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吵架之后
就这样一直到这天中午，他突然打电话给我，说中午一起吃个饭，我一阵兴奋，心想他是不是要付给我钱了。然而，结果却令我大失所望，他不过是请我吃了一顿饭，竟然还是在教工食堂吃的！而且整个吃饭的过程，他只字未提钱的事。我们临分开时，他还对我说，以后有需要的地方，还希望我能帮忙，我嘴上说那是一定的了，心里在说滚你妈了个蛋。看来，他想用这在教工食堂的一顿简陋的饭就把我给打发掉，真他娘的！
这天下午的台东异常拥挤，站在过街天桥上向下望，整条步行街上人头攒动。就这样的情况，陈欣竹也能逛得不亦乐乎。看来，她在逛街这方面不亚于我妈，虽然没有我妈那样的高频率，可一旦逛起来，真叫个没完没了。步行街上的每一家店，她都要进去，然后挨件儿看，挨件儿比量；而我，每进去一家店，就直接奔休息位去坐着捅咕手机，她爱怎么折腾折腾她的去，我感觉我已经够可以了，她还连连抱怨我根本不看她。渐渐我发现，这样下去不行，因为我们从每一家店出来，都两手空空，她怎么只看不买？我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就是再这样下去，恐怕要没头儿了……于是，在她试穿一件不知是不是羊毛料的外套在镜子前照来照去时，我走过去说，“这件最漂亮了，就这件吧！”
陈欣竹尴尬的笑笑，把外套脱下来递给服务员说再看看。我晕，难道她还要再看看，那我可真的受不了了。
“怎么了，这件不就很好么，怎么还要再看看？”我问她。
她凑到我跟前低声说：“我来这家店根本就没要买的，不过是穿上过过瘾罢了，这家衣服都很贵的。”
什么玩意儿！不打算买进来试干嘛！折腾人玩儿呢啊！我刚想冲她发火，可又一想，别了，还是装弱吧，说不定更有用。
我说：“就买了这件吧，我已经走不动了，腿都酸了。”
陈欣竹：“是嘛，你怎么不早说呢，既然你累了，那我不再逛了。不过，还是不买这件，这里的太贵，我们折回步行街头买另一件去吧，我刚就看中了，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有更合适的，那件要便宜多了。”
我的亲娘啊！折回步行街头？街上的人死多死多的，好不容易才从街头走到这了，难道还要折回去！
“不要了吧，太麻烦了，就这件吧。”我说。
陈欣竹：“可是，要贵出好多呢，这件四百多，那件还不到二百，你说，是不走回去更划算啊？”
我了解陈欣竹的，她总是很节约，宁可自己挨累一点。她这样折腾，无非是为了省钱。我于是说：“还是不要走回去了，既然贵出这么多，肯定质量也好出很多。就买这件吧，我送给你。”
她撅起嘴：“不要你买。”
我：“为什么啊，我送礼物给你，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陈欣竹：“不要！我不想花你的钱。”
我真无语了：“你到底当不当我是你男朋友啊！”
她低下头不说话。
糟了，又来这一套了。我不理会她，直接对服务员说，“就要这件了。”
那服务员刚一直就站在我们身边，应该是听到我们刚才的谈话了，此刻她似乎在强忍住笑。我于是要跟着她去交款。
“等一等！”陈欣竹突然说，“让我再试一下吧。”
服务员笑着说好。陈欣竹拿过衣服，又重新穿在身上，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也从镜子里看着她，说实话，她穿着这件卡其色的齐膝外套，配上她直直的披肩发，真的好知性，好美。她随后脱下来，开始里里外外的检查，服务员连连说让她放心，这衣服质量绝对没问题。我表面装作平静，心里却很想笑，看着她那么认真的样子，好可爱的。
等我们提着口袋走出那家店时，她突然挽住我的手臂，轻声说了一句：“林冰然，谢谢你。”
我也轻声说：“真的很漂亮。”
她没有再说话。我正高兴着，谁想她又来了一句：“等我这个月底拿到做家教的工资，一定把钱给你。”
听了这话，我怎么都觉得别扭，当然更来火。
“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不是说了，这是送给你的礼物么？你跟我都要分这么清，究竟拿我当你什么人！”
我挣脱开她挽着我的手，背过身不搭理她。这女人真会扫兴！
她绕到我身前抱住我，仰着头，就像那种可爱的家养狗仰头摇着尾巴一样，“唉，又生气了，你怎么就这么喜欢生气呢？”
我：“真搞笑，天底下会有人喜欢生气吗？如果不是有人气我——”
陈欣竹：“人家不过是在开玩笑嘛。”
我：“玩笑是要人开心的，如果要人生气，那还不如不开！”
她笑起来：“好啦好啦，我错了，还不行吗……”
其实，我是了解陈欣竹的为人的，她总是想省钱，不止是她自己的钱，还有我的钱，甚至她身边的朋友的钱她都想省。她刚才说出那样的话，也是基于这种思想，可是，那种话，总让人感觉她根本就没拿我当回事，就好像她一直想跟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关系，而并不想深入，让我很不安。
现在已经快六点钟了，我们走了一下午，都很饿。我说就在这里吃饭吧，然后问她想去哪儿吃。她说旭光。
旭光快餐在台东的一个胡同里，店铺很简陋，门面很不起眼，但在我们班上非常有名，因为它的价格很便宜，菜码又大，我记得里面最有名的是辣子鸡。但更让我们热衷的，其实是另外一个原因——它的老板。那是一个长得有点像东突分子的梳着过肩长发的中年男人，如果在街上遇到他，你一定会以为他是个嬉皮士或者那种纯粹的艺术家之类的人。每次去那里，如果不出意外，他都会坐在最里面的椅子上，一手托着腮，观看着整个店铺。他最大的特点是坏脾气，这在我们同学之间广为流传，几乎我们班上每次有人去，都会见到他骂人，不止是骂店里的员工，还会骂顾客。但就是这样的服务态度，仍旧能吸引大量顾客登门，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我们班上流传的他的一句话，是他在打电话给蔬菜供应点时说的：“我要十斤青椒，十斤芸豆，十斤……我是谁！你妈逼我是谁！”
我们寝室曾打算四个人一起去旭光，挨个去惹那老板，看他骂谁骂得最来劲儿，不过，那得是在有兴致的时候，像今天这样的情况，我中午刚受了一肚子气，又陪陈欣竹瞎逛悠了一下午，谁有那个兴致啊。我对她说那地方总是人满为患，何况是今天这样的日子，可她说又没急事，等一等也无妨。就这样，我们到底还是去了那里。
果真不出我所料，这样的节日，这个时间点，里面根本没座位。那老板今天不知去向了，鬼知道是不是也过节会美女去了。我们等了大概十几分钟，才腾出个座位来，还得和另外两个人挤挤巴巴的坐在一张桌子前，缩在里面动都无法动身。那两人也是男女朋友关系，我怎么看他们都不顺眼。我们点的菜还一样，都是一盘辣子鸡和一盘干煸大头菜。那女生还因此在窃笑，笑得我直发毛。
这讨厌的饭终于吃完了，我和陈欣竹离开那里，我本想着这下终于可以回去了，谁想她问我是不是歇得缓过来了，想再转一会儿！
“你还有什么要买啊？”我问她。
她凑到我面前，低声说：“内衣啊。”
听到她这话，我不知说什么好，心想买内衣怎么也一下就搞定了，就随着她一起去了。我记得那是在威海路上，有很多家卖内衣的小店面，里面都纷繁杂乱。她进去选时，我就站在外面等，不是我没情趣，其实我是很愿意帮她挑的，只是我今天实在兴致低，况且那些店里都貌似有很多人在挑选，乱七八糟的，看得人压根儿就不想进去。而且，陈欣竹又和刚才挑衣服时一个样儿了，进了这家进那家，都是手里空空的就出来。当她从第三家店出来走向第四家时，我终于受不了了。
我说：“算了吧，今天别买了。”
陈欣竹：“怎么？”
我：“我看你这样子根本就买不到。”
陈欣竹：“这本来就是要慢慢选的啊。”
我：“难道你挑的还不够慢吗？已经三家了！”
她脸上有些不悦：“你嫌烦啦？那么你先回去好了，我不非要你等我。”
我很来火：“你没想过你买不到的原因吗？我看这些店根本就都差不多，你一家选不到，其他肯定也选不到！还有必要再继续看下去吗？”
她噘起嘴瞟我。
我：“今天不买了。等改天我们一起去麦凯乐，我那次跟我妈去过，看到有卖的，肯定比这里的好，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现在我们回去！”
陈欣竹：“我不要！”
我：“你到底想干嘛！”
她又开始不说话，最讨厌她来这一套。我拉起她的手，向出租落车点走。她用力想挣开我。
陈欣竹：“林冰然，你放开我！我知道你从来没缺过钱，所以总是大手大脚，但是，你没有权利瞧不起我！”
真晕啊，我什么时候有瞧不起她了！
我：“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好不？我有瞧不起你吗！我不过是想，多花点钱买好一些的，穿得久，其实是在节省钱，还节省时间，不好过你这么逛来逛去的，既累人，还什么也买不到吗！”
陈欣竹：“对不起，我今天根本不该叫你来陪我的，我不知道会让你这样心烦，也是，你这样的人，怎么会稀罕来这种地方。放心好了，下次再也不会叫你来陪我！”
天呐，这什么人啊！
我：“你真是太不可理喻了！”
陈欣竹：“没错，我就是不可理喻！你要是看谁比我好，去找她好了！”
她说完后，转身头也不回的走掉了。街上人很多，很快她就消失在人群里。我正在气头上，绝对不会去追她！怎么会有她这样的人！你明明是在为她好，她却非但不领情，还说你瞧不起她！等我回过神，我才想起来，刚在旭光吃饭的时候，我把钱包和手机都放在她包里了！现在，她带着她的包走了，而我身上全部的财产，就只有刚给她买的那件大衣……这下怎么办，出租车坐不了，公车也坐不了，只能走回去？可从这里走回学校，快也要一两个小时吧——切，我怕什么啊，不过一两个小时的路程也能难倒我？我可是曾经每天晚上跑过五千米的人！我于是开始向学校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想起刚才在威海路上的事，气还是不打一处来。
这个讨厌的陈欣竹，说什么我从来没缺过钱，大手大脚的花钱，我哪里是啊！谁的钱不是辛辛苦苦赚来的，我可是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的人，若不是这样，我犯得着为那个狗屁老师不给我钱的事情生气嘛！再说了，我这都是为她好，她怎么就认为我是瞧不起她呢，难道我非得耐着性子陪她一家一家的逛，才叫瞧得起她？
等我走回学校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但时间应该还不算晚，回寝室时，吴宇豪还没回来，岳凡仍旧在一动不动的对着电脑打游戏，楚宏志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知是在看书还是干什么。我刚一进门，楚宏志就对我说：“林冰然，陈欣竹已经给我打过四个电话了，问你回来没——用你手机打的。”
我：“嗯，你要是嫌烦就挂断好了。”
楚宏志：“你们怎么了？”
我冲他说：“你知道你这样子有多八不？”
他不说话了，好在他不说话了，我现在真是懒得和人说话。还是岳凡好，从我进门的那一刻起，他就连头也没回一下，只是对着他的电脑屏幕，我和楚宏志刚才说的什么，永远和他没有关系。
我今天确实很累了，本来就走了一下午，又这样走回来，腿又酸又软。我直接爬上床躺下了。迷迷糊糊的，我听到楚宏志对我说陈欣竹又来电话了，我说你爱接不接，别烦我就行。
然后我就听到他在那里说什么我已经回来了之类的。当我再有知觉时，天已经微亮了，我睁开睡眼看看周围，另外三个家伙还都睡得像死尸一样，看来时间还早。我还是很困，又闭上眼睡去了。我迷迷糊糊的梦到昨天傍晚和陈欣竹在台东吵架的事，梦到她说我不懂得什么是自卑，还梦到她流着泪站在我面前。之后我又醒了，但很快就又睡着了，继续开始胡乱做梦，梦到她在眼花缭乱的内衣店里挑内衣，最后挑好了，内衣是黑色蕾丝的那种，然后在一间光线很暗的屋子里，她就穿着黑色的内衣躺在床上，看得我激情澎湃……
我就这样睡了醒，醒了睡的不知多少次，还做些奇奇怪怪的梦，最后连胸口都有点微微的痛，终于决定不睡了。我从床上坐起来，想起昨晚的事和刚才的那些梦，心里一阵酸楚。看看表，才不过七点钟，这天没有课，难怪楚宏志都还没有起来。其实，我是了解陈欣竹的，她是一个非常节省的人，她不怕辛苦的挨家店转悠，无非就是想买到便宜的，多省一点钱，可是，在我看来，这有点得不偿失，但不管我怎么想，她总有她的行事原则，而我虽然是想着为她好，却是在强迫她接受我的价值观。我记得我爸曾经说过，不管他人的价值观你能否接受，那也有它存在的权利，强迫他人改变价值观，其实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尽管绝大多数的人意识不到。况且，陈欣竹这样一个保守的人，肯让我陪她去买内衣，说不定意味着她已经决定对我撤消防线了，结果，却都被我搞砸了……我越想越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