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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魂断石兰

林宁的两道目光,停驻在冥夜面上,淡淡道:“方才九嶷木族遣使来报,族中长老辛艾,被发现死于石兰涧中。”他停住话头,目光渐渐清亮起来,冥夜貌似冷邪,此时却有些不敢迎视,微微掉过头去。

林宁语气虽然温和,其中却隐隐透出无限威严:辛艾法力修为甚高,又是木魅之体,寻常人等根本连要伤他都极是不易,何况是将他杀死?但据来使禀告,致死之因却极似是出自于天魔一派的‘啮心焚’。冥夜公子,作为天魔唯一传人;无论是否与你无关,于情于理,都请公子随林某前往石兰涧一行。

这位龙女白姑娘也请同行,以作见证,如何?

天魔传人?原来这位冥夜是出身于魔族,怪不得他的气息非妖非仙呢!只是素闻魔界与人界、仙界、冥府一向都是不相往来,远处于九重天外。他却为何与他的师父来到了人间界,隐藏在九嶷山中?而九嶷神庙又为何竟会容许他师徒二人容身?天庭竟然也没有派兵前来捉拿?

无数的疑问涌了起来,我本不想前去,但此时却动了好奇之心,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石兰涧。

若非亲身所历,我几乎不敢相信,在人间界中,还会有这样幽静而美丽的一处所在。借着灿烂的星光,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一架巨大的紫色藤萝。四面俱用粗如碗口的长木高高架起,便于藤萝在这强有力的花架之上,得以恣意地生长蔓延。

无数的紫色藤花,从木架顶上向四面高高地泻了下来,形成了一幅极为壮观而华丽的紫萝瀑布。地面上生满了那种叫做石兰的香草,都只略略高过脚背,草叶柔软娇嫩,白色的小花开得极盛,远远望去,那草上如是飘落了一层冬日的微雪。

前来报讯的木族使者恭敬地将我们迎入了藤萝架下,里面已有数人相候,他们的服饰色作深绿,头顶样式古怪的高冠,此时也迎了上来。听林宁与他们的寒暄,显然这几个人也都是木族长老。

我无暇顾及其他,却蓦然发现,门楣之上挂有一块极精致的玉匾,题道“紫云洞天”。

四面都垂下了淡紫色的轻纱,纱的淡紫与藤萝的深紫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更是浓淡适宜,体现出一种和谐的美感,难怪我先从外面看时,并没有发现这层紫纱的存在呢。

纱幕之内,桌几床榻一应俱全,陈设虽不华丽,每一件物什却都是十分精巧。看得出主人布置之时,是费了极大的心思。

忽听妩青赞道:“林……大司命,你快看,那女子生得好美啊!”

我们循声望去,但见临西的纱壁之上,竟然悬有一轴绢画。轴为青玉所制,画面却有些陈旧,从那略略发黄的颜色来看,应该还是一件颇为值钱的古董。

林宁脱口道:“是飞天!”

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过去。就连一向沉稳的林宁和冷然莫名的冥夜,也不由得停住了脚步,凝神向画上望了过去:

画中是一个梳着高鬟的女子,额坠花饰,胸佩璎珞,怀中抱有一柄曲颈四弦的琵琶。那女子的衣着大是古怪,衫裙轻软,舞带飘越。然而上衣竟无袖领,且极其短小紧身,露出一截纤细如柳的腰肢,大异于当下女服款式,倒更勾勒出了优美起伏的曲线,越发显出了她那曼妙而又丰满的体态。

她的容貌却是端庄秀美,眉宇间隐含的那种庄严之态,却令观者不禁肃然。

此时她逆风飘飞而上,左臂抱紧琵琶,右臂向后高高扬起,作散花之状,姿态异常轻盈而优雅。挽在臂上的那两条绚丽如霞的披帛,也随之凌空飘荡。

她赤裸的双足之下,但见彩云冉冉飘浮,香花四下散落。整个画面,都充溢了那种自由而轻快的气氛,使人宛若身处西天佛界之中。

画者描笔精细,着色鲜明,那女子容貌体态,直是栩栩如生,仿佛立时便能自画中翩然而出。

飞天?我也曾听说过,他们是佛前专司供奉之神,在佛经里称为天歌神、天乐神,或是散花神。传说中飞天能歌善舞,每当佛在讲法时,他们便凌空飞舞,奏乐散花。因为每当飞天凌空飞舞之时,全身还会散发出芬芳馥郁的香气,所以又称之为“香音神”。

不知西天佛界之中真正的飞天,是否亦如这画中女子一般美丽眩目?

正凝思之间,忽听一女子声音道:“木族辛夷,拜见大司命、少司命。”

我这才回过神来,却见眼前地上,不知为时,竟跪有一名女子。紫纱红衣,鸦袜笋履,想必还没来得及换上孝服,远望有如姣花一般明艳照人。此时低低垂首之时,那如墨的鬓发与紫红衣领之间,便露出一截白腻如玉的肌肤,甚是惹人暇思。

这倒是一个美人胚子啊——虽然她只是一个木妖罢了。此时我的法眼之中,已是看出她身子周围,绕有一层淡淡青气,那正是我所熟悉的、严素秋也具备的花木青气。

所不同者,不过是素秋修为高深,那青气更是浓郁一些罢了。

这女子既是自称辛夷,莫非她的本身,便是一株辛夷花么?

林宁温言道:“辛夷姑娘,你不必太多礼了。听来使说,是你首先发现了令叔父辛艾遇害之事,这才遣人向我告知的,对么?”

辛夷抬起头来,白玉般的脸庞之上,一双明眸已哭得红肿起来。不知为何,我却是微微一怔,觉得这女子容貌,倒象在哪里见过一般。

倒是林宁“咦”了一声,笑道:“辛姑娘与这画中飞天的容貌,竟有几分相似之处呢。”

果然。只是眼前的女子清丽犹胜,美艳不足。不知是否画师之工,相比起来,倒还是那画中的飞天更妩媚灵动,远胜生人。

辛夷脸上微微一红,正颜道:“大司命谬赞。辛夷蒲柳之质,哪里比得上这乐音神?”

她哽咽道:“妾身少失父母,全由叔父精心照料,这才得以修成木灵,通晓道术。叔父于妾身而言,便如亲生父亲一般,如今却不明不白遭人暗害……”

她自袖中抽出一方丝帕,掩面饮泣,略显瘦削的双肩此时微微耸动,更是惹人怜爱。

妩青口快,一把扶了她起来,说道:“辛姑娘放心,如若让我们查实凶手,管教他天涯海角,都是无所遁形!”

一边说,一边已是狠狠地瞪了旁边的冥夜一眼。

冥夜阴沉的脸上,浮起一抹冷冷的笑容,却也没有答她之言。

林宁责怪地看了妩青一眼,快步走向设于最里面的床榻,口中问道:“辛长老的遗体,可是设在此处么?”

辛夷一边拭泪,一边当前引路,走到那床榻之傍,哽咽道:“叔父他……他的身体,正是置于此处了。”

纱帐轻笼,隐约有男子仰卧在床。仔细看时,方看出他是一副中年男子的相貌,脸庞线条柔和,双颊清癯,颇有几分英俊;神态却极是安祥,便如在睡梦一般。

他发上没有束冠,身着也是睡卧时所穿的那种白色单衣,显然是正待就寝之时,突然遭到毒手的。

最令人触目惊心之处,是他左胸上那碗口大小的一个血洞,里面血肉模糊,实是令人不忍卒观。四周白衣之上,也溅了许多血红的点子。

不过令我惊讶的是,这辛艾本是木灵,死后却未显原形,显然生前修为极高,已是经过了脱胎换骨,真正脱去木胎,炼就了人身。

妩青倒也当真胆大,她俯身下去,仔细端详了那伤口片刻,脸色居然一丝未变。她直起腰来,转头对林宁道:“大司命,心脏有三分之一已是被炸得粉碎,死者却状极安祥,死前并未有丝毫痛苦之感,显然确是受魔音所惑致死。传自天魔的‘啮心焚’曲,能夺人心魄,听者往往在极乐的享受之中,便即心脏爆裂而死……大司命,如此看来,定然是冥夜这魔头造下的恶业!”

她圆睁双眼,瞪向冥夜,显然认定他是凶手无疑。

林宁喝道:“妩青,你身为执掌医药查验之职的少司命,可不能胡乱说话。冥夜公子,”他转向冥夜,问道:“依你之见,辛长老之死因,是否是出自于贵派的‘啮心焚’?”

冥夜不可置否地一笑,脸上阴冷之色却无丝毫改变,说道:“大司命,这辛长老身死之时,当时在两个时辰之前。你自然是知道的,那时我正与……”

林宁摆了摆手,道:“我知道。”

妩青几乎难以置信,叫道:“大司命!他这一番花言巧语,你便相信了?”

林宁微微一笑,道:“少司命,我有一位故友,恰在那时前来拜访冥夜公子。冥夜公子虽然法力高强,但要在她面前使出分身之术而不被察觉,却实是不可能之事。”

故友?莫非是……我的眼前,刹那间闪现出了那神秘的黑绡女郎的模样。

妩青撅起嘴巴,问道:“那辛长老所中的‘啮心焚’……”

我终于按捺不住,出声道:“啮心焚‘曲可以使听者心脏爆裂、而死者不觉痛苦之事,古来典籍中确有记载……不过,同样能令人致死之曲,似乎也不止是只有’啮心焚……”

冥夜眼中光芒一闪,突然道:“不错,与之威力相似的还有一支曲子,唤作‘天香令’,据说,本是出自于西天佛界之中……”

话音未落,但见林宁转头面向那轴绢画,淡淡道:“这位飞天姑娘,事已至此,你竟还是不愿从画中现身出来么?”

忽闻一声轻柔的叹息,自室中幽幽响起。怡人肺腑的缕缕芳香,刹那间弥漫开来,不知从何处飞来无数香花,自空中飘然飞落。

那轴绢画之下,盈盈飞下一个女子,飘然落于地上。

她怀中抱着一柄曲颈琵琶,光滑的琴面上绷有四根丝弦。此时素手只在丝弦上轻轻一拂,便有清幽的“琮琮”乐音传扬开去,令人为之耳目一清。

那几个木族长老却是如临大敌,他们掌上一翻,俱都显出一柄光滑莹亮的古藤拐杖来,喝道:“妖孽!原来是你!”

自她飘然落下,那画面便是一片空白。然而她的服饰装扮,却与画上女子一般无二,显然确是画中之人无疑。但观其神态端庄柔和,却万万跟“妖孽”二字难以扯上干系。

一木族长老上前对林宁道:“大司命!此画为辛长老生前,于一集市之中偶然购得,据称是唐朝珍品。我们也惊叹那画中女子形态逼真,谁料辛艾却极是痴迷,居然将此画挂于卧室之中……我们虽然笑他,却不知此女原来早已成为画中精魅……看来定然是她……”

只听冥夜笑道:“飞天神,你是叫做乾闼婆呢,还是叫做紧那罗?”我以前也曾听说,唐时慧琳经中有载:“真陀罗,古作紧那罗,间乐天,有微妙间响,能微妙音响,能作歌舞。男则马首人身,能歌;女则端正,能舞。次此天女,多与乾闼婆为妻也。”

故此冥夜方作此一问。

那女子凄然一笑,竟不回答他的问话,却望向了床上辛艾的尸身,轻轻道:“他……”

忽听一声凄利之极的尖叫,把我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却是一抹紫红的身影奔了出来,寒光闪处,已是向那画中女子袭了过去!

林宁衣袖往那寒光一拂,宛若云霭平地浮起。我们眼前都是一阵模糊,耳边听得“当啷”一声,却是一柄晶光闪烁的匕首落在地上。但听他说道:“辛姑娘,虽说是伤痛亲人亡故,但还请慎行才是。”

那美丽的木族少女辛夷怔怔地站在地上,掌中虽已空空如也,手腕却仍保持着拿匕首的那种姿势。看她脸上神色,却是一片苍白,悲凄之色,令人动容。

突然,她“啊”地一声,痛哭出来,叫道:“大司命!你为什么要拦我?我要杀了这个妖孽!杀了这个贱人!”

她含泪一指那画中女子,叫道:“一定是她!我叔父身为木族长老,族规是不能娶亲的,然而他的人品又是朴直不过,平生见着女子,无不是绕道而行,极遵礼节。可是自从买回了这轴妖画,他便跟着魔一般,日日将这画卷挂于室中,相对喃喃而语,便如与人说话一般。当时我未曾想过其他,只道叔父不过是欣赏画中技法罢了!旁人虽然笑他痴迷,但都想不过是轴画卷罢了,他又不曾真的违过族规,故此也并不在意。谁知竟然是……竟然是……”

她泪流满面,双手痉挛般地紧紧扣在一起,却是再也说不下去。

妩青同情地将她双肩紧紧搂住,轻轻拍打,以示安慰之意。

那画中女子只是望着辛艾的遗体,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忽听林宁问道:“这位飞天姑娘……看你宝相庄严之态,并不似是画中精魅,你……”

那女子缓缓转过头来,轻声道:“我是来自于西天佛界,供奉于佛陀座下,专司散花之职。我的名字……你便叫我紧那罗罢。”

真正的飞天!是那能舞的女飞天么?乾闼婆的妻子?可是她为何手执琵琶,善歌的应该是她的丈夫乾闼婆才对啊!

我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却已看到了站于一旁的我,眼神中陡然闪过一抹惊诧的亮光,款款排众而出。

许是她那种庄严与妩媚的美态,大大地震慑了在场的众人。虽然已将她视作是杀死了杜艾的凶手,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拦阻,让她笔直地走到了我的面前:“这位姑娘,”

她热切地望着我的眼睛,说道:“我见过你的,那是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你的灵魂飞到西天,曾在佛陀座下许过愿的,对么?你那时的神通,好象很是不低呢。我还记得,你当时对佛陀说……愿意封存自己所有的法力,并以沉沦无间道中五百年的磨难,和漫长无期的等待,只求与你的爱人结一生情缘……”

她微微地眨了眨那涂以金粉的双眼,直视我的眼光却如孩子一般的纯净:“啊,现在,该是好多年过去啦,你的爱人,可找到了么?”

刹那间,有无数的画面从我的眼前飞掠而过,我心中一痛,竟然是无法回答。

室中众人的眼光,不由得都转到了我的身上。

良久,良久,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地响了起来:“那一世……那一世我是找到了,可是,只有短短的四十年……我与他生命结束的时候,我曾下定决心,想要彻底忘记所有的爱恋和痛苦;所以,我后来再也没去找寻过他……”

她有些失望了,喃喃道:“不对……如果你真的爱他,你该是永远也忘不了他的啊……”

我一阵莫名的心痛,微笑道:“我不知道……可是现在,我已经订婚了……是华岳的少君金虹三郎……”

当啷!却是冥夜手中把玩的那柄匕首——辛夷的那一把,不知他何时拾了起来——落到了地上,声音极响,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冥夜的脸色更加阴沉下来,他重重地打量了我两眼,道:“这个故事么……本公子好象也听说过……”

林宁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望了我一眼,便转过身去,俯下去仔细地察看杜艾的伤口。

那一眼极快、极快,如浮光掠影一般……快到连我都说不出来,在那飞快的一抹眼光之中,竟会有着怎样的一种深深的涵义。

我望着那美艳的紧那罗:“紧那罗姑娘,你不在西天佛界,却来到这九嶷山中做什么呢?”

她淡淡地笑了,仪容典雅,当真有几分佛菩萨的气息:我在西天佛界,日日飞舞于宝幡之上,向诸佛敬献香花……这么一日一日地过下去,原也没有想过,生命还会有什么不同的境遇……直到那天,有一位名叫那修的天魔,打破了西天净土的宁静。他自恃法力的精深,是专门前来挑战佛法的。他打败了许多的罗汉和菩萨,然而法力无边的佛陀,最后终于以莲花降服了他。佛陀封住了他的法力,然而因为他的博学多才,便令他在西天专门谱写诸般神曲。

你们方才所说的‘天香令’,便是那修的杰作呢……

辛夷冷笑一声,转向林宁说道:“大司命!这妖孽可不自己招认了么?她既是知道‘天香令’,哪里有不会之理?”

林宁摆摆手,示意她先不要开言,温言对紧那罗道:“那姑娘你又是怎样从西天佛界中出来的呢?”

飞天为佛界之神,等闲根本不能履足尘世。这紧那罗却来到此处,又藏身画中,显然并非来得正大光明。但林宁的言语之中,却小心地没有说到那个“逃”字。

紧那罗茫然地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他在佛界中呆了一百三十二劫之后,渐渐地与我熟悉了。那修极擅绘画,有一天便为专门为我画了一幅小像。有时候我困了之时,也会飞入画中歇息。

后来,不知道他以什么法子,恢复了自己的法力,那修竟打算要从佛界之中逃走。虽被守护金刚发现,他也受了重伤,但他当真了得,终于还是逃了出去。当时他顺手拿走了我的小像,我恰在画中歇息,自然……便被他一起带了出来。

他上天入地,最后逃到一个山林极深的地方,在那里住了下来。他在此处似乎过得有些悠闲,再不东躲西藏,兴趣来时,还从画中唤我出来,与我谈论佛法义理。

直到有一天,有个穿着墨绿衣服的男子来看他,还带了许多礼品。他一时兴起,便将我的小像赠予了那个男子。

我恍然大悟,问道:“那男子便是辛艾,是不是?如此说来,他是从天魔那修处得到你的画像,却根本不是从市集之上购得的?”

紧那罗低下头来:“龙女姑娘,从那以后,我便被那个辛……辛艾携来此处啦……可是我……”她水盈盈的大眼睛恳切地望着我:“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他……”

林宁的声音传了过来:“紧那罗姑娘,你的画像被日日悬于辛长老卧室之中,即是他并非你之所杀,你也应该得知,是何人将他杀死的罢?”

紧那罗美丽的脸上,掠过一缕淡淡的忧伤,她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辛夷尖叫一声,双手当空绽发,幻出许多诡异而优美的手势!仿佛便在一瞬间里,竟无数藤花自紧那罗足边地上蓦然生出,迎风疾长!辛夷手势变幻万方,口中默念咒语,刹那之间,那些藤花便长成半人多高,无数藤蔓当空乱舞,宛若毒蛇一般,向紧那罗身上紧紧缠去!

妩青失声叫道:“是草藤瘴!”

我虽不知那草藤瘴是何类妖法,但能令这位少司命感到吃惊,绝不会是什么普通法术。

林宁神色一动,还没有来得及拦住辛夷,却见紧那罗素手轻挥,琵琶弦响,一溜清幽悦耳的乐音,自弦上飘了出来!她口唇轻启,亦在随曲吟唱,那一串串似吟非吟的古怪梵音,和在琵琶乐音之中,愈显得温软靡糜,荡人心魄。

在这古怪的音律之中,那些藤蔓方才逼人的杀气和威力似乎也减弱了下来,紧那罗的吟唱却仍如游丝一般,绵绵不绝。

终于,那些藤蔓完全萎落下去,宛若无骨一般,颓然软在了地面之上。“噗噗”数声轻响,它们化为了数缕翠烟,消失空中不见。

辛夷又要冲过来时,却被妩青紧紧拉住。她白晰的脸庞上掠过一抹血红之色,叫道:“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是你害死了他!一定是你!事到如今,难道你还要抵赖么?我这便将你们的丑事说了出来!”

她掉头向着另几位木族长老,含泪说道:几位不是外人,叔父已然身死,我本不想有污他的名节,故此才没有把一些隐秘之事泄露出来……此时我也顾不得了!

自叔父将此画带回紫云洞天,人便大变了模样,不但白日里精神不振,教我法术之时,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他是我嫡亲的叔叔,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怎能不为此担心?有一日晚上,我便以上好的灵芝,和以山中的茯苓,熬成了可以滋补血气的芝苓露,想让他补养身子……

“我手捧碗盏,方才走到紫云洞天门口,却听见里面传来了男女说话之声……”

她脸上涨得通红,道:“当时我听叔父语带哭音,竟有癫狂之象,也顾不得许多,便放下芝苓露,悄然潜入紫纱之中……”

忽有一木族长老道:“辛夷,你当真胆大,你叔父那紫云洞天,四周虽只以紫纱遮弊,却暗自设下了多少严密的法界,便是我们也不得进去。你这样冒失,不怕被你叔父发现,从而责罚于你么?”

辛夷脸上掠过一抹古怪的神情,眼泪却流了下来,道:“若早知我会看到那般场景,我便死了倒也干净!”

她闭了闭眼睛,又道:“我看见紫纱之中,这妖女的画像被高高悬在正中,我叔父也如今夜一般,身着白色内衣,头发披散,脚上连鞋也未着,居然是跪于那画像之前!”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啊”地一声,面面相觑。我虽不知辛艾为人,但从众人那古怪神色来看,此人平时行为定然甚是端方,却于深夜卧室之中,做出此少年轻狂之举,实是令人大出意料之外。

辛夷咬牙道:“当时我一见之下,便觉手足冰冷,难道他竟是中邪了不成?我正待上前救治,却听他说道:‘姑娘,姑娘,我知道你是听得到我的声音,也看得到我的模样的……自我那日得以聆听到你琵琶奏出的妙音,看到了你颠倒众生的容貌,我这颗心……便再也不在我的身上啦……’”

她这几句话模仿得极象,说话人那种绝望而热烈的爱恋之情,只在这短短几句话中,已是流露无遗。

辛夷顿了一顿,眉间羞怒之色陡然涌现,又道:“他疯疯癫癫,翻来覆去,只是说这几句话。到得后来,居然是涕泗横流,整个人瘫倒在地,当真丑态百出……”

我本以为他独居空虚,不过是在宣泄发疯罢啦……那画中人虽然美貌,但画卷却全无邪气,是以无论是我、甚或是族中长老,虽也曾见过那画,却从未起过疑心……

直到方才大司命慧眼识妖,居然发现这画中当真藏有妖魅,我这才想起当日情景,便能断定,我叔父必为这妖女所害!

妩青忍不住问道:“大司命,这画确如辛姑娘所说,毫无妖邪之气。可你是如何看出,这画中之人竟有生命?”

林宁淡淡道:“入室之时,我见那画中琵琶,是被她紧搂于怀抱之中,琴柄正倚于她颈部所饰璎珞第四颗绿宝石上。然而当我们谈到杜长老之死时,我无意中一瞥画面,却见那琵琶的琴柄却已移到了她璎珞最下面镶饰的一颗绿宝石上……紧那罗姑娘,”他望了一眼紧那罗:“当时你是否心神震动,故此再无法保持体形的镇定?”

紧那罗身子轻轻一震,低下头去,道:“你……你真是个厉害的凡人……”

我心中一动,仔细回想,却总也想不起来,那画中人的琵琶位置有什么不同。然而那两颗宝石之间的距离,最多不过是一指左右罢?可是林宁,他的心思当真缜密,竟连画中如此细微之处,都尽数收于眼底。

辛夷冷冷道:“如今真相已明,请大司命做主,诛灭了这个妖女!”

紧那罗“啊”了一声,退后一步,说道:“我……我并不会什么天香令,那修虽与我熟悉,我又不是他的亲传弟子,他怎会传我这些精深的魔音?”

从她刚才破了辛夷的“草藤瘴”的法力来看,紧那罗的修为着实不低。但此时她眸中珠泪滚动,模样却甚是惹人怜惜。有一木族长老杜衡终是忍不住道:“看这位飞天姑娘模样,不似是那种心肠毒辣的妖邪之流。”

辛夷冷笑一声,道:“她是天魔那修自佛界掳掠而来,两人相处日久,难免不会有些私情,又怎可担保那修没有传授‘天香令’于她?”

林宁看了那默然不语,独抱琵琶的紧那罗一眼,突然微微一笑,说道:“其实这‘天香令’,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不传之秘。你们自然知道,我师父在生之时,天魔那修与他有过私交……”

他扫了一眼众人,又道:“故此这支曲子,先师精通此律,而我既是随侍先师身旁,那也颇为擅长。虽不敢说此音能使天魔作绝艳之舞,但料想与那修和紧那罗姑娘比起来,却也殊不逊色。”

他这一番话虽然仍是语气平和,却隐隐有一种极为自负的神气,迥异平日温文之风。我听在耳中,不免古怪之中,又有几分惊异之情。

只听他道:“只须弹奏时不催动法力,则此曲不会致人死伤。在场各位都是修真高人,不若我将此曲暂为弹奏,却请紧那罗姑娘凭藉自身乐理之感,与之相和。她若真会此曲,则相和之时,不觉之中会有所流露,音律含有天魔之音的话,则断然逃不过各位的耳朵。”

辛夷明眸中光芒一闪,望向了林宁,似有不满之意。那灰衫布履的年轻大司命,此时正微笑着看了过来,带着九嶷各族极为熟悉的柔和神情,语气之中有着隐隐的威势:“辛夷姑娘,你不想听听久负盛名的天魔曲‘天香令’么?”

她无声地福了一福,表示同意,因为没有法子拒绝。

或许是因为对这害死了她叔父的魔音有所忌惮,我隔得最近,看得清楚,辛夷那光洁美丽的额上,隐约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低垂的目光之中,闪动着惊惧的光芒。

只是……《天香令》……

林宁道声“得罪”,伸手自头顶巨大的花架之上,摘了一串垂落的紫色藤花。他低下头来,对着掌中轻轻吹了一口气,一道淡淡的青气逸起,那铃状的美丽藤花便幻作了一柄曲颈四弦琵琶,显现在他平伸的手掌之上。

妩青惊喜地叫道:“大司命!好漂亮的琵琶啊!”

我在旁看在眼里,也是微微一惊:这个林宁,果然不愧是九嶷三湘的大司命,这幻物之术,可是高明得紧啊。

林宁左手环抱琵琶,修长而不失柔韧的右手,轻轻在丝弦上一拂。一串清亮的乐音,犹如大珠小珠落入玉盘一般,争先恐后地跳了出来,令人耳目为之一清。

他手指灵动,轻拢慢捻,抚抹复挑,那乐音流畅清丽,渐成曲调。只是令我疑惑的是,这曲子虽然优美动听,如天际流云一般,却似乎并没有什么魔魅之气。

在这轻柔而清婉的乐音中,我的心中,却浮起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眼前这身着灰衫的温柔男子,那弹着琵琶的专注神情,那唇边一抹淡然的微笑……

仿佛是很多年前,我也曾见过这同样的场景,不过那不是琵琶,是琴……如雪的落梅之下,同样修长而柔韧的男子手指,拂过那蒙有七弦、镶七星碎玉的古琴……

忽听琮琮之声响起,却是紧那罗怀抱琵琶,素手轻挥,也随之弹奏起来。她所弹出的乐音虽然仍是柔媚动人,却隐隐透出端肃清和之意,使人宛若眼见万丈佛光现于面前,西天众佛齐声梵唱。与林宁清婉的乐音应和在一起,当真是相得益彰,天地间充溢着一片祥和之气。

我的心也不由得平静下来,在这温柔慈和的佛音之中。

无数的飞花不知从何而来,自天空纷纷落下。隔着芬芳的花雨,我看见林宁微微合上了那一双明亮而英秀的眼睛,轮廓分明的唇角轻展开去;淡淡的微笑里,竟似真的带有几分佛菩萨的悲悯之意,宛若是佛界的阿难降入尘世。

忽听紧那罗“啊”地一声,先叫了出来:“你……你这……”

冥夜冷笑一声,辛夷的脸上,却浮起了如释重负的神色。

原来林宁一曲已是终了,木族长老们看样子甚是欣赏,杜衡更是赞道:“大司命竟还精通此技,实令我等大饱耳福。”

林宁双手一合,那琵琶神奇地消失在他的掌中,又化作了那一串紫色的藤花。他向那藤花轻轻吹出一口青气,花串凌空飞起,划过淡紫色的一抹弧线,竟然落入我的发髻之上,恰恰被一根珠钗挂住。

紧那罗轻叹一声:“那藤花映着龙女的鬓发,当真是很美呢。”林宁微微一笑,道:“是的,真美。”他神态自然,绝无半分轻浮之意,也不知是说花,还是在说戴花的人。辛夷本来一直神色凄凉,此时脸上漾起一缕淡淡的笑纹,轻声道:“大司命当真心思细腻,作法完毕之后,也不肯随意丢弃了这串藤花,极有怜香之心呢。当初我的叔父在世之时,也是这般……”

我的脸颊“刷”地一声,嫣红得便似天边晚霞一般,心中却隐约涌起了一种莫名的欢喜。

恍若时光倒转,一抹似曾相识的浮影,在眼前一掠而过……绮窗薄雪,寒梅初绽,那长身玉立的男子,微微欠出身去,自窗外折得一枝如雪梅花——却是簪于谁人鸦青色的蝉鬓之上?

妩青冷冷的声音,打破了我心中那短暂而甜蜜的宁静:“大司命,紧那罗既是与你相和,弹完了此曲,到底她……”

林宁双手负后,平静无波的眼神,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道:“紧那罗姑娘……自然是无辜的。”众人颜色一变,但他却只是叹了一口气,道:“其他的话,也不必多说了。”

辛夷却腾地站出身来,尖声叫道:“大司命!我叔父死得不明不白,大司命你轻轻一句话出来,便把那个妖女给开脱了么?”

林宁转过身来,脸庞之上渐渐罩上一层冷色。他唇边的笑容已完全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沉静:“辛夷姑娘,那你要怎样才肯满意呢?”

木族众长老忙道:“辛夷她失亲心痛,说话没了分寸,大司命千万莫要见怪。”

辛夷后退了一步,只觉这男子眼中射出的那种柔和的光芒之中,竟似乎也隐含着剌骨的寒冽,令人不由得从心里往外,打了一个大大的寒颤。

妩青不解地道:“大司命,辛姑娘说得很对啊,连我都莫名其妙,不知为何你突然说出这等话来。莫非是紧那罗姑娘的曲中,并没有含有天魔之音?”

林宁微微一笑,望向呆立不语的紧那罗,道:“她方才弹奏的,是《净土梵曲》,那是佛界之中侍奉佛菩萨的圣乐,又怎么会含有天魔之音?”

妩青难以置信,叫道:“可是……可是你弹奏的,却是《天香令》啊,我们大家都听到的,紧那罗的乐音与你的乐音融合得那么巧妙,怎么可能不含天魔之音?”

我终于按捺不住,脱口道:“因为大司命他……”林宁略显诧异的两道目光转到了我的脸上,我忍不住又是脸上一红:“他方才弹奏的,也是《净土梵曲》,不同的是紧那罗姑娘弹的第一章,而他弹的却是第二章。”

此言一出,除了林宁与紧那罗外,其他人都是失声叫道:“什么?是净土梵曲?”

我点了点头:“我有一位兄长笃信佛教,常令宫人弹奏诸多佛界乐曲,《天香令》的由来便是听他所说。这《净土梵曲》,我也是在他宫中听过的。”

辛夷冷冷道:“大司命,你口口声声,说要弹奏《天香令》来试出这妖女真假,为何却弹奏这与天魔之音截然不同的什么梵曲?莫非是在消遣我们么?”

她先前外貌秀丽娇弱,此时动怒,竟然也是咄咄逼人。

我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辛夷姑娘,你是早知这不是《天香令》,对不对?”

辛夷浑身一颤,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失声道:“你……你胡说什么?我也是叔父故后,听长老们说起叔父死因,这才知道什么天魔之音的。这《天香令》也好,《啮心焚》也罢,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我心中疑窦渐渐浮现出来,越来越是显得清晰,说话也自然流畅起来:“我知道《天香令》出自于佛界,虽然一样也是可以用乐音夺人性命,且为天魔那修所作……但曲中乐音却与《啮心焚》有本质不同,并非是天魔之音!”

妩青接口道:“不错!佛界净土之中,有无形佛光笼罩,而天魔之音源自黑暗,为佛光所克,根本不能奏响!那修所作《天香令》中乐音,必然是为佛界梵音为其乐律基础。”

我为这少司命反应的灵敏所惊讶,忍不住赞赏地望了她一眼,她却掉过头去,一副不想理我的模样。

我虽然心中有些诧异她对我的敌意,但此时也无暇顾及,对辛夷说道:“我还听我兄长讲过,天魔之音威力极大,即使是弹奏之时,并不运用任何法力,其乐音也一样可乱人心魄。但若弹奏人未施法力,听者只需以指捏成法诀,即可不受其害。”

辛夷咬紧嘴唇,道:“我……我不明白这位龙女姑娘,是在说些什么!”

我微微一笑,道:“其实方才大司命说他要弹奏《天香令》时,我便有些疑心。我虽非九嶷族人,但也知大司命心地慈和,怎会不顾我们众人的安危,当众提出要弹奏这等天魔之音?再者他既然声称自己通晓《天香令》,又怎会不知这曲中并无天魔之音?”

“然而我知道大司命所为必有深意,故此一直没有出声。然而此曲才刚刚响起,我却仔细观察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看着林宁渐渐浮起笑意的眼睛,说道:“遍观全场,只有一个人,在暗暗地屈起了自己的手指,捏了一个古怪的法诀。但听了片刻之后,又悄悄地松开了手指。辛夷姑娘,”

我微笑道:“你若果真对天魔之音一无所知,又怎会捏出法诀来避免它的伤害?你以为《天香令》的乐音也是天魔之音,殊不知却是佛音;若方才大司命弹奏的真是《天香令》,你的那种对付天魔之音的法诀根本不能有任何保护的作用……但你方才说的有一句话倒是没错,你说你没听过《天香令》……依我想来,你确对此曲并不了解,否则你决不会将其与《啮心焚》混为一谈,你真正听过的曲子,应该是《啮心焚》罢,是也不是?”

辛夷身子晃了几晃,妩青伸手扶住了她。众人面面相觑,显然是已被弄得有些糊涂了。但听辛夷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妩青满面惊异地看看我,又看看辛夷,不满地叫道:“大司命!这位龙女在胡说什么?”

林宁正待开口,我心一横,已是接着说了下去:“辛夷姑娘,你身为九嶷木族,为何会知道《啮心焚》?你的叔父是因此而死,你却要隐免自己了解此曲的真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辛夷在妩青的搀扶之下,呻吟一声,似乎是要晕了过去。

木族长老莫名其妙,终于还是杜衡问了出来:“大司命,这位龙女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闻林宁的声音,在室内悄然响起:各位莫急,此事蹊跷甚多,林某也有一些浅薄的愚见,还要请各位代为分辨分辨。

林某所学‘天青明罗’,乃是九嶷一脉传承的道家炼气之术。先前我以此术察看辛长老伤势,确实查出那心脏爆裂之状,是《啮心焚》威力所致;然而这施术之人,于此天魔音的修为尚浅,辛长老之法力精深,这人所弹奏的《啮心焚》似乎并不能突破他的护体仙气……

“肉身查验却是由妩青进行,她身兼九嶷少司命一职,于医术一道造诣极深。即便是肉身已化血雨,但妩青仍能以自身神识化为法眼,观察到此肉身的原有状态。辛长老死状极惨,心脏全部爆成碎血。然而妩青的查验结果,却显示辛长老的心脏居然少了一小块。”

他虽是淡淡道来,但所述之事实在惨烈,在说到最后这句话时,使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杜衡失声叫道:“这不可能啊!辛长老性好清净,故此在所居石兰涧的紫云洞天四周,全部布下了高明的结界,就连我们也不甚知全。若有外人入内,此结界必遭破坏,可是现在……现在这结界却是完好无损!辛长老遇害之后,我们不敢擅自移动,全部守在此处,立即派人去禀知了大司命你……”

我听在耳中,突然问道:“既然此处四周皆有结界,那第一个发现辛长老遇害之事,出来报讯的人是谁?难道他便可以自由穿越结界么?”

辛夷勉强站直身子,冷笑一声,道:“是我!我亲生叔父布下的结界,难道会瞒着我这个侄女儿么?”

林宁轻叹一声,说道:“龙女,其实你不必再问下去了。”他转过头去,望着辛夷,柔声道:“辛夷,你今日本不想再活下去,对不对?”

我微微一怔,不明他话中何意。

辛夷突然一把推开妩青,狂笑道:“他人都死了,我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必要?我隐瞒一切,不过是想全了他身后的名声。因为……因为……因为我还是那么爱他!”

最后这一句话,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声喊了出来!那剌耳尖锐的叫声之中,似乎隐藏着极深极深的绝望之情。

“嘶嘶”数声异响,辛夷双臂张了开去,身上紫红纱衣纷飞飘起,宛若花瓣临风招展一般!她的额上、眉际、双颊迅速染上了嫣红的艳色,幻出无数片紫红如绸的花瓣,远远望去,她美丽的面容便如藏于鲜花丛中一般,愈觉娇艳夺目!

妩青已是叫了出来:“本相神通!辛夷为何要化现她的本相?”

“刷”一道紫光闪过,辛夷掌中已是多了一柄曲颈琵琶,紫檀琴面,银色丝弦,闪动着冷冷光华。

辛夷银牙一错,冷笑道:“也让你们听听真正的天魔之音——《啮心焚》!”

“铮铮铮”!丝弦急拂,音如繁雨一般,遽然洒落!

我但觉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袭来,心腔猛地一痛,几乎觉得心要跳出腔外!

忽听“铮铮”数声,声裂金石,劈空而来!仿佛无形的两股大力在空中猛地一撞!“啪”地一声,辛夷掌中琵琶一根丝弦竟已应声而断!辛夷脸色一变,尚未来得及再拂丝弦,只听“啪啪啪”三声响过,所有丝弦全部断裂!

辛夷怔了一怔,猛力将琵琶往地上一摔!琵琶当即碎裂,无数碎片四下里飞溅开去。

冥夜冷然而立,将琵琶交还于紧那罗手中,沉声道:“好了,闹到这个地步,瞒已是瞒不过去了,你又何必要玉石俱焚。况且,以你小小花妖的修为,”他冷笑了一下,话音中带上了向分讥嘲之意,说道:“纵然是全力一搏,只怕也不是这九嶷神庙的高人的对手。”

妩青却叫了起来:“辛夷姑娘!你这是为何啊?”

林宁淡淡道:“少司命,难道你还看不出来,辛夷姑娘,才是真正杀死辛长老的凶手么?”

妩青旋风般地转过身来,叫道:“不可能!不可能!辛长老是她的叔父!她怎会……”林宁轻叹一声,没有应声。然而妩青却有些犹疑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那显出了花妖魅艳本相的辛夷,拥在紫红的重重轻纱之中,美艳的脸庞之上的神情,却是那样的妖异而冰冷。

画中飞天。

我突然灵光一闪,旋风般地转过身去,直逼一直站在旁边低低饮泣的辛夷:“是你!辛夷,你才是杀死你叔叔的真正凶手!”

辛夷“啊”地一声,似是不知所措,又低头哭了起来,叫道:“我为什么要杀死他?他是我嫡亲的叔叔,对我好得象亲生女儿一般,是他们,是这妖女杀了我的叔叔,你一定是想护着她们说话!”

辛夷冷冷一笑,道:对啊,他是我的叔叔,可是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小时候是他将我带大,十五岁那年。

谁知他后来竟然爱上了这个飞天!飞天算得了什么,不就是西天一个卑贱的奴仆么?仗着有几分姿色,居然夺走了辛艾的心!

她的眸子里闪动着狠毒的光芒:“我杀了他,我用刀子一下一下地割断了他的肠子,嘿嘿,他不是说,我让他肝肠寸断么?我就要看看他的肝肠断了没有!结果呢?嘿嘿,他骗我,这个死鬼的肝和肠可生得鲜嫩得很哪!只是用刀轻轻一剜,可是应声而断,那声音倒真是好听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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