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了口气,转而称呼她的小名:“纤娘,我的心思要说几次你才能够明白?我是不会纳妾的。得妻如你,得女如容儿,足矣。”
他拉起她的手,柔声道:“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不过,不要管外间传言。今后,无论如何,我不愿意在你这里再听见这样的话。”
武夫人哽咽一声,轻呼他的字:“伯苍。”
容若在外面,看见映在窗纸上的两个影子渐渐合成了一个。
她微微笑了,娘真是个幸运的人,在这个世间能遇到爹这样的奇男子。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这是许多女子终其一生却梦寐难求的福分。
容若回过头来,却怔住了。
远远的一树梨花在夜色中也是动人心魄的白,树下的一抹青衫背影看起来是那么寂寞寥落。
在后来的日子里,容若绝口不提那一天的事情,师傅也是,仍然像平常一样每日里教她练剑,打坐,调息。
可是容若心里一直知道会有那么一天,所以这个晚上,当她看到师傅像当年来的时候那样打扮,窄袖青衫,青色的绢帕包着头发,手边放着一个包裹,她立刻明白了。
容若慢慢走过去,轻轻说:“师傅,你要走了吗?”
霍七娘点点头,微微笑着:“容儿,我已经教了你六年多,我所学所会已经全部传授于你,剩下的只是你自己练功了。如果你一直像现在这样刻苦,以你的悟性和根基,不出八年,你的功夫绝不会在我之下。我已经没有什么能教你的了,我也该走了。”
容若拉着师傅的袖子:“师傅……”欲语还休。
她心里舍不得师傅,却也明白再没什么能留住师傅的了。
霍七娘取出一本册子和一双短剑放在桌上:“这本剑谱,是当年开派公孙祖师手书。这双短剑也是当年祖师的随身兵器。这剑谱和短剑在我们这一门里代代相传,今日我传于你。”
她的笑容清淡悠远:“我少年时一直希望纵马江湖,行侠千里,可是偏生心里有了牵挂。但是能收得你这样一个好徒儿,将我们这一门的剑术武艺传下去,我也不枉了这些年。现在你武艺将成,我也没有了什么牵挂,可以去实现我年少时的梦想了。”
容若还是依依不舍:“那等我去禀明爹爹娘亲,选个日子,我们一家送您走。”
师傅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日后师傅有空自然还会来看你。”
“可是,师傅,我想送你。”
霍七娘自从成年,从来没有过在一个地方逗留这么长时间。几年下来,与这个徒儿名为师徒,情同母女,此时此刻心中也充满离情别绪。
她微微一笑:“无为在岐路,儿女共沾巾。若儿,你前天新学的曲子很好听,弹一曲给师傅听,就当送师傅了。”
容若咬着唇点了点头。在几畔坐下,定一定心,手指如行云流水一般挥开,丝弦轻动,琴音飘摇。
霍七娘背起包裹,走出门去。
其时清风吹叶,明月在天,仿若那个人淡定从容的笑容。
霍七娘向院子更深处的那一进房屋又看了一眼,身形如一朵轻云飘起,消失在墙头。
容若泪盈于睫,手下却是不停,轻拢慢捻,琴音摇曳在沉沉夜色中。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