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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政治带来的利与弊

在当今社会中,经济与政治是密不可分的。十合集团在发展、扩张中,曾得到政府及政治家们的帮助,但他们可能没有想到,也正是政治的力量,在危急关头,给了他们致命的一击。

2000年夏天,水岛广雄在给朋友的信中写道:“如果土地泡沫经济不崩溃,如果日本长期信用银行不倒台,我们十合是完全可以渡过难关的。这完全是政治的责任。十分遗憾!”同年4月26日,水岛广雄辞去十合集团董事长职务后,就再也没有在公共场合出现过。给朋友们的夏季问候的信上盖的邮戳,也是位于东京都世田谷区住宅附近邮局的邮戳。水岛家的大门一直都是紧闭着的,没有人进出,只有约2米高的围墙上的4架监视镜头,窥视着那些不停地按门铃、执拗地要求采访的媒体人士们。

十合集团之所以放弃重建计划、申请按《民事再生法》破产,一个政治家的电话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这个人就是当时日本自民党的政调会长、国会议员的龟井静香。虽然他名字中的“静香”两字在日本女性名字中常常见到,但龟井静香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子,并且以说话直截了当、不兜圈子而闻名政界。2000年7月11日下午,十合集团总经理的山田恭一接到了一个不平常的电话。电话里的声音正是那略带嘶哑的、经常在电视屏幕上露面的龟井静香的声音:“我想请你撤回要求银行放弃债权的主张。你们这种做法得不到国民的支持和理解。靠这样的办法搞企业重建,是不会成功的。”如果是水岛广雄的话,不管对方是多大来头的政治家,还能理论两句。但现今的十合集团经营者,已没有那样的气势了,只有诺诺应允。于是,寄托着万名十合集团员工希望的、要求银行及国家存款保险机构放弃债权的重建计划,就在那一瞬间付诸东流。电话后,山田恭一总经理连夜在东京召开了临时董事会,说明了龟井静香的电话内容,提议申请按《民事再生法》破产,董事会通过了这个决定。

7月12日,十合集团向东京地方法院提出了按《民事再生法》进入破产程序的申请。当天晚上,在东京商工会议所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山田恭一总经理语气沉重地说道:“昨天下午4点,接到了龟井静香的电话,他要求我们撤回放弃债权的主张。实在没有办法!”同时,山田又特别强调说:“不能说这个电话对我们施加了压力。”然而,他的内心又是怎样想的呢?一个十合的干部愤慨地说:“政府的金融再生委员已经对银行放弃债权做出了决定。而且这个委员会的委员长也是自民党的国会议员。然而,这个决定现在受到了社会舆论的批评,自民党的国会议员就要来推翻这个决定!我们算是被政治给愚弄了!”

本来,十合的问题,仅是企业与银行间的问题。十合集团要银行放弃部分债权,可以减少他们的债务压力,尽快渡过危机,重建企业。银行减免企业债务,也是常有的事。因为,银行为了避免全部贷款都付诸东流的危险,也会放弃一部分债权,帮助企业重建,以期将来收益。然而,十合集团的这个要求由于“生不逢时”,不仅没有能够实现,还引来政治干预,加速了自己的破产。

2000年4月6日,十合集团发表了以要求73家金融机关放弃总额为6390亿日元债权为前提的重建计划,确实遭到了社会上的一些批评,说这是“赖账”的不道德行为。对这一点,十合集团是预料到了。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些债权最终会转到日本存款保险机构名下,这就意味着用财政资金来处理冲销呆账,因而引起了公愤。

事情出在日本长期信用银行的贷款上。日本长期信用银行是十合集团的常年以来的交易银行。到十合出问题时,共欠该银行2000亿日元。十合希望银行能放弃其中的970亿。如果仅是这个数额,也还不是太大的问题。之所以把事情从民间企业之间的经济问题扯到政治舞台上,是由于日本长期信用银行自己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在十合集团之前陷入了经营危机。日本政府在暂且将其收为国有后,又把它售给了美国的利普乌德公司,被改名为“新生银行”,因此,原日本长期信用银行对十合集团的债权也就随之到了新生银行的名下。并且,该银行与日本政府签订了有关呆账贷款的“瑕疵担保责任”协约,规定如果原日本长期信用银行的债权,在三年以内其价值降低二成以上的话,新生银行就可以要求日本政府收购该债权。当十合集团向新生银行提出放弃债权的要求时,新生银行就理所当然地要求日本存款保险机构收购贷给十合的2000亿日元债权。因为如果放弃970亿日元债权的话,就相当于整个2000亿日元债权额的近五成。这也就意味着新生银行手中的债权贬值近五成了。

2000年6月28日,当新生银行向日本政府要求履行协议条款、收购十合集团债权时,日本政府允诺了,即从新生银行收购十合的2000亿日元债权,并放弃其中的970亿日元的权利。为什么日本政府要做出这样的决定呢?从新生银行收购贬值二成以上的呆账债权,是原来协议中规定好的,是没有什么好讲的了。而对于收购之后放弃其中970亿日元的权利,即免除十合的970亿日元债务的理由,时任大藏大臣(相当于财政部长)的宫泽喜一曾说:“如果不这样做,十合就无法重建,政府的损失就不是970亿日元了,可能整个2000亿日元都没有了。”所以,尽管要用财政资金去免除十合集团970亿日元债务,但如果可以避免更多地投入国民的税金,也是合算的。6月30日,日本政府的金融再生委员会对此做出了决定,由日本存款保险机构向外界正式发表。

政府为避开用税金援助私企之嫌,这样解释道:“如果让十合按法律程序破产,会引起连锁破产,造成更大的社会混乱。”“政府放弃一部分债权,可以保证债权回收的极大化和国民负担极小化,并不是要用税金去救济私有企业”。这些解释从政府角度看有合理的一面。然而,在很多人看来,这个决定的本质就是拿国家的钱去援助私人企业。所以,不仅在野党反对这个决定,连执政党的自民党内部也反对者众多。当时日本首相森喜朗正在组建第二次内阁。为了避免政局混乱,作为森喜朗政权的支持者的龟井静香就采取了要求十合集团自己提出收回关于放弃债权的要求。这样,十合集团收回了对新生银行的债权放弃要求,新生银行的债权也就没有贬值的理由了。因此也就不用向日本政府提出收购债券的要求了,这样金融再生委员会的决定就没有意义了。于是,政界的混乱避免了,但十合集团想靠减少债务、重建企业的梦想破灭了。尽管这个梦想曾经在2000年6月30日至7月11日之间几乎就要变成现实。一个十合集团董事愤然地说:“龟井静香要帮森喜朗稳定政局,而我们成了牺牲品!”

十合集团的重建遭到政治家的干预而流产,这个大概连水岛广雄本人都根本不会预料到。因为,在水岛广雄执掌十合集团的日子里,他们曾给很多政治家捐款,也得到了政府及政治家们的不少关照。

1972年,是水岛广雄从日本兴业银行来到十合集团出任总经理的第十个年头。当时,十合集团的生意还不怎么样,但水岛广雄本人已经在财界颇有名声,加上在中央大学兼任代课教师,结交了各方面人士。那年夏天正逢日本自民党的总裁选举。选举结束后的一天,落选了的某大政治家的秘书来到了水岛广雄家里。

“水岛先生,我们失败了。但希望您兑现捐款的承诺。”他是来催促水岛广雄在总裁选举之前答应过捐款的。

“没问题!”水岛广雄二话没说就爽快地答应了。因落选有些心中发虚的秘书被他的豪爽深深地震撼了。之后,当这位大政治家接受某出版社关于十合集团的采访时,他对水岛广雄作出了这般评价:“气宇宏大的财界人物”。

水岛广雄还动员十合集团员工参加在四国地区的众议院议员选举,为他在当地的一个亲戚拉选票,结果这个人当选了。他聘这个议员从1986年开始做十合集团的顾问,一直到2000年5月,当十合集团经营危机、水岛广雄辞职后,该人才辞去了顾问职务。现已查明,他在1999年3月到2000年3月之间从十合集团拿走了1300万日元的报酬。

水岛广雄与政治家的交往给十合集团的扩张发展创造了有利的条件。对此,一个曾经是十合集团竞争对手的某百货店董事是这样评价的:“百货店行业的经营是少不了跟政治家、行政当局打交道的。在这一点上,我们很羡慕水岛广雄的十合。因为,靠水岛广雄的关系网,他们可以很快地得到地区开发计划信息,顺利地得到建店许可。”

十合集团的百货店有很多建在各地的车站繁华区,这是因为水岛广雄要把店铺开在人流集中的车站旁边、即“车站十合”计划的结果。当时车站周围的土地、建筑物等大都为铁道省管辖的国家铁道公团所有。所以,要想实现“车站十合”计划,首先要打通铁道部门的关系。据说水岛广雄是走了曾在日本铁道省任过职的原日本首相佐藤荣作这条路。靠了佐藤荣作的关系,水岛广雄顺利地拿到了不少车站附近的地皮。

然而,在十合集团的历史中,政治及政治家所带来的也并不全都是福音。在日本社会中,由选举产生的国会及地方议会的议员、地方政府的首脑被称为政治家,而国家机构和地方政府的行政人员算作是公务员,不属政治家的范畴。政治家要维持自己的地位,就要设法多做些“政绩工程”,提高知名度,多拉选票。所以,当他的目的与企业一致时,他会给企业提供一些信息,给一些方便。这样,如果企业按照他的示意投资、经营而获得成功,他就可以既取得政绩,又在企业那里落下人情,或是拉选票或是要捐助都很方便。如果企业经营失败了,政治家当然是不会为其负任何责任的。因为毕竟经营决策是企业自己做出的,政治家只是做了一些示意而已。水岛广雄率领下的十合集团致力于向全国扩张的20世纪80年代,也正是日本各地方对城市规划进行修改、新建或重建市区的年代。地方政府的做法往往是作出规划,投资兴建道路、上下水道等基础设施,而其他的商业设施则要吸引企业投资。水岛广雄利用与政治家的关系,在各地的开发过程中得到了不少方便,但同时也吃了不少亏。十合集团在东京郊外多摩地区所建的百货店就是一个例子。

2000年7月12日,东京郊外多摩地区的十合百货店因经营亏损被关闭了。而当初建这个店,就是当时东京都知事(相当于市长)铃木俊一给十合集团董事长水岛广雄提供了一条重要的信息:“多摩新城的人口将来会增加到30万!”

那是1988年的一天,水岛广雄在同铃木俊一等会面后的归途中,曾兴奋地对随行们说:“看!知事都说了!多摩的人口要增到30万!”正是知事的这句话,促使水岛广雄下了在多摩新城开店的决心。

期待着30万人的巨大商机,1989年,十合集团投资兴建了面积为34000平方米的多摩店。而当时十合集团的其他店子的平均面积才20000平方米。可见对多摩店寄托了多么大的期望!

没想到十合集团等了十多年,一直等到2000年十合多摩店关闭的时候,多摩地区的人口也没超过20万!多摩店因此每年亏损额高达10亿日元,给集团整体的经营带来了严重的影响。

一个原十合集团的干部对当时的情况回忆说:“我们是看了东京都的新城建设计划,才把店铺面积增大的!如果政治家、行政当局说的话都能实现的话,十合就不至于破产!”但他又说道:“没有能识破政治家的谎言,这只能说是水岛先生的责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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