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秦王要斩王翦等四将。
燕易等人出班奏道:“臣有保本奏上,乞吾主刀下留人。臣闻三军易得,一将难求。四将败阵失机,理当正法,但今吾主吞并六国,幽州一城尚未攻破,若先斩四员大将,恐伤兵将之心。恳求吾主开恩,赦其死罪,待后将功抵罪,不胜幸甚。”
秦王只得准奏,命将四将放回。
四将进帐,秦王道:“孤看众将之面,暂且宽恕,以观后效。”
四将叩头谢恩。
秦王便问起为何不见白起将军。
王翦奏道:“白将军攻打西门,适遇孙膑,不知何故坠马死于乱军当中。”
秦王闻言落泪道:“可惜了一员老将,死得不明不白。”又问为何不见军师。
章邯道:“子陵在台上作法,被地雷震动,不知去向,大约损兵折将,自感颜面无光,不好回见,吾主且宽耐数日,便知分晓。”
秦王叹气道:“孤今已骑上虎背,再难下来。”遂命蒙恬:“领孤旨意,黑夜回咸阳取救。”不提。
且说孙膑回营,倒念真言,收回遁甲,显露出营盘。
十二门徒各自进帐报功。
孙膑传令:“展旗放炮,随贫道出阵与秦将会战!”遂上青牛,率众将出营。
秦王闻报,大惊道:“孙膑果然未死,孤如今将寡兵微,难以抵挡。不如收兵回国,再图良策。”
王翦心中不服,奏道:“堂堂大国,何惧弱小燕邦,微臣不才,情愿出阵。”
秦王冷笑道:“先行官虽勇,不是孙膑对手,前者被他杀得片甲不留,如今不可再亵国威。”
王翦见秦王蓄意贬他,心中不平,复奏道:“吾主在上,不是微臣擅夸海口,臣与孙膑势不两立,此一阵情愿以死相拼,将功抵罪,如若再败,自甘二罪并罚。”
秦王被缠不过,只得准奏。
王翦辞驾,归本帐披挂,吩咐家将道:“我今日临敌,比不得往常,尔等须尽心效力,共拿刖夫,自有重赏。”
众将齐声应道:“愿以死相拼!”遂一齐出营。正遇孙膑,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也不搭话,举矛就刺。
孙膑用拐架开,大笑道:“王翦住手,我有句金玉良言,未知肯听否?尔等也是条好汉,天下常称白、王、廉、李用兵最精,如今他三位俱已归天,只留你一人。你可也识些时务,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的厉害你也尽知,不如圈马回去,奏知秦王,撤兵回国,与天下讲和,万事皆休,少若迟延,料你难逃一拐之厄。”
王翦听罢大怒,道:“刖夫怎敢口发大言!”两手拧矛,分心刺来。
孙膑以拐架开,二人在疆场上就动起手来,战了数十回合。
孙燕心中大怒,催马提枪夹攻,直杀得王翦气喘吁吁。
这时全山众将一齐围将上来。
王翦抵着一个孙膑,已难招架,何况又添众人,越觉寡不敌众。
两边军兵大杀一阵,杀得秦兵叫苦连天,四散大败。
王翦虚点一枪,杀开一条血路而逃。
孙膑随后赶来,大叫道:“王翦哪里走!”举起左手照头一拐。
王翦回头一看,说声“不好”,躲闪不及,正中后背,打得抱鞍吐血而走。
孙膑见王翦去远,传令收兵,打得胜鼓回营不提。
王翦挨了一拐,叩见秦王请罪。
秦王见王翦面如金纸,丧气垂头,就知败阵,便道:“孤再三阻你,你强要出战,既然着伤,孤不加罪于你,暂且回营调养好了再来见孤。”
王翦回归帐中,调治不提。
再说金子陵在台上作法,指望攻破幽州,不料事与愿违,也无颜回见秦王,竟往东海云光洞而来。
驾云正行间,只见一座高山十分险峻,心中惊奇,忙收云头落在山中。
四面一看,但见苍松古柏,翠竹摇曳,水声如涛,阵阵清风从花丛飘过,果然景致不凡,别是一番天地。
金子陵低头暗自嗟叹:“好一座名山,想人生在世,驹隙光阴,争名夺利,尽是徒然劳碌,贪恋红尘有何益处?我金子陵高山学艺,清净无为,只为保秦吞并六国,开了杀戒,才终日不得安宁,把一段山水清闲之福付诸九霄之外。我几时才能身归洞府逍遥,日诵《黄庭》,享那无边之福!”
嗟叹了一阵,自想:“我看了半日,还不知此山何名。”
一回头,见不远处有个石碑。
近前一看,上写“药篮山”三个大字。
金子陵叹道:“好座药篮山,真乃洞天福地也!”
看了多时,正待举步,忽听有人叫道:“子陵道兄何往?”
金子陵回头一看,喜道:“我只道是谁叫我,原来是朱道兄。”忙抢行几步,打个稽首道:“道兄请了!”
朱惠珍忙还礼。
二人就在一块石头上坐下。
金子陵道:“道兄不在洞内修真,何在此间闲游?”
朱惠珍道:“我在洞中无事,特到此间,与一位真人下棋逍遥,不想今日偶遇道兄,可喜可贺!”
金子陵道:“吾有何喜?”
朱惠珍说:“道兄身为军师,掌世人之富贵,何等荣华?今日为何一人独自到此?”
金子陵闻言,长叹一声道:“道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虽说我在秦王驾前玉带垂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是荣耀,但可知我的苦楚?”
朱惠珍道:“道兄有何苦楚,不妨说与我知!”
金子陵就把兵败幽州之事细陈了一遍。
朱惠珍道:“不知道兄受此气恼,今欲往何处?”
金子陵道:“我欲回山拜请师父下山,捉拿孙膑,报仇雪恨。”
朱惠珍道:“杀鸡焉用宰牛刀,想那孙膑有何本事,须去惊动无当老祖。我现有一位祖师在此,与刖夫有仇。我今带你去求他下山,捉拿孙膑,易如反掌耳!”
金子陵道:“这位祖师今在何处?”
朱惠珍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这药篮山的祖师,你可认识否?”
金子陵道:“从未谋过面。”
朱惠珍道:“难怪你不知,这位祖师叫黄叔阳,他的师兄叫黄伯阳,被孙膑害死,此仇至今未报,道兄若去请他,必然答应。”
子陵大悦,当下二人起身前往。
走过几座高山,忽见一个洞门,有一童子在门外玩耍。
朱惠珍上前问道:“你家祖师爷在否?”
童儿答道:“正在洞中与秦真人下棋。”
朱惠珍道:“快去通报,就说朱道人求见!”
不一会儿,童儿来至洞口,将二人引入洞中,至三清殿上。
黄叔阳与秦真人降阶相迎。
黄叔阳问朱道人:“此位何人?”
朱惠珍道:“此乃云光洞无当老祖的门徒,奉敕旨下山扶助西秦吞并六国,官拜护国军师的金子陵。”
叔阳道:“原来是子陵道兄,久仰久仰!”
说罢,四位道者齐进诵经堂,俱各见礼,分宾主坐下,童儿奉茶。
黄叔阳道:“子陵道兄不在西土咸阳享人间之富贵,降此荒山,不知欲将何为?”
金子陵欠身道:“祖师在上,弟子虽然奉赦,扶助秦王,享受富贵,不想近来受了无穷之苦。”
黄叔阳道:“苦从何来?”
金子陵长叹一声,就将兵伐幽州始末叙说了一遍。
黄叔阳道:“原来道兄也受了这刖夫之气,着实可恼!”
金子陵道:“弟子受气,祖师为何动怒?”
黄叔阳道:“我与刖夫有一天二地之仇,三江四海之恨。提起他来真是话长。你道这刖夫何等之人,他就是燕山府孙操之三子。曾在云梦山水帘洞学艺,是鬼谷子王禅的得意门徒。后在魏国被庞涓用计刖了双足,成为一个废人。齐国差大夫卜商救其回国,封为南平郡王之职。后提兵至河南报仇,用减灶之计诓庞涓至马陵道将其活捉,让七国分尸。从此这刖夫名扬天下。七国诸侯尊齐为上邦。后来齐威王驾崩,湣王无道,宠信邹妃,不理朝政,三逐孙膑,火烧宣阳宫。六国合兵,共伐无道。燕昭王金台拜帅,重用了乐毅,兴兵伐齐。攻破了齐都临淄,杏叶林路剐邹妃,日晒湣王。齐国的文武,保着幼主孤全,在天罗山红慈谷屯兵。乐毅领兵围困了红慈谷,袁达当先讨战,被乐毅用神砂打死,那时孙膑就已下山,救活了袁达,乐毅哪里是孙膑的对手,被他拿住打了二十军棍,乐毅受刑不过,哀求于他,说请看在家师分儿上。你道乐毅师父是谁?”
金子陵道:“弟子不知。”
黄叔阳道:“就是家兄,曾在这洞中修炼,道号伯阳,与王禅、王敖同师学艺。后论起此事,家兄哪有不恼的,一怒之下就去与孙膑见阵。不想这一见阵就无好结果了。
家兄却被孙膑所败,难按无名之火,摆下一座阴魂阵,困住了孙膑。后来毛遂下山偷丹相救。及至后来王禅兄弟请了掌教南极子下山,用拘仙牌把家兄拘去,打了八十杖,削去顶上三花,变成凡体在红慈谷丧命,化为独脚白鹤。这些都是孙膑所干之事。我与他冤仇似海,若不细说,道友也不会知道。”
金子陵道:“原来祖师与孙膑有此深仇,弟子愚见,欲请祖师下山去见秦王,设谋定计,捉拿孙膑,一则与长兄报仇,二则显一显神通,平定六国,名垂千古。不知祖师意下如何?”
一番话把个黄叔阳说得活动,又有那朱、秦二真人从旁一力担当:“祖师若肯下山,我等愿同力相助。”
黄叔阳道:“二位果然肯助一臂之力,贫道情愿下山与孙膑斗个死活。众位且在此盘桓数日,而后一同下山如何?”
金子陵道:“救兵如救火,请祖师即刻下山为好。”
朱、秦二真人道:“少待片刻,我等二人各回本洞,把炼好的法宝取来,好往幽州见阵。”
黄叔阳道:“速去速来,免得久等。”
二位真人告辞,各回本洞。
不一时来到,会齐了叔阳老祖,各藏宝贝,出得洞府,驾起云头来至西地秦营。
金子陵道:“众位少待,贫道先进营中,请秦王大驾来接,方显我等不凡。”
黄叔阳道:“何劳秦王大驾,道友请便!”
金子陵来至辕门。
那些守营蓝旗看见,知是军师回来,便问:“军师往何处去来?”
金子陵道:“我已请来高手,快与我通报。”
秦王闻报大喜,道:“孤只道军师被火烧死,哪知还在。”传旨宣进。
金子陵奏道:“臣有失机之罪,望主上开恩。”
秦王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赦卿无罪。”
金子陵奏道:“臣兵败之后,前往名山迎请三位真人下山,与我主设计捉拿孙膑,报仇雪恨,现在营外候旨。”
秦王大悦道:“既有真人降临,挡驾官大开营门,孤当率众迎接。”金子陵叩头谢恩。
秦王离了龙座,率章邯等一班将官出营。
三位真人见秦王出迎,急行几步,打个稽首道:“我等有何才能,敢劳圣主迎接!”
秦王道:“孤国家有难,幸得仙长降临!”遂将三位真人让进黄罗宝帐,分宾主坐下,侍官奉茶毕,道过山洞住址及道号姓名。
黄叔阳道:“请问圣上,这几日可曾同孙膑见阵?”
秦王叹气道:“孤还敢发兵么?那孙膑神通广大,诡计多端,前被他一个火阵,杀得孤家胆战心惊,三军望影惧怕,只好高悬免战牌,等候咸阳救兵到来,再与他拼个高下,再若败阵,只可退守咸阳,不敢再存有削平六国之想了。”
黄叔阳道:“龙意万安,既然贫道等下山,定要把孙膑拿了,以报前仇。”
秦王大喜道:“全仗真人法力。”遂传旨大摆酒宴,与三位真人接风。
秦王在金顶大帐款待三位真人,君臣尽欢尽乐,直至深夜。
次早,秦王升帐,众将朝参毕,三位真人进帐坐下。
黄叔阳道:“请圣上钧旨,贫道今日出阵,要与孙膑会敌。”
朱真人道:“何劳祖师大驾,待贫道先见头阵。”
秦王道:“既承真人相助,孤家静候捷音。”
朱惠珍欣然下帐,整冠束带,口念真言,朝丙丁南方一指,喝道:“脚力何在?”
只见一阵风过,半空中来了三只异兽:一只八叉梅花鹿,一只金钱豹,一只白额虎。一齐举尾咆哮,各认其主:梅花鹿到了黄叔阳前边,金钱豹认了秦道人,白额虎奔向朱惠珍。各俱低头伏卧,动也不动。
吓得三军个个惊慌。
那朱惠珍跨虎而出,命军校把免战牌去了。
三声大炮,来至燕营,高声喝道:“小校听着,快报与孙膑知道,就说秦营朱真人讨战!”
孙膑闻报,即命孙燕迎敌,吩咐道:“既是道人,无非是金子陵请来的左道旁门之士,须防妖术邪法,务必小心。”
孙燕领令,率众出营。
朱惠珍一见,高声大喝道:“小将慢来,通名受死!”
孙燕听得有人召唤,忙收战马,问道:“道者何人,识不得幽州孙燕么?”
朱道人笑道:“我在火云洞修炼多年,道号朱惠珍,往来者皆是得道之士,岂认得你这无名小辈!快叫你家刖夫出来,还可以走上三五回合,尔等小辈,何苦枉送性命!”
孙燕闻言,大叫一声:“好个野老道,气煞我也,看我取你!”
说着双手拧枪,分心就刺。
朱道人用剑相还,直斗了五十余合不分胜负。
孙燕看看难胜妖道,抖擞精神,改变枪法,直杀得朱道人力乏筋疲,实难招架,虚砍一剑,往下败走。
孙燕紧追不舍。
道人回头一看心中大喜,忙从怀中取出象鼻葫芦,把盖揭开,念动真言,喝声:
“小辈休赶,看我的法宝!”
孙燕正赶,听得“法宝”二字,勒马详观,只见那老道把葫芦晃了一晃,喷出一股火焰来,次后便是烈火腾空,有五丈多远。
孙燕被一阵神火烧得大败,不敢恋战,败回营去。
朱道人得胜回营,秦王为他庆功,不提。
再说,孙燕败进营中,跪下请罪。
孙膑道:“恕你无罪,回帐歇息去吧!”
孙燕刚出了大帐,只见旗牌官来报:“王爷,秦营又来了一位道者,形容狠恶,相貌狰狞,骑一只异兽,使一条狼牙棒,十分凶恶,现在营前讨战。”
孙膑点头道:“他营中有的是左道旁门之人!”遂命李丛出阵。
李丛领令,回本帐结束停当,不用脚力,手提大砍刀,飞步出营。
抬头一看,那道者生得十分凶恶,怎见得,有诗为证:
头戴一字金箍,
身穿八卦道袍。
朱砂发衬浓眉梢,
血盆大口,
头似柳瓢。
眼如铜铃闪绿光,
牙齿莹莹似锯条。
狼牙棒手中擎,
坐下一只金钱豹。
李丛看毕,喝道:“骑豹的元门,快通名上来,我刀下不死无名之鬼!”
秦道人听见招呼,举目一看,一条大汉手执钢刀,身高丈二,步行如飞,犹如天神一般。
秦道人大喝:“大汉慢来,吾非别人,乃灵求山灵求洞真人秦猛是也!大汉何名,快报我知!”
李丛大笑道:“好孽障,连我也不认得?我乃天台山天台洞了一真人的弟子虎将李丛是也!你这妖道,自该在深山养性,日诵《黄庭》,消磨岁月罢了,为何下山扶助秦王,枉来送命,实是可惜!”
不知秦猛如何回答,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