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别馆外面人迹稀少,偶尔来一辆车,或是路过、或是稍作停顿就走了。
欧式大理石圆拱形大门外,两个值岗员站得笔直,简直比他身后的青松还要笔挺。别馆里种植了大量的松树,雪松、青松、樟子松、油松、红松、黑松、马尾松……青中带绿,绿中泛红,枝似锦,叶如针,一片片,一丛丛,挺立风中如战士,守卫家园,保卫国土,郁郁葱葱。
何浔就从那一片绿中泛红的红松中走来,身影颀长,姿态儒雅,踏着满地银针碎红,风度翩翩地朝她走来。风,飞扬起他额间黑软的碎发,洁白的衬衫,黑色裤管,阳光笼罩他的面容如玉般温润无暇。
何浔朝她轻展了眉眼,意气风发,“好久不见了,林小姐!”
林怀秀看着何浔指关节如玉雕般修长宽厚的手,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何浔的情景。那时候的何浔目光阴鹜深邃,品着只能称之为饮料的酒,安安静静地独坐一隅,仿佛与世隔绝。那时候的林怀秀就是被他那种孤独和深邃吸引,却没想到他还生了一双好看的手,这对恋手癖的林怀秀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好猎物。
孰知,不过短短数月,他们从猎人与猎物,竟然上生成朋友,而且还不断有在上升的趋势。
林怀秀抱了双臂,很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啊,何先生,我出来的急,没钱付车费。何先生,愿意帮帮我吗?”
“美女有求,荣幸之至。”何浔微笑,交织着林怀秀的目光。
司机大汉在俩人情意绵绵地眼神交织中抖了三抖,开了一大笔车费外加小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火气上升导致血压升高的医药费等,何浔彬彬有礼地付了钱,胳膊一弯,端着林怀秀下了车。
司机大汉摇摇头,骂了句:“神经病!”一踩油门,闪了。
现在的有钱人啊,没事就爱瞎抖酸溜溜的款来大煞风景,人人见而唾弃之,偏偏心底又羡慕得紧,这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理谁都懂。
林怀秀挽着何浔的胳膊,俩人步伐轻缓,漫步曲林小路。
“恭喜何先生得脱囫囵,重获新生。”
“谢谢林小姐,不知林小姐近来可好?”
林臻冷漠的眉眼顿时划过脑海。
林怀秀想了想,温婉道:“托福,挺好。”
何浔微微一笑,垂下来的眼眸中藏着一抹亮色,“看样子是很好呢!原以为回到家会看到某人因担忧而略期待的样子,心底里连说辞都排好了,却不想……”
慢性的脚步微停,眼底色泽斑斓的鹅卵石小道藏在厚厚的银针下,松松软软的,仿佛踩在云端,连心都跟着飘忽起来。
“我无家可归了,你这儿还收留我吗?”林怀秀紧紧捏着手机垂着头,阳光将她瘦弱的身影缩照成小小的一团。
“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家,只看你愿不愿意回来。”何浔屈指抬起林怀秀的下颚,果真看到林怀秀眉目紧蹙,双眼通红,所有的委屈和担心仿佛在这一瞬的目光交融中化解,林怀秀再也忍不住,一把扑进何浔的胸膛,声色哽咽,“我,我以为你……,你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林怀秀在何浔怀中边蹭边哭,何浔缓缓收紧双臂,让她更贴近自己,俊逸的面容溢出一抹心酸,“傻瓜,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快别哭了。”
“对不起,要不是我……”
“嘘——!别再说了!”何浔将林怀秀歉疚的话打断,揉着她被阳光晒得发热的头发,道:“别再说对不起,别再说都是你的错。怀秀,你没有任何错,纵然骄纵任性那也是人之常情。人生在世谁能无错?只要能引以为戒就可以了。”他擦去悬在她眼角的泪花,声音轻柔沙哑,仿佛一片儿飘忽的羽毛,要挠进她的心尖上,“也不要再怀着愧疚的心想要去弥补任何人,要明白,并不是所有的委曲求全都能换来豁达接受,它有可能还会伤了那颗曲意求全的心。接下来的日子,我希望看到一个全新的林小姐,摒弃一切束缚,抛开苦痛哀愁,全心全意只为自己而活。”
林怀秀双肩一颤,不确信道:“我真的……还能再重新开始吗?”
何浔紧箍着她的双肩,目光温柔而坚定,“怀秀,你信我么?”
林怀秀呆呆地望着何浔,回想起当初拜托他找卢峰时的情景,何浔也是这样让她不要自乱阵脚一切有他,结果他真的做到了。就像这次何浔忽然被拘,电话这头她急得团团转,电话那头的他却依然沉稳有度,温柔的让她相信自己可以安然回来,结果他果真安然回来了。这样说到做到的男人怎能令人不心动不为之依靠?
“浔……”林怀秀眼眶一酸,将头贴近何浔的颈项,心底却暖暖的,“谢谢你!有你真好!真好!”
“傻瓜!”
那一天的红松染透半边天,天高云淡,疏影斑驳青翠,掩着何浔家那幢若隐若现的三层小楼,仿佛世外桃源,宁静悠远。
林怀秀随着何浔回到何家。
何小远正在客厅里摆弄着他的变形金刚,听到声响后一扭头,见到何浔身边的林怀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里充满了不确信,不过一瞬后,铺天盖地的哭喊声便传来。
何小远一把扑进林怀秀的怀中,抽抽泣泣道:“呜呜……秀秀姐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鼻涕眼泪擦了林怀秀满身,林怀秀抱着何小远,极尽温柔地安慰,心底里心酸难言却又充实盈满,被人牵挂的感觉真好。
一抬头,看到从厨房里闻声而出的袁静。几天前,她亲眼目睹了林怀秀被强掳走,虽然事后先生对此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惊讶,但看到林怀秀安然回来,袁静竟也红了眼眶,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也终于回归原位。
几人仿佛久别重逢,抱着哭成一团。
何浔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一手抄起放声大哭的儿子,一手揽着抽抽噎噎的林怀秀,对眼眶红红的袁静说了句:“再哭,每人晚餐多吃三碗!”
林怀秀在何家住下了,虽然很好奇何浔是怎样斗败许文生得以脱困的,可商场上的事情她不懂,而且何浔也明确地让她放开过去好好重新生活,她要是再去提就显得太没意思了。
三缄其口后,日子过得平淡安恬。
第二天,何浔照旧去上班,林怀秀搭他的顺风车去医院,想去看看卢峰。
“也不知道他的腿有没有好点。”林怀秀抱着一个蓝色保温瓶,里头装着先天就熬好的滋补鸡汤,俏丽的小脸上含着一丝浅笑,很美,很恬然。
何浔说:“怀秀,你这样笑着,很美。”
这是何浔第一次坦荡地夸奖她,林怀秀对上那双深邃且不带一丝杂念的眸子,会心一笑,很是感激。
“嗯啊!我会尽力的!”林怀秀在举起双指在额前一飞,做遵命状,逗得何浔眉开眼笑,哈哈笑出声来。
一路上欢声笑语,树影飞梭,视野内宽阔而辽远的风景逐渐被重重叠叠的高楼大厦替代,何浔打着方向盘转了个弯,在C市某医院大门前停了下来。
林怀秀解开安全带,抱着保温瓶朝何浔挥挥手,何浔一把将她回座位,纤长的手指撩开她散落额前的乱发,“回去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
林怀秀缩了缩脖子,脸上有点红:“我说不定一会儿就回去了,你还要上班,来来回回的跑怪耽误事儿,我自己可以回去可以了。”
何浔胶着她的脸,叹了口气,道:“也好,你把钱包拿来。”
林怀秀忙攥紧口袋,“干嘛啊,我有钱,上次是忘了带!”
何浔狐疑地道:“你确定?”
林怀秀憋着红脸点点头,眼前却不自觉地划过林臻阴郁的双眼,不由得心底一沉,咬着唇垂下头去。
何浔道:“那好,你把我的电话号码记住。”
林怀秀扬扬红色翻盖手机,朝他甜甜一笑:“不用担心啦,我早就记在里面了!”
何浔闭目深吸一口气,指指林怀秀的脑袋,“我想让你这里记住,而不是记在手机里,这样你就算手机丢了还可以打电话给我。”何浔诡异一笑,“到时候,我就化身为神,嗖一下飞到你身边,拯救我的小公主。”
——噗,哈哈!
“何浔,你最近给小远讲童话故事多了,鬼上身了吧!”林怀秀搓搓自己布满鸡皮疙瘩的胳膊,笑得很没心没肺,何浔也含着一抹笑,静静地望着她,林怀秀被盯得有些发毛,渐渐地就笑不出来了。
“这……这个我会好……好好记住的啦!你别这样看着我,怪难受的!”
何浔收回目光,在她肩上拍了拍,“去吧,一会儿我再验收。”
验收?
验收神马?
林怀秀一头雾水地下车,看着何浔朝她挥挥手,一踩油门滑进车道,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所说的验收是什么,不由得脸上一红,心似被什么塞满,满满当当的,一动就会满溢出心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