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节植树节
春雷一响,惊蛰也就到了。天渐渐地变得暖和起来,树梢已渐有米粒大的小芽,藏在地下的虫子又开始翻身唱歌了,就连没精打采了一冬的鸟儿,也变得活泛起来,在树枝上跳来跳去,啾啾地叫个不休。
春情萌动,正是农家植树的好时节!老百姓可不管什么“3.12”不“3.12”的,只知道,一到惊蛰节,房前屋后,田边地头,有一些什么树,该栽的就该立马去栽了。
惊蛰节,才是老百姓心中真正的“植树节”呢!
记得小时候,每到惊蛰节那一天,母亲总是要翻出一把镰刀,让我去房前屋后的果树上砍上几刀。砍时还得遵照母亲的嘱托,一边砍,一边虔诚地念念有词:“惊蛰节!惊蛰结!”据说,只有在惊蛰节,经过这样刀砍后的果树,当年结的果实才会特别的茂盛。按照母亲的说法,那些果树们都是极有灵性的植物,只要心存虔诚,它就会有求必应!
小时候,并不知道惊蛰是一个节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一直以为,母亲当年让我念叨的“惊蛰节”应该是“惊蛰结”。因为,母亲总是寄希望于传统的惊蛰节砍树,来提醒并祈求家里的那些果树更加地肯结果。——那些果实,是我们兄妹几人一年的学费呢!
正因为如此,望着那些曾经为我们挣得不少学费的果树,那是的我,手握镰刀,总是有些迟迟不忍下手,生怕一刀下去重了,伤了果树的元气,不再结果了。心里还老是嘀咕:要让果树多结果,非得要砍它几刀才听得见么?直到后来,我学了植物学才终于明白,惊蛰节砍树,其实是在给果树“放水”,这样不仅不会给果树带来伤害,而且,还可以防虫防病。果树无虫无病,自然也就结得多了。
由此看来,传统的惊蛰节砍树,是有着它的科学道理的。只是,那时的母亲并不懂得这些,果树多结了果,还以为是自己惊蛰的祈求变得灵验了呢!
在我老家,惊蛰节除了要给果树“放水”,更多的时间还在于用来植树。农家植树,无非是在房前屋后栽种一些山里常见的桃、杏、李、梨、樱桃、枇杷等果树之类。当然,讲究的人家也会在自家的门前屋后栽上几丛竹,或几棵常青树。房屋的周围,哪些果树人家有,自家没有,便要在惊蛰节这一天,寻上有树的人家去讨上一根苗回来,然后在屋角的岩巷或门前辟出一处空地来栽上。自家有的果树,株树嫌少了的,便也要去再挖上几棵新苗来进行补栽。山里人栽树不像城里人那般挖大坑、换新土、配水配肥做得仔细,有了树苗,抡起大锄呼呼生风地几下,只要将树栽稳了,然后浇上一瓢水就可搞定。可就这样栽种的果树,成活率总是异常的高。
农家植树,是没有什么“苗圃”可寻的。也从没有人去想过,这些果树苗还需人们特意来播种。栽种的树苗大多都来源于野生,常常是由那些吃了果实的人们,随意吐出的一枚核而生,后又被有心的田主耕种时善意地留了下来。但这样的树苗总是很少,更多的时候还得到母树的蔸边去打“马胯子”。
“马胯子”是我山里老家的土话。指的是那些果树临土的蔸边,每年新发出来的新枝。那些新枝,因离地特近,主人只需在蔸边培上一捧土,那新枝就可接着墒情,立即长出根系来。到了来年,刨开培着的土,将那新枝用力一掰,就成了一棵长着根系的树苗。或许是因那树苗同母树分开后,树蔸与马匹的胯子有着几分相似的缘故,总之,家乡的人们把这种从母树上掰下的树苗,统统都称之为“马胯子”。
在山里,房前屋后的树,看似不打紧,却是一种庄户人家是否勤劳、是否兴旺的标志。因而,即便房屋周围的田地再少的人家,主人哪怕背土垒垱,也要弄上几棵像样的果树栽种到屋前。有了那些果树,一到春天,房前屋后的桃花、杏花、李花、梨花等便次第开放,即便是再破旧的土屋,也便一下变得异常地美丽起来。
从电视上看到,现在的新农村建设是越来越好了,不论是平原,还是山区,楼房一幢接着一幢。只是有些不明白,人们在建造这些新的楼房的时候,是否还记得给那些曾经给房屋带来无限美丽的果树,也留下了一席之地?
永远的端午
割下沉甸甸的油菜,打下、晒干,换回香喷喷的菜油,家家户户的灶台,就开始飘荡起新油的清香。待新油的清香随着袅袅升起的炊烟,四下里散开,地里的麦稍不知不觉,也就慢慢地开始变黄了。麦稍一黄,端阳自然也就到了。
老家的人们,总是习惯于把“端午”叫着“端阳”。就像他们在叫孩子时,放着文绉绉的学名不去叫,却偏要去唤那土里土气的小名。老家人说,叫“端午”,那是城里读书人的叫法,庄户人家嘛,还是叫“端阳”叫得顺口、听着随和。
老家是山区,虽然与屈老夫子的故土秭归,相隔也就一百多公里,可那里一没有大湖,二没有大河,龙舟自然是没得划的了。没有了龙舟,理所当然也就没有了粽子。况且,老家极少产米,若干年来,似乎一直都没有包粽子的习惯。现在好了,大米是随处都能买到,却又谁都不会包。至于看龙舟,也就只好守在电视机前,盯着屏幕独自去过个“干瘾”。
没有龙舟和粽子,可并不等于老家的人们对屈老夫子不敬重。在老家人的心目中,端阳也是节!孩子们的课本都说了,那屈老夫子很着哩!于是,大伙就想,记住了端午节,也就自然记住了那屈老大夫子!
端阳也是节!是“节”就有“节”的过法。五月初五头端阳,五月十五大端阳,五月二十五里末端阳,二十来天都是节!没有龙舟和粽子,那是老家人没有那个条件。可鸡蛋家里有的是,节期里,酽酽卤上一大锅,从初五到二十五,大人小孩,想吃了就尽管吃。新麦眼看也就要收了,将家里的陈麦翻出来,去加工厂里细细地磨成面,回来再蒸上一笼白白胖胖的小麦“粑粑”,蘸了蜂糖吃,也算是应了个节气。
虽说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可毕竟“养个女婿半个儿”,再忙再苦,过端阳,怎么也要把“小两口”一家,接回家里来住几天。在我老家,嫁出去的姑娘,没有娘家人来接过端阳,是很没有面子的!姑娘女婿回娘家说的是过端阳,可大家都是庄户人家出身,一进娘家门,又哪能一下闲得住?家里、田里,是见着什么就做什么,倒是让“老两口”一下落得了个清闲。
当家的一闲,自然就会想起老辈子留传下来的老规矩,便拾了镰刀,赶忙跑到山上的荒地里去割艾蒿。待姑娘、女婿再从地里回来的时候,一股艾蒿的青香就迎面扑来。一抬头,两把青中泛白的香艾,不知什么时候就已挂上了朱红的门楣。进屋再一看,屋里的火塘边还摆着一大捆,做娘的正在火坑里生着火,准备搭上艾蒿在家里来熏烟呢!
用香艾在家里来熏烟,老辈子说那是在驱邪。小辈子知道,那其实是在给房子杀菌和消毒。夏天到了,青蛇、蜈蚣、蝎子、壁虎、蟾蜍等都出动了,用烟在家里驱一驱,赶一赶蚊虫,对人总是有好处。
过端阳的餐桌上,是怎么也得弄上几个像模像样的菜。酒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只是现在已很少弄得到雄黄与朱砂,不是仔细讲究的人家,还真的是没有。没有雄黄酒,可大伙有的是有关雄黄酒的故事。一上桌,老辈子就会讲:过去有一个人被蛇精迷住了,天天晚上缠着要和他幽会,后来被一个高人看出来了,就给他一瓶雄黄酒,要他端阳那天拿给那蛇精喝,到了端阳那天,蛇精喝了果真就直喊脑壳疼,为验证真假,蛇精返回时,那人故意拿了一条做了标记的毛巾,让蛇精来捆头,结果第二天一早,门口就发现了一条头捆毛巾的大蟒蛇。那故事怎么讲,都像是《白蛇传》的翻版。小孩子听了就直喊,我知道!我知道!那人叫许仙,蛇精叫白娘子!老人见了,就豁着瘪嘴直傻笑。
端午也是节!可老家的端午节,总是有些让人闲不住!
六月六,晒龙袍
一进六月,太阳就变得火辣辣的。早上日头刚一出来,四处就白亮亮地一片,阳光像日头洒下的绣花针,明晃晃地直刺人眼,让人眯着眼睛,始终不敢仰起头来。水泼在了地上,眨眼工夫就不见了踪影。
吃过早饭,男人站在屋檐下,用蒲扇遮着阳光看了一会儿天,心里暗暗地想,也不知道今天的太阳到底会烈到一个什么样子。回屋便拿了草帽和毛巾,也不等女人出来,提着锄头,独自一人就出了门。地里的包谷草,还剩有几块没有最后锄完,虽说天气热,但还得抓紧时间锄了,趁着这日头毒,好将杂草晒一晒,免得一场雨过后又生了出来。
女人在灶台上正忙着收拾碗筷,见男人一人闷声不响,独自就要去下田,就说你也不等等我收拾完了然后一起去?男人就咕噜了一句,说今天你去地里干啥?你忘了今天是啥日子了?女人扭头看了一下挂在墙上的扯历,然后冲男人一笑,说没想这日子过得还真快,不知不觉就又到了阴历的“六月六”了。
女人知道,六月六,家里还有一件重要事情等着她去做呢!
“六月六,晒龙袍。”竟也说不出究竟是个“为什么”,但这是老辈子流传下来的老规矩,自然还是不要忘了的好。连皇帝老儿都看重的日子,肯定是个好日子一定错不了。家中的那些衣物,不论是好是差,是多是少,虽然与“龙袍”一点也不沾边,但学学皇帝老儿的样,统统都搬出来晒一晒,对衣物总是有好处。听人说,只有这六月六晒过的衣物,放在衣箱里才会一年四季都不生虫呢!
老百姓总是愿意用老辈子流传下来的老方法来防虫,说“樟脑丸子”是一点都不好,从放了“樟脑丸子”的衣箱拿出的衣裳,穿在身上总是有一股不好闻的异味。
“六月六,晒龙袍。”男人一走,女人就一边念叨,一边开始忙着为晾晒衣物做准备。稻场边的晾衣杆得先用水来好好擦一擦,免得到时让杆上的灰,弄脏了那些平时舍不得穿的新衣裳。还有一些诸如鞋子、鞋垫、鞋底之类的东西,也不好凉到杆上,得架上板凳,再准备一个宽敞的大簸箕。当然,簸箕不论好坏,中间必须垫上几张宽幅的旧挂历或是旧报纸。女人心细,总是害怕有篾头露了出来,一不小心挂伤了那些心爱之物的衣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