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来了一个陌生的老人,乔越悄悄地打量着他,和爷爷差不多的个头,却没有爷爷的浓眉,没有爷爷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听说比爷爷年长,看着却十分健朗,声音洪亮,万分的健谈,初次见到爷爷便相谈甚欢。听到爷爷房间里传来阵阵笑声,乔越站在外屋好奇地看了又看,歪着脑袋琢磨不透。
爷爷的房间里挂着一幅奶奶的遗像,自始至终只有奶奶。听爸爸说,爷爷年少时远离家乡就读于北平的美术学院专攻国画,一去数年,不识字的奶奶都是找人代笔写信,奶奶中年去世后,爷爷始终独身一人。
爷爷曾经出了一本诗集,题名为《爱韵楼诗稿》,80年代后期,当乔越捧着爷爷的诗集时好奇地问爸爸,为什么叫这个名字?这个韵字是什么意思?
这个韵字是你奶奶名字中的一个字啊,爸爸告诉乔越。乔越低垂着头,小小的心跳动了一下,那个韵字之前的“爱”看得是那么火热刺眼,炙热的情感似乎不应该属于她眼中那个不苟言笑的爷爷。
当外公出现在家门口,妈妈低低地喊了一声“爸”,眼圈微红声音梗塞之后,迎面走来的老人只是豪气地拍了拍妈妈的肩头,似乎看不出太多的内疚和不安。他的态度可不是谦恭低微的,也许他天生豪放不拘,满不在乎,也或许他见识广多,练就了那副秉性。
听说民国时期他揣着公费曾经犹豫是否要去德国留洋时,最终还是就近来到了日本就读,在东京遇到了从札幌游学而来的外婆,学成归国时带着那个二十出头一句中文不会的妻子回了中国,在政府机关就职做了官员。
他一生中的红颜似乎真的不少,子孙仿佛也是多多益善。爸爸在饭桌上提及即将见面的老人时,说着自己听来的故事,总结了一句,“你外公,年轻时那可是个花花公子。”
妈妈微微皱起眉头回了一句,“怎么能这么说呢,还当着小孩面。”爸爸可不以为意,他毫无恶意地哈哈一笑,“绝对就是。”
眼前这个花花公子怎么会和古板的爷爷一见如故,甚至聊得开怀大笑呢,乔越坐在外屋的沙发上伸直了腿晒着太阳看着自己的投影,时不时侧过头向里屋看一看。
妈妈终于说动了一个姨妈先见见外公再说,妈妈要乔越领着外公去一趟姨妈所在的大学。从鼓楼出发走大路还要经过南京火车站,路途遥远,乔越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他这么大年纪了,哪能骑自行车?摔下来怎么办?”
妈妈一愣,“就是噢,我去问问。”妈妈折了回去又走了出来,外公已经昂首挺胸走在妈妈的先头站在了乔越面前。
这是要和人吵架吗,乔越瞪大了眼睛听着,“你以为我会摔下来?你不要小看你外公,你才多大年纪啊?你小孩子,说不定我骑的比你还快!”他一手叉着腰一手挥舞着,声音洪亮高昂,说完,又掉转回头大踏步走回里屋和爷爷道别,爷爷握着拐杖送到门外,两人惺惺相惜,就此别过。
乔越默不作声,跟在身后准备出门,妈妈拉住她小声叮嘱,“你外公要强,你让着他点,骑车时还是看着他一点,这里的车多,路又不熟,还是要他小心点吧。”
“我怎么管得了他?他不听我的怎么办?”
“嗨!你说他又不识路,不是你带着他嘛,反正小心一点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