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我啐你一脸冰片!我的所作所为都是经过请示集团领导的,是集团领导允许我这么干的!有本事你找万家铭去!你找集团领导班子去!”
“你甭跟我叫板,我说找集团领导就找集团领导,你信不信?”“腿长在你身上,你要去找谁是你的事”
“我现在就去!”
“你随便!”
周良才说走立马就走了但他刚离开这间屋子,牛奔就给万家铭打了电话,给周良才奏了一本,说周良才吃着锅里看着碗里,这山望着那山高,想跳槽,要坚决制止他;他是打外面调进来的,与咱们系统不沾亲不带故,因此除了眼睛盯着钱对企业没有一点感情万家铭一听这话,就知道牛奔和周良才闹矛盾了,便告诉牛奔别着急,他会想办法平息这件事万家铭想必在牛奔手里没少得好处,因此,周良才来找他,他非常客气地笑脸相迎,拉着周良才到咖啡馆说话因为万家铭的外屋就是秘书,在屋里说话保不了密在咖啡馆里,万家铭诉说了集团整体上对科技人员的需要,好言好语劝说周良才一定要留下来,不要轻易说走而且还说:“现在科技处乔杉杉副处长也调走了,科技处副处长职位出现了空缺,一时找不到合适人选如果你肯屈就,立马就任命你为科技处副处长”
周良才道:“我现在对咱们集团没有信心,不是对大家工作不满意,而是对集团的体制机制有看法为什么我们集团不能深化改革呢?我们工作的慢节奏,我们的责权利不明晰,国企产权的不明晰,都需要依靠改革来解决我们不能忘记国家宪法里明文写着‘以公有制为主体’这句话,总纲第七条讲‘国有经济,即社会主义全民所有制经济’,牛奔锁厂是转制国企,它算什么经济?它的某个领导一切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算是什么性质?”
万家铭道:“良才啊,我承认你说得有道理国企是需要深化改革但现在别的集团都没动,咱们能动吗?任何事情都一样,枪打出头鸟,出头的椽子先烂没人带头,咱带这个头干什么?你光说改革,你知道一改革会触动多少人的既得利益吗?当然,在我国改革开放的过程中,也出现了这样那样的问题,特别是在工业化,城镇化进程加快和改革攻坚的过程中,因为利益调整的层次较深,力度较大,涉及面广,出现了一些不尽如人意的实际问题对这些问题,我们要具体分析有的是认识不到位,措施不配套造成的;有的是经验不足,具体设计不周密造成的;有的是操作过程不规范造成的;还有的是发展和改革在一定阶段不得不付出的代价总体上看,这些都不是改革方向出了问题恰恰相反,这些问题在相当的程度上是改革不到位,措施不完善造成的,也只有依靠继续深化改革,促进发展才能够解决”
周良才对这些当然清楚,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便回答说:“看来你是不愿意带这个头了?”
万家铭道:“对,是这样”
周良才道:“道不同,不相与谋我不跟你费这口舌对不起,我走了”
周良才往大学里走他以前的职位,是大学校办工厂的工程师他想回去跟那里的人们探讨一下,自己该不该离开牛奔锁厂走在路上,他也想打退堂鼓,心里说,我何必跟牛奔那么较真呢?牛奔的形成在于他们那个集团的大气候自己消消停停干满三年,赚个盆满钵满不就得了,管那些闲事干吗?
但他马上又打消了自己这个念头他欲罢不能,非走不可一想到进厂先听狗叫,一到办公楼前先看那辆红色保时捷,再想想挨打的池鑫,想想挨砸的那个老干部,周良才便铁了心想走他到了校办工厂以后,对另一个很要好的工程师讲了他这一年的情况和所见所闻结果这个工程师说:“打蛇要打七寸,现在牛奔的要害是舆论问题,只是牛奔自己受自己的局限看不到这一点而已你就拿有人打开了牛奔锁而没领走巨奖这件事说事”
于是,周良才回到家,便开始工作他对网络的一切是非常熟悉的很快,各大网站都出现了这样的帖子:“蓝海市牛奔锁厂不讲信誉,巨奖悬赏被别人破解却拒不付账”网名就署的是“开锁人”一时间沸沸扬扬,各种跟帖的议论都跑了出来网名都是“开锁人”有的是“开锁人1”,有的是“开锁人2”,像起哄架秧子一样想追究这个作者都没法追究,而且过去以这个网名写作的知名作者根本就没有牛奔锁厂的职工天天上网的不在少数,并不是说蓝领就不上网有的在企业里不知名的蓝领还是网站里拿薪酬的写手所以,周良才的帖子一下子勾起了他们心底的正义之感,便勇敢地敲起键盘,发出了一篇又一篇有理有据,言辞恳切的短文,在善意地批评牛奔锁厂的同时,也让牛奔锁厂整个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像一个满身皱纹的老乞丐,把那带着污浊的皱纹亮在了阳光下牛奔锁厂也不是都对牛奔有意见,有些人就说牛奔好,你看人家,既给汽车又涨钱,以往哪个厂长这么有魄力,这么把大家装在心里?连老厂长牛万里都做不到!所以,这些人在网上看到了很多对牛奔以及牛奔锁厂不利的言论便立即告知了牛奔牛奔便赶紧上网查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敢情这个“开锁人”这么厉害!牛奔立马责令办公室主任与有关网站取得联系,花钱屏蔽那些言论,平息风波!而且,牛奔也从话里话外看出了文章就是周良才说话的口吻和风格一赌气,便责令周良才立即滚蛋,以后永远不要再登牛奔锁厂的大门!
周良才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即按照合同结清了账目,迅速离开了他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打车直接奔了弹簧厂弹簧厂与牛奔锁厂不一样,牛奔锁厂的厂房是五十年前的,后来又做了加固的,砖墙外堆着水泥垛子,墙与墙之间拉着钢筋钢条,看上去岌岌可危而弹簧厂的厂房却是由简易的钢架支撑起来的,墙壁全是铁皮包着泡沫板的,属于轻便但牢固至少抗八级地震的那种结构孙大生见周良才果然干脆利索地办妥了牛奔锁厂那边的乱事,全身心地过来了,便非常高兴在弹簧厂食堂里给周良才接风,全厂中层以上干部都出席了,没有好酒,就二锅头比画了食堂的房子也是铁皮包着泡沫板那种,非常简易站在这样的环境里,周良才突然有了创业的兴奋和大展宏图的雄心壮志他想起伟人说过的一段话:“一张白纸,没有负担,好写最新最美的文字,好画最新最美的画图”而这种心情在牛奔锁厂时从来没有过,那时候先想的就是打工挣钱,出卖脑力劳动,然后又想牛奔锁厂沉重的旧的积习和新的不良风气,自己想融也融不进去而现在把自己和弹簧厂的命运联系起来了孙大生是个知识面很宽的人,在欢迎词上,他引用了过去毛泽东很喜欢讲的话,就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说过去总是讲知识分子要依附于饭辙,以屁股指挥脑袋,以椅子指挥身子现在我们对这个问题进行引申和生发,要脑袋指挥屁股,身子指挥椅子也就是说,要融入企业,要变为企业的一分子谁是主人?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主人为什么这么说?是不是夸口说大话?不是,因为我们人人都有股份这是我们与一般国企的区别就说周良才博士吧,只要你与弹簧厂签订了用工合同,这个企业就有你一份股份你签下的时间越长,你的股份越多,你的贡献越大,股份也就越多贡献这个东西是活的,但也是可以丈量的,并不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我们不仅厂级有评议小组,各科室也有评议小组我们不会埋没任何人同志们,对周良才博士的加盟热烈鼓掌吧!
食堂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掌声在牛奔锁厂,周良才听到最多的话,是对牛奔的恭维话;而在弹簧厂,听到最多的是贡献与股份问题从每个人满面春风的样子看,孙大生不会是亏欠大家薪酬的人周良才下车伊始已经有了这样的感觉孙大生与马小翠有可能关系暧昧,谁让他们是一起撮摊儿创业的呢?因为不同寻常的辛苦而建立起不同寻常的友谊甚至爱情,那也算顺理成章吧,尽管这种感情有可能是越轨的后来孙大生与马小翠终于走到了一起,花好月圆,此为后话而周良才离开牛奔锁厂以后,裴金森就重新兼任技术科长了牛奔锁厂似乎回到了从前的格局但一场网络舆论的风波过后,牛奔锁厂像伤了元气一样,人人垂头丧气不说,销售指数也不断下降牛奔还想约乔杉杉谈谈,而乔杉杉说现在工作太忙,没时间,而且,刚到了银行这样的单位,什么都不明白,一切要从头学起,紧张得很最贴心的人都不来,有话和谁说呢?他想得到万家铭的主动邀请,来给他送一点安慰但没有万家铭对牛奔现在的逆境没有任何一点表示这似乎让他感觉到一点:现如今锦上添花的人到处都是,雪里送炭的人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他突然联想到那些向灾区捐款的企业,电视台必须打出他们的企业名称,也就是说,他们捐款实际是借机宣传一下企业,打打知名度话说回来,企业以盈利为目的,不盈利就没法维持有什么理由怪罪他们呢?而牛奔锁厂现在臭名昭著,如何能引起别人的同情与重视呢?
乔杉杉所去的那家银行分理部,正是马小翠的所在单位现在马小翠已经从行政副经理转移到业务副经理,腾出了空位子,乔杉杉来了以后,恰巧坐上这个位子外人看上去,好像一切都顺风顺水,简单轻松其实不然为了乔杉杉的调动,万家铭使尽了浑身解数万家铭还是找到市政府的陈秘书长,还是如此这般一番陈秘书长直截了当地说:“你怎么老是跟银行玩儿摽呀?而且左一个右一个全是女同志,是不是她们都与你关系暧昧呀?”
一番话说得万家铭把一张脸涨得通红他吞吞吐吐地说:“我跟你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就实话实说吧,两个女同志确实与我有关系,但算不上暧昧关系一个是基层厂长的老婆,因为两地分居,一直冷战;另一个是我们集团最有前途的副处长我很喜欢她们是事实,但是她们仅与我的工作有关也是事实”万家铭找了请陈秘书长为某企业题写牌匾和剪彩的名义,再次送给陈秘书长一份润笔费,而这份润笔费不是别的东西,是一个前清的澄泥砚,雕工极佳,且有年份陈秘书长是个学文科出身的才子,对文房四宝既喜欢又明白,自然知道这个澄泥砚价值不菲,便很快帮乔杉杉找到了位置其实,作为陈秘书长来讲,两次委托的是同一个人,都是李文周因为陈秘书长是李文周的大舅子李文周是陈秘书长的妹夫男人没有不喜欢温柔女性的做事讲究分寸,懂里懂表,说话柔声细语的乔杉杉初来乍到,便立即让李文周非常喜欢,而把个性张扬死拧,身上还带着乡下土气,野气的马小翠冷落了起来李文周不顾马小翠的感受,把分理部最新的桌子和皮椅都让给乔杉杉,皮椅是从马小翠的屁股底下硬生生地撤走的,而给马小翠换了木椅坐皮椅与坐木椅,那感觉当然是不一样的马小翠当然认识乔杉杉当牛万里还是厂长的时候,马小翠就在公公家里见过乔杉杉女人相见总会在心里评价对方,那时候马小翠就从心里断定,这个乔杉杉绝不是等闲之辈事实果真如此远的不说,就说现在吧,乔杉杉来到银行还什么都没干,李文周这个总经理先围着乔杉杉跑前跑后起来,看得马小翠胃里直泛酸这都不算什么,真正让马小翠担心的是以后在分理部失宠,会影响到给弹簧厂贷款的问题所以,她不想在这儿干了,却还欲罢不能她现在唯有切盼弹簧厂能够赶紧腾飞,赶紧脱离这种天天靠求人才能生存的被动可怜的境地!在对待李文周的问题上,她必须矮下身子,委曲求全,要甘为人下人呜呼哀哉,呜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