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子怎么参加了红军,这是我们首先要交代的事件。
一九三四年九月下旬,骡子赶着花姑家的大黑骡,跟盐商刘老板运盐进了江西苏区。江西正在第五次反“围剿”,一路可是把脑壳挂在裤腰带上。于是就要问,是为了信仰么?不,是因为刘老板说可以挣大钱。
不过骡子要钱还不是终极目的。终极目的是为了人。骡子爹有肺痨,那年头是绝症,也叫富贵病。得拿钱吊着命。未过门的花姑就把自家的大黑骡交给了骡子并叮嘱说,命最要紧,钱不钱其次。骡子却说,有钱就有我爹的命。花姑瞪着骡子说,不为你爹的命,我会把黑伢子交给你?会让你去江西?
花姑就给骡子上课,大意是,你要送了命,钱就没了。钱没了,你爹命就没了。你家就绝种了。你家绝种了,我家也要绝种。骡子奇怪,我家绝种你家怎么会绝种?花姑对骡子说,我也是独女。骡子还是不明白。花姑就苦笑,你死了我还能活吗?一般人讲到这里肯定就明白了,骡子依然想不通。花姑便火了,我会学孟姜女哭长城,在你坟包前哭死!骡子这才转过弯,带着感动上了路。
想想看,这么迟钝的人如何能理解革命道理,如何能当红军?但是骡子偏偏当了红军马夫,当然,不能说是正牌红军,只能说是雇佣红军或亚红军。
那是刘老板抵达苏区,交货拿到红军白花花大洋的第二天,骡子一觉睡到下午,打着酒饱嗝去找刘老板。他昨夜喝了酒,是刘老板自带的茅台。刘老板又说起许多茅台掌故,夸得像花一样。骡子从没喝过茅台,一尝果然对胃口,就喝多了,一直酣睡到此时才起身。他想起自己的工钱还没领,就起身去找刘老板,哪知刘老板踪迹全无。骡子顿时心一凉,感觉不妙,直奔马厩去找大黑骡。红军马夫说,刘老板已经把大黑骡卖给红军了。骡子急了,动手就要牵走黑骡子。事就闹大了。一直闹到了红军首长那里。
首长心平气和听完骡子结结巴巴的叙说,叫来了管运输的袁队长。袁队长说,昨晚喝酒,你老板卖大黑骡,你不也在场?你说听老板的。骡子脑袋大了,我说了吗?袁队长就把当时的细节学了一遍。骡子听了半天没吭声,最后咬牙道:刘老板,我日你娘!
穿草鞋的首长四十来岁,背着手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才说,要不你把大黑骡牵走,要不我再给你二十块大洋,你把大黑骡留下。现在白军已经打到石城了,你牵着大黑骡也会被抢走,不如把大黑骡留给红军。骡子压根没想大黑骡会不会被白军抢走,脱口就问首长,你不是亏大了吗?首长苦笑,亏就亏。谁叫我们工作不细心?骡子闷着头想心事,首长叫了他几声才反应。
骡子的想法出人意料,要和大黑骡一起给红军拉活换工,等满了二十块大洋的工钱就牵着大黑骡回家。这下子首长愣了,你不是亏大了吗?骡子气鼓鼓地说,那是我背万年时!再讲,你能吃亏,我就不能吃亏么?首长一阵哈哈大笑,问袁队长意见,袁队长却迟疑:我看他脑壳有毛病。骡子就火了:哪个脑壳有毛病?你讲!袁队长就讲了,让你白牵走骡子你不肯,偏要换工赎,不是脑壳有毛病?骡子答:我要牵走骡子,不是比刘老板还坏?他好歹还留下一匹骡子,我却把骡子白白牵走,你讲,是不是比刘老板还坏?袁队长哭笑不得地看着首长:你瞧瞧他是怎么算账的?首长笑了笑:好了,好了,我做主,把他收下!就这样,骡子加入了苏区中央银行的运输队。
事后首长对袁队长说,你不觉得骡子算的是另一笔账吗?宁可人负我,不可我负人。天下人都有这个气度,我们根本不用揭竿而起干革命。首长主管苏区财政工作,后来长征有了一个代号叫二号首长。显然,他对骡子印象极好,这也就决定了在后续的故事中,他成为骡子的守护神。两年后Josef博士访问延安,二号首长这样对他介绍骡子,骡子可以说是另一个世界的子民,即一个无须革命的世界。可是他偏偏来到了革命烽火连天的世界。相信你采访骡子会有许多富有哲理性的启迪。
半个月后,红军开始了长征,骡子和大黑骡编入中央纵队十五大队的运输队。运输队里有二百来个挑夫和马夫还有几十匹骡马,苏区财政部所有的行头包括中央金库都在骡马和挑夫们的肩背上。江西这支红军叫中央红军,号称十万兵马,一路西去。一个多月,接连突破了白军三道封锁线,枪枪炮炮,沟沟坎坎,却有惊无险。尤其是在中央纵队中的行进者,更远离浴血厮杀。骡子直到十一月底抵达湘江,才真正感受到战争的酷烈。
天空,敌机呼啸飞过,湘江渡口,红军大队人马正在密集的炮火中渡江。堵塞的队伍,臃肿的辎重,迟缓的速度。宣传员打着快板,激励队伍冒着枪林弹雨突围。指挥员声嘶力竭地呼喊。炸弹、炮弹呼啸飞来。江水溅起道道水柱。浮桥中弹起火,渡口附近土楼、民房纷纷垮塌。有战士中弹牺牲,有战士中弹落水,有战士举着机枪向天空怒射。江面漂浮着红军尸体。卫生员紧张而奋勇地抢救伤员。怒骂、咆哮、呻吟,一片混乱,一片火海……
这种惊心动魄的体验还不属于骡子,只能说是一种团体经验。活在团体经验中的人还是沉沦中的人。骡子的传奇是在他牵着大黑骡走上浮桥时开始的。如果此前他是水溶汇在水里无影无踪,无声无息,此后他就是跃出水面的波浪拍击岸堤。也就是说,个体的生命诞生了。
炮弹接二连三在浮桥周围爆炸,剧烈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前面浮桥突然断裂。几匹骡马掉进了江水中。还有挑夫中弹掉进江里。辎重散落,银元、边币、印钞纸、油墨、打字机……骡马惊恐地嘶叫着,马夫挑夫们大声吆喝着,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警卫连的邱排长和警卫战士纷纷跳进江里打捞人或物。
大黑骡终于惊了,一跃跳入江中,踩着没膝的江水,水花四溅,往枪弹稀疏的东岸狂奔。骡子大喊:“黑伢子,回来!”也跳入江中。大黑骡狂奔上岸。骡子踩着没膝的江水在后面猛追。一发炮弹在大黑骡身边爆炸。骡子看见大黑骡倒下了,驮架上两个木箱散架了,一些印刷机的部件散落在地。硝烟散去,负伤的大黑骡又挣扎爬起来,驮着一个没掉下的铁皮箱狂奔。骡子也上岸了,炮弹在岸边野地不断爆炸,大黑骡不断地转换方向乱跑。骡子手忙脚乱地跟着乱追……
骡子是在离渡口约两里路远的土坎下找到大黑骡的。
四周都是茅草。炮火相对稀疏。高高土坎斜坡留下了大黑骡滑滚下来的痕迹。骡子连滚带爬下到土坎洼地,大黑骡倒在洼地断气了。骡子腿一软跪下,看着大黑骡发呆,直到土坎上又传来一声爆炸才惊醒。他打量骡背上那口已经摔坏变形、露出一条裂口的铁皮箱。一根金条露出一角。骡子一惊,猛地掀开铁皮箱。里面是五个布包,一根金条从裂缝的布包露出来。骡子打开布包,发现包里全是金条,还有一些紫红绒面的珠宝盒。骡子打开珠宝盒,又发现了里面的珠宝。
骡子的呼吸几乎停止,心怦怦跳,眼神完全呆滞。天降横财呀!人生在世不就是为钱么?我冒死来苏区,不就是为了钱么?何况,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骡子没有仰望苍天。要是他仰望了,就会发现上帝的诡笑。上帝说,什么横财?不过是老子拉了一泡屎,想看看人间生灵谁敢违抗天意。骡子错过了上帝的启示,竟然自主作出了抉择,开始了违反天意人伦的自由生命历程,或者说,开始了生命的美学历程。
东岸渡口边,袁队长正在紧张地向二号首长报告大黑骡失踪的事。警卫员牵着一匹马,站在二号首长身后,马背上还挂着一个车胎内胆做成的救生圈。袁队长告诉二号首长,大黑骡背上的铁皮箱里有中央金库的黄金和珠宝,等于大半个中央银行的硬通货储备。
“有多少金条?”
“五百根。还有珠宝金饰。就是看骡子的那匹大黑骡最壮实……”
“大黑骡是往东岸跑了?”
“是的。”
二号首长举起望远镜,向东岸野地瞭望。
土坎洼地是在望远镜视野外的。骡子把帆布马料袋全倒空了,正把金条往马料袋里塞。倒出来的马料全是黑豆。骡子数着数:九十八、九十九、一百。骡子捡起一个土块,放在身边计数。又打开一个布包,拿出金条往袋里塞:一、二、三……
二号首长有些失望地放下望远镜。袁队长立即建议要派警卫连的人去找。二号首长转头看着浮桥。浮桥上警卫战士正帮着骡马队渡江,有的战士还挑着担子,忙得不亦乐乎。
“沉住气。渡江也要人手。骡子不是去找了吗?”
“他是刚招进来的马夫,没什么觉悟,要是见财起意……”
二号首长笑了笑:“你不是说他脑壳缺根筋么?”
袁队长知道二号首长话有所指,露出苦笑:“那是一匹骡子,这是万贯家财,就是个精神病,也会动心的!”
二号首长看着炮火纷飞的战场沉思。袁队长的担忧合情合理。见财起意,是人间的硬道理。可是二号首长偏偏有个怪念头,他不太相信骡子是这个世界的人。当然,二号首长也无十足把握,毕竟投胎来人间,总该沾些人间烟火吧?贪财也不奇怪。
“他是城步人,过了江就是他老家了。”袁队长又补了一句。
“这样吧,等运输队过了江,你叫邱排长带一个班过来。我在这等着。”
袁队长向浮桥奔去。二号首长又举起了望远镜。
天空出现了飞机。飞机又扔下炸弹。骡子背着鼓囊囊的马料袋往渡口方向跑来。炸弹落地,隆隆爆炸。骡子卧倒,尘土硝烟中,骡子又晃悠悠爬起,向渡口奔来。这回二号首长看清楚了,骡子满面烟火,衣服也划破了,土布对襟衣耷拉下来,露出了半个胸部和肩头。身上满是石块荆棘划破的伤痕。二号首长喜出望外地迎向骡子。骡子却苦着脸。
“首长,大黑骡死了!是我婆娘家的!”
“死就死了,我给你赔。没伤着吧?”
骡子拍打身上的尘土:“我没事。就是大木箱打碎了,里面的机器物件,撒了一地,没法收拾。”
“没法收拾就算了。那些劳什子,早该丢了。还有个铁皮箱呢?”
“也坏了。太沉,我把它扔了。”
二号首长心一惊:“扔了?”
“箱子里都是金条,还有珠宝,我全都背过来了。五百根金条,十五个珠宝盒。都在这!”骡子把背掉过来,露出鼓囊囊的马料袋。
二号首长松了一口气:“骡子,好样的!”
二号首长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骡子,我没看走眼!
袁队长又回到东岸渡口。二号首长急忙说,骡子把金条和珠宝都背过来了。五百根金条,十五个珠宝盒,对数吧?袁队长连连点头说是。二号首长又问:邱排长呢?袁队长说:老邱在对岸调兵,马上赶过来。
“好,你立即归队,我在这等邱排长。邱排长会带着骡子赶上你们!”
“要不要点个数?”袁队长还是担心。
“这些工作我来做。你快去干你的活!”
邱排长挎着汤姆逊冲锋枪带着一班战士风尘仆仆从西岸赶回东岸渡口,骡子已经换上了一身红军服,身上团团绑着鼓囊囊的子弹袋,不用说,金条珠宝都在里面。二号首长给邱排长下命令,一定要掩护骡子安全赶上大队。接着二号首长又叫警卫员把马背上的救生圈拿过来,套在骡子身上。骡子推辞说不行。二号首长沉下脸:别啰嗦,这是命令!
二号首长看着骡子在一个警卫班的护卫下踏上了浮桥,向湘江西岸进发。
其实,这并非二号首长的初衷。二号首长本来掏出了二十块大洋,塞给骡子,说是赔骡子的大黑骡子,要骡子过了江就回老家。骡子就火了:赔骡子应该是国民党,和你有么子相干!你狗眼看人低呀!没想到一番好意,却惹恼了骡子,二号首长只好尴尬地笑:你说怎么办?一瞬间,仿佛骡子成了上级。
“黑伢子死了,我就是黑伢子!”
二号首长眼圈一红,把骡子肩膀一拍。
“好,就听你的!”
骡子就这样踏上浮桥。浮桥上还过着千军万马,人们都扭头看骡子。这是哪位大首长?不奇怪,骡子虚岁二十四,正是林彪当红一军团长的年龄。
骡子也进入了桂军师长的望远镜。该师长刚接到白崇禧的命令,要他全线出击,把红军的通道堵死。师长迟疑,封死通道红军就会往南进广西呀!电话里传来白崇禧的训斥,何键给老蒋告刁状,老蒋火了,说我们通匪,你明白不明白?师长放下电话就组织人马全线出击。望远镜里就看到一个班在护卫骡子过江,眼珠子一转,把特务营刁营长叫过来。刁营长从望远镜望去,明白了师长的心思——十几个卫兵护着骡子,武器精良,准是条大鱼。刁营长受命带领突击队跟着全师一起出击,任务是活捉骡子。
桂军师长一次瞭望中的错觉,骡子的命运也就具有了更多可能。1+1=2,是正确的,世界只有一种可能。1+1≠2,是错误的,世界却有了无限可能。自由选择恰恰必须以无限可能为前提。
当然,骡子并没有意识到,像蝗虫一般从南边的小土丘涌出的桂军,和自己有何关联。只见桂军呼啸着直扑渡口。轻重机枪和山炮雨点般盖过来。南翼掩护的是彭德怀的第三军团,红军战士在开阔地迎击居高临下俯冲而来如狼似虎的桂军,拼死搏杀,伤亡惨重,还是不能完全拦住发疯的桂军。一彪人马杀近了渡口,其中就有刁营长的突击队。
这时天已黄昏。
骡子一行和刁营长的突击队就在晚霞中遭遇了。刁营长一眼认出了骡子,带着百十号人直扑过来。邱排长指挥战士掩护骡子左突右冲,边打边撤,哪里有缝隙就往哪里钻。放倒了二十几个桂军,还是甩不掉刁营长。骡子眼看着警卫的战士一个接一个地在身边倒下,也红了眼,几次要往前冲,都被邱排长死死按住了。后来退至一个江边小土丘,总算有了一个制高点。邱排长令最后三个战士死守,自己带骡子沿江边一条小路遁去。骡子一步一回头看着小土丘说,他们会死的。邱排长说,他们不死你能活么?骡子说,我不想活。邱排长咬牙说,你不活他们就白死了!骡子听了这话就乖乖地跟着邱排长往前跑。
天黑了。邱排长和骡子瘫倒在江坎上。冲锋枪搁在邱排长身边。江坎上齐人高的芭茅草在夜风中摇曳。江坎下江面也窄了许多。江水又急又深。这里离渡口七八里路。隐隐听得见渡口方向传来的枪炮声。两人都发呆地看着夜空。
“滇军黔军两只羊,湘军就是一头狼。广西猴子是桂军,猛如老虎狠似狼。今儿算是见识了。”邱排长感慨地开口了。
“他们都死了。”骡子也开口了。眼里还含着泪花,他想的显然和邱排长不是一码事。
“你活着,这就是胜利!”邱排长猛地坐起,两眼死盯着骡子,“活着,不比死轻松。敢死的人,才敢活!”
骡子没接腔,认真地看着邱排长,发现邱排长身上都是血迹。“你受伤了。”骡子也坐起来,突然觉得自己肩头一阵痛。一看肩胛部的军装也渗出了血。骡子本能地捂着伤处。救生圈瘪了,还套在身上。
邱排长笑了笑:“没事。我邱明亮别的本事不大,就是凝血功能好。来,把衣服扒了,我给你上点药。一抹就灵。”邱排长掏出了一个小瓷瓶:“这是我家祖传的金创药。”
就是上药又惹出了事。邱排长发现骡子的子弹袋里全是金条和珠宝。
“你是金库保管员吧?”邱排长一边抹药一边说。
“我是马夫。黑伢子给炸死了。我就替它扛着。”
“黑伢子是保管员?”
“是花姑家的黑骡子。”
一问一答就把骡子进苏区的故事兜出来了。骡子上好药,穿好衣。又要绑子弹袋的时候,就被邱排长拽住了:“不行,这金子得我来保管。”
“凭什么?”骡子瞪大了眼。
“凭我是正牌红军,凭我是共产党员。”邱排长一字一板地说。
骡子并没有理解“正牌红军”以及“共产党员”的正当性,他觉得这和事件本身毫无关系,一把拨开邱排长的手。
“莫想!这是二号首长交给我的。”
“骡子,这是命令!”邱排长严肃了。
骡子一愣:“你比二号首长还大吗?”骡子满脸不屑:“二号首长命令你掩护我赶上大队!金子我要亲手交给袁队长!这是二号首长说的!”
骡子边说边绑子弹袋。
邱排长难以置信,二号首长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一个对革命如此无知的马夫,竟然还要我邱明亮带着一个警卫班来保卫。一股怨气就涌上心头:简直是开玩笑!邱排长的话与其说是对骡子说的,还不如说是对二号首长说的。但是骡子以为是冲自己来的,瞪大了眼睛。
“邱排长,我哪么开玩笑啦?”
“你就是个马夫!懂吗?”
“马夫哪么啦?孙大圣也是马夫!”
邱排长一看骡子居然扯到孙悟空,不想再理论,起身就要抢,骡子一闪躲过了,邱排长一个趔趄。
“邱排长,你莫想动粗,你伤了,我不想再伤你。”
“你还能伤我?”邱排长露出惊讶。
“我家花姑是习武的,我跟她练过拳脚。”
邱排长眼前闪过刚才骡子的闪避动作,再看着骡子侧身面对自己,两脚站出了桩步,知道骡子不是吹牛。邱排长不想真的和骡子翻脸,便露出了苦笑。
“骡子,我比你有经验,应该我保管金子。你晓得,为了你,一个班的兄弟都牺牲了!”
“你保管,那些兄弟不是白保护我,白牺牲了吗?”骡子也义正辞严,“他们为我牺牲了,我更要保管好金子!”
邱排长急得跺脚:“骡子,你不要一根筋!”
骡子冷笑:“哪个一根筋?你才一根筋!”
就在此时,野地里出现了几道手电的光柱。骡子和邱排长都停止了纠缠,往前看,十几个模糊的人影走过来。人影越来越近,看得清大盖帽的轮廓了。邱排长就明白是敌人,看着骡子:会水吗?骡子看了看江水:会。
“那好,我对付他们,你跳下去。各安天命。”
邱排长从地上捡起冲锋枪。等待着。骡子站过来:给我一颗手榴弹。邱排长咬牙:快跳下去!这时电筒的灯柱射过来。还听见刁营长骂着:吊他老母,给老子上!抓活的!接着一排密集的子弹射过来,邱排长一跺脚:快跳呀!你不跑,老子的兵就白死了!骡子迟疑了一下就跳下去了。邱排长转身回敬了一梭子,刁营长他们卧倒了。邱排长撒腿就朝相反的方向跑。
夜色中,密集的子弹划出了道道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