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换工作的时候,裕哥哥有点担心,他对乔越说,如果有客人要你把晚餐送到房间或者要你把酒送过去的时候,绝对不能去。乔越眨巴着眼睛听懂了,却嘟着嘴很不高兴,怎么脑子里总是要有这些复杂的东西要灌输给她,她不要听,姐姐在一旁说,是为你好,女孩子要小心一点。
乔越比安下要早去店里做准备工作,只有那时她才会穿过厨房,走到吧台下的水池,向右穿过细窄的过道再上几节台阶推开及腰的小门,走到上面的餐厅补充餐桌上的纸巾或者调料瓶。
没去几天乔越就记住了所有客人的名字,都是些年长的客人,四五十岁,必须对走进餐厅的客人用敬语说,您回来了。然后赶快给客人准备套餐,把店长准备好的料理一样一样放到托盘里递出去。
有时客人会说,顺便把我的酒拿过来,店长考乔越,问她,你知道吗,那边瓶子上贴着客人的名字,你去找过来。
乔越踮着脚从柜子上一堆高大的酒瓶里找到客人的酒小心地拿下来,店长很满意,夸奖乔越说,果然还是年轻,记得真快。他转过身示意安下,把酒端出去吧。安下走出厨房,站在吧台下把酒和酒杯递上去,客人自饮自酌。
安下很照顾乔越,出头露面端盘子送酒,几乎都是安下,她和乔越配合的很好。渐渐熟悉了一段时间后,有一次客人一定叫乔越从厨房出来和他们聊天,可是乔越不会一心二用,她可没法象安下一样一边麻利地洗着玻璃杯,一边和人谈笑风生,她的日语也没到那个级别。
她很拘谨的一问一答之后,站在水池边,手里拿着玻璃杯就不动了,店长不放心,掀开暖帘探出头看了一眼,又缩了回去。
店长把安下喊了出来,站在乔越边上帮着洗玻璃杯,隔了一会儿他又探出头来,对着乔越说,回来吧,然后对着客人笑笑缩了缩脖子说了句,里面还有一堆事要做呢。乔越回到厨房吐了一口气。
客人有时会开一些玩笑,乔越从来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她不想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就记不住,也乱不了她的心,她只会按部就班地做好厨房里配膳,洗盘子洗碗洗茶杯的工作,其他的事,全交给安下和店长就好了。
有一个客人一次酒喝多了,一定已经在外面喝过一次了,他借着酒劲站在吧台,对着店长喊着,把那个孩子叫过来,给我斟酒,又对着身边的老朋友醉醺醺地说着,长得挺可爱的小孩,性格可不大可爱,是吧。
旁边的客人面露尴尬,讪讪地地笑着对店长说,他真是喝多了,醉了。店长没让乔越出去,他却仍然在外高声地嚷嚷,还是安下笑眯眯的,迈着小碎步,提着客人的酒瓶,破例推开小门走上台阶给客人亲自斟酒才平息了小小的闹剧。
乔越给家里的信里从来不提她不开心的事,她也不想提及刚来时冬天手裂口子了以及她内心强烈的失落感,她知道妈妈只会说,别那么娇气。只是那个冬天的夜里,他们唯一的一个电话却打乱了乔越欢天喜冲过来的那份心情。
爸爸一上来就说,我刚刚听说日本那边有不少……,爸爸居然吐出一个生硬的日语单词,水商贩。乔越没有接触过这个词,她皱了皱眉头,继续听爸爸说,你有没有去打这种工?她不明白,反问爸爸,你说什么呀?
爸爸的语气很急用一种质问的口气,就是陪酒,你有没有去这种地方?乔越的眼泪在打转,她气得说不出话来,爸爸接着说,我听说那边年轻的女孩子都去那种地方打工,你不能去!
乔越用颤抖的声音反问爸爸,你们,你们怎么不相信自己的女儿呢?她无法接受,妈妈听出了乔越的不开心,说道,不是我们不相信,那你爸爸的朋友,人家去过日本比我们了解,我们不是担心嘛,想提醒你一下嘛。
眼泪还是啪哒啪哒落在了听筒上,她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这不需要别人提醒,乔越抹去眼泪把听筒放下,再也不想听,坐在客厅里的裕哥哥吃惊得看着,他什么也听不懂。姐姐走了过去拿起了听筒,乔越穿过走廊走向自己的房间,听筒里还传来爸爸高高的声音,你要好好督促她!
连自己的父母都无法坚定,你能要求谁坚定你的自尊,你的骄傲?他们是真的担心她还是只关心他们自己的脸面,害怕她会辱没他们的门风。乔越知道人言可畏,无论你怎样洁身自好,你也无法阻止别人的猜疑,无论那是多么黑暗和肮脏。
黑夜里乔越睁着眼睛,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夹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敲打着玻璃窗,敲打着一个女孩脆弱敏感的心,郊外寒冷的风比哪里都要强劲,就让她再一个人黯然神伤一小会儿,等到朗朗晴空出现的时候,她想她会好起来的。那些让人恶心的猜疑终究是别人的,和你完全不同的思维方式,又何必太过在意,影响你本该快乐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