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里斯圣女王国是一个处于层山叠嶂中的国度,绵延不绝的山脉之中有着错综复杂,大小不一的山谷。
在最宽阔的圣光谷中,有着数百年来示人以光鲜美丽,由克洛里斯圣女陛下依山所建的都城——圣光城。
时值夜晚,圣光城从远处看去仍然笼罩在一层薄雾般光芒之中,不辱其圣城的美誉。
立于城市顶端的宫殿群俯视脚下的淡淡光云,镶嵌着颗颗精致饱满的夜明珠的殿顶,宛如云层之上的群星,璀璨夺目。
夜色中,普通城区一直都浸在从不停歇的欢声笑语中,但,就算是再热闹的笑声从来都传不到那片宫殿群中的核心,圣女陛下的寝宫——苍月宇。
很少有人敢于不经允许就靠近苍月宇的范围内,因为,那是整个西大陆最有名望的圣女陛下的居所,以及藏着最多秘密的地方之一。
“我真的有十万火急的事情,我要禀告圣女陛下,劳烦女卫官您通告一声。”
一个双鬓被岁月染成无垢,额头上布满皱纹的老者眼睛通红。他在苍月宇的首门前急得团团转,话音中夹杂着万分无奈和烦躁的情绪。
“首席大臣,你就不要难为我了,圣女陛下说了,因身体不适,如有事务一律交由监国殿群臣处理。”
女卫官从小门处露出半个身子,摇了摇头,也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
“事关国家兴亡,陛下,陛下她真的打算最后什么都不管了?”
“这些事我不懂,我一介女官只遵从陛下的口令,除了殿前医司使,任何人不得入内,你还是请回吧。”
“这,这可怎么办啊!”
老者跺了跺脚,终于唉声叹气地从门前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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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月宇内,灯火通明。
“所以,你们云国的皇帝小子算记着我还没咽气,于是派你这个熟人代他看望我最后一眼吗?”
水晶酒樽中的葡萄酒在衣着朴素的女子手中轻轻打着转。女子面容没有半丝褶皱,一身淡雅的玉润菱纱,散开的白色长发如涓涓细流,淌于背后,前额顺下的一抹刘海儿隐隐约约挡住了她有些黯然的左眼。
“圣女陛下言重了。天英云帝繁忙于国务,悔于对老战友们疏于问候,而且碍于如今各方间的复杂关系,不得已,只能派小民暗地来拜访。”
羽扇纶巾,书生模样的稳重青年,微微一作揖,说完了客套话后,他自己找了张椅子就随便地坐下了。
“繁忙于国务,繁忙于国务,三百年来他能忙得过我吗?除了我建国时他和你来了一次,两百年前来的是你这个当年跟在他屁股后的小书童,一百年前来的还是你,现在我快死了来的又是长大了不少的你。我说,怎么老是你?”
她抿了一口葡萄酒,发泄完一通后,继续说道。
“你跟了他这么多年,我倒是好奇你现在爬到什么位置了?怎么还是以小民自称?”
“小民身无官职,如今已在天子书院担当名誉大教习一闲职整五十年,好在一年能挣的银钱不少,足够养家。天英云帝也是看小民近来比较清闲才又派小民来的。”
“名誉大教习,哈哈,云国和贝尔卡王国这些年搞交换生搞的很热闹啊,就连殿前医司使都有推荐,让我请贝尔卡的那个这几年才上位的,哦,评议第四席维斯塔出个偏方看看效果。他,是你们云国人吧?”
将酒樽中的剩余一饮为尽,圣女将酒樽搁于床角,似乎有些疲惫地倚靠在月光映入的窗台边。
“圣女陛下愿意的话,小民可以修书一封让他过来试上一试,若真有奇效,也可成一美谈。”
书生一拱手,衣袖飘飘,语气甚是诚恳。
“免了,我的时日剩下多少我很清楚,已经活了两千年,我克洛里斯要是再多活些时候,西庭教会的那三个老顽固估计会去大峡谷边上玩跳崖。”
撇了撇已无血色的小嘴,克洛里斯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画面发出了一声轻笑。
“圣女陛下,小民——”
书生想了想,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圣女摇手止住。
“老规矩,边下棋边谈正事,棋盘棋子还在老地方,你去取吧。”
青年思考了一下,起身从左手边的华丽木柜中取出了一个玉棋盘,两盒颜色相异的玉棋子。
“当年最后一战前,他教给我这围棋的下法,结果片刻后却被我杀的大败。三百年前我建国,他和你带着这副棋盘和棋子来祝贺,又被我杀的溃不成军,我现在都怀疑你家皇帝小子是被我杀怕了所以不敢再过来,于是屡屡派你来当替死鬼。”
圣女还算有些精神的碧色右眼露出一丝嘲笑的光彩,想试探一下对面愈加稳重的书生的信心程度。
“我,和上次不一样。”
青年想了想,执黑先行,同时面不改色地说了一句。
“你上次也这么说过。”
克洛里斯微笑中,不依不饶,继续用言语攻击。
“我这次真的和上次不一样,而且,陛下你也和上次不一样。”
低着头思考棋路的书生没有丝毫动摇,手中捏住的黑棋子在月光下生出一点光晕。
“那么,这次你先下,我有事先问你。”
听完他的回答,微微卷起衣袖的她只是提出了问答的先后顺序,只是,芊芊玉手中,白棋在隐于桌角之下的阴影处,不易被察觉地颤了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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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我竟然输了,没想到你最后真的跳出了我的包围圈。”
克洛里斯沮丧地扑倒在棋桌上,呜咽着摆出一张哭丧的脸。
“圣女陛下棋艺高超,小民侥幸而已。”
清理棋盘上的棋子的同时,书生淡淡地承让了一句。
“好吧,回去告诉你家皇帝,让他管好自己的事,就算我死了西大陆这边也暂时无忧。”
“那,我刚刚提到的问题?”
收拾好后,端坐在对面的他继续等待着趴在桌上的圣女陛下关键的回答。
“天命水晶的归属我自有安排,让你家的皇帝好好种那棵树小心别被雷劈了!”
耍小脾气,所以有些愤愤的她,支起身子,然后回答得很是干脆。
“哦,好的,还有小民代为询问的关于那个孩子,究竟?”
青年慢慢站起身,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的使魔办事,请他放心,那孩子就算天命值只有一,但挺过来后至今还算好好地活着呢!只是,可能我现在力量不足,天命水晶很奇怪地无法对他进行再次评估。”
圣女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收敛了些语气,转而平稳地继续说着。
“那孩子是一张特别的白纸,只要能活下去,就不是我们随意能画上色彩的存在。”
克洛里斯碧色的瞳孔一瞬间收缩又恢复正常,然后慢慢地回答着这个问题。
“那,小民就不打扰陛下的休息,告辞了。”
对懒散地躺在床上露出手臂上洁白肌肤的,一生让世人瞩目的圣女行了告别礼后,青年化作一缕青烟从屋内消失的干干净净。
伸直手臂舒展了下身子,圣女拄着脸蛋靠于窗前,微笑着望向悬于上空的苍月,然后,嘴角淋出一滴鲜血。
盛满了月光的水晶酒樽静静地伫于床角,映照出美人迟暮卷带着的,那一丝忧愁的形单影只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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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光城外十里,一处切面平坦的青石之上,有少年佩剑静坐。
恍然间,一缕清风拂过,面色从容的青年书生静静地出现在少年的身边。
“老师,就不能让陛下试试我的药吗?”
少年一身流云袍随着他起身行礼时,抖动着边边角角。
“圣女陛下已是凭着流光返照的状态和我谈话了,竟连拿手的棋路都下不好。这次就算是医仙在世,也回天无数了。”
书生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抬头看了一眼乌云渐近的远处天空,叹了口气。
“对不起,老师,明明是我偏跟着你出来,却办不上什么事。只是,我还用再跟着你去那个地方吗?”
少年搔了搔头,青丝层理清晰挽着发髻,稍稍苦着脸因为自己的能力不足而失落。
“不,辅云你立刻返回贝尔卡,最好在进入边境时就亮出你评议第四席的身份。记住,不管用医术,还是用其他方法,你要竭尽所能引发关注,然后,按我给你的锦囊中所述,于三月初行事。”
名为辅云的少年伸出双手,低着头恭敬地接过老师递过来的锦囊。
“老师,恕我失礼,我什么时候可以结束拥有这个‘维斯塔’的评议席位?我想和你一起回云国。”
他收好锦囊,想了想,终于向青年书生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这件事结束后,为师会以大教习的身份向贝尔卡方面提出请求,你安心去做事吧。”
“是,学生谨遵师命,绝不辜负老师的期望。”
“好了,走吧。看样子,要下雪了。”
倏地,两个身影消失在青石之上,留下的一缕青烟飘散开来,让远处一只正在觅食的雪兔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