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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少年师爷

1911年为旧历辛亥年,孙中山先生领导的革命党不断发动武装起义,广大人民群众以抗捐抗税等各种形式进行自发的反抗斗争,使清王朝四面楚歌。10月10日武昌城头响起了革命枪声,爆发了埋葬清王朝的武昌起义,它像春雷,震动了神州大地。“武昌义旗天下应”,大有席卷全国之势。先后十五个省响应,宣布起义或独立,脱离清政府的统治。

随着武昌起义的成功,在吴玉章先生领导下,内江发动起义,建立了军政府。不久封建清王朝被推翻,结束了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社会。1912年成立了中华民国,孙中山先生任临时大总统。

革命胜利以后,大千二哥张善子任乐至县县长,四哥张文修在重庆求精中学任教。从此张家的生活有了些改善。有了剩余的钱,父亲张怀忠也不用沿街收捡破烂,母亲也不用起早贪黑为人家赶制绣品了。这时父亲又产生了做生意的念头,老两口一商量还是开一个小杂货店,利薄但风险也小。于是在城隍庙附近开了一个“义为利”的小店,三哥张丽诚做帮手。

这一年,由于社会的开放,外国的宗教势力也在中国各地蔓延。清政府被迫签订了不平等的条约,其中就有外国传教士可以到中国传教的内容。随后的几十年里,教会的势力迅速发展,内江城也建起基督教堂。早在14世纪基督教就传入了我国,但信奉的人不是很多,到了康熙年间,教会的势力逐渐发展,后来由于种种原因,被朝廷禁止活动。

1911年,大千的父母带领全家也加入了基督教会。

到了礼拜天,全家都到法国人的教堂做弥撒,大千在这里头一次看见了洋人,他们并不是以前听说的青面獠牙,身后长着尾巴。他们和中国人差不多,只是鼻子高一些,眼睛是蓝色的。大千最喜欢的是在这里听《圣经》故事。什么“上帝造人”、“亚当夏娃”、“诺亚方舟”……有趣极了。最令大千惊讶的是教堂里挂的宗教油画,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西洋绘画《耶稣受难图》,人物光着身子,身上的骨骼都清渐可见,而且看起来很逼真,同中国画不一样,大千在幼小的脑海里领悟到中西方艺术的差别。

不久大千背上了书包,走进了教会办的内江华美初等小学。高兴得大千清早起来就朝学校跑去,饭也顾不上吃。学校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新奇,设有地理、算术、英文等课程。地理课上,教师拿来一张世界地图,在地图上中国不大,四川呢,也还能看见一点点,内江连影子也没有。世界是那么的大,大千心里嘀咕着,有一天我一定要走遍世界,亲眼看一看外国是什么样。从那时起他就立下了这个志愿,后来他周游了世界各地几十个国家,幼年的梦想终于如愿以偿。

几天的学习后,大千发现学校里没有美术课,他回家问妈妈:

“学校里为什么不教画画?”

妈妈回答道:

“我也没有进过学堂,怎么知道?学校不教就自己学嘛。”

每天晚上,做完学校的作业,大千就开始画画,这时候的大千已不满足于工笔画,而开始尝试着写意、花鸟。他从临摹书本上的,到临摹瓷器上的,看见谁有就借回细致地画,这时候他的绘画水平在内江已小有名气。

舒心日子没有过多久,事情又发生了:皇帝虽然被推翻,建立了民国政府,但是独夫民贼袁世凯却搞起了复辟,他的所作所为,激起了全国人民的反抗。1913年四川熊克武等人发动了反袁讨袁的运动,大千二哥张善子也参加了这次运动。不久,讨袁运动失败,张善子逃回了内江。闲来无事,二哥每天在阁楼中作画,大千在一旁观看、学习。

有一天,几个北洋军人提着枪朝张家走来,大千正好看见,他飞快地跑回家告诉了二哥,二哥急忙从后门逃跑了。官兵进来没有找到张善子,也就怏怏地回去复命。后来张善子逃到百里外的乡下隐姓埋名做了一名教书先生。再后来他东渡日本到早稻田大学攻读法律。

由于对外经济的发展,内江商贸业也兴旺起来,大千父亲的“义为利”买卖越做越好,杂货店便成了百货店,铺面也越来越大。有了钱他又想让儿子进大学堂。1914年的一天,父亲把大千叫到了身边说:

“你四哥在重庆求精中学给你报了名,你十五岁了,也该出去见一见世面了,你要好好读书。”

听说下个学期就要到重庆读书,大千眼中露出了喜悦的光芒,梦寐以求的重庆,他的脑海勾勒着重庆的模样。

不久,张大千第一次离开父母,坐着运白糖的木船,沿着沱江经长江到重庆。重庆是个繁华的大商埠,比内江不知大多少倍。朝天门码头每天人来人往,嘉陵江的货船川流不息。这使张大千大开眼界,他明白了山外青山楼外楼的道理。

求精中学在嘉陵江边的曾家岩,是重庆首屈一指的学校,学校里大都是一些大户人家的阔少。他们穿洋布学生服,而大千这个小县城来的孩子,头戴瓜皮小帽,身穿蓝土布长衫,脚蹬土布鞋,显得太土气了。可是过了不久这个“乡下佬”就让同学们刮目相看了,他的各门成绩都很好,而且写得一手漂亮的好字,工笔、写意样样能画,渐渐地同学们开始敬重这位“乡下佬”了。

有一件使大千难忘的事情,求精中学管理得很严,熄灯号一响,宿舍必须关灯。一天夜里“呜呜”的凄厉声从操场边上传来,在黑暗中同学们都睁大了眼睛,胆子小的同学就钻进被窝不敢做声,有的捂着耳朵。“呜呜”声一声高过一声,不时还传来像人“咯咯”的笑声。

一连几天晚上都传来“呜呜”声,白天同学们聚在一起议论晚上的事,到底是什么东西?大家怕极了,有读过《聊斋志异》的同学说,一定是狐仙,它变成美女,专吸男人的血,一直到吸干为止,同学们目瞪口呆。大千想起在家乡时,也听过这种声音,他问妈妈,妈妈说:“是野物夜里出来找东西吃,吃饱了就叫。”想到这,他决定查个水落石出,就约一个平时胆子很大的同学夜里一起去看个究竟。他们各找了一根木棒,放在床边,准备晚上去探险。

“呜呜”狐仙又来了,同学们躺在被子里不敢出声,大千轻手轻脚地下床,去叫白天约好的那个大胆子的同学,拉了几下那个同学也不动。他又推了几下,那个同学却连连摇头。原来他临阵脱逃,不敢去了。

大千犹豫了片刻:自己一个人还去吗?转念一想,男子汉说话要算数,出尔反尔多丢人!想到这儿他手提木棒走出了房门,来到了操场上。凄冷的月光洒在校园里,四周静悄悄的,显得格外的恐怖,他听见操场边上有“呜呜”的声音,影影绰绰有个影子在晃动,他走了几步,举起棒子向影子的方向扔了过去,由于心里紧张,手中无力,棒子没有扔多远,在寂静的月光中,棒子落地发出“啪”的声音,那影子听到声音,忽地蹿了出来,有一米高,口中发出“呜呜”声。它看见操场上站着一个人,吓得扔下嘴里的东西,落荒而逃。大千看见那影子蹿出,也吓得慌了手脚,拔腿跑回宿舍关上了门,钻进被窝躲了起来。

第二天早晨,校长板着脸,把学生都集合起来,问:

“是谁捣鬼?”

说着他指了指操场边的木棒和不远处一个白花花的骷髅。同学们顺校长手指的方向看去。“啊”,大家都呆住了,说不定是哪个男人被狐仙吸干了血。

“报告,棒子是我扔的。”

“你为什么要恶作剧?”

大千就把几天来的事和昨天晚上冒险的事说了一遍,指着骷髅说:

“这不是我扔的,是昨晚那东西扔的。”校长看了看大千,没有说话,转身向乱坟堆走去,回来后对同学们说:

“可能是野狗把坟给拱开了。没有事情了,解散。”

从此,大千在求精中学名声大振,同学们都佩服这个乡下来的小伙子。

1916年,学校放暑假,大千和几个同学商量:“每次回家都坐船走水路,这次我们走旱路好不好?”几个顺路的同学都非常赞同。

八个同路的同学就这样出发了。没有钱做路费,大千他们打算,每走到一个同学家,就吃顿饭,拿一块钱再走下一段。第二天就来到了一个同学家,接下来就剩七个人了。当时社会很不安定,听说路上有土匪,大千他们想,反正我们是学生,也没有钱。

第二个同学家是一个叫丁家坳的地方,在那儿他们遇到了他们学校的体育教师刘伯承(即后来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元帅),他在这里帮助招安土匪,刘伯承看到几个学生步行回家,认为不安全,就告诉他们不要再走了,很不安全,前面有土匪。大千他们急着回家,也没有听劝,继续赶路,第三天又送去了一名同学。

麻烦终于来了。这一天他们先后遇到六伙土匪,第一次他们正走着,突然前面的树林里走出三个拿土枪的人:

“检查。”

大千知道这是真遇上土匪了,几个人围住大千他们开始搜身,没有搜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因为他们带的除了书就是纸,土匪非常懊丧。忽然,一个土匪发现了大千腰扎的一条皮带很漂亮,就把它抢了去。大千非常镇定地说:

“没有皮带人提着裤子怎么走路呀?”

一个土匪给了他一根麻绳,就这样他们被抢走了一条皮带,就被放了过去,大家松了口气。

接着又遇见了土匪,这次是两个土匪,结果什么财物也没有搜到就把他们放了,这种有惊无险的情况以后又遇到了三次。结果大千他们越走胆子越大,可哪里知道危险就要发生了。

到了傍晚,他们六人来到了一个叫邮亭铺的地方,这个地方是三县交界,一日数惊,他们也累了,就来到一座教堂,希望能在那里过夜,第二天好赶路。可是神父非常紧张,说什么也不让他们住,而且还劝他们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原来,这天当地的民团与土匪发生了枪战,有两个土匪被打死了,晚上土匪一定要来报仇。大千几个人面面相觑,进退维谷。

他们几个争论了半天,最后决定就地休息,因为现在天色已晚,土匪从哪边来也不知道,天黑双方又看不清楚,万一遇上,容易被误伤。于是他们就在教堂的石墙下休息,同时石墙也可以避弹。

他们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听到爆豆似的枪声和喊声,大千抬头望去,看到很多土匪冲了下来,大家都慌了,沉不住气了,四散奔逃。

大千没有跑多远就被土匪抓住了,反绑起来,这一仗土匪取得了胜利,占领了邮亭铺。但土匪也怕民团反攻,抢了些东西,押着大千他们一群俘虏撤退了。路上大千东张西望,寻找自己的同学,突然他发现了一个叫樊天佑的同学,也被反绑着,其余的同学一个也没有,心里想那几个同学不知是凶是吉。这时候,大千才觉得头有点疼,他问旁边的人,那人告诉他:

“可能是子弹擦破了头皮,现在不出血了,大概没事。”

土匪把他们押到了一家大客栈,这个大客栈是土匪的临时宿营地。一个头戴礼帽、身穿绸衫的人走了出来,连说:

“弟兄们辛苦了。”

大千心想,这一定是土匪的头子。在客栈里土匪们喝起了庆功酒,可是没有给俘虏吃。吃完饭土匪开始清查俘虏的底细,大千一看知道不好,土匪把他们绑票了,要他们写信回家拿钱赎人。

土匪问大千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家里做什么买卖。听说大千姓张,土匪给他起了一个“老跳”的号,因为土匪忌讳直呼姓名。土匪了解到他是学生,不是民团的,就让他写信回家拿钱来赎人。大千就问:

“这封信怎么写?要多少钱才能放我?”

土匪头子走了过来,说:

“你就写龙井口的老二把我抓来的,要拿四挑银子来赎!”

四挑银子,一挑是一千两,我怎么能值四千两银子?再说家里全部财产也不值四千两银子。这时候大千镇定了许多,开始与他们讨价还价,扯了半天终于谈成两挑。

大千开始提笔写家信,站在一旁的一个土匪可能是读过几天书,看了大千的字,情不自禁地赞叹起来:

“这个学生娃字写得真好,做我们的文笔师爷吧。”

其他土匪也围拢过来看,大千假装没有听见,继续写信。土匪头子走过来,大声地说:

“你听见了没有?不用你家赎人了,我们要你做师爷。”

大千一听急了,和他们大吵起来,大千说:

“不行,我要回去读书。”

土匪头子说:“你念书想做什么?”

大千回答可以教书。

土匪头子说:“教书一个月赚多少钱?”

大千说:“能赚八到十块。”

土匪们听了哈哈大笑,说:“你真没有出息,做我们的师爷,随便分给你就是一两百块大洋。”

怎么说大千也是不肯,土匪头子生气了,一拍桌子说:

“你狗坐轿子,不受人抬举!再说不,就把你拉出去毙了!”

大千一看,先保住命再说,就这样十七岁的大千做了土匪的文书师爷,主要的任务就是管账,写告示,为绑票写信向家里要钱。

那天夜里睡觉的时候,两个土匪一边一个把大千夹在中间。临睡前土匪说:

“学生娃,你给老子放明白点,半夜不准开小差,到处是我们的人,逃不了毙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第二天土匪又要下山打家劫舍,土匪头子派了几个土匪和一乘轿,让他们把大千送回老窝去。大千从来没有这么“神气”过,有卫兵,有轿子坐。到了山寨门口,两个站岗的土匪还给大千行礼。因为土匪中只有头目才有资格坐轿。行了礼土匪发觉不对,就问押大千的土匪:

“这是什么人,用轿子抬回来?”“家里干啥的,是不是很有钱?”

“听说是开杂货店的。”

“开杂货店有什么油水,干掉算了。”

“那怎么行,二哥留他做师爷了。”

“什么,这么年轻做师爷?”

“哼,别看年轻,可是洋学堂的学生,字写得好极了。”

“哦,怪不得用轿子抬回来,还派你们跟着。”

土匪的窝设在龙井口,这个地方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山上是平原良田,是一个非常富饶的地方。

到了寨子里,男女老少都围过来看大千,可能以前没有抓过学生娃,他们把他当成了稀世活宝。到晚上土匪们都回来了,这时他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更大的土匪头,人称老毕。大千被土匪带到老毕的屋里,他正在抽大烟,老毕对大千很和气,问长问短,然后还赏给他见面礼,是一对做工考究的象牙章料。大千看老毕对他还挺和气,冒失地问他:

“请问您尊姓大名。”

他回答:“我们黑道上有规矩,最忌讳人家问姓名,别人叫我啥你就跟着叫好了。”

土匪忌讳问姓名是有一些道理的,防止有一天被抓了,一招出头儿的姓名,抓也方便了许多,不知姓名官府也不好通缉,也不会连累亲人。

但是大千后来还是知道他原姓苏,时间长了他发现土匪实际上大多是一些农民,为生活所迫,才铤而走险,他们大多抢有钱人,一般不伤害穷人。大千在龙井口没有啥事做,有一天土匪来报,军队要围剿他们。土匪们急忙转移,但还是怕这个小师爷逃跑,所以白天在路上反绑他的双手,晚上不准他出门。走了几天以后,他发现老毕没有了,大千被转给了另一个土匪头子,大家叫他老康。但他实际姓赵。

老康对人很好,他原来是一个农民,后来与当地豪绅发生了冲突,才上山当起了土匪。由于他讲义气,待人好,杀富济贫,不久就当上了土匪头。老康看大千是一个学生娃,对他特别的照顾,每遇危险的时候,老康总是让大千跟在他身边,而且几次救了大千的命。

有一回大千被迫跟着老康他们去抢一大户人家,土匪们一进屋就翻箱倒柜地找金银财宝,大千站在一旁看热闹,一名土匪对大千说:

“师爷你也得拿东西,不然要犯忌的。”

因为黑道的人出外抢东西不能空手而归,大千想,拿点什么呢?他环顾四周,看这家书很多,就顺手拿了一本《诗学涵英》,没想到另一个土匪又训了他几句。

“什么不好拿,怎么能拿书?拿别的。”

原来书与输犯忌,大千看到墙上有幅《百忍图》,就拿了下来,放在书包里面拿了回来。

这本“偷偷”抢来的赃物《诗学涵英》后来成了大千诗词方面的启蒙教材,没有事的时候,他就捧着书,躲在角落里认真地品味起来。一天他正在后院吟诗朗诵,突然听见角落的一间小屋里有人在呻吟,大千趴窗户往里一看,是一位带伤的老者。这位老人对大千说:

“你这年轻人还读什么诗啊,这是土匪窝子,我都要被他们折磨死了,你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吟诗,岂不是黄连树下弹琵琶!”

大千觉得这位老者不是一般人物,一问原来是前清的进士。他被土匪绑票后,勒索信发出了好久,可能是要的银子太多,一时难以凑齐,所以迟迟没有来赎人。过了期限土匪经常打他。大千一听是位进士老爷,就为他在老康面前求情,老康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从此再没有派人打他了,后来有事没事大千总来看他,也把自己的遭遇说给老进士听,老进士也很同情他。日子长了,两个人混熟了,大千在诗词方面有什么问题就请教老进士,通过一段学习,大千懂得了平仄对仗等一些诗词规律。

跟康东家的日子,经常东躲西藏,躲避官兵的追剿。有一次与另一股土匪会合,大千遇到了可怜的同学樊天佑,他们虽然同时被抓,但处境却截然不同,大千运气好,遇上了些行侠仗义的人,未受什么苦头,而他的同学却没有那么幸运,落在了一个心狠手辣的土匪手里,一直受虐待。

樊天佑见到大千就哭,他的手仍被绑着,人瘦了许多。大千看了也非常难过,就安慰樊天佑:

“我一定设法给你求情,放你回去。”

大千找到了老康求他说个情放了同学,老康也很为难,他说:

“你同学的主子很难讲情。”

但在大千的恳求下,老康同意了。那个土匪头子看在老康的面子上同意放人,但还是要四挑银子,大千知道樊天佑家并不富裕,请求减少点,经过几番讨价还价,最后同意八百银元,条件是大千担保,放樊天佑回家取钱,期限为十天。

十天在平时是短暂的,可是对现在的大千来说是那么漫长,送走同学后,大千每天掐着手指算日子,五天,六天,大千的心里非常紧张,是不是同学半路出了岔,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大千天天在门口向山下望。

到了第八天,大千更着急了,对方的土匪也在大千面前威胁他,拿着锋利的大刀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并说:

“看来你的脑袋要搬家了。”

没有办法,大千又去找老康,求老康说情再宽限几天。老康说:

“没问题,你是我的人,他们不敢把你怎样。”

第十天,老康带着大千和自己的弟兄走了,原来老康和官兵谈好了条件,接受招安,老康被改编做了连长,大千变成了他的文书。

一天他们正在休整,突然枪声连天,大千弄不清是怎么回事,赶紧跑到教堂里躲了起来。枪声一直到下午才停下来。这时有人敲门,牧师去开门,大千跟在他的身后,进来的是民团的乡丁,他们一看到大千不由分说就把他抓了起来,大千以为是误会,急忙报上自己的姓名和连队的番号,但是他还是被抓了。原来当时的地方军队虽然嘴上说招安土匪,但实质上是缓兵之计,一有机会还是要消灭他们,老康就是吃的这个亏,在战斗中被乱枪打死了,一个营长和一个区长审问的大千。

大千就把自己是重庆求精中学的学生,回家的途中如何被土匪绑票、如何做的师爷又如何被招安做文书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并一再声明自己不是土匪。幸亏有牧师做证,但是官兵还是不太信,就把他看管起来,并派人到内江了解情况是否属实。

老康的死使大千心里很难过,他是一个行侠仗义的好汉。

后来四哥赶来,才把大千接了回去,大千从5月10日被绑架,到9月10日被释放,前后正好一百天。

大千的同学樊天佑也确实把信送到了,但是他家里实在拿不出钱,所以由大千的父亲凑足了钱,由四哥带来,可是那年头,兵荒马乱,四哥赶到时,大千他们已经被收编了,接着他又赶到了这里。大千终于获救。

这段传奇的经历,在大千的心中烙下了难以忘怀的印记。从此以后,他以更成熟的眼光审视这个纷繁复杂的大千世界。后来张大千三十四岁生日的时候,他的朋友郑曼青还赋诗咏叹此事。

大千年十八,

群盗途劫之。

非独不受害,

智为众所师。

在山百数日,

一日遁归来,

始得脱指麾。

回到求精中学的大千又一次成了同学们的焦点,简直成了章回小说中的英雄,并成了同学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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