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村东有一条小河，河水清清，柳绿花红。
每天，我都把大部分时间用在那条小河里，我在那里游泳、捉鱼虾，过着无忧无虑平静的日子。
出事那天，我还是像往常一样到小河里游泳。在河里，我第一次跟小白接了吻，那是我的初吻。开春时，我就和小白认识了，不过，我们只是一般的朋友，见面时点点头，或者说几句客套的话。后来我发现，我喜欢上了小白，喜欢上这只纯正的土番鸭。
我俩接吻后，我羞得把头插进水里，装作捉鱼虾的样子，好半天没好意思抬头。其实，那下面没有鱼，也没有虾。我煞有介事地头向下倒立在水中，双脚不停摆动着。小白笑我，它使劲儿地拍打着翅膀，“嘎嘎嘎”地大笑，笑得我脸上火烧火燎的。我假装生气，扭头便走。
小白游到我身边说，花儿，跟我去河东村吧，我的家很漂亮呢。没等我回答，它又问我，你愿意做我的新娘吗？我连想都没想就回绝了它。我说你羞不羞，主人对我那么好，我要是跟你走了，还有良心吗？我要是跟你走了，主人怎么办？他们会伤心的呀！
小白说，河西不安全啦。它说河西村的西面有一个村子已经被封锁了，我问它什么是“封锁”，它说它也说不清楚，好像是把鸡鸭鹅都关在圈里不让出来。那不憋屈死呀？我不相信小白的话，它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它是想让我跟它走。我才不上它的当呢，我的主人绝对不会像它说的那样狠毒。
小白说，听说要杀死呢！听到“杀死”这个词儿，我吓得一哆嗦。再看小白，它一脸的严肃。可怕，太可怕啦！不过，仔细想想，这也没什么，我们下的蛋，不就是供人类吃的嘛；我们老了，肉也是要被人类吃掉的。人类就是喜欢吃，连天上飞的鸟儿都能捉来吃，吃我们的肉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其实，人类也一样，他们也会死的，他们死了同样也就不存在了。这是自然规律，有什么办法呢？
那天回到家，我就浑身发冷，什么也不想吃。我知道，我是被小白的话吓着了。
要是以往，主人会给我换更好吃的鸭食，还会给我喂药。这次，主人见我蜷缩在院里不动弹，脸色很难看。男主人杀气腾腾地说：“杀了算了！”当时我并不知道是要杀我。女主人的话提醒了我：“小花儿天天下蛋，杀了多可惜呀？”
男主人说：“可惜个屁！方圆三公里的半径内，一个也不留——西边有个村子发现了疫情，离咱们这儿刚好三公里。县上说了，以河为界，这边的全杀！明天扑杀队就来了，让他们杀，还不如咱自己杀，自己杀了还能吃顿肉呢。”女主人不同意，说舍不得我。男主人就骂她“头发长见识短”，我不明白，“头发长”与“见识短”有什么关系呢？我讨厌男主人，他怎么连一点儿怜爱之心都没有呀！男主人指着我说：“它打蔫儿了，说不定感染了……”
我没有病！我只是被吓着了。我想申辩，可是有什么用呢？主人是不会听我辩解的。
女主人说：“你是说小花儿得了禽流感吗？我的妈呀！这可怎么办呀？它会不会传染给咱们呀？”
“你吵吵个屁！”男主人不屑地说，“回屋取菜刀去！”
女主人拿来菜刀时，脸色铁青，好像要挨刀的不是我，而是她。
我知道，我的大限到了。我想告诉河东的小白一声，明天我不能去小河游泳了，免得它找我；我还想对它说：我爱你！可是来不及了，主人已经向我走来了，男主人手里的刀闪着寒光。我瞪大了眼睛，我想再看看这个世界。忽然，我看见女主人的眼里滚下一滴泪。
主人为我流下一滴泪——我欣慰地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