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星期日
全世界的人们,都在欢欣鼓舞地过新年。在我们祖国,居住在城市的人们也在欢庆新年。可是,祖国广大的农村,五亿农民和千百万的农村干部,却都在为农业合作化、为社会主义而紧张地工作。人们以为社会主义而斗争的勤恳的工作,作为向一九五六年元旦的献礼。
早晨召开社管委员会,研究和确定了一九五六年全社全年的生产计划。各家的主妇们几次打发孩子们来催促吃早饭,可是干部们仿佛不吃饭也无所谓似的。
早饭后,各队分头派人搭牲口棚圈,领饲料,炒饲料。干部们在继续起草其他几种计划。
我们去乡上开会,由支书王世明传达了区委会议精神,一共是两件事,一是关于宣传兵役法与征集兵员的工作。二是新建社的验收标准。随后又把共产党员留下,研究了整顿党的组织的问题。
在五完小,青年团乡总支正召开全乡青年会议,讨论服兵役问题。
在许村小学校里,又召开村长、合作社会计、村统计员会议,研究食油和生产油的供应问题。
在梁村,申明伦正在和十九个新接收入党的党员,逐个进行入党谈话。
今晚在朱家庙召集朱王两村群众会,讲解兵役法。另外社管委会全体干部举行会议,继续讨论财务支出计划和包工细则。
元月二日星期一
昨晚会一直开到下一时,委员们都支持不住了。
今早继续召开社委会,研究牲口、农具分队问题、未结束,东头埋人的时辰到了,干部都去抬灵,暂时休会。
工作进展得还是很慢,看来干部中部分人情绪有些疲惫。文辉因为未被选为正主任,有些心乏,露出了“摆套”的情绪。乡长李志杰工作极不踏实,在工作过程中,他经常回家,从处理三大财产工作开始后,就在村里呆不住,只要有机会,就向外跑。昨晚他到朱家村去给群众作报告,散会后,这里委员会正讨论得热烈,可是他在炕上鼾声若雷,许多事情他只是口头上向村干部一说就撒手了,难怪许多工作都进行得很慢,处理得极不彻底。在这个人身上,国民党下级官吏的习气还带得很重。
雪又下大了,可是天空云已裂开,太阳从云缝里露出来。
不知将晴,还是继续阴雪下去。
青年们打麻雀的活动已展开。王莲香从昨天就在院里支了一个筛子,只在今晨才捉得一只,还是她公公帮她捉的。生银老汉对待自己的儿媳妇,就像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这一家人关系是那样和谐,无怪乎全村人都说这是王家村惟一的和睦、民主的家庭。
在群众工作中,最要紧的一条是态度和蔼、耐心,越是对于落后群众,越要有耐心。这是非常不容易养成的,但却是非具备不可的美德。否则,就一定会脱离群众,给工作造成极大的困难。长江、文辉其所以有部分群众对他们不满,态度生硬是很大的原因。群众都说他们肯在会上“打击”群众,他们有时在会上公开或不指名地批判某些落后或有错误的群众。
农村群众工作,是一件非常细密、复杂的工作,一点也马虎不得,粗糙不得。教育农民群众,必须是循循善诱的。
早饭后,继续召开社委会,确定了牲口、农具分队。提出了保卫组、技术组、检查组、保管组、会计组的人选。确定了立即拔槽,四个队均派出劳力,立即动工。
三、四队的槽盘得又快又好,一、二队又慢又乱。因为三、四队多系贫农,队员们踏实。在槽旁没一个闲人,人人都在干活。一、二队富裕户多,除悦茂、玉山始终不停手外,其他人多是袖着手乱指挥,像四队长明新说的:“这两队人全是些料理匠,都在那里说,却不爱动手。”
生银老汉一早去请来槐二社的两个人,给汉杰的胶轮车评了价,评的和第一次评的价差不多。合计下来,只比志明他们第一次评的价少一元(评的结果是九百九十九元)。
下午五时许,社员们都把自己的牲口拉到村巷里,分南北两行拴起,村道里顿时变成了骡马市。有些牛,从来没经过这种场合,发疯似的跳跃,看的人说:“牛也高兴得跳起来了。”
牲口要合槽了。王克山站在一个高土堆上,大声叫着每一头牲口主的名字,宣布牲口分队和分南北两槽。
农民们一面喜悦,一面又带着和自己牲口惜别的感情,拉着自己的牛、马、骡、驴。生银老汉给自己牛的鼻圈上绑了红布条,尾巴上拴了彩色布条,把牛打扮得像过年似的。这一天有不少的人家,都给自己的牲口多喂了几次,多添了几次精料。克明的女人,看到克明拉牛往外走,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泪,她央告着说:“迟拉一天行不行?叫我再喂上一天。”子敬也来办交涉,他说他女人要求,无论如何先把她的牛拴在北槽上(北槽在她家),她有些热洗锅水,可以给牛喂,等到过几天活路开了再拉到南槽去。自发蹲在自己的门口,留恋地看着自己的大牛,不断地向人夸耀着他的牛如何聪明、如何听话,他说,他的牛在槽上吃草,你只要大声一喊,牛就不吃草了,你不把它往前叫,它怎么也不吃,“牛真有志气,真听话。套在车上,你只要把头向左一摆,它就会立刻跟过来,不用你吆喝!”
这天晚上,社员们络绎不绝地到饲养室去探望,去看自己的牲口。
晚间召开社员会,讨论和确定生产计划和包工细则。会后,社管委会研究确定,这几夜干部们轮流在饲养室值夜班,照看牲口。
志杰、文辉、恒发等翻查普选时的户口登记簿,查对青年们的出生年月,掌握应征青年们的情况。
元月三日星期二
昨晚,上半夜满天星,后半夜又是满天云。今晨起来,天空异常阴暗,吹起了东风,树枝摇动着呼呼作响,天气很冷。
先到两边饲养室去看看。饲养员正在给牲口拌草,只有伯谦的牛(瞎子)不肯上前,其它牛都吃得不错,特别是几个贫农的小牛吃草吃得很凶猛,它们摆着耳朵不顾一切地吞着草料,饲养员说,这些牛在原主家料都是很少的。现在有料了,简直像是来吃酒席似的吃不够。而那些富裕户的牛,都是娇生惯养的,它们一时还不习惯“吃大锅饭”。有几个牛犊拴在大牛之间,被大牛挤得到不了槽跟前,吃不上,饲养员说:下午他们将把牛犊调配在一起。
寿山在门口领导人抬大树,要把一棵大树身放在两个碌碡上拴牲口,给牲口布置懒圈。人们杭育杭育地吆喝着。其惟有生银老汉,一人抬一个大头和悦茂老汉一人抬一个小头,最出力。
伯谦拿来两联单,叫审查表格是否正确。寿山拿来申请书,准备送到支部去。一清早,文辉、西智等即去区上开会。早饭后,志杰动手写社章的补充规定。
继军来谈,四队保卫员王汉杰有问题。汉杰过去在泾阳县警察局做过几年事,有劣迹。他说,另外再找不下人了。我告诉他不行,一定得另外换人,如果房云和在四队,就让房云和担任。
伯谦来谈财务收支计划,发现他在算法上有错误:
1.扣除生产投资应在定产和超产部分按比例分别扣除。可是他是在总产量上扣的,这样,生产投资便完全归劳力负担了,劳力吃了亏。
2.他找不出定产和超产两部分在分担生产消耗时各占的比例。
伯谦又拿来股份基金二联单,帮他做了修改。
去克山家,看举夫、长江他们组在计算公有化股份基金。他们四个人,一个上午把一个数字合不了“龙口”。帮他们算了好久,假设了一个例子,研究了一下,才发现他们的错误。原来他们把全社的牲口、农具在多退少补后,要把总欠数和总超数加在一起,要等于牲口农具总值。这其实是根本不可能的,也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只要欠户的总欠数和超户的总超数相符就行了。账目便没有错误。
下午在忠魁老汉家吃饭,老汉上县去了,老婆给我包饺子吃。老汉的儿子正在官山初中二年级上学,现在因家贫上不起了,他谈起来很难过,他说:继续上学吧,很难为情,伯父年纪大了,又没钱,负担不起。辍学不上吧,心里又很难受,在农村有什么意思,有什么出息呢?我给他谈了一些参加农业生产的意义,也一下子很难把他的思想说通。
晚间召开了群众大会,讨论通过划分耕作区和财务收入计划。十一时始散会。
文辉从区上开会回来,很兴奋地谈着今天区上的会议,是要掀起一个生产高潮。各乡都挑了战,冬小麦和小夏天平均产量指标四百二十斤,棉花(皮棉)一百五十斤。从六号开始进行一个月的红旗竞赛。文辉说得兴高采烈,他描述着各村干部在大会上的表现。他的描述使在座的干部情绪都燃烧了起来。
这便叫做速度,一个大浪潮接一个大浪潮,建社工作刚告一段落,生产高潮接着而来。我国社会主义建设的脉搏,就是这样强有力地跳动着。
但是也有一些落后者,特别是一些富裕中农,看到这些生产指标高出他自己往年产量很多,(他们自以为自己是最精明的生产能手)便蹲在门外,自言自语说:“叫挨×订去,订得越高越好,看他狗日还能订多高?”另外有些人怕订得高了,将来统购余粮统购得多,便慌张地找干部说:“你订得那么高,是日弄人哩,将来整得咱村里人没啥吃,看你咋办?”
糟糕的是这村的青年突击队长王明智,是富裕中农的儿子,初中毕业,民校教员。据文辉说,在区上只开了半截会,就不见他和另外一个青年了,也没回家,大概是溜出会场到县上看戏去了。
继军说,要工作人员注意教育他们,特别是有关干部团结问题。他说,这次工作中,村里干部之间产生了隔阂和不团结现象,需要进行教育。
看来这次评议组选进明山和清洁是一大失策,这是两个富裕中农,他们在四评工作中,把自己的农具评得有些高,引起全村群众的不满。评牲口时我不在村,据说请来朱庆贤后,文辉没让评议组全体参加,只叫明山、清洁等三人去参加。结果干部和群众对牲口评价都起了疑心。
元月四日星期三下雪天
由于继军昨晚讲了他父亲的思想情绪,使我心里着急,虽然昨晚下一点才睡,但今早天不亮就醒来了。继军他父亲对于股份基金思想上不能接受,他一听到每股地摊饲料十八斤,他的牛又只评了九十元,便骂继军道:不知你成天想咋办?现在把自己一条牛贴赔到里边还不够,看将来怎么生活下去!另外有些富裕农民也说,这下一算可把娃×的爬下了,不要紧,咱跌倒,下边还有人给咱垫着哩。上中农王自发说,我反正没有,叫他分期收,到最后咱没有,叫干部开条子到信用社给咱贷些。
这并不是个别人的问题,可以说是普遍的思想状态,必须做工作,给群众仔细把股份基金问题反复讲明。早晨一醒来,就告诉志杰必须注意这一问题。
召开社委会,研究了生产竞赛、生产指标问题,讨论了社章的补充规定,重新确定公有化股份基金的还款期限为四年八期,每年还款的比例是:一、二、三、四。
早饭后,找继军来谈话,了解他昨晚所说干部问题,原来主要问题是文辉因未当正主任而撂套,使得一部分干部思想情绪垮了下来。又谈到有一副官门,安在伯谦家,是文辉让安的,群众不满。
继军走后,又找长江来谈,长江和继军所谈虽然角度不同,但事实相同。文辉未当正主任,克山、伯谦便在工作中作梗,给寿山小鞋穿,长江本人这几天思想也有些灰,主要是对文辉有意见,闹意气。给长江打比方讲道理谈了好久。
生产小组长以上的干部,都到乡上去参加生产竞赛动员大会。留下长江和举夫在家算股基金金额。另外留了一部分人修理两个饲养室的草房子。
振伯来,拿来口号和标语给我看,觉得不行。点上灯,重新拟了十条口号,又补充了五条会场标语,交给王伯谦去写。
晚上开群众大会,讨论股份基金,社章补充规定,调整生产队,委派正副队长。成立各种组织。
为了免除群众思想疑虑,再三给志杰叮咛,在宣布以前,必须将股金的意义和筹集方法讲明白,并给群众算几笔账。今晚群众会开得还好,很顺利。
早晨开社委会时,秋英愁眉苦脸地跑到房里来了,我问她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她说:“不好给你说。”后来我问得紧了,她才说:“昨天到成立家找大姐娃谈话,正要上炕,小孩把凳子抽了,我从炕上跌了下来,觉得不好,话没谈,就跑回去了。直到现在一直不好,可能是羊水破了。”我叫她立刻退会,回去休息,以免发生意外,她迟疑了好一阵,才离开了会场。
和文辉、继军、长江谈话,主要是谈干部团结问题。
元月五日星期四
今日举行王家村农业生产合作社成立大会。原拟叫他们越简单越好,可是群众和基层干部的情绪很高。仍然搭起了台子,买回毛主席像。还要给台上写对联。叫我编写,我也就只好照办。写了一副对联:
永远摆脱贫穷,要走上社会主义大道;
不断增加财富,须掀起生产竞赛高潮。
横批是:社即是家。
青少年们要求敲锣鼓,人们应允了,一会儿锣鼓喧天。敲锣打鼓者全是青少年,他们意气昂扬,他们敲起锣鼓来也是十分明快而热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