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在空中散发热量,炙烤着大地。
一个农户小院里,一个少年正在水井旁,一桶一桶地打着水,他的目的,是灌满不远处的那个大水缸。
水缸边,一个绿衣少女坐在屋檐的阴凉下,面貌娇美可爱,宛如一个瓷娃娃般,正是漠漠。她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捏着根草茎,百无聊赖地看着少年劳作。
“喂,咱们去打猎好不好?”
打水的少年正是聂铭,他没有回答,从井里提起一桶水,走向水缸,哗啦啦的水声响起,一整桶水倒了进去,巨大的水缸却只增加了少许。
“哼,闷葫芦。”漠漠鼓起双颊,尽管明知道这个少年有着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习惯,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忿,她站起来,扒到缸沿上,探头往里一瞧,七八桶水下去,大水缸还没装满一半,抱怨道:
“你不是猎人吗,为什么不去打猎,却跑到村庄来帮别人打水啊。”
聂铭回到了井边,将水桶拴上麻绳,扔下深井里,擦了擦汗。罕见地开口解释:
“第一,打猎没有这么简单。我在林中布下的陷阱,昨天已经被你引来的紫云翼虎破坏得差不多了,随便进山,很难打到合适的猎物,打不到猎物,今天就得挨饿。”
“第二,我需要食物,来这里帮胡奶奶打满一缸水,她便会给我三个窝窝头,这是很久以前讲好的。”
言语简洁有条理,让漠漠无法反驳。不过如此轻易便认输的话,她也不是漠漠了。
“这么大一个水缸,你得打水打到什么时候啊?”
“总会打满的。”再次说出一句令人无法反驳的话,聂铭又开始打水,扶上井口的木轱辘,摇了起来。
漠漠看着他的动作,心想这个人可真是一块木头,想要发火却不知道从何发起,有种拳头打到空处的憋屈感。
忽然,她眼珠子转了转,脸上浮现起了一抹笑意:
“喂,我帮你打水,打满了你带我出去玩好不好?”
聂铭停了下来,看着身边这个绿衣少女,记得小时候,爷爷说过,这个世界上是有这么一种人的,他们不用打猎,不用劳作,就有其他人为他们送上食物,完全不用为生活所忧,每天只需要思考怎么打发时间就行了。这种人,好像是叫……贵族吧。
毫无疑问,这个叫做漠漠的少女,一定是个贵族。昨夜她提到过会带自己去天凉崖修行。天凉崖这个地方在村子里很是出名,人们都说,这是出神仙的地方,想必只有作为贵族才有能力,带自己加入那个天凉崖吧。
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道:“打满水就带你进山,碰碰运气。”
“哈哈!看好了!”漠漠开心地跑过来,一把推开了聂铭。
她站在井边,手指掐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口中念念有词,一股无形的波纹扩散开去。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聂铭清楚地听到一阵“咕咚咕咚”声,这是井底深处的水在翻滚。
“疾!”漠漠忽然睁开双眼,眼中仿佛放射着光芒,手一招,井下传来一声巨响。
“轰!”忽然,井口涌出了一道笔直的粗壮水柱,撞开了井口的遮阳盖与木轱辘,直冲而起,宛如喷泉一般,泼洒出不少水珠,为这炎炎夏日添上了一分凉意。
漠漠的手一个紧握,身形一摆,直指向不远处的大水缸。粗壮的水柱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听从她的指示,向水缸涌去。
不到三息时间,水缸便被灌满。漠漠轻喝一声,散去法术,凝型在空中的水柱散落开来,重新变成了普通的井水。落在院子中。
“怎么样,我很厉害吧?这招叫做控水术,是水属性修者必学的基本功。”漠漠扬了扬小脸,满是得意的神色,像邀功一般,朝着聂铭说道。
聂铭愣愣地站在庭院里,整个人被水柱散开时泼洒的水淋成了落汤鸡,看了看一旁光秃秃的井口,上面的木质打水工具已经被巨力冲毁,四散在院子里。
漠漠这才注意到院子里已经变得一片狼藉,得意的神色不见了,明白过来自己闯了祸。吐了吐舌头,低着头不敢看聂铭的眼睛。
一阵零碎的木头碰撞声传进了她的耳朵,抬头一看,原来是聂铭正在捡拾支离破碎的木轱辘。
“幸好胡奶奶不在家,不然她非得拿起扫把赶我们出去不可。”聂铭一边修理,一边说道,看上去仍然平静,丝毫没有生气。
漠漠有些愧疚,上前说道:“我来帮你吧。”
“不用了,谢谢。”
…………
没有合适的工具,聂铭忙了一个下午,赶在胡奶奶回来之前,将木轱辘和遮阳盖重新复原。
胡奶奶是一个很和蔼的老人,第一次见到漠漠便喜欢得不得了,特意多给了两个大肉包子,让两个孩子回家了。
漠漠跟在聂铭的身后,美滋滋地啃着,以前她不知道吃过多少山珍海味,却觉得什么东西也比不上手里的肉包子美味。
天色已经渐渐暗淡了下来,乡村的小路上没有什么人,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出很长。
走到村口的时候,聂铭忽然停了下来,他伸出手,拦住了仍浑然不觉的漠漠,平静的脸上带着些许警惕,看着挡在路前的两个人。
两人一老一少,少年年纪看上去比自己大个一两岁,高出了一头,穿着水蓝色的长袍,头发很讲究地盘了一个俊逸的发型。尽管有些陌生,但没什么值得小心的。
聂铭的注意力全在那个老者身上,他穿着一身洁白的长袍,不染丝尘,须发皆白,眼睛炯炯有神,颇有出尘仙人之感。
聂铭在常年的打猎生涯里,锻炼出了一种神奇的直觉,就算是野兽在自己的背后,他也能有所察觉,提前应对。但是,今天这直觉好像出了什么问题,根本察觉不到面前的这位老者,如果不是亲眼看得到他,聂铭真不敢相信有这么一个人站在自己的身前。
“哲爷爷!”一声惊呼传来,漠漠推开聂铭的手,欢天喜地地向来人跑去,口中还呼喊着。
老人看着扑倒自己怀里的漠漠,脸上满是慈祥溺爱之色,揉了揉漠漠的头发。
“漠漠,你太任性了,怎么都不说一声,自己悄悄跑出来,遇到危险怎么办,担心死我了。”那个少年一看到漠漠,眼中便放出犹若实质般的光芒,关心道。
这次托了父亲给哲老人说情,才求得一起外出,找回漠漠,自己可得把握机会,争取在她的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想到这里,少年脸上的关心之色更浓了。
漠漠却根本不理他,拉着老人向一旁的聂铭走去:“哲爷爷,我给你介绍,这是聂铭。这一次我差点就见不到您了,是他救了我,您可得替我好好报答他。”
哲老人笑着向聂铭点了点头,带着谢意。聂铭也回点了一下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脸上一片清冷之色,仿佛将他当做了平辈之人。
“喂,小子,见了哲老竟然没有丝毫敬意,你以为你是谁啊?”一旁穿着讲究的少年跨前一步,貌似很不满聂铭的样子,大声说道。
聂铭有些诧异,听着少年的呵斥没有说话。
“李迎风,关你什么事?”漠漠瞥了他一眼,看向聂铭,说道:
“哲爷爷不能说话,你别见怪。”
接着回过头,向老人讲述了自己这几天来的经历,故事里她简直九死一生,说到紫云翼虎的时候,更是作出了十分后怕的样子,小模样有些夸张,更有些可爱。
哲老人一直带着和煦的微笑,听着漠漠的讲述,不时点头。
“那紫云翼虎太可恶了,如果不是聂铭吓走了它,漠漠早就被它一口给吃了。”漠漠嘟着嘴,说道。这几日来提心吊胆,今日终于回到了哲爷爷的保护下,她一下子就完全放松下来。有哲爷爷在,就算那七大妖王来,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哲老人静静地听漠漠说完,竖起一根指头,神秘兮兮地轻轻推开漠漠。
向漠漠炸了眨眼,手中白光一闪,一个紫色羽翅出现在了他的手中,紫翅十分巨大,拿在老人手里却像没有重量一般,轻飘飘的,翅膀断裂处还在滴着血,仿佛是刚刚斩下来的。
“这是……紫云翼虎的翅膀?爷爷你给我报仇了?”漠漠张大了小嘴,惊讶万分。
哲老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一旁的少年赶忙上前解释道:“漠漠,发现你不见之后,崖内上下都乱了,哲老循着你的气息,一路追踪而来,却先发现了那头纵日境的紫云翼虎,随手将之斩杀掉,这才来到这个小村子找到了你。”
“哲爷爷真厉害!”漠漠夸张地赞叹道。
这番话听在聂铭耳朵里,却着实惊住了他,那只巨大的妖虎自己可是亲眼见过的,威势无双,妖气冲天,竟然就这么死在了这个仙风道骨的老人手里。
“对了,爷爷,我答应了聂铭,要带他进天凉崖修行,可以吗?”漠漠趁机说道。
哲老人点了点头,有些无奈的神色,那意思仿佛是在说:“真拿你没办法。”
漠漠欢呼了一句,高兴地拉着老人的手摇起来。
一旁的李迎风刚刚被漠漠呵斥了一句,一直不敢多说话,怕再惹得她不喜,这时却忽然扬起了头来,装作大方的样子,走上前搂住聂铭的肩膀,拍着胸脯说:
“我的爷爷是天凉崖的二长老,天凉崖就跟我家没什么两样。以后你进了崖内,遇到什么事,只管报我李随风的名字,我统统都能给你摆平了。”
聂铭很不喜欢别人靠得这么近,轻轻地推开了李迎风的手,向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李迎风万万没想到,这么个穷酸小村子的猎人小子,竟然丝毫不买自己的账,心中涌起一股被轻视的怒气,不好发作。只得望向漠漠,言语里有些指桑骂槐,问道:
“漠漠,他也是哑巴吗?”
“你才是哑巴,你全家都是哑巴。”漠漠当时就怒了,这个李迎风给她的印象就是趋炎附势,本来就不喜欢,如今竟然敢同时骂了哲爷爷和聂铭两个人,顿时在她的心中就上升到了讨厌至极的地位。
李迎风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怎么这么不会说话,骂那小子就算了,哲老人听到这话,说不得会生气啊。连忙看向哲老人,却发现他仍然笑眯眯地看着漠漠,仿佛没有听到自己说的话一般,根本没有生气的神色,这才放下心来。
随即,将这个过失给记在了聂铭的头上,你个乡巴佬拽什么拽,都怪你,让我气昏了头,进了崖内,一定给你好看。
想到这里,他心里舒服了许多,再次腆着脸跟在漠漠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