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哈克看看周围，然后作了个狠切的手势：“夺下这条船！它的能量足够我们大家生存十年。而且我们还可以开着它冲到‘天门’去，干掉那个老家伙，夺下配件库。现在起义军和不朽神皇双方撕杀，我们正好借机行事。”
于是卫士们齐喝一声，提起能量枪，向前面的一层舱门狂射……
阿玛星球上只有一本历史，它由不朽神皇钦定，在基本不识字的民众中间口口相传。经过大裁特剪之后，真实历史的边角料就被丢弃在时间之墓中了。
在这部官方历史中，阿玛星球祥和美好，人们忠心拥戴不朽神皇，没有反叛，没有悖逆。晚近一些历史虽然还活在某些人心中。但他们在衰老，历史也在衰老。永不衰老的，只有不朽神皇和他投在大地上的影子。
所以，当叛乱者的绿鹰部队冲到“天门”附近后，这个繁荣的中枢顿时市面惊恐，谣言四起，一片混乱。惊慌失措的人们开始收拾细软，准备逃离战火。一群人携着家当来到大街上时，却发现镇长带着一批民团队员挡在十字路口。镇长扬着手里的利剑指着他们，大声喝道：
“刚有匪迹你们就要逃跑，完全辜负了神皇陛下的圣恩。越是这个时候，忠心的人越应该挺身出来战斗！”
“保卫神皇，消灭叛匪！”在他的身后，死党们也高喊着口号，扬着手里的刀枪棍棒。他们不是神勇武士，手里只有这些摆样子的冷兵器。居民们知道和他们讲不清道理，乖乖地躲回家里。
于是镇长带着民团队员，把刀枪棍棒塞到镇上壮年居民手里。他们必须出来战斗，或者被民团队员乱棍打死。这个时候怎么能容忍怯懦者呢。镇长还迅速组织起几只巡逻队，严禁镇民外逃，扰乱人心。
与此同时，起义军第一波攻击部队已经乘着上百只绿鹰和几只陆地飞车，来到了“天门”外高地上，在那里安营扎寨。他们知道，只要一离开那塔尔镇，不朽神皇就能够通过监测系统观察到了他们。既然攻击不可能达成突然性，那么就要钉在这里，产生威慑力，并且吸引不朽神皇剩下的精锐部队投入进攻，直到将他的力量消耗掉。
“皇厅”里一切如常，不朽神皇端坐在皮椅上，悠闲地望着眼前的战况实景。全息投影十分真切，他甚至可以看到每个反叛者脸上的愤怒或喜悦，但却无动于心，仿佛那是一个历史资料片，而不是眼前的现实。不朽神皇的镇定感染着几个重臣，谁也不敢在他面前表露些许惊恐之情。
“这样多好，不用我们去四处搜捕，他们自己把有生力量送上门来。”不朽神皇朝着图像摊摊手，得意地说道。
门外传来秉报声，那是鲁曼队长冷峻的机械声音。不朽神皇嵌动按钮，开门让他进来。鲁曼走进来，低垂着眼睛说道：“神皇陛下，叛匪们在‘天门’左峰背后建立了营地。火力配备大约与我们相同，但缺乏重武器。请神皇陛下发布命令，我去消灭他们。”
不朽神皇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要求，而是抬起眼帘瞄了瞄他，然后挥手摈退左右。室内只留下了他们两个人。“鲁曼队长，你成为神武勇士已经多少年了？”
“一百四十五年。”鲁曼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头垂得更低了。
“好，一百四十五年的时间，足够你记住两条教训了吧。”
鲁曼诧异地抬起头，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在关键时刻却岔开了话题。
“第一条教训，为我办事，你会得到荣华富贵。”后面一句声调陡然升高，象把尖刀掷向鲁曼：“第二条教训，向我挑战，你会下地狱！”
“陛下……”鲁曼的面色惨白，即使多年养成的呆板的机器性格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
“你的所得，远远超过了这个星球上的其他人。与你相比，布篷、波斯卡他们都是只跟了我才十年的客卿。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一定要与叛匪勾结在一起？”不朽神皇的口里喷吐着怒火。
“不……：
“不？当然，哼，我知道你现在还没有下最后决心，你还在等着瞧我和叛匪们较量的结果。其实你不必等，因为只会有一个结果……”
鲁曼来不及去想事情如何泄露。他立刻平端双臂，两只前臂的护板向上弹起，两只微型能量枪的枪口同时伸出来，对准不朽神皇。在进来汇报战况时，他已将能量枪的输出功率调到最高档以防不测。他原本不想这样早地暴露自己，反叛行动的许多细节还没有准备好。但现在情况已经由不得他了。
鲁曼的机械肢体动作得已经很快，但仍然比不上他的对手。不朽神皇右手张开，向怀里虚虚一带，十米开外，鲁曼的双臂便被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硬生生从身体上拽出去，机械臂的末端上还带着一些血管和神经束。鲁曼呆呆地看着这噩梦般的情形。由于速度太快，直到看见大股鲜血从断臂处喷涌出来，他才感觉到疼痛。
由于他在被施以变形手术后只剩下不到常人二分之一的身躯，血液储备很少。片刻之后便眼前发黑，重重地摔倒在地。一双眼睛在永远闭上之前，正好看到不朽神皇从他的身边踏过，并且甩给他一个永恒的、轻蔑的目光。
又一群起义部队乘坐绿鹰，大大方方，毫无顾忌地降落到丘陵背后临时大本营，汇入已经守在那里的先头队部中。他们轻松得仿佛远道而来的旅游者，营地上不时传出阿玛星球罕见罕闻的欢歌笑语，无数代人压抑苦闷的心情仿佛要在一天内释放出来。几台飞车支起偏导防护罩，配合周围的岩石，构成一个宽大的防御圈。离子炮和能量枪对准着眼前的开阔地。
他们面对着死一样的寂静。就象不久前安努派出第一波讨伐队闯到战场时那塔尔镇的样子，只不过现在攻守易位罢了。所以他们相信，不朽神皇也在使用类似的计谋，以静制动。
望远镜内，“天门”街头上连镇民也见不到一个。避难船墓碑一样戳在那里，颜色看上去比平时更深更暗。视线之内，只有一群群飞鸟不知好歹地徘徊在两军阵前。它们从未经历过战争，也不知道危险所在。
图奥担任着起义军的前敌指挥官，他带领战士们焦急地等待着。没有鲁曼的消息，他们不敢贸然发起进攻。虽然多年前布置的内线已经把那塔尔镇的防守体系侦查得一清二楚，但避难船内部的情况却仍然模糊不清，而那里才是胜负的关键。也只有鲁曼才了解怎么去克服这个关键。但是鲁曼从来不把“神殿”里的细节向起义军透露一丝一毫，只是顽固地告诉他们，那里由他负责解决，他有绝对的把握。
谁都要留下自己的底牌。图奥理解这一点，也只有把宝压在对鲁曼的信任上。不，不是信任他这个人，而是相信他的求生欲望。
一个白天就在焦急的等候中过去了，无论是神勇武士部队，还是不朽神皇那些怪异的门客，都没有现身出来。夜和往常一样宁静，银河与往常一样灿烂，但起义者的心里却平添了许多浮燥。图奥周围，几个指挥员议论纷纷。
“他们在等什么？这已经是最后防线了，他们不会有援兵的。”一个指挥员说道。
“是呀，让咱们这些‘叛逆’打到‘天门’，他还怎么维持尊严呢？”另一个人也感慨道。
“这你就不懂了。如果他最终没有完蛋，反败为胜，将来谁又知道咱们曾经打到神殿下面？就是这里的目击者也会闭上嘴的。”第三个人说道。
“所以我认为，我们该进攻了。他什么招术都没有，只是在这里死守消耗时间。”
此时，深蓝色的夜幕上挂满了星光。大家充满期盼地仰望“神殿”，脖子都有些酸了。突然，一个指挥员指着避难船上的某个地方，喊道：“你们看，火光！爆炸！”
人们瞪大眼睛，仔细观望。的确，避难船外壁接近尖顶的地方，炸开几束小小的黄花。由于距离十分遥远，起义者们听不到声音。那几朵光球闪了闪，又悄然寂灭，象是飘渺的幻象。
“不是幻觉，我也看到了。”
“我也是……”
兴奋立刻传遍了阵地。大家屏住呼吸，握枪的手渗出了汗水。不一会儿便可以清楚地看到接近“皇厅”的部位上，隐隐约约有道道闪光交互爆起，显然那里正在激战。
“‘鲁曼’动手了，我们冲进去吧。”一个指挥员急切地问图奥。
“不，我们没有接到鲁曼发来的接应信号。”图奥势止住大家，谨慎地说：“如果那里只是一时内哄，而不是有计划的行动，我们闯进去毫无效果。”
“如果是内哄的话，鲁曼肯定遇到了麻烦，约定时间快过了。”另一个指挥员催促道：“如果鲁曼失手被他们解决掉，不朽神皇就会转过头来消灭我们，那时我们可就走投无路了。现在正好，趁乱进攻吧。”
作为前敌总指挥，图奥要作最后的决断。他必须小心再小心。他们只有一个胜利的机会，却有千百种失败的可能。和周围的指挥员一样，他也是第一次参加实战。怎么办？怎么办？
正在此时，裹在图奥手腕上的通讯器发出一长一短再一长一短的鸣叫，那正是他们和鲁曼约定的进攻信号。图奥确认了一下频率。是的，信号的确来自鲁曼机械身体上的通讯器。每个神勇武士身上都有频率不同的通讯器以辨别身份。通讯器和他们的心脏接在一起。要夺取一个神勇武士的通讯器，除非让那颗心停止跳动。
图奥双手往前一拢，平生第一次下达进攻命令。偏导防护罩顿时收起，蓄势已久的“大军”冲了出去。上百只绿鹰浩浩荡荡地升上半空，十几辆飞车在外圈相伴而进，起义者们在星光下向“天门”疾飞。被绿鹰扇起和被飞车荡起的气流足够称得上是一阵狂风。战歌和呐喊声响彻云霄。
大队人马很快冲到了镇边。图奥命令大部分将士降到地面冲锋，空中则留下飞车作为观察向导和火力掩护。
刚冲入镇边，起义军就迎面碰上了一群打着火把的民团。投枪，弓箭向他们射了过来。火光中，每个民团队员都用丝带束发，那是愿为不朽神皇尽忠，决一死战的标志。不过，起义军还不想让这些愚味的同胞去死。
“把武器能量调到最低挡。”图奥下着命令。“震昏他们，冲过去就行。”
不用图奥发话，战士们也自动地将能量枪调到低档。对面这群愚人与他们相比堪称手无寸铁，胜之不武。队伍前面，十几个战士采用半跪姿势排成一排，十几只能量枪集中射击，交叉火力组成了几团闪光。闪光过后，街道上躺下了七八个昏过去的民团队员，余下的一哄而散。
“看来，他们的虔诚也是有限的。”图奥笑道。他招呼队伍继续向镇中心冲去。沿途又遇到几次形式上的抵抗，对手都是拿着冷兵器的替死鬼，有的甚至没有接仗就望风而逃，狼狈不堪无以形容。到最后，起义军面前已经是通向避难船的通衢大道了。
他们已经冲到了沟渠边上，闯过去就是“神殿”的入口。在他们头顶上方数百米处，能量枪交战时暴出的火花在夜空中纷外鲜明，鼓励并催促着每一个战士。他们都相信，鲁曼和他的手下至少已经把不朽神皇的全部武力吸引在“神殿”里面了
突然，一个图奥十分熟悉的身影从面前的黑暗中冲出来，一边向他们跑来，一边嘶喊：“爸爸，不要过来，这是圈套，鲁曼已经死了。”
“索兰！”图奥大叫一声，跑来的正是他留在鲁曼那里作人质的儿子。这些天索兰一直藏在鲁曼安排的密室里，倒是没有让不朽神皇发现。但是今天鲁曼没有按约定时间与他联系，他就知道大事不好，躲躲闪闪地费了好大力气才混出掩蔽所，正遇上起义军冲到这里。
没等索兰冲到队伍跟前，一团闪光便罩住了他。在那一瞬间，图奥看到自己的儿子象神明一样熠熠生辉，然后便扑倒在地。图奥惨叫一声，跑到儿子身边俯身查看，地上只剩下一块蜷曲的焦炭。
“后退！隐蔽！”图奥转身大吼一声，爱子死在面前的惨象还没有彻底崩毁他的意志力。但为时已晚，几道能量束从隐蔽处射出来，击中了天空中的导引飞车，爆炸的闪光象焰火一样照亮了战场全景。接着，从避难船的上部，一道粗大的探照灯光把起义军整个笼罩起来，那灯光就象是不朽神皇的眼睛，冷酷地盯着他的猎物。能量射束暴雨一般从四面八方泼向起义军。
“皇厅”的观察窗前，不朽神皇俯身观看下面的战况。距离之近，他不用观察仪器就能够看到自己布下的圈套正在收紧。一个由能量射束构成的光圈出现在黑漆漆的镇里，光圈迅速地缩小着，隐约还能看到蚂蚁一样大小的人影在光圈里面四散、倒卧……
他不禁升出一股寂寞感。在阿玛行星上，一直没有什么人真正对他构成威胁。这种反叛与镇压的游戏几十年、上百年就会玩儿一次，每次都是有惊无险，已经变得索然无味了。
正在这时，老朋友又在召唤他了。不朽神皇摒退左右，垂手站立在斯凡特维德面前。这次传来的全息影像不同以往，显得十分明亮。斯凡特维德没有呆在室内和他讲话，而是站在阿奥吉亚太空城的空港里。在他身后，隐约可见一艘环宇级飞船的华丽身影，还有阿奥吉亚太空城独有的彩色辉光，那是人工大气的颜色。
“我的朋友，我马上就要启程了，你准备好了吗？”
“非常欢迎。”不朽神皇躬身施礼。他从未见到过这位“朋友”的真身，心里盼望着通过电子信号传来的感受能够逼近真实。他深吸一口气，近在咫尺的胜利使他陡然提升了自信和勇气。只不过，他把这种勇气用在了扯谎上。
“来吧，我的朋友。恕我直言，请你离开那座钢铁和玻璃的城市，来到阿玛，投身在自然怀抱里。让我们一起在河边垂钩，听鸟儿歌唱，听风儿演奏，饱览远山近水。泄出胸口中的人为造作之气，将自己融入天地精华之中。阿玛是为您准备的。我守住这片宇宙中的净土，就是在期待您这样的有缘之人。”
“很好我的朋友。你瞧，一个多么盛大的访问团呀。”斯凡特维德向后一指，一些看上去气度不凡的人正围在远处，议论着什么。“议员、学者、记者。你的阿玛一定从来没接待过这么多名人吧。”
“我的朋友。我很欢迎他们的到来。不过那是因为我相信他们能够带来友谊，而不是……”
“哈哈。我的朋友，你瞧，我失言了。我无意中强调他们的地位。看来我的功利思想是深入骨髓了。这样的话，我更需要到你这个世外净土清洗我的心灵。”斯凡特维德连连摆手。
“哪里，阁下说笑，一切如您所愿！”
这位梦想作修道士的政客从不朽神皇眼前消失了。后者又回到观察窗口。下面的战斗已经结束了。神勇武士们正在处理尸体，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是的，我已经打扫了我的家。”
在一片状如彩虹的星云映衬下，阿奥吉亚太空城宛如灿烂的圆筒。百分之九十五的人居住在太空城内表面，天天看着城内的人造自然景观。而那百分之五住在外表面的人，基本上都是航天港的港务人员，太空城的维修人员。
韦拉柯卡也和他们住在一起，不过只是由于没有自然景观的房子价格便宜。大部分时间里，韦拉柯卡都要穿越太空城的壳体，到里面的文化学院工作。这里就留给阿格瓦居住和学习。后者付的钱足够他再买下这么一处房子。
从天花板上垂下几个吊篮，上面密密麻麻插着信息存贮器。拨下一个插入桌上的插孔，桌面上边的空气中就会出现柔和的文字。光线、距离和角度都可以调整到适合阅读者程度。银河文明与书本已经告别了千万年，但人类仍然要阅读文字，只不过改变了载体。
韦拉柯卡很晚才回到这间居室，发现阿格瓦还在那里专门阅读着。韦拉柯卡把一杯饮料端来，放到徒弟面前。阿格瓦沉浸在文字信息组成的世界里，甚至没朝老师表示一下谢意。不过韦拉柯卡并不在意，他喜欢这么着迷于学术的学生，这个富家子弟比他想象得更执着。
韦拉柯卡坐到一边，望着遥远的彩虹星云，调养精神。过了很久，阿格瓦把身子坐直，长出一口气。“老师，您这些资料太好了，我在别的地方都找不到。您为了收集它，一定下了不少功夫吧。”
“是啊，如果只是使用公开的资料，我靠什么来保持权威地位？”韦拉柯卡笑道：“搞历史研究，第一手资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有没有特别的观点，那都在其次。”
阿格瓦这才觉得有些口渴，几口把饮料喝干净，又去解精神上的饥渴。“老师，据这些资料记录，杰迪和西斯都是成对出现的，一方存在时，另一方也会存在。为什么在过去一千年里，新一代杰迪武士一直没有诞生？这一千年的世界并非完全是美好、善良，难道原力不需要蕴育出新的杰迪，与各种邪恶力量抗争吗？”
“呵呵，你刚才提到的那些只是原力教派的观点，只有他们才把原力当成善的始因。”韦拉柯卡摇摇食指：“但我们是科学家，在我们眼里，善与恶只是人类的不同视角而已，自然本身哪里有善恶？那片星云很美，在艺术家眼里它是善的。但它阻挡着航路，在运输公司眼里它是恶的。原力是自然的源泉，本无所谓善恶。如果它要在某人身上体现出奇迹来，比如蕴育出新的一代杰迪，那一定是因为原力中出现了不平衡，出现了杰迪的对立面。”
“西斯？你是说它也同时培养了万恶之源。”
“下次不许你再用‘善良’、‘邪恶’这类词。”韦拉柯卡假装愤怒，然后哈哈大笑道：“杰迪和西斯的对立并非善与恶的对立。他们根本就超越于人类社会之上，只是以肉身实现原力运转的目的而已。他们的所做所为根本不能用善恶来划分。这两拨人要实现原力的什么目标，这才是我们要研究的课题。”
韦拉柯卡耳廓中的通讯器发出鸣叫。叫声通过骨传导进入他的听觉，只有他能听到。韦拉柯卡示意学生继续攻读，走出房间，来到楼下面的接待室。在那里，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正等着他。“你好，我是星脉运输公司业务主管依顿，很高兴认识你。”
韦拉柯卡的笑容僵住了。他不认识这个人，但知道这家公司对他意味着什么。
“那么，你一定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吧？”来人读懂了他的表情。
“你在那家公司是什么位置？替老板料理家事吗？”韦拉柯卡质问道，这样他可以使自己感觉压力稍小一些。
“老板很信任我，所以也会替他打理一些家事。”来客感觉到主人的敌意，但这在他的意料之中。“我是商人，不象你们学者那么爱绕弯子。简单说吧，阿格瓦拜你为师，付给你多少钱？”
“这个嘛，恕不奉告。”
“好吧，不管他付了多少钱，我们老板加五倍付给你，请你离开他。老板只有这一个儿子，他应该干一番伟大的事业，而不是在这里读闲书。”
韦拉柯卡摇摇头：“那我也不和你绕弯子。这么说吧，当初他说出自己的来历时，我是有些看中他的钱，希望资助我完成研究，所以才收下他。”
“现在你可以得到五倍的研究经费，所以请放弃他吧。”
“但现在不同了，我接受过不少学生，从没有人象他这样认真、专注，并且有见地。我希望自己的学生不仅能协助我工作，更能激发我的灵感。以前谁也做不到，只有他可以。更何况，我不觉得他能去继承家族产业。他已经二十多岁，兴趣、志向都定型了。何况，你们如果想让他回头，为什么不直接找他本人谈呢？”
听完韦拉柯卡的话，依顿那张难看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表情，韦拉柯卡不能断定那是哭还是笑，或者是威胁？“请你再考虑一下，坚持下去会有麻烦的。”依顿冷冷地说道。
如果在刚才，韦拉柯卡还在犹豫不决，这句话让他下定了决心。他讨厌这些挥舞钞票的人。他们认为世界上一切麻烦都可以用钞票来解决，那怎么可能！
失败的噩耗立刻以光速传回那塔尔镇。同时，不朽神皇的伏兵也马上就要赶到了。按照他的计划，这只伏兵守在小镇一百公里外，只等起义军主力陷入“天门”的苦战，就冲出来将叛匪的老巢一举攻下。
那塔尔镇地下指挥所里，依娜来到普龙身边，眼里擒着泪水，努力着没有让它滚出来。与父亲和曾祖父不同，她还是头一次承受这么大的失败，而且这失败有一部分来源于她的莽壮。要不是她竭力催促，图奥不至于冒然发起进攻。如果静候不朽神皇举兵来攻，他们深藏地下，通过防守一次次消耗对方的力量，结果恐怕会好得多。
“爷爷，走吧，他们很快就会来搜查这里。”
普龙摇了摇头，此时的他已经显得十分苍老了，端坐在那里仿佛一尊塑像。表情似乎正与生命一起被冻结起来。“走吧，我的好孩子。以前我想尽方法向你们说明安努的狡诈，现在不用我再解释，你们自己已经看到了。你们是新的阿玛人，你们有足够的勇气和能力解放自己，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祖爷爷……”
“去吧，转移到星球的另一面，到海岛基地去，到绿洲基地去，到雪山基地去。你们要坚持下去。不过临走时请把我放在地面上，让我再看一眼阿玛大地。”
泪水终于滚出依娜的眼睛，她已经记不清上次落泪是什么时候了。依娜回过头，对身边惟一的长老说道：“亚瓦大叔，请您带爷爷退走，不要丢下他。安达先生，请您也坐这辆车吧。”
她把普龙交给亚瓦长老，然后聚拢自己的部下。她负责指挥预备队，那本是一只武器不全的弱小力量。但现在他们却是阿玛未来的希望。她要把他们安全带出去。
在一片败局中，安达插不上手，只好呆在一旁看着依娜指挥撤退。望着她沉着冷静的神情，安达心里感慨道，这是个能指挥大局的人。行动起来依娜要胜过她的父亲，甚至曾祖父。安达太欣赏她了，心里不由自主地热了一下。
残存的飞车离开那塔尔镇。普龙和安达同乘一辆车，由亚瓦驾驶，跟随大队撤离。飞车腾起的烟尘还没有散去，一只火力强大的巡航船便自丘陵方向光临。它从低空掠过那塔尔镇，负离子能量束不停地倾泄下去，“清扫”着镇上剩余的建筑，不管它看上去多么没有价值，都要挨上几束能量波。在不朽神皇心目中，这个地方必须被彻底摧毁、掩埋，先从现实中被抹去，再从子民们心里被抹去。这个星球上不仅不能留下反叛者，甚至不能留下他们的一丝痕迹让以后的贰心者追念。
然后，巡航船沿着信号的指引，向刚刚逃离的飞车群猛追下去，就象雄鹰在猛追稚鸟，远远地已经看到飞车的影子了。就在时候，一个信号接通了船上，神勇武士小队长面前出现了一个媚笑的老头。“武士队长，我抓到了叛匪首恶，正准备把它交给您。我正飞在您的前面。”
“你是谁？”小队长有些出乎意料。
“亚瓦！那塔尔镇的长老。我是被叛逆们裹胁的。”
由于亚瓦使用了公用信道，另一辆飞车里的依娜也听到了这句情天霹雳般的话。她猛回头，这才发现亚瓦驾驶的飞车刚才就远远落在后面。此时伴随他献媚的声音，飞车向后一转，迎着巡航船开过去。依娜不加思索，伸手就去扳动操纵杆，被身边的战友按住了。“大姐，不是我怕死，你现在回去什么用也没有！我们需要你！”
依娜恨恨地咬咬牙，向后看了看，那丑恶的一幕已经遮蔽在层叠的丘陵背后了。
带队的正是神勇武士第二小队队长。他命令亚瓦的飞车远远地与巡航船并排行驶，不得靠近。他怀疑这可能是某种自杀战术。前次来到那塔尔镇，他就吃过一次大亏。于是在小心中加着小心。
亚瓦只得照办。小队长从舷窗那里望过去，只见飞车后面坐着两个人，头都低垂着，显然处于昏睡之中。亚瓦通过通讯器，咀咒发誓地一通解释，向小队长说明自己如何如何用计制服了两个匪首。不过，谨慎的小队长还是派出一个部下凌空飞上去看清了究竟，然后才把他们收进飞船。
这场决定阿玛星球命运的战火，其实只燃烧在星球表面微不足道的一小片地方。至于那个匆忙的寻宝者，更是没把它放在心上。
大地在飞车下面向后急退，银河天女的心情也越来越焦急。这辆老式飞车的速度很慢，丝毫不理解主人的心情。银河天才恨不能变成一道光，瞬间射到目的地。
在她面前，雄伟险峻的天穴峰已经隐约在望。它还远在天边，周围群峰叠嶂。但是，在银河天女逐渐聚焦起来的意识中，它那参差的峰体成了世界的全部。飞船被夺、部下失败，这些事她全可以不在乎，因为那辉煌的时刻就在前面等着她。几代人几十年的追寻，就要有个最终结果了。
由于心情复杂，银河天女已经有大半天没和宗玛说话。看着她堆满了乌云的脸，宗玛也很知趣地一直闭着嘴。突然，银河三号指指显示器，机械地报告：“飞行物，方位：左偏前三十度；距离一万一千米，正在抄到我们面前；意图判断：拦截！”
银河天女瞥了一眼那幅立体图像，准备给她添麻烦的，正是她刚来到阿玛行星时布篷乘坐的巡航船。
“又是这个讨厌的家伙，绕过去！”飞车急急兜了一个大弯，插向巡航船航线的后面。一旁的轨迹图像上，巡航船也改变路线，执意要阻在飞车前进方向上。银河天女把能量输入调到最大，但是象征巡航船的红点仍然越逼越近。“只要一会儿，再一会儿。钻到山区里，巡航船就挡不住了。”银河天女操纵飞车，继续尝试闯过拦截。
很快，单凭肉眼已经能看到巡航船的影子了，硕大的船体横空压过来，一如扑向猎物的猛禽。最后，两者之间的距离被压缩到几十米，巡航船形影相随，把飞车牢牢罩在自己的阴影里。
接着，一个呼号传到了银河天女的飞车上：“银河天女阁下，我是神皇陛下的一名勇士。请您停车，有要事相告。”
这不是布篷的声音，而是一个类似于机器人的声音。银河天女还没见识过神勇武士。她狠狠扳动按键，停下飞车。巡航船也停下来，依然不客气地用阴影罩住她们。银河天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手套，打开顶盖。头顶上不远处，巡航船的底舱门打开，一个神勇武士跳了下来，健步走到飞车旁边。他把自己的护目罩打开，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又扬了扬手，示意自己并没有武器。
“奉神皇陛下命令，特通知银河天女阁下。本星球发行暴乱，治安情况恶化，请天女阁下迅速乘本船回到您的座船，离开这里。”
银河天女怒火中烧，“啪”地一拍车厢。“回到我的座船，我的座船不是被你们占领了吗？告诉那老家伙。他挡不住我！他的花招不论软硬我都不吃。”
这句话让面前的神勇武士也是一愣。他来的时候，布篷确实向他交代过一个如何赚取银河天女的计划，但并没有提到已经夺下她的飞船。难道布篷大人另有安排？可那不是等于派他来送死吗？他一个小小的人机合体武士，怎么可能面对面敌得过银河天女。
“并……并无此事呀。您能确定？”
看到他惶恐的表情，银河天女也莫名其妙。直到现在为止，她一直断定是不朽神皇派人夺了自己的飞船。现在看来情形还要复杂。不朽神皇既然强夺了她的船，再派人来作这种假腥腥的举动，不是前后矛盾吗。
“看来你们这里的治安是够混乱的，连访客的个人财产都不能保全。这样吧，请你回复你们的神皇，我的生命由我自己负责，就是把一条命丢在这山谷里，也不需要他过问。多谢他关心了。”说着，银河天女就要关上车盖。
“不，天女阁下，陛下一定要你现在就离开。”神勇武士一时想不清楚前因后果，只好不去考虑，依照命令行事。
“哈哈，我要是不呢？”面对区区一个机械战士，银河天女不屑一顾。
神勇武士什么也没说，转身向回跑去。银河天女遥遥一抓，神勇武士刚刚腾空的身子就跌了下来，摔在地上，砸起好一片尘土。银河天女正要扑上去擒下他，突然，从巡航船的底舱口弹出一个金属团，大小仅相当于一个人头。金属团直扑向银河天女，她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立刻双手前推，一片强劲的力场在身体前面展开，反击上去。受此激荡，那团金属球在半空中散开，变成密密麻麻成百上千条纤细的金属索，铺天盖地朝着她罩下来。
银河三号见势不好，从车厢里一弹而起，迎着飞来的金属索，道道能量束从机械臂的尖端反击过去，一时间十几条金属索落在地上，象断气的长虫一样扭曲几下就不动了，但其它的金属索仍落在四面八方，然后象活物一样扭动肢体，朝银河天女爬来。看得出，那是些具有初级人工智能的机械索，专门用来捕捉犯人的。银河天女忍住恶心，双手连连挥出，爬得最近的几条绳索被她发出的力场拦腰击断，但是更多的绳索兜将过来，迫得银河天女穷于应付。她一步步退向飞车。宗玛大概是已经被吓昏了头，纹丝不动缩在车里面。
突然，机械索放过银河天女，转而围上银河三号。银河三号猛力回击，无奈那轻巧的金属索为数甚多。不一会儿，机器人已经被金属索完全覆盖了，压缩成了一个大线团。战场周围倒是干干净净，什么也没落下。
银河天女知道，机器人部下为了搭救主人，肯定释放了红外成像假目标，使金属索转移了进攻方向。银河三号带着全身的金属索向远处滚去。接着便是一道闪光，一声巨响，金属索和机器人全都化成满天飞舞的碎屑，射向四面八方。银河天女双手急挥，在自己的身体周围构成一个保护场，才没有被碎屑击伤。
烟雾过后，爆炸点上什么都没有了。周围几十米范围内洒满了金属碎块，不知哪些来自金属索，哪些属于机器人。
与此同时，那个神勇武士已经爬回飞船。看到金属索被解决，二话不说，驾驶巡航船一溜烟飞走了。银河天女吼叫着，力场连连发出，但由于距离太远，仅仅切下了飞船的一片外皮。
一阵发自内心深处的疲惫感涌了出来，把她淹没了。她蹒跚着走到飞车前，看也没看躲在车厢里的宗玛，跌坐在地上。她把被汗水浸湿的手套摘下来放在一旁，双手迎着风，让风吹干手上的汗。然后用力地互相搓着。自从遇到银河天女，宗玛从未看到她摘下手套。由于长时间戴着手套，银河天女的双手苍白得宛如石雕一般。
银河天女什么也不想做，甚至什么也不愿意去想。她累了，真的累了。她就想在这阳光下面睡去，甜甜地睡一觉。
在她身边的地面上，散落着有几片银色的金属碎块。银河天女认出来，那是银河三号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最后痕迹。她出神地拨弄几下金属片，象是孩子发现了什么新鲜东西，拿起一片在地上划着，划着……良久，她捂住脸，默然不语。
宗玛爬下车来。几天中，这等阵势她已经见怪不怪。而且形成了一个习惯：每遇战斗她就藏起来，不给她的“银河大姐”添乱。战斗结束后再爬出来，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当然， 以她的能力，一个忙都没帮上。
“大姐，他们跑了。”宗玛不知该作什么，只好安慰着对方。银河天女抬起脸，用双手捧着下巴，看了看宗玛，无奈地摇摇头。
“没什么，是我选择了过这种冒险生活，怪不得谁。”
宗玛听了这句无头无尾的话，一片芒然。银河天女也不理她是不是听得懂，站起来，挥动双臂，振奋一下精神，喊了声：“我们走……”
声音未落便嘎然中止，银河天女大张着嘴：身边草地上的“手套”不见了！她左右张望。方圆几十步内没有任何掩蔽物，除了宗玛也再没有第二个人，“手套”不可能自己失踪。
她猛地抓住宗玛，怒吼一声：“你！”
“怎么，银河大姐……”宗玛吓得脸色苍白，大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银河天女被愤怒和恐惧扭曲的脸离得很近，那样子象是要把宗玛吞下去。
片刻以后，银河天女又清醒过来，把宗玛推到一边。肯定不是她！某些若隐若现的线索一下子连接起来。银河天女低头观察身边的草地，只见不远处，一小块一小块杂草被压倒后又立起，一片片沙土地上落下浅坑，完全是有个人在上面走过的样子。可她面前只有空气。
一时间，银河天女又想起刚降落到阿玛行星时飞船遭到破坏的情形。她和她的机器人卫士都没看到敌人是怎么钻到飞船里。现在她明白了，一定有个隐身人在搞鬼。
银河天女发疯般追上去，面前草地上的脚步也加快了，她甚至能听到前面空气中传过来急促的呼吸声。她拨出激光枪，朝着脚步出现的方面射击。心里盼着那个隐身的家伙是一个人，或者至少身体类似于人，否则都不知道往什么地方射击才能击中要害。
银河天女没有击中，也没有抓到对方。隐形人已经踏上一片乱石堆，再也看不到脚印了。
银河天女停下来，想从乱石变动中看到蛛丝马迹。她显然没有对付一个隐身人的经验。好半天，她仍然只能看到一堆乱石，又怕冲上去受到暗算，只好守在草地边缘，扬了扬手里的枪，喊道：“哈哈，小毛贼。你可别让我看到。”
忽然，她清醒过来，快步跑回飞车，打开红外探测、声波探测、激光探测……诸种手段都使出来了。面前的乱石堆上什么都没有。她又三百六十度地转了个圈，将整个周围都搜索了一遍。隐形的手段她以前领教过，但从来没见到隐形如此彻底的人。或者，对方很可能利用这段时间已经离开了。一个隐形的对手即使什么武器都没有，光心理上给对方的压力就足够应付了。
“银河大姐，又有对手找你的麻烦了？”躲在一边的宗玛问道。
“是的，我有对手，有许多对手，到处都有。功名利禄就是长长的阶梯，你要想爬上去，就要踩过许多人的头。谁也不愿意让你踩，所以就生出了许多对手。但是没关系。踩过他们，你就成功了。要么你就甘愿被别人踩在下面……”
银河天女收住了话，叹了口气。她觉得眼前这位与世无争的“漫游者”不可能理解自己。没想到宗玛主动来到她的身边，安慰她：“银河大姐，虽然我不知道你要找什么，它有多重要。但你这么努力，这么坚持，凭这一点我就佩服你。天穴不远了，你绕了半个星球来找它，应该不会现在就放弃吧？”
银河天女猛抬头，激动地望着黑发姑娘。“是呀。我不会放弃。”她紧紧拉着宗玛的手。然后又回过头望着“天穴”。她们已经来到了群峰的边上。飞车功率有限，不能再往里走了。
“你走过许多地方，知道这里有什么野生植物可以吃吗？”银河天女问道。
宗玛点点头。“我知道，我吃过许多。大姐，你是要徒步走过去吧？我和你一起去。”
“好的。咱们走！”
于是，银河天女从车上卸下必要的装备，将那枚金属针放在胸袋里，带着宗玛开始徒步跋涉。“天穴”看似很近，但没有现代化装备助力，走起来仍然远在天边。两人挖野菌，捕小兽充饥，在充气帐篷里休息。深一脚浅一脚地迈向目的地。
一路上银河天女保持着警惕，估计那个隐身人就跟在自己左右。他迟迟不下手，可能是为了让自己带路寻找那份宝藏。没关系，那就一起去吧。到了目的地，咱们再生死相搏！
两天过去了。第三天早上，她们收起帐篷，准备完成最后的冲刺。突然，就象从地下钻出来一样，十几只绿鹰出现在她们头上的天空里。
天门街道上，新任神勇武士总队长西埃拉得意洋洋地带着手下打扫战场。他得意自己在关键时刻选对了潜在的胜方。
西埃拉就是布篷在安努指导下找出的解决问题关键点。他是鲁曼信任的部下，参与鲁曼的密谋。但是西埃拉成为神勇武士刚满五十年，还远远未体会到死的恐惧，相反，现实的荣华富贵倒是更有诱惑。把这样一个人视为心腹，也是鲁曼注定失败的原因。死亡的恐惧令他过多关注自身，没有细想这件事给别人能带来什么。内奸，内奸的内奸，内奸的内奸的内奸……如此复杂的游戏会把凡夫俗子的头都搞炸，但要攀权附贵的人却必须解好这些题。
探照灯下，神勇武士在“天门”里抓到了几十个受伤不支的俘虏。他们被扛抬着，拖拽着，送到“天门”长老会那里。对于普通的叛逆者，安努从不自己审判，而是交付“民意”。一路上，俘虏们洒下片片鲜血，触目惊心地淌在大街上。但是马上这里就会被清扫得干干净净。接着，起义者会从人们的记忆里被扫得干干净净。斯凡特维德降落“天门”后，肯定会踏上饰满鲜花的道路。
大难似乎已经过去了。不朽神皇再次被证明是不朽的。“天门”长老们又站了出来，他们中有许多人为自己一时动摇感到后怕，于是加倍卖力地折磨那些俘虏，来证明自己的忠诚。当然，行刑地点都在普通民居里。不朽神皇对这些草民全不在意，也不想让他们弄脏“神殿”。诸多俘虏中，他关心的只有两个人。
“宫室”里光线幽暗，几个智力低下的仆役型机器人提着普龙，站在不朽神皇面前，象提着一只受伤的猎物。普龙残疾的下半身悬着空，很是难受，额头大滴汗珠向脸上滚下来。他那“年轻”的父亲走过来，鄙夷地看着苍老的儿子。普龙紧闭双眼，一滴泪水却渗了出来，合在汗液汇成的小溪里。他知道什么命运等待着自己。从没有谁在活着的时候被允许踏进“宫室”。
“你不敢面对我？你哭了，我亲爱的孩子，是不是想起你小时候的情形。那时我常带你到天台上去玩。甚至带你乘巡航艇上太空去数星星。在你一百多个兄弟姐妹中，只有你受过这样的恩惠。那时候你应该有记忆了。”
每次“法魂转移”后，不朽神皇都要再娶妻室，也要再育儿女。同一批的儿女就被视作兄弟姐妹。听到这句话，普龙一直紧闭着的眼睛睁开了。面前这个“父亲”他并不认识。自从他离开不朽神皇，这已经是后者第二次“转移法魂”了。
不，面前这个“父亲”他肯定认识，那狂妄、专横、暴戾，蔑视一切的眼神世世代代都不会改变。
“记忆是可以选择的，我的脑子有限，为什么不选择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去记忆呢？”普龙咬紧牙关。他在现实中已经输了，不想在气势上也输给对方。
“真可惜，我那么爱你。我让你比其他兄弟姐妹懂得更多，你竟然就这样回报给我。不应该呀，我不小心毁了你。你看看你的兄弟姐妹们，他们生活得多好。他们懂得比你少得多。但他们爱我，我爱他们。所以他们一直幸福地生活着。”
“安努，你从未爱过任何人。一个人只有成为你的财产时，你才会关注他。”普龙鼓起最后的力气说道：“只有离开你，我才明白什么是爱。我爱我的同胞，几十万同胞，几十万种个性，几十万种命运。我要让他们摆脱愚昧，让他们开始用自己的头脑思考问题，而不是把自己当成你身体的一部分。”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不朽神皇冷笑道：“在这个星球上，一个人要获得幸福，方法很简单，信仰我，顺从我。宇宙的道理太复杂了，你们哪个人都没有足够智慧把它搞明白。而我却悟透了它，并且我已经为你们安排好了一切。我是你们的父亲，我当然爱你们。你们需要的只是足够的恭顺之心。是的，每一个恭顺于我的人都已经获得了回报。我的孩子，你把一小撮人带离正确的道路，你要为他们的不幸负责呀。”
普龙抬起手，费力地指指自己的额头。“先生，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头脑。你这个催眠术毫无用途。”
他能够猜到，安努经常用周围的人练习催眠术。不过这次他倒误会了父亲。这个人此时希望真正地说服对方，希望普龙带着悔恨死去，非此不算彻底胜利。但是很显然，他离这种精神胜利越来越远了。
不朽神皇凝视着白发苍苍的儿子，凝视了许久，然后摆摆手。“好吧，让我帮助你回到正确的道路上吧。”
几个机器人架着普龙走向一面墙壁。普龙似乎明白了他要面临着什么，拼尽老命挣扎着。但几只机器手拿捏得恰到好处，正好锁住了普龙的主要关节。机器人们把他戳在一只空着的冷冻槽下面。在冷冻槽的上方，有许多输送管晃来晃去。只要戴上它们，普龙就可以在冷冻液中生存下去，就象不朽神皇的无数前身那样。但他的父亲显然不准备给他这份优待。
开关启动，冷冻液一泄而下，在力场的围聚下迅速凝成一个圆柱，把普龙裹在里面。冷冻槽降了下去，把一个完整的柱体留在地板上。普龙双眼暴秃，一个个气泡从他的嘴里涌出来，在冷冻液的各处液面边缘爆开。最后渗出的是鲜血。血液漫延开来，在保护液里变成一缕缕细丝，慢慢漂荡着。
不朽神皇双手抱在胸前，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切。这是他创造的生命，他当然有权随意处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