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将军府。
云影独自坐在屋脊一角,眺望着莺阁。
莺阁后方长远的天地之间,朝阳初升。
再过一会儿,待到太阳升得更高,天空又会变成明快的浅蓝。
云影已不记得自己在将军府经历了多少次日升日暮。
他从来没喜欢过这里。
今天,他望着朝阳的光线由嫣红而金黄,感到前所未有的厌倦。
祭梦不知从何处飞来,落在他身边。
“走,又有新任务了。”
城外的一座危崖之上,苍茫古木之巅。
祭梦和云影并肩而立。
他们肩头缀饰的羽毛在山风中轻轻抖动,两人的衣袍下摆摇曳着,长长地飞起在身后。
云影不知道,祭梦为什么把自己带到这里。
他等着祭梦说出任务。他此前的人生意义本在于不断地执行任务与等待下一个未知任务。
祭梦站在他身侧微微靠后之处,忽道:“难怪百姓都把莺阁叫做金丝笼。从这里看,它的确像个精致的笼子。”
危崖高树,正可鸟瞰全城。
城中每一分每一寸平日切身的利害,都在他们足下很远,显得不再庞大郑重。
莺阁在将军府之中央,亦在整座城池中央。
这里精致华美,却伪装不成真正的自由自在。
这其中的每一任“主人”,都只是将军相中的,细巧可爱的玩物。
——越是无望悲惨之事物,外表越容易一派至美纯善。
云影喃喃道:“我不清楚它建造的初衷。也许从一开始它就是一座牢笼,一座会吃人的牢笼。”
昨日无辜惨死的七个人的尸身,还在架子上晃荡。
人命如蚁,任其蚕食。
云影的本性是善良的,尚显稚嫩的年岁令他还不忍隐匿或丢弃这种善良。
可是,只要是将军要做的凶杀之事,他就得维护与执行。
这令他一直忧郁不已。
祭梦或许也想过云影想过的这些,但他此时只是悠悠道:“牢笼本不就是这样。”
云影恨恨地道:“你知道我最讨厌它的一点是什么?”
祭梦问:“是什么?”
云影咬牙道:“一座牢笼,不应该修建得如此漂亮。”
比恶更令他难于容忍的,是伪装过的恶。
祭梦缓慢地道:“其实,牢笼处处都有,有些很美,有些很丑。有些看得见,有些看不见。”
看似轻立树巅,自由自在的他俩,是否也不免于看不见的牢笼?
一座从小进入,不知何时解脱的牢笼。
云影心情激荡,不禁疾声,几乎是喊着道:“飞鸟原本应属于天空,而不是牢笼!”
之前他不曾想要逃离,因为他一向觉得自己除此之外无处可去。
而现在,他好像被某一种奇妙的机缘触发,整个人想法都变了。
祭梦冷冷的声音在身侧响起:
“世界上没有一种鸟能够一直飞翔,永远不需要落地。”
云影听着很不是滋味。
他一心想飞,飞得越高越好:“在这样的高度,即使将军府,其实也很渺小。”
祭梦淡然道:“只有当你身处其中,你才会觉得它,很大。”
云影不再说下去,他想起了那个来自将军的新任务。
祭梦就在他后方站着,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云影看不见祭梦脸上的变化。
他开口问道:“今天的任务是什么?”
祭梦没有立即回答,嘴角忽然斜斜勾起,撇出一个捉摸不定的笑意。
云影听见祭梦冷哼了一声。
随即,云影后背陡然一痛,双眉拧起,无法置信地看了身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