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个题目,确实说我心中有些凄然。时序已进入21世纪,信息、科技、文明与日俱新,古时的州县多都改为市区了,谁还能记得“牧”、“宰”呢?然而,万变不离其宗,不管怎么改,州牧县宰的守土之责,教化之功,安民之职与今天的市长、县长、区长责同一理,古今皆然。“郡县兴,则天下兴;郡县治,则天下治。”这是千古之真理。
治理郡县,古人有许多良方,也有许多教训。管子《牧民》:“凡有地牧民者,务在四时,守在仓廪。”“错国于不倾之地,积于不涸之仓,藏于不竭之府。下令于流水之源,使民于不争之官,明必死之路,开必得之门。不为不可成,不求不可得,不处不可久,不行不可复。”古人还将州官称为州牧,将管理人民称为牧民。也许有人会觉得州牧、牧民都具有歧视民众,着不起民众之意。其实,牧字并非此意。
《说文解字》云:牧(mù)会意。从牛,从攴(pū),表示手拿棍棒牧牛(羊)。①本义:放牧牲畜;②统治、管理。③官名,州长。
《逸周书命训》:“古之明王,奉此六者以牧万民,民用而不失。”《礼曲礼下》云:“九州之长,入天子之国,曰牧。”
《辞源》有“牧人”、“牧夫”(古代管民政的官员)、牧民(治民)、牧守(州郡的长官)、牧宰(泛指州县长官)等词。
牧有服务和管理的双重性。牧羊人要牧好羊,首先必须选择好牧场、水源。其次要建好圈舍。这些,说白了都是服务。同时,要牧好羊,高明的羊把式都要引导、管理羊群,将羊群赶到水草丰茂的地方使牛羊能吃饱、吃好,膘肥体壮。当头羊往岔道上走时,羊把式一定会拦堵,当头羊乱跑时,羊把式也会抽上一鞭子,打给一石头,使之走上正道,理想之途。没有一个牧者想使牧羊无肉无膘。同样作为统治者的各级政府,封建社会也好,民国政府也好,今天的新政府也好,都想着让自己的子民吃好、住好,没有一个政府想把子民整死整垮的。只是能力大小而已,有能耐的羊把式牧羊,膘肥体壮,没能耐的则相反;有能力的政府百姓生活富裕,人民安居乐业,相反能力差的,劳民伤财,百姓的苦处就多。
《国语·鲁语上》:“且夫君也者,将牧民而正其邪者也,若君纵私而弃民事,民旁有慝而无由省之,益邪多也。”《管子》中说:“政府所行,在顺民心。”用今天的话说就是要以人为本。顺民心,是肯定的。是要顺大多数人的心。民心如水,汪洋大海须顺之、导之,大禹治水若此,故而功成天下。小水小口则堵之,正所谓小时不补,大时尺五。以人为本,不是不要管理,和谐社会不是放任自流,更不是自由主义。牧民如治水,民犹水也,既能载舟,又可覆舟。要疏堵并举,小处要堵,大处要疏导,堵拦相互结合,才能有为。如果一味地疏,一味地迎合,满足个人的需求,只要是老百姓,都是无辜的,只要是上面领导,全是正确的。只有基层干部永远是错误的。老百姓对的正确的应该支持,错的,无理的也不敢批评,这种柔水政策,最终受害的还是百姓。这不禁使人想起子产论政宽猛(左传·昭公二十年)“夫为政,唯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仲尼曰:“善哉!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子产不是一味任猛。但他知道立法严则民不犯,正所以全其生。
这就给我们今天的为政者给予了明示。细想起来,今天的市长、县长这些古代之州牧、县宰比之古时之州牧县宰要难做多了。今天的市长、县长,表面上看满面红光,大权在握,说一不二。其实,透过表象,这一群体有着太多的压力和责任,太多的烦恼,太多的困惑,太多的酸甜苦辣,整天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像惊弓之鸟,生怕安全生产、突发事件、群体上访等重大事件、事故发生,生怕发展的速度太慢。这一群体正在“压力锅”中“走钢丝”。“穷、累、软、险”是这一群体目前的感受。累,表面看这些人满面红光,其实许多人都是高血压,仔细看眼圈是黑的,一天工作十几个小时,睡眠不足。穷,是财政普遍困难,县财政是失血财政。软,管理手段软,许多部门都实行条条管理,县里没有多少实权。险,各种“一票否决”责任制让这些人一天从早到晚睡觉都恨不得睁着一只眼,整天提心吊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追究责任。
目前“条条”的权利在加大,“块块”的权力在流失的同时,责任却越来越大。现实情况是,无论是维护社会稳定,深化经济体制改革,还是化解一些社会矛盾,县级政府可动用的手段越来越少。而一些从未遇到的新情况,新难题,新矛盾不断冒了出来,并且大都没有现成的政策法规可资援用。在这种情况下,县级领导履行职责,就只好“走钢丝”了。一些问题,请示了上级,非但不会获准,反而有推卸责任之嫌。就像走钢丝,搞砸了谁也不会为你担责任,搞好也是应该的,是你县里的事情嘛。州牧之责,重之又重。今之为政者务当慎之、戒之。牧民以道,教化以时,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如此,子民将不胜感激。
(原载2006年第3期《乌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