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几个人？”
来来往往的踱步，一名蒙着面的男子背着手问向一旁行着跪礼的邋遢汉子。
比格帝国边境，一处阴暗的洞穴之中，几个亮着的火把勉强让洞穴里面的几片平地处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回首领，死了三个，都是妖猫干掉的，我们在河边发现了两摊灰烬通过比照遗物应该是我们公会的人，剩下的那个盗贼公会的女孩被妖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她的遗物我们也没来得及收回。”
邋遢汉身体轻轻摇晃着，浑身有数处地方打着夹板以及裹着绷带，尤其是他的左腿，其实受了很严重的摔伤，里面的骨头早已断成了数节。
“起来吧，虽然死亡人数寥寥，但你们都是我亲近的得力手下，一下子就重伤了小半也让我着实心疼。”
“属下惭愧，没能护到少主人平安。”
“别太自责了，你是我手下箭术最强的人。你都无法护住那个以为当了个三等圣骑士就冒失自大的混账小子，只能说明战斗的激烈远超你的控制。不过，你告诉我，是谁伤的他？我将来会亲自送还百倍，千倍给那个人。”
“首领，伤了少主人的是一个小孩子，斯诺庄园的新童仆，名为布罗德·海欧斯。”
颤颤巍巍倚在墙角坐下的邋遢汉子稍微思索了一下，如实回复。
“那个资料上说的四岁多大的小孩子？！一个小孩子就伤到了一个三等圣骑士，这倒是有趣！我还以为我儿子那么重的伤是因为银发魔女亲自出手，或者他大意而被那只妖猫打伤了呢，哈哈哈哈哈！”
“首领请息怒，我们最后也让那个小孩受了重伤。”
“洛恩，斩草要除根，就算完成了逼迫银发魔女的后裔出手的百年任务，但我们不能留下任何被报复的可能性存在，难道千年前公会的初代首领留下的警训你忘了吗？杀人必须杀尽！”
蒙面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是的，首领，属下受教了，确实，属下也认为那个小孩是一个碍眼的存在，放任不管必成祸患。”
“这些事你不用管，我现在希望你尽快养好伤，后年的比格帝国圣骑士测验，我希望你能比我那儿子更早一步成为和我一样的上等圣骑士。”
“谢谢首领的关心，属下一定不负众望。”
“洛恩，你去好好休息吧，记得有时间再口述一份报告给情报整理司。”
“是，首领。我先告辞了。”
被称为洛恩的邋遢汉子拄着一根拐杖，一边咳嗽，一边踉踉跄跄地消失于黑暗中。
看着公会里最年轻和最有前途的弓箭大师离开，蒙面人转身走近更深处的地方，确认周遭无人后，打开了一间密室，然后他对身前的一处暗影低声说道。
“请主教大人出来吧，公会的事办完了，主要情报也确定了，该商量接下来圣骑士团与西庭教会对银发魔女后裔予以消灭的计划了。”
随着蒙面男子的声音消逝，从阴暗中缓缓地走出一身尊贵华丽教会服装的老者。
“嚯嚯嚯嚯，不错不错，活了几百年，还能有机会铲除银发魔女留下来的后裔，也算老夫一生的幸事了。”
老人头顶教会金冠，手中握着日月架，红袍的边沿与地面只有一线之隔，尽管身处不见天日的暗室之中，仍然竭尽所能展示着自己的非凡身份。
“那也要等到对面的圣女死球了之后才能动手。”
蒙面男子轻轻咳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张信条。
“嚯嚯，提前准备总归是没有错的，谁知道那个活得太久的圣女会不会早就对大屋那里的封印动了手脚？而且，我们还要提防贝尔卡那边的动向。”
满脸雍容的老人接过信条扫了一眼，突然笑了。
“竟然要靠一个小孩来为自己遮风挡雨，银发魔女的后裔也不过如此，嚯嚯，就连魔法也没变，还和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这是你们花大价钱交给我公会搞定的百年任务，不过，只是为了逼迫银发魔女的后裔出手真的有什么参考价值吗？”
蒙面男子打了一个响指便将信条点燃，但却带着些疑问问着面前的教会之人。
“你太年轻，不知道当年的事，要知道，不杀人的银发魔女才是真正的不详之物。”
主教大人摆了摆手，有些懒得解释清楚的意思。
听完主教大人的话，蒙面男子意识到自己越界了，于是立刻凛然再不言语。
“别想那么多事，西大陆的统一还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的。”
轻轻拍了拍蒙面人的肩膀，主教大人示意他放轻松。
然后，从华丽的金冠之上取下一颗红宝石，眨眼之间从宝石中释放出一片光亮支撑的浮空地图。
手中日月架向地图上一个特别标注的箭头点了一点，他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声看向了蒙面男子。
那个箭头指向的地方是整个西大陆目前最负盛名之人，最美的女子之一，克洛里斯圣女居住的地方，同样，也是支撑着克洛里斯圣女王国存在的城池之一，最重要的是，这也是数百年来备受西庭教会眼馋的一座圣城。
地图之上，数条粗细不一的红色箭头有长有短，但最后都不约而同的跨过崇山峻岭汇聚到了一个黑点处，克洛里斯圣女王国的都城——圣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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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咳！”
“圣女陛下！圣女陛下！来人，殿前医司使的人呢？人呢？！”
“咳，不用叫了，我早把他们打发走了，莉莉，你不用担心，过来过来。”
“陛下你……等一等，容属下给你削些梨子，吃着会舒服些。”
名为莉莉的女官扶着克洛里斯因为剧烈咳嗽而虚弱不堪的身躯，她发现陛下就算外表再怎么年轻，也确实已经随着岁月的流失而老了。
“别去了莉莉，陪我说会话，你是我的最亲近的贴身女官，之前支开你不好意思了。”
“陛下，你当年救了我的性命，这些年一直视我如女儿般，我的命就是你的，你说什么我自然办什么。”
莉莉搀着圣女重新坐于靠窗的床边，虽然没有离开去削梨但挥手洒下一片柔光敷在了圣女疲倦不堪的身躯之上，是一种蛮有效果的清神魔法。
“女儿吗？我这一生没有生儿育女，没能享受儿孙满堂的乐趣或许是此生最大的憾事，不过人生的最后时光有了你这么一个胜似女儿的存在也是不错。”
“嘿嘿，谢谢陛下夸奖。”
莉莉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一头红发，但是非常聪慧，在她五岁那年被微服巡游的圣女救下后就几乎与陛下一直形影相伴。
“傻孩子，就不会像寻常人家那样，在最后叫我一声母亲不行吗？”
克洛里斯试图扬一扬手敲一敲眼中稍微长大些的傻丫头，却发现自己终于连这丝力气都没有了，只得哀叹了一声。
“木，哦不，母，母亲！”
坑坑巴巴，终于将母亲二字呼出口时，相靠在一起的大人和小孩都笑着哭了。
“能在最后听听母亲我的心事吗？”
“母亲请讲，孩儿愿听。”
凑成一幅温馨的画面，圣女闭着眼睛，用着有些逐渐沙哑的声音向自己的女儿开始了对很多事情的陈述。
苍月宇内，偶尔传出一阵欢笑，偶尔发出几声怒骂声，有时一阵沉默后紧接着是一声惊呼，总之，数日如此，很是热闹。
“母亲，你说三百年前世上有两位救世主，都是谁？”
“当年那两个与其说是救世主，更像是跟在大姐姐我身后的两个小孩子，我还记得那个时候，红发的率真男孩总是和黑发的书童模样的男孩吵得没完。红发的叫艾瑞克·斯诺，我之前讲的斯诺家大屋就是他留下的遗产。黑发的姓安，名天英，现在云国的皇帝就是他。”
慢慢的，克洛里斯越来越放开了语气，直接以大姐姐自居故事中的很多角色，让莉莉了解了很多人都不知道的趣事。
讲故事的日子有持续了很多日夜，终于，圣女连坐起身来都办不到，而且继左眼之后，右眼也跟着无法看到任何东西。
入夜，在床上，她转动着黯然无光的眼球，吭了两声示意莉莉靠近她的身边，想要交代些最后的事情。
“母亲，我在。”
莉莉守护在弥留之际一脚已经跨过生死的圣女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
“莉莉，你能做我的继承者吗？”
克洛里斯淡淡地将自己的想法交代给莉莉。
“母亲，我——”
莉莉一惊，险些松开握住母亲冰凉手掌的双手跳起来。
“这不是我的命令，而是身为母亲的请求，你一直没有姓氏，所以我想为你起一个姓氏。”
“母亲，难道你想？”
“嗯，我本不是什么圣女，原本只是一个躲于深山之中的魔女而已，如果没有数百年前的大战，也不会有现在的我。”
母亲的语气透着慈祥，女儿则仔细地聆听着每一个词语。
“克洛里斯是我的名字，我没有姓氏，而你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姓氏。我要你从现在起姓克洛里斯，莉莉·克洛里斯，我的女儿，你可愿意接受母亲最后的请求？”
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莉莉终于轻轻嗯了一声。
“谢谢母亲，女儿莉莉·克洛里斯一定会不辱这个名字，克洛里斯不会亡。”
听到莉莉郑重的誓言后，老去的圣女微微笑了笑。
“取纸和笔来，我要写遗诏，我说，你写。”
“是。”
半饷，羽毛笔停下了跳动的身姿，画上了最后一个纸上的符号。
莉莉一句一字地读着，重复给静静聆听着的圣女对照。
前面的各种琐事的交代，对莉莉·克洛里斯合法继承圣女地位的认可，以及对群臣的歉意的朗读都没有被打断。
于是，莉莉清了清嗓子开始读起最后那段如同向什么宣告般的句子。
“这个世界上终究是有三件事是不会变的，其一，老人总有一天会为后人让开道路；其二，后辈们那不断茁壮成长的身影总会另人感到欣慰；其三，不管苍月如何皎洁，无尽的星辰始终会聚集在她的身边。”
念罢，一时无言。
她抬头望向窗外，苍月的小月牙透着青芒，天空中星罗密布，云翳拂过，前些天解冻，恢复镜面般平静的苍月湖倒映出，星光月影的真真假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