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黄河之滨,临河听涛,我常常被涛的力量所震撼。
记得儿时一个风雨骤至的夏夜,一阵撕人心肺的涛声将我从甜甜的梦中惊醒,窗外大雨滂沱,铺天盖地,山洪奔泻,黄河上涨,我们这个弹丸之地的村庄被恐怖笼罩着。
“涛声这么响,浪柴下来了,我去看看。”父亲穿好衣服,扛着浪杈子冲进了雨里。妈妈和幼小的我,心被轰鸣的涛声牵动着,时松时紧,时忧时盼,焦急地期盼着涛声远去,期盼着父亲早点安全回来。父亲为生活所迫,拉扯我们一家老少十来口人,甚是艰难,一有暴雨,他就守在河边浪尖处捞浮柴,待晒干后当烧傾。浪柴好烧,却也十分危险,黑天半夜的,一个人蹲在码头上捞浪柴常常叫人十分担心。涛声愈大,我们愈怕。
后来渐渐大了,有时候也帮着父亲提个马灯,照个手电,站在河边听涛宣泄激愤,看浪张扬豪情,时不时和父亲搭讪几句,常常被涛的力量所震撼,渐渐地我喜欢上听涛。孤独失意时,我独坐河边,听涛洗心,感悟人生;春风得意时,我徜徉河边,听涛励志,激励进取。
听涛本身就是一种心情的解脱。独对涛声,我清楚地忆起曾经和往昔。我常和同学们伴着涛声诵读“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领略“秦皇岛外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的壮观,体味“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的气概。我也曾和同学们一起到虎豹口古战场听涛话史,凭吊先烈。常常想起那个西风萧瑟的夜晚,想起1936年10月24日那个漆黑的夜晚,就是在这个夜晚,徐向前、程世才、李先念率领的红四方面军来到了黄河边,浩荡的黄河一泻千里,咆哮着,号叫着,浊浪连天,惊涛拍岸,在震耳欲聋的涛声掩护下,部队从虎豹口渡河西征,走上了悲壮的征程。
我凝望着虎豹口这片平旷的沙滩,耳畔涛声凄凄,心中沉沉地想到历史,想到那些丰碑高耸的有名有姓的英雄,也想到那些长眠地下,连一座小小的墓丘都不曾占有的无名壮士……胜利的历史是露出地面的丰碑,为人们瞻仰、称颂。
失败的历史则是深埋在地下的基石,它默默地负载着高大的建筑,却不为人所见,不为人所闻。然而,没有失败,就没有胜利;没有基石,也就没有丰碑。
我想起了写在《悲壮征程》上的这些话语。
如今,人到中年的我,临河听涛更是一种情操的陶冶,意志的磨炼。节日里、星期天,风雨中、骄阳下,我也常和妻儿漫步河边,听涛声喧嚣,看浪遏飞舟,沐浴涛的抚慰,接受涛的洗礼。河风轻拂,侧耳听涛的声音,如一首诗,像一首歌,时而澎湃激昂,时而温和多情,时而如同天籁,缥渺、疏朗、低缓,若有若无,时隐时现……
临河听涛给人以启示和激励。涛是一种力量的象征,是生命的展示,是不倦的追求,不懈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