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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绿草天涯

五月初夏时节的成都,气候温润,清爽怡人。荣灵前天夜里赌着气赶着最后一班飞机回到了成都宽巷子的家里。

今天是周末,已经快进入晌午了,这两天也许是太沉迷这里的环境与气候,温和的阳光洒进房间时,并没有唤醒荣灵,她仍旧香甜酣睡着。直到妈妈的敲门声,才让她懒洋洋地睁开了睡眼。

“灵儿,你咋个搞的,还在睡懒觉嗦?”妈妈推开房门提醒道。

“妈,几点了?”

“都快中午十二点了。该起床了,海勇的电话已经来过好几回了!”

“啥子喃,海勇的电话?”荣灵很吃惊地问道。

“是,从上午十点钟就打起了,你一直都在睡觉,我让他每隔十五分钟打过来一次,如果你醒了就叫你。”

“他打的哪个电话?你真的没有听错,是赵海勇的声音?”

“是打的座机,说你的手机关机了。说普通话的男声都差不多哈,咋个不是赵海勇嘛!”

“哦!”

“嗨,灵儿,你跟海勇把结婚证扯了没得?不是说你们五月份就要结婚得嘛,咋个现在连个影响都没得喃?你的年龄也不小了哈!”

荣灵根本就没听进妈妈的话,她在琢磨这个电话是谁打的,“他”怎么会知道家里座机的号码?她立即打开北京的手机号,一连串的短信冒出来,都是郭铭健满带着歉意与爱意的留言。

“灵儿,电话又响了,你去接一下,我到厨房做饭。”

荣灵以最快的速度下床后直奔客厅拿起电话筒,小声地:“喂——!”

“灵儿,是我!我现在你家楼下等你!”话筒里清楚地传来郭铭健的声音。

“铭健!”荣灵从心里激动地唤着他的名字,心想他居然追到成都来找我了!此刻再大的气也顷刻消了一半。荣灵慌乱地回到卧室,开始对着镜子梳理起来,边穿衣服边大声说道:“妈,我出去一下,中午我不回来吃啰!”

“嗨,灵儿,到底是哪个的电话哦?你说走就走!那个男的不是赵海勇吧!”妈妈怀疑来电者的身份。

“妈,我晚上回来跟你们说哈!”

妈妈疑惑地望着女儿匆忙离去的背影,赶紧走到窗前向下探望:一个衣着白色T恤的高大男人正站在宽巷子街口旁的百年银杏树下,他双手揣在裤兜里,一副大墨镜架在鼻梁上,给人以冷峻孤傲的感觉,脚边放着的一个大旅行包,说明他是从外地刚过来的。荣灵疾步跑过去,在离这个男人咫尺的地方停了下来,两人双目凝视着,男人轻轻地张开双臂……

荣灵与郭铭健此时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旁若无人地在树下热吻起来,换来过往行人的啧啧惊叹。

“铭健,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了!”荣灵恢复神志后贴在郭铭健的耳边说了一句谎话。

郭铭健也贴在荣灵耳边温柔地喃喃道:“对不起,灵儿,都是我不好,我对你发脾气了,说了些伤害你的话。我想我一定得当面给你道个歉,当我急匆匆赶回家后才发现你跑掉了。我到处找你,后来在你的房间里看见你给我订的机票,于是我改乘了今儿一大早的第一趟航班……我必须得放下手头的工作,来处理这个棘手的感情问题。灵儿,相信我,我对你是忠诚的!”

荣灵还是嘟起小嘴:“我还是不想‘见’到你!”她口是心非地说道,但小嘴却在郭铭健的面颊上亲吻着。

郭铭健哼笑了一声:“我可不这么想,即使你跑到天边,我也得把你捉回来!”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家的电话?”

“我郭铭健是谁,我想要办的事儿,还有办不到的吗?好了,宝贝儿,我现在又累又饿,得先找个地儿住下,周围有没有五星级酒店?”郭铭健提上了旅行包,一手搭在荣灵的肩上。

“浪费!干吗要住五星级酒店?既然到了成都,就应该享受一下休闲舒适的慢生活,尽情体验一下川西民居的别致风情,领略一下巴蜀文化的独特韵味。我呀,安排你住在附近的小龙客栈就行了,等会儿再带你去吃好吃的。”荣灵又呈现出往日的教训口吻。

郭铭健又是一阵摇头,无奈地笑起来:“哈哈,什么‘小龙客栈’?你不会安排我去住乡村野店吧?然后再带我去吃什么‘忆苦思甜’饭!你不至于这样如此‘虐待’我吧?”

“就是要‘虐待’你!谁叫你在北京‘虐待’我呢!到了成都,这是我的地盘,当然由我做主了。今天就这么着了,明天啊,虐待的事儿还在后面呢!”荣灵淘气地说笑着。她所指的“后面的虐待”,是明天领着铭健去汶川县看望孩子们。

“好吧,我可是豁出去了,从现在开始我把自己交给你,一切听你的安排!”

荣灵上前牵住铭健的手,向宽巷子的深处走去……

这条宽巷子,它承载着老成都的美好记忆,静心感受,会让徜徉其中的人欣赏到成都隽永的人文景观、繁荣的都市风貌,体验到乐观洒脱的川西情调生活方式。逍遥安逸、顺其自然的生活态度,是成都人生活的精髓,是仙源故乡人居环境的神韵。这条宽巷子,它传承着北方胡同文化与川西民居相融合的建筑风格,是老成都“千年少城”城市格局和百年原真建筑格局的最后遗存,也是中国庭院式居文化在川西地区的深入再现。

荣灵边走边跟铭健讲起周边环境的人文趣事,以及小时候在这里成长的精彩点滴……

路过街边的家庭小餐馆,荣灵小声说道:“铭健,想品尝一下地道的成都家常菜吗?”

郭铭健点点头,荣灵拉着他走进这家装修简单、干净卫生又热情服务的小餐馆。“在我们成都有很多类似这样价格便宜而味道‘巴适’的小馆子,我们都戏称它为‘苍蝇馆子’!”

“啥子是‘苍蝇馆子’?”郭铭健也学着用并不标准的成都话问道。

“这是成都人一种自嘲式的幽默,这里是美食天堂,到处都充满着美食的诱惑;用‘苍蝇’来形容美食,显然极其不搭调,甚至让人恶心,好像能抑制一下人们的食欲,但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名词出来以后,却增加了众人猎奇的心态,都纷纷寻找这样的馆子。有时你还会看见在一些不起眼的小馆子门口停放着不少宝马、奔驰、奥迪等高档轿车,这些吃惯豪华大餐的富豪们也和平头百姓们同吃共饮,这不得不说是成都街边小餐馆的一道特殊风景。”

……

两人在这样的小馆子里进着餐,郭铭健饶有兴趣地细听着荣灵戏说的轶闻趣事。一顿美餐过后,荣灵领着郭铭健来到了附近的小龙客栈。其实,这是一家新开的具有典型川西民居风格的商务型小旅店。荣灵给铭健订了旅店最贵、最豪华的一间套房,免得这位住惯奢华酒店的京城款爷无法适应。

进入房间后,郭铭健感叹道:“房间还不错,布置得很有特色,比我想象中的好!但关键是看这床是否结实,因为待会儿它要承受剧烈运动带来的冲击。”说完,郭铭健一下子平躺在床上,看着正在为他整理行李的荣灵,“灵儿,你说,人在饱暖之后就会思什么来着?”

荣灵知道铭健这句明显带有挑逗性的语言暗含的意味,惊讶地说道:“光天化日之下的,你不至于就想干‘坏事’吧!”

“怎么叫‘坏事’呢,古往今来都把这事形容为好事或妙事!”郭铭健说着纵身跃起来将荣灵一把拉到床上压在自己的身下,轻轻地吻了一下:“灵儿,带我去见你的父母,好吗?”

“你要干吗?”荣灵也轻抚着铭健的脸说道。

“我想要给他们打个招呼,说我要娶他们的女儿。我爱你,灵儿,嫁给我!”郭铭健认真地说道,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取出戒指,给荣灵戴上,“我昨天临时准备的,如果你不满意,我再给你换个大一点儿的。”

荣灵看着手指上这个近一克拉的钻戒,甜美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然后撑起身子说:“这就算是你对我的求婚?”

“当然,你需要我还可以下跪的!”说着郭铭健欲从床上下来,被荣灵拉住了:“别,别,铭健,我们没有必要落于俗套。我想即使你不向我求婚,可能过些时候我也得向你逼婚的!”

“噢?瞧瞧,娶一个比自己还霸道的女人回家,我突然有点后悔了。”郭铭健又将荣灵拥入怀中。

“后悔也没有用啦,因为木已成舟了。铭健,我,我怀孕了。”荣灵轻声说道并捂着肚子。

“真的?真的!会有这么快?”郭铭健被这一喜悦给懵住了。

“是的,是的!就在昨天我去了医院,医生说我已经快五十天了。”

“真的会这么快?”

“当然了,像你那样整天缠着我,能不成功吗?我本想多等些时候才考虑的,可这孩子也来得太意外了!我们要他吗?”

“要!要!当然要了,我都快三十五岁了,这个年龄当爸爸,是男人的黄金时期。再说了,凭我俩的身体,制造出的后代一定是优质产品。真的太好了,宝贝儿。走!现在就去见你的父母。”

“铭健,你别激动嘛,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其实我们还有一个‘孩子’!”

“还有一个孩子?难道是双胞胎?要是这样,那就太完美了。”郭铭健激动过了头。

“这个孩子不是我们所说的有限生命,它拥有一种无限生命,就是我们的‘绿草基金’。这个基金是我们的大孩子,而在这个基金里面,我们还幸福地领养着一大群孩子。我想明天带你到大山里去看望他们,回来以后我们就去见我的爸妈。”

郭铭健有些顾虑道:“去大山里看望孩子们,离这儿有多远?路况如何?”

“离成都大约一百公里,我们开越野车过去,路况嘛,还行!”

“我担心你的身体,听说女人怀孕头仨月是最关键的时期,稍不留神……”

“哈哈,我不会这么娇气的,我的身体棒得不得了,我现在一点妊娠反应都没有,不相信你可以试试。”

“怎么试?”

荣灵凑到郭铭健的耳边:“我们现在可以再爱一次,不过你的动作得轻一点,如果这个运动对我的身体不能造成大的‘影响’,这就说明我去山里根本就不成问题。来吧,我的老公!”

荣灵的主动让郭铭健有些迟疑:“这,真的能行?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主动。不过,听见你叫我老公的分上,我就从了你,我的老婆!”

当两人分享完爱的沐浴后,已经快近黄昏时分了。他们手牵手走出小旅店,荣灵引领着自己未来的老公,体会着成都这座来了就不想离开,离开了还想再来的城市的风情;品味着成都阴柔泼辣的妩媚女子与北方豪放坚硬的俊朗男子之间的柔情侠骨。

两人在成都夜晚繁华绚丽的大街上相拥行走着。郭铭健几乎是走两步,就亲吻荣灵一下,换来荣灵不时地埋怨:

“喂!郭大帅哥,你能不能注意并维护一下你的帅哥形象,我们可是在大街上啊。”

“我怕谁呀,在这里又没有人认识我?再说我俩这造型不至于影响成都市容吧!你要知道,在欧洲,不管是在繁华热闹的大街上,还是在偏僻幽静的小巷里,随处都可见情不自禁热吻的情侣,当然这不会有大妈级协管员的监管。哈哈!”郭铭健说笑完后,又是一个亲吻。就这样,荣灵还是乐意接受这个张扬男人的行为,不管怎样这也是爱的表达方式。

两人重新回到客栈后,荣灵搂着铭健不舍地道别:“今晚我就不陪你了,你好好休息一下,痛快地洗个澡。我们明儿要去的地方,好几天都没有条件洗澡的。还有,我也得回家准备一下明天的东西。晚安,铭健!”

荣灵回到家里时,已经快晚上十二点。当她打开房门,不禁愣了一下,两个老人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归来,这时正用疑惑的表情望着她。

“哟,都这么晚了,你们两个精神还好咧,咋个还不睡觉喃?”荣灵若无其事地说道。

“今天那个男的是哪个?你跟赵海勇是咋个回事?”还是妈妈直接开口问道。

“我回来就是想要给你们说,我跟赵海勇吹了。今天这个到成都来的男的,是我新交的男朋友,我们准备结婚,过两天我就带他来见你们。好了,我要睡觉了,太困了。”荣灵淡淡地说道。

妈妈一听这话便急了:“啥子喃,你跟赵海勇耍了那么久,说吹就吹了。突然就跟这个男的好上了?灵儿啊,你可别上当啰,现在社会上的爱情骗子多得很。”

“妈,我也是快奔三字头的人啰,哪会这么容易就上当哦!”

“那你给我们说说,他的条件如何?他跟赵海勇相比,哪个更可以些?”

荣灵摇了摇头,为妈妈这种过于现实的提问感到可笑:“啥子条件如何?他跟赵海勇没法相比,当然我也不想去拿他们两个比来比去的!”

“哦?他连赵海勇都比不上,你还耍啥子嘛,还要跟他结婚,我和你爸不会同意的!”

“妈,我说你不要这样现实好不好?要说到他的条件,我说出来你们都不相信:他拥有明星般的长相、运动员的身材、千万的财富、博学的知识……行了吧,这些条件你们满意了吧。”

“你在开玩笑嗦,哪去找这么好条件的人哦?那他是干啥子的喃?”

“是做房地产的。”

“做房地产的!好像现在做这个行业的没有一个好东西,房价这么高,还不是这些人搞的名堂!你们两个是咋个认识的喃?”妈妈还是好奇地要追问到底。

“我去削点水果来,等灵儿慢慢说嘛。”坐在旁边的爸爸终于说了句话,使家庭会议的气氛有所缓和。

一盘水果和一杯水的工夫,荣灵将她与郭铭健相识、相恋的来龙去脉陈述了一遍。

“好了,你们就别折磨我了,我现在真的困惨了,想睡了。我昨天就跟你们说了明天一早要去趟北川。”

“最近天气不太好,你开车要小心点哈。”

“妈爸你们放心吧,我明天是跟你们未来的女婿一起去的,至少我现在做的这些事情是有人支持的,不仅仅是我个人的力量。”

荣灵说完打着哈欠向里屋走去,两个老人不舍地看着这个给他们带来骄傲且又让人操心的女儿进屋的背影……

周日清早第一场蒙蒙细雨悄然离去,留下阴润潮湿的街面。荣灵驾着一辆临时租借的切诺基越野车停靠在小客栈的门口。

“昨晚休息好了吗,老公?”荣灵向提着行李包走出大门的郭铭健问道。

“还可以哈,老娘儿(老婆)!”郭铭健突然冒出的夹口成都话,让荣灵哑然失笑。

“哟,这么快就学会了成都男人对老婆的经典称呼哈!”两人相拥亲吻了一下。

“那当然啰!”仍然是成都腔。郭铭健随后打开后备车门,“哇!你装了这么多东西,我的行李放哪儿?”他看着这辆车的后备箱与后座里堆满着一捆捆旧书籍、一大堆文具用品、一大箩筐的生活用品和食品。

“来,放这里!”荣灵在后座好不容易挤了个空位。

“你每次进山里都要带这么多东西?”

“是的。这次算少的,因为有你同行,所以我才减少了些物品。这个你拿着。”荣灵说着将一包衣物扔给了郭铭健。

“什么?”

“这是你未来老丈人的羽绒服,我特意为你准备的。我们进山时要穿防寒衣,那里的天气即使在夏天早晚也都很凉的。行了,我们出发吧!”

荣灵跃上车后迅速启动发动机,随手又递给郭铭健一张地图:“这是地图,你也熟悉一下路线,我们要走两到三个小时,争取在中午达到。”

一个多小时后,荣灵他们的汽车驶出了都江堰市,朝着都汶高速公路方向驶去。又经过一小时的车程,荣灵将车缓慢驶入一条山川小公路,这里就是企盼已久的汶川县境内了。沿着地势陡峭开凿的山路上下起伏着,山路两岸山峰高耸,群山中那数不清的直径数米的巨树构成了一片片独特的森林,杜鹃、香楠、珙桐、连香、桂花、兰花形成了香海、香路、香山。十多种杜鹃从春至冬依次开放,美艳无比。满山的花朵颜色由淡绿色、乳白色、棕褐色组成,随着山风的吹拂,万花随之一齐动起来。

“这里真是太美了!空气太新鲜了!”郭铭健的头探出车窗外惊呼道。

“是啊,这里是离都市最近的‘天然氧吧’,一片生态的乐土!”荣灵也发出了感叹。

车子向前行驶着,进入了宽阔无垠的平原,映入眼帘的又是另一番景象:蓝天、白云、雪山、森林、草地、木屋、阳光、枯树、牛马,这些天然元素谱写着一曲初夏之歌,构成了一幅内涵丰富的初夏之画。它们是那样宁静、随意,让人感到一种无以言表的诗境和禅意。

“灵儿,我们下车休息一会儿吧,你别太累了。”郭铭健关切地提议道。

“噢,是啊,不知不觉已经开了两个多小时了。”

“还有多远?”

“不远了,我们再翻过那座小山就到了,还有二十里路。好吧,听你的,我们把这车停在这儿休息一会儿。”说着荣灵将车停靠在路旁。

郭铭健披上一件外套先下了车。他替荣灵打开车门后,将她抱起:“来吧,我的新娘!”说着便把荣灵放在了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

“新郎官,我现在又饿又渴了,车上有干粮和矿泉水,你去取一下。”荣灵也开始打趣地吩咐。

郭铭健拿着水、饼干以及荣灵的外套又回到她身边坐下,替她披上外套后开启了矿泉水瓶递了过去:“灵儿,你的身体没问题吧?”

“你是在关心我,还是在关心‘他’?”荣灵抚摸着肚子得意地试探着。

“我当然两个都关心,因为你们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郭铭健说着将荣灵揽进怀里,荣灵趴在他的大腿上闭目养神起来……郭铭健用手指梳理荣灵被风吹乱的头发,她也享受着这个男人的体贴。

大约二十分钟过去了,郭铭健轻唤了一声:“灵儿!我们可以继续前进了,我来开车,你休息,告诉我怎么走就行了。”

郭铭健驾着车行驶在崎岖狭窄的山路上,渐渐进入了位于山河峡谷之中藏羌族古村的集中地。如果没有修公路,这里可能完全是不为世人所知的世外桃源,也许当地的藏羌居民永远过着自给自足的小农生活,终生面对眼前亘古不变的自然美景。

郭铭健驾着的车此时已置身于这些用或古老、或年轻的垒石与夯土建造的村寨中央了。他专注地欣赏着眼前这些造型各异、别具一格的羌寨碉楼,赞叹着当地村民因地制宜,取高山之石、大地之土、林中之木构筑居所的建筑智慧;惊叹着这些独特的悬筒和溜索在峡谷上空穿越的建筑奇迹;感受着他们对生命的信仰、对大地的敬畏和热爱。

“铭健,铭健!”荣灵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索,“我们把车停在小镇上,会有人来接我们的!”

“嗯?灵儿,我们的目的地到了吗?”

“差不多是这里了。我们还要去桃里村寨,不过得步行几里路才行,前面没有路了,我们的车过不去。”荣灵伸出头去,四处探寻着,突然她用四川话喊道:“商吉,商吉!”

一个看上去八九岁的瘦小男孩儿身着藏服正在村口的方向四处张望着,身边还牵着一辆小牦牛车,听着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转过身子冲着车的方向跑过来,高兴地叫着:“荣老师,荣老师。”荣灵赶紧下车,与他来了个热情拥抱。

“噢!”荣灵被商吉急切的拥抱给碰撞了一下,赶紧轻捂了一下肚子。

郭铭健听到荣灵的叫声后惊慌地下了车,过来扶住荣灵:“灵儿,没有事吧?”商吉被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高大陌生的男人给吓住了,他躲闪着绕到荣灵的背后。

“没事的!”荣灵微笑道并安慰着郭铭健,“商吉,来!叫郭老师,他是从北京来的,这次也是专门来看大家的。”荣灵将商吉拉到郭铭健面前。

“你是叫商吉,对吗?你们荣老师啊可经常在我面前提你,说你是个好孩子!”郭铭健蹲下身子,将男孩拉到跟前。商吉感受到郭铭健的和蔼,畏生心理一下子消失了。

“荣老师,他说的是普通话哇,真好听!”商吉转回头对荣灵说道。

“对呀,我不是教过你们要说普通话吗?说好了普通话,将来啊,等我们到北京去的时候,北京的小朋友才能听懂我们说的话。”荣灵也蹲下来用普通话耐心说道,“来,快用普通话,叫一声‘郭——老——师’!”

“郭老师!”商吉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引来了郭铭健爱怜的微笑,他将商吉搂进了怀里……

“好了,商吉、郭老师!我们赶路吧。”荣灵提醒道,“对了,商吉,你把牦牛车牵过来,车上有好多东西要搬上去。”

商吉把小牦牛车牵了过来。郭铭健从车上搬运着东西,他让荣灵靠边坐下来休息。就这样,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将汽车上的东西牢固地捆在这里独有的交通工具上。商吉在前面牵着小牦牛车,而郭铭健一手拉着荣灵,一手推行着小车向前行驶……

三十分钟过后,荣灵喘着气对着逐渐临近的一幢矗立在小河谷旁边的碉楼说道:“铭健,到了,这就是罗格峻老师的家。”商吉此刻也兴奋地加快撵车的步伐,他向前跑去。

罗格峻从碉楼的二楼看出去,随即便大声喊道:“婆娘,快点,小荣他们来了!”

两口子赶紧出来迎接着。罗格峻今日还特意换上一件黑色新长袍,将头帕前方包裹成众多相叠的人字形。“小荣,你可来了!我让商吉连续三天都去村头等你,今天总算把你接到了。这位是……”

“噢,这位就是郭铭健,是我在信里提到过的,他也是我的……”荣灵凑近罗格峻耳边低语了一声。

罗格峻会意地笑了起来:“哦,是小郭嗦,看嘛!从北京来的就是不同哈,人长得多有精神。简直是稀客啊!”

“幸会罗老师!”郭铭健点头致意,礼节性地伸出了右手,而罗格峻仍然是满脸笑容站在那里。荣灵见状马上握住了郭铭健的手,打岔道:“这位是罗婶!”罗婶今天也精心装扮了一番来迎接远方的客人。她穿着绿色的花边长衫,腰系围裙和飘带,头上戴白色包帕和一对银色大耳环,包头、袍子边缘以及鞋面上,布满了造型朴拙、色彩鲜艳的绣花图,这是典型的羌族妇女的服饰。

“你好,罗婶!”郭铭健上下打量着罗婶的装束。

“好,好,都来了,快点进屋去嘛,都一点钟了,你们连午饭都没有吃吧,我早就把饭弄好了,可能都冷了啰!我再去热下。”热情的罗婶一见到荣灵活就多了起来。

“要得,快点进屋去!”罗格峻招呼着大家。这时郭铭健才发现他没有右臂。

郭铭健第一次走进这种带有浓郁羌族文化的羌寨民居。这是用石片砌成的平顶庄房,呈方形,有三层,每层高约三米。房顶平台的最下面是木板或石板,伸出墙外形成屋檐。他们登上二楼外房的最大一间,屋内四周挂满绚丽的羌族挑花刺绣工艺品,堆放着大堆未完成的半成品;进门正对的神龛摆放着羌族人祭拜天神的白石;在屋内中央挪出的空处放着一张木制方形饭桌和四条长凳,上面已经摆好了菜和饭。也许是知道荣灵今天肯定到,罗婶还特意准备了一道自制的牦牛肉干,还有一小壶青稞酒……

“小荣、小郭来洗脸洗手,我们山里边啊就这条件了。”罗婶提着一个盛满热水的大木桶走上楼来。

商吉这时也没闲着,这个懂事的男孩将独自玩耍的已经快一岁的妹妹从里屋抱了出来。

“哇,好漂亮的小女娃娃!”荣灵看到这个小女孩惊喜地叫起来,她立即从商吉手中接过小女孩亲吻着,“她就是上次商吉在信中提到的那个女弃婴?现在有没得名字喃?”

“是啊,长得多乖的!给她取了个小名,你们猜下她叫啥子?”罗格峻也打趣道。

荣灵有点纳闷:“要我们猜她叫啥子名字?那她是哪个民族的?”

“哪个民族不重要,你们看看她长得像谁?”罗格峻提示道。

郭铭健也凑过来,瞅瞅女孩,又瞅瞅荣灵:“哦,我明白了,她长得像……也许她的小名里有个‘灵’字儿!”

“哈哈,还是小郭说得对,她的小名就叫灵灵——是荣灵的‘灵’!”罗格峻夸奖道。这时,小灵灵发出牙牙学语的声音,嘴里轻轻地唤着“妈妈、妈妈”,让大家都笑起来了,屋里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这是一种和谐、幸福、充满希望的天伦之乐。

突然,荣灵感到胃里有一股即将涌出的胃液,她难受得想吐,急忙将小灵灵递给郭铭健,冲到门外,在楼梯口干呕起来……

“小荣,咋的喃?”罗婶走过来关心地问道。

“没得啥子,可能是高原反应,一会就好了。”荣灵故作轻松地解释。

郭铭健抱着小灵灵也赶了出来:“灵儿,身体是不是有反应了?”

“嘘!没事的,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荣灵对郭铭健眨了一下眼睛。

“要不,吃完饭后,你到屋里休息,我跟罗老师和商吉到学校去看望孩子们。”

荣灵点点头:“也好,你们先去把礼物送给孩子们,我休息一会就过来。”郭铭健一手抱着小灵灵,一手扶着荣灵向里屋走去。

午饭过后,已经快两点了。荣灵抱着小灵灵走进罗格峻老师为她与铭健准备的房间休息。

郭铭健、罗格峻和商吉三个男人撵着载满物品的小牦牛车朝着学校方向前进。

郭铭健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与其说这是一所学校,还不如说这是一间破旧山庙的遗址:一座历史悠远的用于祭拜神灵的山庙,已经风化的土墙,满目疮痍,一道道深浅不一的裂缝爬满土墙;进了山庙的大门后,是一个长方形的小院子,如今已改为小操场;正对的大庙房相当于原来的大雄宝殿,就是孩子们上课的教室,旁边的厢房是孩子们的寝室。

“小郭啊,我们现在的条件可算是好多了,这可多亏了小荣啊,她想得多周到咧!去年底的时候,小荣汇钱过来,我们就换上了些新的课桌椅,还把教室的窗户整修了一下,又把娃娃儿们睡觉的地方给弄了一下,现在暖和多了。这不,我们今年三月份还搭了一间灶房专门给娃儿们煮饭用。”罗格峻边走边给郭铭健介绍这里的情况。

荣灵他们到来的消息孩子们早就从商吉那里得知了,所以他们早早地坐在教室里等候着。一走进教室,罗格峻便兴奋地用四川普通话介绍道:

“来,来,同学们,坐好了,今天我们学校来了一个贵客,他是专门从北京过来看望同学们的,我们热烈欢迎郭老师!现在有请郭老师给同学们讲话。”随后将讲台让给了郭铭健。

教室里坐着三十多个年龄大小不一的男孩和女孩,小的五六岁,大的有十一二岁,他们都穿着不同的藏羌民族服饰,小脸蛋全部透着高原红,清澈无邪的大眼期盼着这位仿佛从天而降的高大男老师将要带来的惊喜。他们背着小手,挺立而坐,高兴地互相耳语议论着。

郭铭健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一个“郭”字和拼音字母“guo”,然后说道:“同学们好!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郭老师了。普通话这个字念‘guo’,来跟我一起念——”孩子们跟着郭铭健标准的普通话念了起来。

“我这次给每个同学都带来了小礼物,希望同学们都能喜欢。另外,我还会给同学们讲讲今年八月份即将在北京召开奥运会的事情。”

郭铭健又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一个五环标志,然后转过身来说道:“这就是奥运会的五环标志。今年的奥运会是在我们祖国北京举行……”

“郭老师,北京离我们这里有多远呢……”

“郭老师,北京的天安门是啥样的呢……”

就这样,郭铭健走下了讲台,坐到了孩子们的中间,对孩子们的提问一一耐心作答,给他们讲述许多外界发生的事情,然后给每个孩子分发了学习用品和旧书籍……这些朴实纯真的孩子们缠着这个远道而来的帅气叔叔嬉闹个没完……

已是下午五点半了,孩子们该吃晚饭了。罗婶在教室隔壁新搭建的一间大灶房里和几个值班同学一起在做饭,这间大灶房也是由荣灵资助的。荣灵抱着小灵灵来到了学校,此时的郭铭健正在小操场上教几个大男孩打篮球……荣灵的出现,立即引起了孩子们的欢呼雀跃。“荣老师,荣老师!”他们纷纷从教室里、操场上跑过来围着她。郭铭健走过去将小灵灵抱了过来。荣灵逐一抚摸着这些可爱孩子的小脑袋,并笑着说:“哇,庆生又长高了哈,希川比原来长胖了不少,小丽玛快成大姑娘了,还有——‘小阿牛’你干吗躲着我喃?是不是今天又没有洗脸,你都成了一个花脸大王了……”孩子们又一阵地哈哈大笑。

“同学们,开饭啰!”罗格峻在厨房外敲打着铜钟。围着荣灵的孩子们又飞跑着散去。

荣灵走近郭铭健:“和孩子们待了一个下午,看得出他们也很喜欢你。”

“是我逐渐爱上了这里,爱上了这群大山里的孩子们!也许对他们来说,只需要得到一点点爱和关怀就足够了。”郭铭健也从心底里发出感叹,然后关心地问道:“亲爱的,你的身体怎样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有一点高原反应和气血不足,对孕妇来说是正常的,放心好了,孩子他爸!”荣灵微笑地安慰着自己的老公。

“小荣、小郭,你们也跟同学们一起吃吧。”罗格峻和他们一起走入大灶房,“同学们,今晚的自习课我们就改成歌舞晚会哈,等下晓莺阿姨她们会过来和大家一起联欢的。”屋里顿时响起一片欢乐的掌声。

居住在被誉为“天府之源”“西羌圣城”的藏羌人民能歌善舞,历代沿袭着丰富多彩的文化传统习俗。独具风情的民族歌舞是表达对生活的热爱、对大自然的回馈、对远方客人的欢迎和敬意!

大山里的夜晚漆黑无边、万籁俱寂。此刻篝火在学校空旷的小操场上点燃,明亮的熊熊火焰唤起了生的欲望、爱的希望。来自汉、藏、羌三个民族的周边村民一起载歌载舞。荣灵和郭铭健被热情的村民邀请到集体舞中,一群青年男女以对唱情歌的方式彼此表达着爱慕之情,用他们不同民族之间的祝福方式为这对情侣献上爱的祝福,用他们自然朴实的语言与行为表达出对爱心使者的感恩之情!歌声、笛声、喇叭声、锣鼓声、踢踏声、欢叫声回荡在深幽峡谷中,回荡在星稀月明的夜空中……

郭铭健牵着荣灵的手走出了欢歌的人群,在不远处的小河谷岩石边坐了下来。“灵儿,你不累吗?你刚才那样拼命地跳舞,让我担心得要命!”

“我说过,我的身体很棒的,不用担心!我们到这里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喝些完全没有污染的泉水,对孩子太有好处了。当地的妇女即使快要生孩子了,也还在地里干农活。所以说,人的生命是顽强的。当然,对于第一次做父亲的男人来讲都会有这样的担忧的。”荣灵搂住铭健的脖子说道。

“好吧,我听老婆的!我不用担心。行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又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也许这是一种缘分吧,是上天派我到这儿来与大山里的孩子们交朋友的。前两年我们公司参与了一个公司的大型公益公关活动的宣传策划,我负责西南片区的活动组织,于是有幸地来到了这里。在这个与世隔绝自给自足的小山村里,在这个拥有人间珍稀美景的天堂里,在这个充满神秘莫测的世界里,人们渴望获知现代工业的文明,至少他们在为他们的下一代考虑——不能这样封闭地活下去……在这里不管你看到的是因经济困窘而失学的儿童,还是被遗弃的孤儿,以及带有残疾的孩子,你都有责任唤起自己的良知:‘不能放弃他们,因为每一个生命都有它的精彩与闪光点’!”

“听你说话,有时就像听一首诗歌!”郭铭健微笑着赞赏道。

荣灵站起身来走动着,她热情洋溢地说道:“在那时我就萌生出建立一个民间公益组织的想法,就是现在的‘绿草基金’。这个基金倡导将爱心资助或慈善公益的行为变成一种细水长流式的生活方式,而不是一种感情冲动式的捐赠行为,哪怕是你每月拿出一元钱、十元钱或者一百元钱……这样不知不觉中许多资金就汇集起来。然后……”

“灵儿,你的设想的确是很理想化的。”郭铭健打断了她,理智地分析道,“我知道你一直身体力行地在追求这个高尚的事业。可是作为慈善机构,光有爱心和奉献精神是不够的,因为慈善机构的目的是非盈利的,但是它的运作方式并不应该比商业机构的效率低。所以,我们要从商业或市场化的角度去运作,从怎么样筹款到怎么样管理资金,以及怎么样评估项目的效率等等,甚至我们还可以建议国家出台相关政策,使其运作得到有力的保护与支持!”

“是的,铭健,你说得对极了!我在筹备与组建‘绿草基金’的时候,遇到的困惑与难题不少。于是我就采取了最笨的方法,拿出自己的薪水、到酒吧唱歌来筹措资金,我深感自己力量的渺小。不过,现在可好了,有你的支持与帮助,我想有些问题就会迎刃而解的。因为你是金融专业的高才生,是做房地产的,又是商业管理天才,懂得资本运营和管理,所以,我们一起创立这个基金,这叫‘强强联手、倾力打造’;所以,我要跟你在一起;所以,我要嫁给你;所以……”荣灵激动地表达着,她拉起铭健的手,主动投入到他的怀里,小嘴在他的面颊上雨点般亲吻着。

郭铭健呵呵地笑起来,也搂住了荣灵:“噢,好了,好了,灵儿!听到你这些话,我的头都大了,我又再一次遭遇逼婚。你不至于这么现实吧?”

“不是啦,我是真心要嫁给你嘛,想跟你厮守终生嘛。”荣灵发嗲地撒着娇。

“要想嫁给我,至今我还没听到你说句爱我的话。”

“要讲的,在我们的婚礼上讲,好吗?”

“那你需要什么样的婚礼?”

荣灵思索着:“嗯——我们的婚礼就在‘绿草基金’正式挂牌的那天举行,好吗?”

两人深情相拥于雄伟群山的峡谷中,热吻于潺潺小河的涓流边……

又是新的一天到来了,鸟雀清鸣、薄雾弥漫的清晨,荣灵还是没有忍住妊娠反应带来的呕吐。罗婶端来一杯水:“小荣,喝杯水嘛!看来你的反应挺大的。”

荣灵尴尬地笑了一下:“我也不晓得咋的,这次的高原反应会如此大!”

罗婶拍了拍荣灵的肩膀:“我晓得,你好好保重身体。你跟小郭在一起多般配的。我们山里乡人也没有啥子礼物送给你们的,这个你就拿到起,就算是我们的心意。”罗婶将一个包裹递给荣灵。

“是啥子东西?”

“你打开看就晓得了!”

荣灵打开包裹,一套独特的羌族挑花与刺绣工艺制作的,色彩艳丽明快、图案古朴精美的婴儿服饰和一双代表吉祥喜庆如小船般的云云小布鞋,一下子映入眼帘。

“哇!好漂亮、好可爱、好乖的小衣服喔!”荣灵喜出望外地说道。

“小荣,好生保养起。我去忙了!”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荣灵捧着小衣服,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罗婶的背影,她知道罗婶已经明白自己怀孕了。

“嗨,灵儿,干吗不多睡会儿,怎么又吐了?”这时,郭铭健拿着外套给荣灵披上。

“你也很早嘛。我真的没事,罗婶已经看出我怀孕了。”荣灵将头依在铭健的肩上说道。

“哟,这是什么?”

“噢!太好玩了!这么小的衣服,好别致喔!”荣灵将小衣服兴奋地递给郭铭健,“是罗婶送给我们的!你知道吗?罗婶可是方圆几十里出了名的羌绣能手。我曾经有许多压箱底儿的衣服,被她重新打理,绣上精美的手工图案后便焕然一新,显得秀美大方,让我的同事都误以为我是去品牌店特意定制的呢。还有,我原来在筒子楼有许多的布艺装饰品也是出自她的巧手。”

“我想,她这样做,也可能是对你表达感恩之情的另一种方式吧!”郭铭健补充道,“罗老师他们为什么没有孩子?还有他的右臂……”

“其实罗婶早年生过两个孩子,都在家里生的,由于医疗条件太差的原因,孩子生下来不久因脐带感染死了,加之罗婶产后患上严重的妇科病,未及时治疗,就……罗老师的右臂是在一次救一个差点被泥石流淹没的孩子而受伤的。”

荣灵正说着,突然屋里传来孩子的哭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两人急忙朝里屋走去,只见小灵灵躺在地上哇哇直叫,旁边的罗格峻老师正捂着胸口,面容痛苦难忍。

“老头儿,你的心脏病是不是又犯了?”罗婶赶到里屋急切地问道。

罗格峻摆了摆手,示意让大伙不用担心。

“照这儿情形,得上医院才行。”郭铭健建议道。

荣灵赶紧吩咐道:“这样,铭健今儿上午辛苦一下,到镇里把车开上,带罗老师到都江堰去找一家好的医院,让罗婶陪你们一起去吧,顺便把小灵灵也带上。然后,再买些常备的药品回来,孩子们平时也需要的。给,这是药品清单!我马上到学校去,今儿我给孩子们代一天课。”

郭铭健听着荣灵指挥,心里暗自佩服她的灵敏反应,他对大家说道:“好吧,我们都听荣老师的!”

“要得!商吉,快去把牦牛车牵过来!”罗婶喊道。

郭铭健将罗老师从楼上背了下来,放在牦牛车上,罗婶扶着老伴躺下。

“等我一下!”郭铭健又箭步向二楼跑去,与从里屋冲出来的荣灵撞了个满怀。“这是地图和车钥匙,还有你的包。”郭铭健立即将荣灵拥入怀中,一阵激情深吻后贴在她的耳边喃喃道:“灵儿,我真舍不得离开你!”

“我也跟你一样!只不过今天我们暂时分开几个小时。我们会在这里再待两天,再做两天乡村男女教师,享受一下自然淳朴的乡村爱情。铭健,谢谢你,能支持我做这样的事情。”

“我爱你,灵儿!我们回去就结婚!”

“嗯!铭健……”两人又是一阵紧拥,“好了,快去吧,他们等着呢!”荣灵不舍地推开心爱的男人。郭铭健也留恋地回望了一下荣灵,转身离去。

整个上午荣灵又给孩子们带来了欢声笑语,她与孩子们一道举行了周一的升旗仪式,随后教他们学唱歌、学英文、诵诗词。中午又为他们做了一顿丰盛的午餐。

下午,孩子们正坐在教室里自习。由于荣灵忙活了一上午,加之怀孕的身体,现在顿感困倦,正好利用这一空当休息一下。她坐在讲台上,拿着笔随手在一张废纸的背面,来回地写着“铭健,铭健,我爱你,Iloveyou,Imissyou……”

写着写着,桌子突然开始上下摇晃起来,随即背后传来哐当哐当的剧烈响声。荣灵猛地转过头去一看,不由得发出“啊”的一声——黑板掉下来了!她急忙回过头双手按住摇晃不停的桌子。窗户新装的玻璃呯呯作响,来回撞击着;山庙屋檐顶上的瓦片飞落下来,小操场外一棵千年大树左右摆动,顺带着悬挂的作息铃钟当当当急切地响着……

“天哪,是地震吗?”荣灵脑子里突然闪现这个词,这是自己从来没有过的经历与体验!这时,屋里孩子们惊恐万分的哭喊声与桌椅噼啪作响的拉扯声混成一片。荣灵迅速冷静下来,大声喊道:“同学们,快跑出去!”

荣灵随即冲下讲台,抓起前排跌倒的孩子就往门外送,然后又回来抱起另一个吓得发抖的孩子。当她再回到教室,就在这顷刻之间,就在这瞬间的几十秒之内,整座山庙毫不留情地塌陷下来……

时间在这里定格!

世界为之震惊,全球为之默哀,历史将铭记这一刻:2008年5月12日14点28分。

与此同时,在都江堰市有惊无险的郭铭健,只能一遍一遍地仰天默念着:“灵儿,灵儿……”

从空旷的峡谷里、绚烂的树林里、碧蓝的天空中、粼粼的深泉中,悠悠地飘出荣灵那首《感觉希望》的小诗:

我为你点燃

白色的蜡烛

替你翻开了

扑满尘土的书卷

暗红的亮光

映照小脸庞

曾经孤单的你

有了久违的笑靥

我为你系上

红色的围巾

替你穿上了

温暖的衣裳

五彩的朝阳

映着你背影

曾经沉默的你

有了欢快的歌唱

我躺在草上

我坐在树下

我伫立湖边

我置身山里

轻轻地呼唤

感觉,爱是一种力量

希望,心是一片海洋

二十多天漫长煎熬的日子过去了,郭铭健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荣灵悲痛欲绝的父母。当他走出首都机场时,前来接机的张晓涛和黄咏默都被眼前郭铭健的这副形象惊呆了。一向注重外表的他,如今变得脸色蜡黄、面容消瘦、神色黯然,络腮胡子蓄满面颊,衣衫也无心打理。

三人上车后,谁也不敢多说话。黄咏默紧张地驾着车,不时向坐在副驾座的张晓涛使着眼色,因为他不知道现在郭总要上哪儿。

还是张晓涛打破沉默,小心翼翼地问道:“郭总,现在送你回SOHO公寓吗?”

“不,回瑞麓湖。”郭铭健望着窗外说道。

“好吧。郭总,真的要卖这套别墅吗?”张晓涛还是很小心地问道。

“是的,越快越好!买家找好了吗?”

“我十天前接到你的电话后,就开始寻找买家。买家们一听说郭总要低价抛售这套别墅时,都纷纷前来抢购,可一打听要一次性付款,又都退缩了。不过现在有一位浙江商人愿意一次性支付房款,但他给出的价格……不知郭总你是否能接受。”

“给他打电话吧,让他直接到瑞麓湖来谈谈!”

“好的!”张晓涛随即拨通了这个浙江商人的电话。

半小时后,浙江商人从别墅的一层到三层来回地审视着、触摸着,用挑剔的目光对别墅里外进行品头论足。而郭铭健始终不语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抽着烟。

“郭总,差不多了,八百五十万,一口价,爽快点嘛!”

张晓涛听到这个价格后便急了起来:“宋总可真会砍价啊,连骨头都不给我们留点。你要知道在本区域、本地段,这种类型的清水房在一年以前就值一千万元了,更甭说这套别墅的豪华装修及进口家具了,这都是郭总亲自参与并精心设计的。你开这个价格,是不是狠了点?”

“此一时,彼一时嘛。前一年的房地产市场是别人给一千万元,我就得出一千一百万元,这种光景在今年的房地产市场就行不通了,再说,你们要求一次性付款,那就更……”

“行了,都甭说了,我们成交!你什么时候付款?”郭铭健打断了两人的争论。

“郭总!这怎么能行,这个价格……”郭铭健向张晓涛挥了挥手,阻止了他。

“哎,还是郭总够爽快!我明天就付钱,一次性!”浙江商人赶紧下单。

众人都散去后,已是夜幕来临了。郭铭健打开了荣灵的房门,坐在荣灵生前最钟爱的这张“公主床”上,抚摸着轻软的被褥,捧在脸上轻轻地嗅了嗅,回味着荣灵留下的气息。他心里在念着:“灵儿,请你原谅!我把这套别墅给卖了,尽管你在这里只住了四个月,可这四个月却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因为我无法容忍自己孤独地回到别墅而看不到你的身影,我无法容忍自己在你留下的笑语空间里再去找寻你的身影……”

郭铭健走到书桌前整理着荣灵的遗物,打开抽屉后,一张精美的情人贺卡跃入眼帘。其实这是荣灵在今年情人节的前一天特意为他制作的,并配上了那首发自肺腑的情诗——《暗语》。虽然荣灵临终时都没对他说出“爱”这个字,但这首爱意浓烈的诗让“一切尽在不言中”化为了真爱的表达!

郭铭健小心地珍藏着这张荣灵的手迹,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用手支撑着脑袋……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打断了郭铭健的哀思。

“铭健,你回北京了?”是汪林的声音。

“是的,下午到的。”

“那,你待会儿到酒楼来吧,我亲自下厨为你做了几道菜,我想这一阵子,你一定是……荣灵的事,我们大伙都听说了,你也别太亏了自己。要不,我现在叫人去接你。”

“不用了,还是我自己过来吧。”其实,郭铭健此时也想找人倾诉一下,需要得到朋友的慰藉。

在汪林的办公室里,茶几上摆放了几道味香色美的四川传统家常菜,也许汪林此时想不出用其他更好的安慰方式来抚平这位铁哥们儿的创伤。

“还是吃点东西吧,你消瘦了不少,别老是喝酒!”汪林规劝道。

“这段时间,我已经习惯了。”郭铭健喝完一杯酒后,又为自己倒满一杯。

“铭健,既然荣灵已经离去了,你也别再折磨自己了。一直以来,周围的人都对你有所误解,认为像你这样有钱有地位,人又长得很帅的男人,一定是个花心肠子或是楚留香式的人物,可这次让我看到另一个对待感情如此执著、如此痴情的你,但没想到结局却是……唉!”

“也许在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情感折磨就是:两个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而这种折磨我现在正在体会。你还不知道,灵儿,她,她是怀着我的孩子走的,这种撕心裂肺的伤痛几乎将我打入地狱!我明白,上帝似乎对我郭铭健不错,让我拥有大多数人羡慕的东西,所谓的金钱、地位、豪车、洋房,但我现在宁愿用这些生不带来死也带不去的物质去换取灵儿的生命和情感!可,上帝没有这样,它是在故意捉弄我,留些遗憾给我,用夺走我心爱女人的生命作为对我的惩罚。”说完又是猛地一杯酒吞下去,眼里充满盈盈泪光。这是郭铭健二十多天来说过得最多的话,也是失去荣灵后第一次的情感释放。

“这是天妒红颜!凡人是无法控制的,因为你们俩在一起太完美了,所以就……来!我这杯敬荣灵在天之灵好好安息!”汪林不知怎样去安慰他,也同他一起喝起来。随后,汪林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将十捆钱放在郭铭健面前。

“铭健,这些钱,你先拿着。虽说,我近段时间来酒楼的生意不太好,但这些钱我还是能拿得出!”

“你以为我现在缺爱又缺钱吗?”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这里面也有荣灵的钱。我一直都拖欠着她的演出费和策划佣金,我发觉自己有时真的不是人,明明可以先支付给她的,可我总认为荣灵她不缺这点钱,出来走秀只是为兴趣或是挣点零花钱,但我没想到的是,她拿着这些钱去资助山区的孤儿和失学儿童。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我呀,我也准备回趟家乡,到灾区去做个志愿者,尽一份自己的爱心!听说荣灵生前不是创立了一个什么基金吗?我想我也拿些钱出来投入到这个基金里去。”

郭铭健望着曾经如此唯利是图、金钱至上的汪林,面对他如今的行为,不禁感慨万端:一场灾难改变了人们的命运,也转变着人们的价值观,洗涤着人们的灵魂,唤醒了人们对生与死的顿悟!

第二天上午,浙江商人将转账支票递给了张晓涛。这是郭铭健安排的,他不想见到这个真正可以称得上是乘人之危的商人,也不想再见到这个买走并长期占有他与荣灵爱巢的家伙。

张晓涛走进郭铭健的办公室,把支票放在了桌上:“郭总,这是卖别墅的钱,明天就可以到账了,到时我再转入你的私人户头里。”

“不必了,明天你和小黄一道把这笔钱直接汇到中国慈善总会的账户去!”

“是全部汇过去吗?”

“是的。”

“那,署名就写你的名字?”

郭铭健沉默了一会儿,从椅子上起来走到窗边,坚定地说道:“不!署名为‘绿草基金’荣灵;资助款项的用途就写:‘用于四川省汶川县灾后建设’!”

“好吧,我明天就去办!”

见张晓涛没有离去的意思,郭铭健问道:“你还有事儿吗?”

“AED公司的杨总和陈小姐已经在会议室等了一阵子了,他们想见你。”

“他们有什么事?”

“不太清楚。”

“你告诉他们,我们两家合同照旧履行!至于其他的,我不想再多谈!”郭铭健显然不耐烦这种商业性的打扰了。

“他们好像不是为这事来的,可能是想谈谈荣小姐的事儿。”张晓涛猜测地说道。

“走吧,我去会会他们。”

会议室里,迈克紧握着郭铭健的手:“郭总,节哀顺变吧!我们代表AED公司全体同仁献上我们的心意。我们也将这些笔投入到奎思,噢不,是荣灵的‘绿草基金’!”

丽莎走到郭铭健的面前,拿出一沓厚厚的册子说:“这是奎思生前留下的工作笔记、日记和诗集,我整理了一下然后装订成册,你拿着留个纪念吧。”

郭铭健此时只能默默地点点头。

骄阳似火的七月。朗峰房地产公司开发的“向阳区幸福路酱菜厂片区旧城改造项目”实景样板房区域正式开放了,各大报纸、杂志上赫然打出“幸福悦城,感恩生活;幸福悦城,务实品质”的宣传语。

在样板区里,郭铭健语重心长地对他的两位贴心下属说道:“关于本次旧城改造项目的开发,我们曾经倾注了太多的心思和运用了过多非正常的手段,本以为该项目能为公司带来一次超值的经济回报,也为我本人的财富添上一笔!可……世事难料,人算不如天算,荣灵的离去让这些财富变得索然无味。正所谓‘凡人之性莫不欲善其德,然而不能为善德者,利败之也’。但最终,我还是完成了她的心愿,将利益回馈于社会,这也算是我对她的交代吧!”

看房客户里,伫立着一个黯然的身影——赵海勇。当他看到这间完全是荣灵筒子楼小屋重现的精品样板房时,久久不忍离去。这时背后传来售楼小姐引领着一拨看房客户的讲解声:“这间样板房的建筑面积只有三十五平方米,是本项目中推出的面积最小的户型,麻雀虽小,但生活配套设备却一应俱全。我们都称它为‘灵的小屋’,灵就是精灵的‘灵’,据说是一个人的名字。小屋的装修风格是典型的集传统民族文化及地方特色的理念,能很好地体现出小屋主人崇尚自然、淳朴、雅致的艺术品位以及务实、奉献的乐观积极的生活态度。这里是小厨房和小卫生间,还有小餐厅、小会客厅及小书柜,巧妙细致的装修将小屋的动静区域和干湿区域合理地分开来。像这样的小屋非常适合单身白领或是刚步入婚姻殿堂的青年小夫妻作为前期的过渡房,既经济又实用。各位可以随意参观一下。待会儿,我们再到隔壁的样板房去参观。”……

郭铭健来到“灵的小屋”,向背对着自己的赵海勇说道:“你找我,赵律师。”

赵海勇转过身来:“是的,郭总!”

郭铭健此刻心态很平和,他有预感赵海勇会来找他:“说吧,你有什么要求就尽管提!”

“郭总可能误会了,到这个时候了,我怎敢奢望提什么要求,我只是希望能珍藏一些荣灵曾经留下的东西。”

郭铭健接着又感叹道:“我知道,你一定在恨我,是我把荣灵从你身边夺走了,而又没有照顾好她……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伤痛!”

“荣灵的离去,何止是你一个人的伤痛!毕竟我们曾经在一起走过了八年的光阴。好了,其他的我不想多说了,既然刚才郭总都说到了要求,那我就提两条吧!”

“你说,如果我能办到的会尽量满足!”郭铭健点起了一支烟,等待着这位情敌提出的要求。

“圣峰国际公寓我一直都没去收房,如果郭总不是很为难的话,我想将该房退掉,并且愿意承担百分之十的购房违约金,因为这房目前对我来说已经没有购买的必要了。然后,把这笔房款投入到荣灵的基金去。其实我一直都不知道荣灵她私下做的这些事情,我真的有时对她太不关心、太不了解了……”

“好了,别再说其他的了。”郭铭健打断了赵海勇的话,干脆地说道,“你提的这个条件我答应,同时我不会让你支付违约金,因为这是特殊情况特殊处理。继续你的第二个条件吧。”

“我想买下这套‘灵的小屋’,你出个价吧,多少我都接受。”赵海勇站到郭铭健的对面,语气坚定,目光犀利。

郭铭健猛地灭掉烟头,傲气地说:“这个条件我永远都不会答应,不管是谁,出多少价,我都不会卖这套‘灵的小屋’!当然,也包括你赵律师。你别怪我这么不通情理,尽管我知道你也爱着荣灵,可我比你更有理由留下这套‘灵的小屋’。至于原因嘛,我不想再重复!”

“看得出你对荣灵的感情是认真的。可是郭总,对你来说你已经拥有太多的东西,而我如今除了想留些荣灵的遗物以外,其他的我一无所有。”

“赵律师,你也误会我了。纵然我有四海之富,可失去了最珍贵的感情和最心爱的人,这些又有何用?既然你执意想要些荣灵的东西,我至少可以答应给你一把‘灵的小屋’的钥匙,你随时可以到这里来,但这套小屋我无论如何是不会卖的!如果你现在没有别的事,我先离开了!”

两个男人此时互不相让,他们在荣灵生前争夺她的情感,而在她逝去后,这些纷争看似不可妥协,似又有着某种深长的意味……

公元2008年8月8日,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中国北京,人们怀着满腔激情,翘首以盼奥运盛事的磅礴开幕。

经过近三个月的筹备后,郭铭健也在这一天将“绿草基金”的牌匾挂在了国都大厦二十五层的北京朗峰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大厅前。他从办公室宽大的玻璃窗前眺望出去,心潮澎湃、百感交集……

张晓涛的闯入打断了郭铭健的思绪。“郭总,灾区的孩子们已经到了,我们已经安排好他们的住宿以及这几天在北京的日程。还有,你收留的义女灵灵,我们也替她办理好了相关手续。罗格峻老师一家的灾后安置我们也安顿妥当,桃里中心小学的建设正在加紧施工中,估计九月份当地孩子能坐在新教室上课。”

“谢谢,你们也辛苦了!”

“噢,对了,公司外面来了几位志愿者,他们说是为‘绿草基金’来做义工的。你要不要见见他们?”

“当然!请他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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