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秀揉揉头,不敢再想林臻对她是否出自真正的关心还是因为别的,单单阮斌与何浔的几句话就已经够他受的了,何浔究竟是有什么事对她隐瞒,他为什么要隐瞒?卢峰真的是被阮斌带走了吗?他为什么要带走卢峰,还有那个只手遮天的神秘人究竟是不是林臻,如果是林臻他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林怀秀忽然觉得头好痛,为什么她闯了一堆祸事,到最后她却全然被蒙在谷中,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了,像个睁眼瞎一样到处乱撞。而她最信任的人,最仰慕的人,统统对她的失措视而不见,选择了沉默冷眼旁观,这究竟是所谓的保护还是放任她一味的错下去?
林怀秀冷笑起来.她抬眼看向何浔,想从他僵冷的面容上探索出一些自以为是的蛛丝马迹,可何浔面上除了被戳中心事的痛感便只有一反常态的冷,究竟是什么令这个温雅沉稳的男子失了分寸硬了心肠?
“你先别说话,我们的事回头再说。”林怀秀朝正欲解释的何浔摆摆手,转回头问阮斌:“一句话,卢峰是不是被你弄走了?”
阮斌摇摇头,深蓝色的眸子中神色黯淡,见到林怀秀失望不已,又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他为什么要离开。”
林怀秀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快说!”
阮斌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才道:“他是不想拖累你,才选择离开的。”
林怀秀如被雷劈,事实果然如她所想的一样,但是这个结果由别人的口中说出来,却又令人如此难以接受。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曾经找过他。”阮斌坦然道:“那个人把文生逼得太紧,我没有办法,只有去他那里找找机会,却没想到他只是一颗弃子,不仅对他毫无威胁之处,连你也已对他不削一顾。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想连累你,毕竟你们认识四五年,多少有些情分在,他不想你对那样的他心怀愧疚,所以选择了默默离开。”
“卢峰……”林怀秀跌坐在椅子上,眼前不断浮现出卢峰的身影,潇洒的、玩世不恭的、深情的、发怒的、以及最后消极而悲痛的。这些都是她赐予的啊!
林怀秀,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那样一个大好青年,就这样毁在了你的手里,而他却依旧对你矢志不渝,而你呢!
短短的几天里,你居然就能从失去他的世界中爬起来,可以昧着良心过着快活自在的日子,林怀秀,你真是自私得可以!
林怀秀双手握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手心一片粘腻,而她却浑然不觉。
“现在的我已对你起不到任何威胁,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放文生一条生路,他……”阮斌张张嘴,语气低沉艰难:“他现在已经很惨了!”
“有多惨?”林怀秀下意识地问。
阮斌垂着双眸,疲惫的眼皮盖着曾经璀璨的海蓝双瞳,俊逸的面容上早已不见了往日飞扬的神采,整个人看起来萎靡而颓废,这是遭受打击后沉沉的痛感,就像一座葱郁的大山忽然被轰炸,只剩下满目疮痍地破败。
“许老头子被双规,突发心脏病,几天前过世了。所谓树倒猢狲散,曾经权倾一时的许家彻底崩盘,他大儿子也因为这件事而进了局子,另外一些裙带关系也只顾着自己,还有些竟然干起落井下石的勾当。文生一个人顶不住,只差要疯了。”
“这不是很好么!至少我觉得大快人心!”林怀秀冷冷地加入落井下石地行列,阮斌望着她一阵凄冷地笑,“是,对于林小姐来说,的确是大快人心。但是文生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林小姐不是也说过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话么!”
“现在我说的话是话了,当初你们怎么每一个人这样认为?”林怀秀一拍桌子,熊熊的怒火差点从头顶烧起来:“当初我那样求你们,结果呢?我得到了怎样的对待?我的朋友又得到了怎样的对待!那是他的一生啊,就这样活生生的被你们给毁了!”林怀秀越说越激动,乌秀的双眸中隐隐泛红,一张脸惨白如纸:“你现在来求我?我只觉得对他的惩罚还远远不够,不仅不够,还有你,你凭什么到现在还能在这种地方潇洒出入?你也早就该死!”
林怀秀怒火中烧地跌坐到椅子上,从未这样动过怒的她只觉得气息紊乱,眼前发晕,不断地喘着粗气。何浔握起她的手,温柔地顺着她的背,“怀秀,别气坏了身子。”
林怀秀犹觉得骂得不够解气,一把推开何浔,指着阮斌的鼻子又骂道:“先不说你怎样,单就许文生把卢峰整成残废这件事,我就决计不会替他求情。他疯了跟我没关系,死了我更是拍手叫好,想让我去求情,你就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阮斌料到林怀秀似的,了然地点点头,充满疲色的脸上融出一抹浅笑,他淡淡地道:“如果我那卢峰的下落来交换呢?”
林怀秀愤怒:“你到现在还威胁我!”
阮斌面色坦诚:“我只是再跟你商量。”
林怀秀怒极反笑:“商量?你端着我的缺点来跟我商量?你商量的方式还真是特别,阮先生!”
“既然商量不成,我也没办法。等过了这阵,我会带文生走,决计不会出现在C市甚至你的面前。”阮斌站起身,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他转回身望了林怀秀好一会儿,才淡淡道:“卢峰去了天涯海角,他说那里有他的梦想。”
林怀秀的身体晃了晃,怒气已减了大半,张了张嘴,声音已呈现哽咽:“为什么要告诉我!”他不是应该捏着她的短处来处处威胁她么,为什么这么简单就满足了她的需求,这一点都不像他的作风!
阮斌却没想到这么多,只静静地说道:“以前总觉得必须从别人那里拿到什么,自己才会考虑着付出些什么,后来想想,人生无外乎短短几十年,如果每件事都算计得这样精确的话,会不会太累?算计了一辈子,直到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才明白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算计的。感情不在乎是否对等,只要自己开心,哪怕是付出了没有回报,只要是经历过了,就不算亏。不是么!”
阮斌一口气说了许多,像是自白又像是在向林怀秀吐露心事。
林怀秀还没从他的字字句句中咀嚼出些许味道来,阮斌又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我之于许文生,卢峰之于你,竟然是出奇的相似。其实我很欣赏卢峰,他拿得起放得下,就算知道自己将不得善终,却还有勇气挥挥衣袖抱着最初的梦想默默活下去。他真的是一条汉子,我都有些羡慕他了。”
原本对立的敌人忽然惺惺相惜起来,这未免太过讽刺?
林怀秀冷笑道:“现在才来忏悔,未免太过晚了点!”
阮斌听了,也只是淡淡一笑,赞同道:“林小姐说得挺对,好像真的晚了点。”高大修长的身体站得笔直,双手在身侧握紧,指关节隐隐泛白,仿佛压抑着满腔痛处,死磕着不肯表露出来。
阮斌的认命的倔强,令林怀秀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卢峰被她甩耳光的样子,那时候的卢峰也是那样看着她喃喃地说着:“竟然连恨的资格都没有了么!”继而便是这般认命地垂下眼眸,双拳紧紧攥着苍白的棉被,倔强的身影坐在病床上宛如一坐硬冷的冰山,稍微一碰就会被锋利的棱角割破,渗出鲜红的血液不忍直视。
或许是这错觉的作祟,又或许是林怀秀将眼前失落而隐忍的男人所打动,竟然开口同意了。
“我会考虑一下。”话音未落,阮斌忽然扭过头,湛蓝的双眸中充满意外地惊喜,“你是说真的?”
林怀秀不屑与他多说,只硬着嘴角点点头,身旁的何浔拉了拉林怀秀的手想要制止,却被林怀秀甩开。何浔的手在空中僵愣半秒,继而若无其事地插入口袋,转过身去看窗外,只是那轮廓蜿蜒深壑的侧脸不再温柔如斯,而是被淡淡的受伤取代,寂寥如深秋银松。
“如果真是这样,我替文生谢谢林小姐。”阮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走回来,真挚地握住林怀秀的手,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林怀秀被忽来的举动吓一跳,想要缩回来,却被阮斌死死握住,这才惊奇地发现,阮斌宽大的掌心竟是一片冰凉,比自己的好不到哪儿去。或许他是太担心自己不会答应才这样的吧,他和许文生究竟是什么关系?想到当初许文生那样对他,而他到如今竟然还能这样为许文生奔走,这两个人的感情……或许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单纯。
四肢冰凉的手握在一起,一个感激,一个同情,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林怀秀向外抽了抽手,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问道:“你所说的那个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