跑回来的经过。不知为什么,我一点也记不起来了,但是,很有趣。

可是桐升麻子身上有一股难闻的气味,隔一米远就能闻到,又酸,又臭,和发酵太久的豆豉,长毛太长的霉豆腐,都有点像。听得入神的没听到这气味,走神的干脆走人了,看电视去了。

春风吹凉了武元走廊,桐升麻子讲到最后不但烟卷掉到地上,军队也讲无可讲了。小孩们热情不减,于是转而对松毛他爷爷说:

“大爷爷,讲薛仁贵听。”这个大爷爷用舌头舔了一下旱烟卷的边边,摆摆手说:

“唉——叫桐升麻子给你们讲……他讲得就不是比我好点点,是好蛮多……”小孩子说:“桐升麻子,讲一下喽。”……

桐升麻子念了很多诗。大概开始一章回要念“有道是”,结束时要念“正是”,中间要念“只见那”。

我一句也没听懂。他含混不清的发音,我连故事都没听明白,更别提诗词了。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有人喊,放正片了!大家都跑了。

那晚看的是什么正片,是《封神榜》吗?

到了夏天,热了很长一段时间。

树上新蝉单调而又烦人地嘶喊。大巷弄两边都是屋,石板也晒得滚热,打赤脚就要跳着走。通到江里的那条路两边的草差不多全被踩死了,因为石板太烫,踩在草皮上,又凉休,又柔软。泥巴路上积着厚厚的一层灰,人畜走过时扬起了小小的灰云。地势高点的稻田都晒开衩了,禾苗每片叶子都像生了一条卷心虫,圆筒一样地垂在圆筒样的行秆上。

河里的水位反而升高了。反而浸了矮桥。下游罗家为了抽水,拦坝,故如此。

干旱季节的水很清,清甜的。但很多井眼都干了。在借猛崖看牛、锄地、砍柴,经常需要用一个酒瓶子,或者盐水瓶子,带一壶水去,口渴了喝。实在太热的时候,往往一口就喝完了。这时,可以摘野东野西吃。其中有一种水牛牯果,果实圆形,色作乌红,多汁而甜。看牛的小孩大把大把地往嘴里送。再伸出舌头来,已经“色作乌红”。

水牛牯果甜是甜,不过有点毒。吃多了会恶心、呕吐,非得喝一碗酸水,吃几个蒜脑壳,才得好受。我一生之中吃过两次水牛牯果,每次都觉得很甜,每次和我一起吃的人都中了毒,可是我都没什么反应。

也可以提个酒瓶子或“黑壶”到“陷眼”里打水喝。所谓陷眼,实在是读“LONG’AN”,意为能使人陷下去的洞。但凡山洞,多是平直进入洞口,或稍微下坠,即作平直,这陷眼却是一个大井形状,四周坡面或斜或陡,有尖石,有荆棘,攀缘下去有个小小的平台可供落足,往黑咕隆咚处扔石子,水声清脆而诡异。洞口冷飕飕的,胆小的人会心里发毛,胆大的人才能在平台的小凹处,或者竟然趴下去,趴下去,在潭里打上凉冰冰的水来。

据说,陷眼是通阴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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