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三槐村?
站在乌金峡口的平滩堡绿洲,面对着37通虽遭浩劫而又复立的三槐村石刻,我在心中惊问自己。
三槐是一颇有古典的名字。据“现代汉语词典”称:“相传周代宫廷外种有三棵槐树,三公朝天子时,面向三槐而立,后因以三槐喻三公。”《周礼·秋官·朝士》:“面三槐,三公位焉”。宋代王佑尝手植三槐于庭,曰:“吾子孙必有为三公者”。后其子旦果入相,天下谓之三槐王氏(见宋邵伯温《闻见前录》港八),世因以“三槐”为王氏之代称。
三槐村是清代靖远巨富王宝家族的堂号。王宝,字珠之,生于康熙二十一年九月二十九日,卒于乾隆四十年十一月初三,俗称“王十万”,在靖远、陇中特有名气。旧时从靖远至北京千里迢迢,“四十八马站,不住别人的店。”各地均有其店号、铺面,富甲一方,为富而仁。王十万是落籍靖远的第四代,王家的发迹当始于此,盛在八世、九世之时。
在王氏家族中值得一说的第一人物是王家督。翻开范振绪编修的《靖远县新志》,王家督的形象便跃入眼前:
王家督,字石桥,靖远平滩堡人。家故丰裕,尝肄业关中、宏道两书院,游盩屋路闰生先生之门。故其为文与条理中求刻画,于刻画中求精神,盖渊源有自来也。中式道光戊子科举人,当北上时与皋兰王晓霞同行,晓霞善画而家督能诗,且工填词。每至驿路荒城、名山古迹,必流连凭眺,晓霞写生,家督题诗词于后。渡幽涧,过函关,登大华,以及入燕郊,观沧海,雪泥鸿爪,游踪遍大河南北。春官报罢,任长武教谕,以长武儒学署年久坍塌,遂自出巨资重修之。好课士,长武尚林炎太史即出其门,后林炎入进士,官翰林院编修,皆家督陶冶而成者。家督尝有句云:“树藏星几点,山挂月一钩。”以是知其诗才之妙。著有《入声便记》,路闰生先生评定刊行于世,又有《漫游图诗草》,都是在王谢世后,好友路德校注刊行的,现藏靖远一中图书馆。家督殁后,路德撰联挽曰:
访我话连朝,忍看缺月西沉后;
望君游万里,不见春风北上时。
第二个人物当是“奇才”王铣铭,俗称王十四。铣铭系家督侄儿,字伯声,清咸丰时人,“其高曾祖同辈兄弟排行十四,人因以代名焉”。
平堡王氏家谱记:“铣铭幼而聪颖,过目辄了。年甫弱冠,即博通百家,兼精射艺,名噪乡里。众以奇才目之,咸谓翰苑可期也。但其生性孤傲,视科举功名如草芥,第赴科场,应试自若,高人一筹。尝为累试不第者嫁售三科,旋为主考者识其破绽,遂寝其计,以自名作卷,终获秀才。”以其才华,本可科甲在握,但统铭淡泊名利,乃羁留县城,抱负不平,以高士自居。见民间言讼者,富人以贿欺贫,穷人有理难申,乃多仗义执言,为贫者受屈者执笔据理以争,以律而辩,每使冤情大白,人咸服其刀笔凌厉,由是声誉鹊起,求者盈门,衣食亦丰,而官衙之内亦慑其名。遇有掣肘,多私赴王第协商,期能平静无波。
王氏家谱还记了这样一件事:当时靖远县令金某仗其与兰州府内弟有裙带关系,莅任后搜刮民财,作恶多端,民怨沸腾。铣铭伺机揭发,恰值京中钦差来甘视政,铣铭书揭贴多张,乘其家平凉、泾川商栈之利,广布张贴,被钦差重视,到兰后即令撤职查处。不料接任者仍于兰州府有瓜葛,到任后一次去平堡,王家招待于书房之中,而铣铭之揭贴底稿夹藏在某书中,被来吏发现,密窃以告发。不得已铣铭化装遁逃,化名“皇毓灵”,号“毓灵如叟”,“毓灵木”、“毓灵道人”,辗转永登、武威诸地,徜徉于集市中。悬布旌上书:“十八般武艺及阴阳二宅,内外二科,针灸吹噤,拆字论命,周易问卜,奇门遁甲,包写屏帐,代书笔札、疏奏、碑铭,描画丹青,取费低廉,贫富勿论,敬告四方明达,有求必应,如蒙垂青,请来谈玄。”并配悬对联一副:“三十年修性炼心,想当初何必如此,仅作养身糊口具;十三省相风沐雨,至今日能做什么?谁是明眼巨手人?”其多才多艺,学识渊博可见一斑。
光绪初,当年积怨者相继离去,铣铭只身栖隐于平堡“云镜轩”著成《云镜轩诗抄》一卷,嬉笑怒骂,讽时刺世。
第三个人物是王武奶奶。这位有勇有谋的王武氏,曾以自己的仁慈善怀、淑性智慧救活了一庄子的妇孺。据王武奶奶功德碑载:同治五年,陕甘农民起义,靖远、平堡不少人或自杀、或被戮,尸骨盈野、惨不忍睹,而王武奶奶见此,毅然打开自己家的堡门王家大庄子,收留妇孺,供其吃住,全庄人的性命得保了。王武奶奶为富而仁,深得平堡人好评。所以在她殁后,追封为五品宜人,平堡民众给她立了三个功德碑,铭旌流芳,歌颂这位人中女杰。
三槐村石刻都是清代以前的石刻。最近的也距今130多年了。字秀文美,雕刻精细,一撇一捺笔力遒劲,一点一划刀法隽永,一句一语流畅通达,一词一字恰到好处。既是书法的瑰宝,又是文章的大成;既是民族精神的昭示,又是中华文化的光大。
这些石刻“琳琅皆国宝,葳蕤尽天真。”80高龄的学者,甘肃中医学院教授吴正中先生在三槐村遍观石刻,仔细揣摩,恋恋不忍离去,一再建议早日正式对外开放,以满足书法爱好者观摩研究之渴望。由此,足见三槐村石刻在学者、书家心中的重要位置。
徘徊在三槐村,听着平堡乡党委书记苏国锦叙述的一个个古今,瞻仰着一块块碑刻,翻阅着一卷卷透黄的王氏家谱,我深为王氏家族的耿直仁慈而感动,也为这些得以保存复立的古碑而心疼和欣慰。
历史是一条永远连续的文化之链,新文化永远要用旧文化作为自己茁壮成长的沃土。三槐村石刻的复立,的确是平堡乡党委、政府的一件传世杰作,他为后人留下了一笔十分宝贵的文化遗产。这些石刻一个个都是历史沧桑的化石,一通通都是太平盛世与荒年浩劫的见证。常言道盛世修文。正是今天,在改革开放的阳光雨露下,平堡乡党委、政府重视,王氏家族戮力同心,三槐村37通石刻才得以复立,我们才能有幸一睹三槐村石刻的风采,有缘重见一百多年前的埋在地下三十多年的瑰宝。实乃平堡幸甚、三槐村幸甚、王氏家族幸甚!
(原载2003年12月16日《白银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