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们今天就是去掀茶摊而已?”一个喽啰紧巴巴地跟在一名魁梧汉子的背后,用不太相信地口吻问道。
汉子鼻中发出哼声,“没错!”
“掀个茶摊也能有这么多?”喽啰捂了捂袖袋里颇有分量的银钱,感觉像是在做梦。
“少废话!帮朝廷消灾,少不了你的好处!”
二人说着话时,已经走到了城南的破旧茶摊门口。
此时天儿也不早了,茶摊门口摆出了两方旧桌,屋檐的烟囱上冒出袅袅炊烟,屋子门口却没有人。
“掌柜的!”大汉坐下便拍桌,冲屋内大喊一声。
小屋门口洗得发白的蓝布帘纹丝不动,半晌也不见有人出来。
“去。”大汉朝喽啰使个眼色。
喽啰大摇大摆地甩着胳膊往屋里走,掀了帘子探头左右看,的确无人。再走进去兜一圈,四下都不见人影。
“大哥,屋里没人。”喽啰急急跑出来。
“没人?”大汉有些丈二和尚不着头脑。
官府里的那些人办事怎么都不着调的呢?出了钱请他们来掀茶摊,难不成掀的还是一个空茶摊?
“大哥,这屋里还烧着热水呢,莫不是人都出去了?”喽啰妄自猜测一番。
大汉不耐烦地摆手,“只管砸!”
反正出钱的大爷也只说掀茶摊,没说要人命,这家里没人更好,回来看到一地烂摊子,就权当是出门踩了屎,飞来横祸吧!
噼里啪啦一通乱砸后,本来就破旧的茶摊只剩下残迹一片。
路过的百姓见了两个砸闹的地痞,纷纷绕开而行。
直到放眼望去,这茶摊里一个完整的东西都不剩,大汉才满意地拍拍手掌,带着喽啰走了。
“走!”两个地痞扬长而去。
待他们走远,四个人影才从城南的庙堂里走回来。
见到满地狼藉,老妇并没有捶胸顿足地哭。她那刮痕道道的铜质面具下,闪过一抹冰冷的寒光。寒光不偏不倚,恰好落在许安宁脸上,“怎么,等着我夸赞你料事如神哪?”
“娘,怨她也没用。反正就是个破摊子,砸了就砸了吧。”年轻挑夫陪着笑脸,“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娘不是早就想离开花谷城了吗?正好,我们就换个新家去!”
老妇也不答,只把头转正,领头迈步朝花谷城的南城门方向走去。
挑夫紧跟上去,连翘也下意识抬步要走,唯独许安宁还在原地。
“去租马车。”连翘回头看许安宁时,许安宁缓缓说来,“大娘身体不好,行不得远路。我们若想在日落之前到下一城,还是去租马车的好。”
“坐马车好啊。”最先接话的就是老妇,她语声里充满嘲笑讽刺,“马车,可是要先付一半银钱的呢。”
许安宁指了指连翘的包袱,“把所有银两都拿去租车。能走多远,就多远。”
连翘瞪大了眼睛,又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
“快去。”许安宁依旧神色木讷,宛若一尊驻扎在黄土地上的木像。
连翘当然为难。被打出府的许安宁自然是分不到银钱的。她们身上这一袋的盘缠,还是三王妃托人偷偷塞的。原本打算节衣缩食过一段日子再打算的,现在许安宁却喊着要拿去租车。
尽管心疼,连翘还是清了清银子,忍着难过租下一辆最简陋的马车。
自从马车颠颠上路起,许安宁便倚着连翘后背小眠。直到抵达花谷城以南的瀚梦城时,许安宁才被连翘轻轻摇醒。
相比起作为紫湖郡郡城的花谷城,此时呈现在许安宁眼前的瀚梦城显得小气很多。
不过许安宁并不在乎。她由连翘扶着下了马车,又看着连翘结清余下银钱,而后转身面向老妇和挑夫,屈身施礼。
“我乃不祥之身,如今已经连累大娘你们一回,实在不忍再拖累。”
老妇嗤笑,“你还没有赔我老婆子的茶摊损失呢,这就想跑?没门!”
“喂!”连翘实在看不过去,迈前半步,挡在许安宁跟前,“看我们娘子好欺负么!”
“娘子打算去哪?”挑夫的态度一贯和老妇截然相反,他包住半张脸的黑胡须鼓鼓翘翘,和颜悦色地等许安宁的回答。
连翘听着觉得哪儿不对,回过神后又立马气得跳脚,“你管谁叫娘子!”
挑夫哈哈大笑,“我这可是跟姑娘你学的!”
连翘气不过就要踢人家,被许安宁及时拉住,“大娘说得有理。既然如此,那我们便继续卖茶吧。”
老妇仍是甩出一个白眼,而后才看向她儿子,“阿牛,你去跟那驿站旁边的包子铺跟掌柜商量商量,租个棚子——卖茶!”
“娘子真的留下来……卖茶啊?”一贯灵巧的连翘感觉自己越来越笨了。
“是啊,反正也走不到哪儿去,姑且在这吧。”许安宁看一眼周围,虽然这地方离瀚梦城的中心位置还差一段距离,但因为有一个大驿站的缘故,四下人流来来往往,还算热闹。
有人来往的地方,便有消息。她一梦重生,来到凌云国,还不知道九黎国后宫如今是什么情况。那里还有她牵挂的两个女儿,也不知现如今是什么光景。
许安宁出神时,挑夫已经和脾气有些急躁的包子铺掌柜谈开了。
掌柜挑眉斜眼打量四人,很快比划了下手指。
“一月三两?!”挑夫恍如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露出满口整齐的白牙,“掌柜真是敢开口啊!”
从前在花谷城,他们开在城南路口的烂茶摊一个月才交二百铜钱给城卫,现在这区区瀚梦城中的小地方,居然还要价三两!整整翻了十五倍!而且这价位租下来的还不是整个摊,而只是包子铺中分出一小半!
看到挑夫错愕的反应,掌柜看他们的眼神更加嫌弃了,“穷鬼还想租我这金铺?!一边玩儿去!别挡着大爷我做生意!”
“三两,就三两。”许安宁悄然走到挑夫身旁,斩钉截铁地拦下话头,“掌柜同意的话,这便立下字据。白纸黑字,签字画押。”
挑夫竟也不相拦,只玩味地打量着许安宁,笑嘻嘻道,“娘子真是好气魄。”
连翘急急跳上前来,“说了你不许叫娘子!免得叫人误会!”
“误会什么?”老妇也插一脚,“难不成我老婆子手脚健全的儿子,还配不上你家样貌丑陋的娘子啊?”
“喂!你也别倚老卖老不懂规矩!”连翘气得叉腰瞪目。
老妇扶了扶面具,又是一声冷笑,“规矩?从今往后,我老婆子便是这茶摊的东家!规矩,都是我来定!”
“娘子我们走!”连翘整个人都要炸了。
这一回,难得见到许安宁笑了,她抚抚连翘的肩头,温声劝道,“就听大娘的,签字画押的事,还要靠大娘来做呢。”
“要是交不起,这丫头就卖给我们这儿了!”正埋头写契约的掌柜好似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奸诈一笑,盯上了连翘。
“呸!”连翘差点要抡包袱打人。
许安宁又一次挡住,她面纱下的神色郑重其事,“好。这一则,也可以写上。只不过,有了这一则,我们的租钱,往后就都月底交。”
“可以!”掌柜脸上绽开了花。
连翘心中登时咯噔一响。
娘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