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 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回头看看1995 年大陆的经济形势,对于思考1996 年的经济形势,不无裨益。1995 年大陆的国民生产总值增长10.2%(计划为8%~9%),粮食产量约4 660 亿公斤,增加200多亿公斤,进出口总额2800 亿美元,增长18.6%,北京直接投资380亿美元,城市人民生活水平继续提高,银行储蓄存款余额增加8 100 亿元,将近3 万亿元,社会零售价格上升14.8%(计划15%)。应该说,整个经济的形势是相当不错的,多项指标符合或接近计划的规定。
但是,经济生活是复杂的,充满着矛盾,特别是各个方面的利益不同,必定会对当前大陆的经济形势存有不同甚至对立的看法。依笔者了解,不同的看法可概括为以下几种:
(1)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的看法不同。中央政府从宏观的或者说总体的角度,自1993 年7 月实施紧缩政策以来,把经济工作的着重点放在平抑通货膨胀,降低价格上涨幅度上。为此,着力于压缩和严格控制固定资产投资、银行贷款和货币发行、社会集团购买力,紧缩财政开支,这是为了紧缩需求,抑制需求拉动价格上涨。中央政府这样做,是因为,从1993 年以来,价格形势甚猛,不平抑将会造成经济秩序的严重混乱,加剧收入分配的差距扩大,产生社会效益,1994 年中央政府原定使社会零售价格降至10%左右,不仅未实现,反而上升至21.7%,来实现对公众的许诺。因此,1995 年、1996 年集中一切努力,运用一切手段压抑通货膨胀,当1995 年社会零售价格上涨幅度降至14.8%,实现了计划投标(15%)时,中央政府是宽慰的。地方政府虽然也关心价格的上涨,但它们更关心本地方经济的增长,因为,如果经济增长过慢,各种经济和社会问题就不好解决,特别是就业、改善基础设施等问题很难解决,地方财政会遇到巨大困难。须知,全国大约有一半左右的县级财政有赤字,不少地方对公务人员、学校教师等等不能按时发工资。因此,地方政府不希望紧缩,更不愿长期紧缩,无论是东部沿海地区还是中西部内陆地区,都感到日子不好过,希望改变紧缩政策,或者至少对本地区应该放松。
(2)中央政府与企业的看法不同。中央政府的看法正如上述。在中央政府看来,价格上涨仍居高位,在货币政策与财政政策上不能放松,甚至提出整个第九个五年计划时期(1996~2000 年)都要实行适度从紧的政策。可是,许多企业已经承受不了,已经二年半以上的紧缩了。企业普通叫苦:资金太紧张、市场状况不好,8000 多亿元的“三角债”更使原本短缺的资金更加短缺。国有企业最为困难,已经有4 成以上亏损,亏损企业的亏损额,比1994 年增加,大多数企业的利润率下降,企业的经营状况恶化。已经有相当一批企业处于开工不足或者停产状态,职工不能按期领到工资,现在无法领到足额工资,医疗费无法报销,失业率上升。各地不断有职工因生活困难而请愿、上访、静坐。紧缩的时间越长,企业的困难会越大。
(3)银行与各工业部门的看法不同。实行紧缩政策,银行任务艰巨,必须把住货币投放和贷款的闸门,政府下了死命令:哪个银行突破贷款规模,行长要承担责任!因此,对银行来说,控制货币发行和贷款数额的计划投标完成得越好,成绩越大。1995 年净投放现金600 亿元,比1994 年少投放820 多亿元,国家银行各项存款增加9375.8 亿元,增长31.8%,贷款增加9340 亿元,其中国家银行增加贷款6387 亿元,控制在计划投标(6400 亿元)以内。可是各工业部门则普遍认为资金太紧,许多地方的银行出现存差(即存款大于贷款),包括一些经济发达地区以往是贷差(贷款大于存款)也变成为存差。各工业部门认为,虽然银行新投放了现金,贷款总额也有增加,但是,如果考虑到经济的规模扩大了,经济的市场化在发展,价格迅速上涨,货币流通速度减慢,三角债滞缓了资金的周转,市场状况不佳引起企业产成品库存增加等等,多投放的现金和贷款已经被抵消了。而银行则认为,企业叫喊资金不足,不是资金少了,而是企业把活动资金贷款挪用于固定资产投资,企业经营不好,生产了许多没有销路的产品,占用了资金,企业的亏损也“吃”掉了一部分资金。
(4)城市居民与农村居民的看法不同。农产品供给不足,是近两三年食品价格上涨的重要原因,食品价格上涨在全部社会零售价格上涨中约占6 成左右。为了鼓励农民增加农产品生产,政府不得不一再提高农产品收购价(粮食收购价1994 年提高46.6%,1995 年进一步提高),但农产品收购价提高又引起其零售价的上涨,为此政府又必须平抑食品价格的上涨,以压低整体价格的涨幅。农产品价格提高,农民当然高兴,但食品和其他以农产品为原料的工业品的零售价上涨,城市居民则有抱怨。而农民在高兴农产品价提高的同时,又抱怨农业生产资料(化肥、农药等)价格大幅上涨。这里又遇到了工业与农业的利益的矛盾。
还有其他方面的不同看法,这里不述。上述各方面的看法不同,反映了在实行紧缩中各方面的利益得失不同、立场不同。这是在实行紧缩中政府所遇到的各种两难选择。如何处理好这种两难选择,是政府很费思考的。政府在紧缩中处理好两难选择,是一种艺术,需要找到这种两难选择的最佳结合点,掌握好紧缩的力度,并根据形势的变化适时调整政策。
1996 年2 月7 日于北京飞往深圳的途中
本文应台湾中华经济研究院之约而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