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医院里的人似乎并不多,空荡荡的大厅里偶尔走过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粉色护士装的小姐,空气中漂浮着医院独有的药水味儿,一阵风吹来清清凉凉的竟有点冷。
林怀秀抬头看看天,已经是九月底的天气了,路边的树叶也已经染上了松黄,偶尔飘落一两片,纷纷扬扬。
都道天凉好个秋,秋风秋雨愁煞人,秋天似乎总蕴含着无限凄凉离别之意,然而这些并不影响林怀秀的心情。她拜别何浔,抱着蓝色保温瓶踏着欢快地步伐朝医院内走去,及肩的短发用红色橡皮圈儿束在脑后,卷成半个圈团儿,松松散散地很是慵懒惬意的样子。或许,令她心情好的原因,是因为何浔毫不犹豫地朝她张开温暖宽厚的怀抱,令她又找回一些被阳光普照的滋味,替她扫除阴霾,带领她重新找回遗失的快乐。
人一旦心情开阔,人也就显得容光焕发起来。
林怀秀抱着保温杯经过三楼护士台,被个人喊住,转头一看,正是那天告诉她有国外骨科专家答应把卢峰定位诊断特例的护士姑娘。
“林小姐,好久都没见着你了!”
林怀秀点点头,“是啊,最近比较忙,他还好吗?”
他当然是指卢峰。
护士小姐呆滞地眨眨眼,意会了一下,道:“他?不是已经出院了吗?”
“——出院?”林怀秀大惊,“他腿动都不能动,怎么可能出院?”
“诶,这个——”
“——你不是说有个骨科专家已经把他定为特例,要好好帮他诊治的吗?他怎么会忽然出院?他到底怎么了,你说啊!”
“诶!林……林小姐,你先放开我……”护士小姐被林怀秀忽然抓她的样子吓了一大跳,涨红了脸想掰开林怀秀揪住她的手,却无奈怎么也掰不开,只得无奈道:“那位患者几天前就出院了,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自己坚持要办理出院手续,大概……”
“大概什么?”林怀秀揪着护士的衣襟,目次欲裂。
护士姑娘被她的眼神又吓得抖三抖,“大概是转到别的医院去了,我们也不清楚。”
真是的,同样是女人,怎么差别那么大!
护士小姐很无奈地看着这个比自己还要瘦小的女人,很难明白为什么她的力量却比自己还要大,她是想挣脱也挣脱不开呀!
谁知道林怀秀这是真急了,潜能爆发啊!
林怀秀揪着护士姑娘的衣襟,一个劲儿的地追问,仿佛谁会故意欺骗她似的,几个路过的医务人员以为俩人闹不愉快要打架,忙一窝蜂扑过来,拉架的拉架,劝和的劝和,搞得林怀秀和护士小姐俩人均是一愣。
护士小姐虽是从魔掌中解脱出来,但还是被惊吓得脸色通红,拉了拉被揪得变形的衣裙,朝众人解释道:“没,没关系!我和这位小姐一点事儿也没有,就是点小误会……小误会……,谢谢大家了~”
众人将信将疑地看向林怀秀。
林怀秀失魂落魄地站着,似乎并没有听清别人说些什么,一双秀气的眉毛仿佛打了死结。
护士小姐忙又打圆场,“这位小姐的一位患者朋友忽然不辞而别,她难受。”
哦~
众人恍然,忽又对林怀秀多了一些别样的目光,有的同情,有的担忧,还有的居然带点鄙夷。
住在医院的朋友忽然不辞而别,这是有多不想见到她才初次下策!
众人议论纷纷地散去。
林怀秀还垂着头,盯着脚尖,蓝色保温杯跌落地上,一些鸡汤流溢出来,在透着黑白碎点的地板上缓缓凝结成一个褐色小包。
护士小姐轻咳一声,想要安慰两句,林怀秀却忽然动了,她抬起头,目光失神涣散,“他走之前,有留下什么吗?”
护士小姐摇摇头,“他走那天我不当班,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我还以为你们把他转到别院去了呢!”
林怀秀吞了吞口水,嗓子却干哑难耐,“那……我可以去病房看看吗?”
“看是可以……”护士小姐迟疑道,“不过,现在已经住了其他病人了,是个从楼上摔下来的,样子……挺惨的……”
林怀秀摆摆手,“那算了。”忽然又想起什么地问,“他出院是自己办的,还是别人办的?那天那个替他付药费的男人,你还有见过他吗?”
“付药费的?”护士小姐歪着头想了想,忽然道:“你说的是那个长得好冷酷好帅的男人吧!”
林怀秀充满期待地点头,护士小姐双目泛光却紧撅着双眉,无奈道:“没有。”
一颗心又坠了下去,既然不是林臻把卢峰弄走,那会不会又是许文生在搞鬼?
林怀秀转念一想,应该不会吧!
何浔都说许文生已经彻底失去了抵抗的能力,虽然林怀秀不明白那所谓的抵抗的能力是什么,但是林怀秀觉得,既然何浔都能安然无恙地回来,那就证明这场风波已经确确实实地落下帷幕。而何浔当初为了保护卢峰,措施做得也是相当足,如果在不惊动医院和守卫的情况下,要把卢峰弄走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排除一切可能性后,唯一的可能,只能是卢峰自愿离开。
可是他双腿残缺,又能走到哪儿去呢?
林怀秀这样想着,忽然觉得自己那天和卢峰吵架有点过分,他虽然身为林臻的棋子潜伏在自己身边,但他所作的每一件事都超过了保镖该做的本分,与其说是奉命职守,还不如说是真心实意守护。
卢峰对林怀秀有意,这点,林怀秀自始至终都知道。
可当林怀秀知道卢峰从开始接近的目的就不纯的时候,心里却更加难过起来,原来他一开始并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接近,他只不过是奉命前来,而她却沉溺于他的脉脉温情之下。
“疯子,你真的不打算原谅我了吗?”
林怀秀的心情可谓一落千丈。走到那个熟悉的病房前,透过玻璃窗观望里头惨白而寂静的房间。里头躺着的人依旧形容狼狈,厚厚的石膏打在骨折的腿脚上,一张脸黑而瘦,角落的机器发出滴——滴——滴——平稳而有规律的声音,自己仿佛还在里头鼓着双眼不眠不休地照顾着卢峰,然而一切物转星移,她却再也找不着他了。
要不是林臻忽然出现——
“小叔叔……”林怀秀痛苦的捂着脸,耳畔回荡起何浔温柔和煦的鼓励,可是要真做到抛开一切,又谈何容易?她用了足足五年时间,来摆脱、来遗忘林臻,可是结果呢?
林怀秀无奈地笑了笑,仿佛又看到林臻踏着沉缓的步伐朝她走来,漆黑颀长的身影,仿佛暗夜里的恶魔,张开双翼她就休想逃开他的掌心。
摊开掌心,枚红色的手机盖上,一圈水钻泛着诡异的冷光。
要打给他问问吗?
或许他知道卢峰的下落,毕竟卢峰曾是他的棋子,可万一连林臻也不知道呢?
林怀秀抓着手机试了又试,在心里挣扎了许久,最终忍住没有拨给林臻。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跟林臻开口,虽然两人曾有过短暂的交集,可这些年来的空隙,使得他俩已不如以往那般亲密无间,更何况有那么大一到鸿沟横在两人中间,早就把两人生生斩开,再回不到从前。
踢着脚边的小石子,林怀秀垂着头,像霜打过的茄子漫无目的在路上走着。午后的阳光很刺眼,照在身上却感到一阵阵发冷。林怀秀搓搓手臂,将自己抱得更紧些,来来去去的人擦肩而过,好几次差点把她撞倒,她却浑然不觉,只抱着双臂垂着头,顶着烈日在大马路上恍如游魂。
或许是人劣行的共性,总是在失去后才懂得拥有的珍贵。
林怀秀此刻满脑子里都是卢峰,一举一动,一瞪眼怒气横生,一扬眉意气风发,本是浊世翩翩佳公子,却为她独守一颗心。天台上怒气氤氲的温柔,阳台中霸道地一吻,还有那几个月她试着接纳他的浓情蜜意,一切的一切都在她眼前如走马灯般滑过,脚下平坦的马路变得坎坷不平,心底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抓住,连呼吸都带着疼。
“疯子,我有没有说过……我最恨别人骗我,尤其是被最信任的人……”
“恨我吧!秀秀……如果恨我可以让你好过些,那就恨吧……我不介意……”
“恨?——对不起,你不配!”
林怀秀捂着胸口蹲下身来,脑海里定格为卢峰听到这句后,既震惊又委屈的神情。他那样狼狈,那样凄凉,向来神采飞扬的眉眼在那一刻变得暗淡无光,他那样难过,却硬是咬牙扯出一丝淡笑。
她是真的把他伤到了,所以他才会说那些难听的话,让她愤恨而去,这样他就可以走得心安理得了。
是吧!卢峰!你一直是这样想的吧!
可是卢峰,你这样挥挥衣袖就走了,那我们这五年来的相濡以沫,又算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