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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瞬息万变

“好,您的意见完全正确。”普龙苍老的眼睛里闪出夺目的光芒,年轻时的锐气和信念又一次充满他的内心:“您说的正是我想说的!”

于是,在村政大厅外面的空地上,那塔尔镇数百名居民聚集在一起。沉默的人群、专注的眼神、压抑中包含悲壮的气氛感染着安达。他支起全息投影仪,把功率放到最大,院子的上空出现了有质有形的全息图像。尽管大家事先都被告之将会出现什么异象,但图象乍一出现,还是令蛮荒环境中长大的观众们一阵惊慌,众人下意识地向后闪去。

安达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他们。正在这里,一个瘦削的姑娘从人群中走过来。她将手伸进全息图像,又伸出来,向大家扬了扬。然后她勇敢地站到图像的边上,示意大家这是安全的。

从此,依娜这个形象就在安达心里定了格。换到银河联盟中的任何一个地方,这个举动都与勇敢贴不上边。但这是在阿玛,在一个人为制造的蒙昧星球上。

勇敢者最有可能成为先驱者,自古皆然。而表现勇敢的方式也不仅仅是武力。安达心里感叹道。

“先生,请开始吧。”依娜向他深鞠一躬。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命令,安达打开投影仪,开始播放历史资料。

此时,普龙已经被部下从藏身多年的深穴中抬了出来,坐在旁边一张软椅上,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些资料。七十多年前,少年普龙在偶然的机会里,从避难船残留的资料库里看到有关“最后航行”的真实记载。那只是些支离破碎的资料,普龙通过自己的独立分析,补充了被删节的部分,最后得出结论:他的生身父亲不是神明,而是一个骗子。这个人盗用了当时处在危难中的乘客们的信任,建立起自己的千年王国。

正是这个认识促使他离开“天门”,云游四方,去寻找结束这段荒唐历史的方法。不过,普龙当年看到的资料远没有安达带来的详实全面,许多细节他也是刚刚才弄懂。

在人群前面,依娜也入神地观看着资料。这些年来,普龙一直向他的信徒们宣传有关安努和阿玛的真相,但他什么佐证也没有从“天门”带出来。所以,当活生生的历史出现在面前时,依娜同样被震撼了。忽然她想起了什么,走进院子,给安达倒了一杯泡着香花的泉水。安达接过来一饮而尽,然后又按动按钮,翻开了历史的下一页。

整整一夜过去了,面对这些没有丝毫娱乐性的资料录像,起义战士和普通居民没有一个感到疲倦,他们头一次真正地、清楚地认识了自己的历史。就连那只乌沉沉的联合探测器,也象一个入神的观众,悄悄悬在人群前面,用自己的“眼睛”摄取着画面。当然,它再不是一个“告密者”,它传出去的只是预先设置的影像。

晨光初现,安达仍然不知疲倦地用一只独手操纵着全息投影仪。望着他的身影,依娜感到释然和歉意。直到现在,她也没和安达说多少话。但真诚与信任往往不需要用语言建立起来。她相信眼前这个外乡人的真诚,因为只有真正了解阿玛人民命运的人,才会想到用这种方式来解放他们。

安达首先解放了他们的心灵。

一群长着金色羽毛的鸟儿在午后的双阳下收起翅膀,静静地在枝头栖息。偶尔有几只鸟儿鸣叫起来,彼此唱和,在林中奏起欢快的乐曲。一片祥和、静寂。

突然,鸟儿们疯狂地振动翅膀,冲天而起。和谐的乐曲变成了尖叫和惨呼。一团银色的乌云卷过来,飞得最高的几只鸟儿撞到上面,顿时成了血肉模糊的团块,溅落在林子里。

一只武装巡航船几乎贴着地面,从丘陵和树林的方向偷偷逼近那塔尔镇。露面之后,几乎一瞬间就扑到镇子的上空,停在那里一动不动,象一只蓄势待发的猛禽。

但是在它的利爪下面,什么猎物也没有。小镇上人迹全无,鸟兽潜踪,连虫鸣都听不到一声。只有风和阳光舔着小镇的街道、房舍。

这幅蓄势待变的画面静止了一会儿,空中猛地爆起一片闪电,七八个负离子能量团从巡航船下腹部的发射口喷吐出来,倾泄在那塔尔镇几座主要建筑物的顶上,顿时火光迸起,雷声轰鸣,砖瓦飞溅,浓烟烈火上升到天际,以至巡航船本身的轮廓有一阵儿也看不清了。

尘埃落定之后,巡航船腹下的舱门旋转着打开,十几个神勇武士从空中飞跃下来,多数直接落在地面上,个别人落在房舍的顶上,再拧身跳下尘埃。他们大部分身体都更换成高强度复合材料,比重甚至轻过真正的人体,同时还拥有人类所没有的强大动力。多年来神经系统与附加肢体已经能熟练配合,使他们显得灵巧非常,行动起来如同超人。神勇武士手里的能量枪在太阳光下闪着寒光,枪口瞄着周围每一个可疑的地方。

这次前来扫荡的,是神勇武士部队中的第一、第二小队,堪称神勇武士中的快速反应部队。按照要求,这两小队士兵在“天门”里随时待命,一遇事端立刻出发,无论阿玛表面任何地方,不管是高山深谷,还是汪洋大川,必须要在一天内到达。此时按照计划,第一小队降到地面,第二小队留在空中的巡航船里支援。为了一举扫平当前这个最大的叛乱力量,不朽神皇要鲁曼给这两个小队加配了最先进的武器。

降落到地面的神勇武士展开搜索队形,沿着小镇主要街道向前走去。在他们头顶上,巡航船则用大功率扫描器来回观测着整个小镇。

“中央粮仓下有一个入口,村政大厅内有入口,左面第一条街道的第三个大院有入口,第一号高地,第二号高地,村东河口,都有入口。再进行深度扫描,天哪,下面的地道密密麻麻,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挖出这么多洞穴。” 第二小队队长向地面上的同事通报着观察信息,语气中透着担心。

“黑宝贝也会失效,不可思议!”第一小队队长惊叹道。此时,他和部下已经围住了中央粮仓。他所讲的黑宝贝,就是分派给那塔尔镇的联合探测器。多年来,从那塔尔镇联合探测器上传出的图像总是一片详和平静。

“我把实测结果传输给你们,你们要当心。这些地道恐怕要挖几十年才行,看来他们准备得相当充分。”第二小队队长建议道。

一小队长低头观察着镶在左臂上的定位仪,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地下秘道。那些秘道看上去象某种生物的肠子,乱乱地挤成一团,看不出有什么规律。不过他相信神武勇士的战斗力。多年的机械生活一直刀枪不入,水火难侵,这给了他相当的自信。

“我们准备从中央粮仓这里下去。请火力支援。”

一道霹雳凌空而下,切开粮仓顶端,里面成堆的粘桃果实被无形力场抛散出来,满天飞舞了好一阵,分分扬扬落在四周。粮仓四壁也同时塌落。由于能量场在地面上造成了瞬间的真空,地洞里面的气体喷涌而出,撞破护板,整个入口清楚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十几个队员冲到洞口处。小队长留下几个人在外面接应,余下的队员在一阵能量枪扫射后冲下了地洞。神勇武士头盔上的照明灯发射出光流,填满洞穴的每一个缝隙,折射率很底的墙壁反透着阴森森的光泽。往前没冲多远,洞穴就很快变窄,只能供一个人向前走。

“注意前后保护……”

一小队长话音未停,一张大大的金属网便从洞顶上落下来,罩在最前面两个神勇武士身上。两个人用金属手指狠命地拉扯着网子,却没有撕动。只见能量火花不停地在网子上闪动,两个人惨叫着,逐渐瘫倒在地,他们的机械能量透过表皮的金属部件迅速流逝、衰弱。一起流逝的,还有他们已经机械化的生命……

“注意防备。”一小队长大吼一声,端起能量枪,向前方洞穴的上上下下一阵猛扫,清除掉可能隐藏着的滤能网。显然好计不用二次,能量束消失后,众人面前只有一阵乱石飞溅开来,墙壁上多出一些斑点,再没有第二张滤能网的影子。狭窄的空间里充满粉尘。当然,神勇武士佩带着空气过滤系统,不必在意这些。

“怎么,你们遇到了麻烦?是否需要支援?”第二小队队长通过通讯装置建议道。

“不用,只是吃了点小亏,一会儿让他们加倍还回来。”一小队长边说边看臂上的定位仪,发现面前不远处就有一个很大的厅室,里面有不少人体辐射迹象。他不禁心花怒放。终于要与敌人接火了。敌人越多,神勇武士们就越兴奋。由于某种补偿心理的作用,他们非常愿意执行镇压任务,非常喜欢看到那些“正常”的人体在他们面前血肉横飞,也变得象他们那样残破不全。

不过根据定位仪上的显示,大队人马要冲到那个厅室里,还得走过几个曲折的穴道。一小队长向后面一招手,部下们踏过两具彻底僵硬的同伴躯体,谨慎地向前搜索着。

悬停在小镇中央的巡航船里,二小队长站在指挥台前,紧张地注视着一溜排开的几个监视器。一串红点在上缓缓移动着。那是他的同伴。他们正在走向胜利,或者……

突然,没有任何先兆,巡航船里所有的通讯装置、扫描器、复合探测仪一起停止了工作,大批光电信号骤然熄灭,甚至使指挥舱里的亮度都下降了许多。周围的神勇武士们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有什么东西击中了我们?”二小队长用仿生臂膀敲着控制台。他和一小队长不一样,始终保持着谨慎。经验告诉他,无论自己的实力多么强大,进攻一方总要因为情况不明多吃些亏。

“没有,是内部故障。通讯系统正在进行自动恢复……”面前的通讯员手忙脚乱,边检测边回答。”

“内部故障?出发时怎么检查的。”小队长内心惊惧,仿生手臂把控制台拍得劈啪作响,通讯员吓得脸色苍白,不由自主地往一边躲。

不过,指挥舱里还是有胆大的人能在上司发怒时站出来,副小队长来到他身边,悄声说道:“队长,出发时是否按照程序进行检查,完全怪不得我们,那是鲁曼总队长的事。”

这一点小队长当然也知道,毕竟这艘飞船不是真正的军用品,只是改装的救生船,而且使用了一千年之久,报废几十次都是应该的。部下的话让他冷静下来,此时追究责任毫无用处,他需要让大家度过眼前的风险。

“队长——”通讯员的声音变得绝望起来:“已经进行了五次自动恢复,一点效果也没有。我们的通讯系统彻底瘫痪了!”

同一时刻,由于失去来自巡航船的信息引导,刚刚冲进岔洞的一小队队员顿时失去目标。周围的石壁突然厚得令人窒息,狭窄的空间也令他们感觉象是钻进了猛兽的肠胃。一小队长停下来,不停地呼叫友军,臂上的定位仪变得既聋又哑。终于,他的英勇气慨也和通讯信号一样消失了。

“撤!”一小队长大吼一声,带头转过身子。没有巡航船的支援,他们哪敢在陌生的深穴里呆下去,更不用说展开进攻行动了。于是,十几个人前队变后队,沿原路向外急退,手里的能量枪都打开到应急档。

还没走多远,带头的一个队员就发现了问题。“我们刚才是从这个方向进来的吗?”他止住脚步,望望四周那一成不变,全无特点的洞壁。觉得自己象是走在噩梦中。

“没错呀,左拐,再左拐,再向右拐……”另一个队员说道。

“可时间不对,我们多走了一倍时间,还没有退到第三个拐角处。”

又走了差不多一倍的时间,他们终于找到进洞后第三个拐角处。那是他们刚才遇袭的地方,所以印象非常深刻。但那两具神通武士的尸体已经不见了,象是蒸发在了空气中。一小队长再望望周围的墙壁,刚才自己用能量射束轰击的痕迹也无影无踪。

突然,“轰、哗啦‘嗵!”一串连声巨响灌满洞穴。几道石板从洞顶上落下来,把长长的小队分割成几段。洞内本来就十分狭窄,尽管神勇武士身体灵活,左闪右躲,但还是有一个躲避不及的被压在一道厚石板下,凄厉的呼号声在洞内回响着,周围平添了许多恐怖气氛。

几乎是出于本能,神勇武士们端起能量枪,向那些石板狂射。一时间离子流、激光束往来激荡。只见那些厚石板在来自两面的夹攻下逐渐发亮、变红。空气中温度猛升,呼吸越来越困难,但惊恐之中的神勇武士顾不上这个。他们要出去,要出去!

慢慢地,一个个小洞在石板上透出,溶岩沾乎乎地流下来。用来打击人体的武器变成了钻探机械,能量顿时捉襟见肘。但他们顾不上这个。不停地向石板上泼洒着能量束。每块石板两面的神勇武士一旦能互相通话,就商量着在石板某个位置上配合着共同切割。终于,他们在一块块石板上分割出能钻过身体的孔洞,小石块轰然倒地声连绵不绝。

除了被压死在石板下的倒霉鬼,剩下的神勇武士满脸流汗,气喘吁吁地拥挤到一起。神勇武士的机器身体内有微环境控制系统,用来在外界环境变化时调节体内环境的温度和湿度,以节省体能消耗。此时,这些控制系统也无法支付巨大的能量支出,处于瘫痪状态,保持不了恒温恒湿。许久以前还是常人时的感觉不由分说地回到他们的脑子里——潮湿、闷热、疼痛、疲惫……种种不适将神勇武士超人般的自我意象一下子驱走,此时的他们比纸片还脆弱。

“继续撤!”小队长尽最大的努力维持着意志力。失去控制的士兵从他身边挤过去,向他们认定是退路的方向上跑着。结果逃来蹿去,却来到了一个他们从未到过的空旷之处。这里仿佛是个会议厅,一排排岩石凿成的桌椅不怀好意地摆在那里。一个身穿麻衣的人站在对面的墙壁前,两手空空,只是冷冷地盯着他们,好象那森严的目光也是一种武器。

神勇武士在地洞里连惊带吓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一个人影。现在突然见到敌人的真面,没等队长的命令,十几道能量束便劈头盖脸地泼洒过去。在迸飞的火光和乱溅的石屑当中,那个人稳如山岔般地站立在原地。

神勇武士们很快意识到这只是个高仿真的全息图像,于是纷纷低下枪口。只见那个图像扬起手,向他们作了个友善的手势。“朋友们,你们不是我们的敌人。你们也曾是人,是我们的同胞,作为人的历史你们不会忘记。放下武器,和平地离开,或者干脆加入我们吧。不朽神皇并没有什么可怕。我们一起夺下避难船,他的全部资源都会属于大家。你们不再需要他来赏赐维修配件……”

神通武士们聚精会神地听着,小队长一看部下们这种姿态,心中大惊。他们要动摇,要放弃,甚至要叛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可怕。他提高嗓音,压倒对方的声音大喝道:“不要听他盅惑,神皇陛下是我们心中的明灯,你们不要走错路!”

“这位先生,你可以看看手中武器的能量储备记录,和厚厚的石板较量以后,你们的能量是否还够一战?”

大部分队员闻听此言,马上去查看激光枪上的能量储备指数。少部分更聪明些的根本就一动不动,这其中也包括小队长本人。他们已经知道对方计谋的关键所在,但此时此刻,这种顿悟显然毫无用处。

“不——我们宁死不降!”一小队长一边怒吼,一边端着枪冲向那团影像。他并不知道真正的敌人在哪里,但他要战斗,要发泄,一道道徒有其表的虚弱光束从枪口中喷出来,打到前面的墙上,由于能量衰减,连石屑也不再飞舞。小队长的身后,没有一个武士跟着冲上去。

轰的一声,地面上裂开了一个大洞。小队长的身体连同他的惨叫声一起消失在了洞中。

剩下的神通武士面面相觑,手中的枪口慢慢垂下了。

守在外面谷仓废墟边上的几个队员既得不到巡航船的消息,又不到洞内队员的消息,知道事变已生。他们向天上打着手势,让巡航船接应自己。二小队长收纳了一小队逃出的部分残兵后,又在不停的呼叫中熬了很长时间。阳光下,那个黑沉沉的洞口依然象地狱入口一样神秘莫测,寂然无声,仿佛有魔鬼正藏在里面,随时准备扑出来把他们吞蚀。

二小队长冷汗直流,他回头看了看四周,看到了一大堆同样惊惧的目光。没人再想扫荡,无人还有战意。他草草地招招手,命令手下撤退了。

“没什么,你们回来修整吧。”

望着全息图像中诚惶诚恐的二小队长,不朽神皇平静地弹着手指。这场失败对于二小队长来说是百分之百,但对他来说只是一次小小的火力侦查。他还有第二波、第三波的进攻计划。

但是,他的对手也采取了攻势,并且是他无法预料的攻势。神武勇士的巡航船还没有退回“天门”,整个星球所有居民点的联合探测器突然停止了东游西荡,同时朝着各自村镇的中央议事厅飞去。一路上发出尖利的呼号声。那三长一短,虫鸣鸟叫般的紧急呼号响遍阿玛各地,这表示不朽神皇有最为紧急的事情晓喻他的全部子民。

在人们的记忆里,这种“全体召见”已经许多年没有过了。于是,所有居民点的首领们立刻扔掉手中的事务,恭敬地跪到联合通讯器面前接领喻旨。在他们身后,每个议事厅的房门都被打开,由各家各户长老带领,全体居民从议事厅里排开去,跪满了街街巷巷。不时还有野外劳作的人被亲属叫回,带着汗水和泥土加入跪拜的行列。

那些跪拜地点远离议事厅的人,听不到联合探测器中播发的声音,但这个神圣的时刻,他们必须在现场,必须虔诚地跪下,这比什么都重要。一个人没有在“全体召见”时加入虔诚者的行列,日后将会被人们鄙视的目光折磨许多年。

但是,这次从联合探测器中“跳”出来的并不是他们的神,而是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中年人。偶尔有个别大胆的人抬头去望,发现了这个异象。慢慢地,所有的人都抬起头望着他。一些白发苍苍的长者曾经见到过不同模样的神皇陛下,但他不是刚刚转移过法魂吗?怎么一下子就不年轻了?

不,这个人显然不是“神”。他精神饱满,举止优雅,面容和蔼,象是人们的一个老朋友。每个人都觉得曾经见到过他,仔细想想又发现确实没见过。这个陌生朋友用仅有的一只胳膊向大家作着友好的手势,用不太熟练的古银河通用语向大家打着招呼:“阿玛行星的朋友们,我没有很多时间介绍自己,我要利用这个短暂的时间,介绍一下你们自己的过去。”

安达在全息图像中闪到一旁,那些曾经被那塔尔镇人民反复观看过的资料出现在阿玛星球的每个居民点里,不同的是,它们配上了古银河通用语的讲解。那是依娜用一天一夜时间在安达指点下完成的。阿玛居民没有通译器,又基本都是文盲,他们必须用这个方式让大家听懂。为了适应阿玛人民的封闭心态,依娜对遣词造句都作了仔细斟酌。

才过了片刻,当听众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图像就变得扭曲起来,声音也开始变得刺耳,最后两者都不可辩别了。在进行了短短的抵抗后,安达的“特种武器”被来自“天门”的干扰驱散了。

众人目瞪口呆地跪在那里,只不过,他们不再弯腰垂头,都愣愣地望着黑球。接着,那个中年人和他的历史图片又出现了。显然,安达成功地切换了频道。

就这样,在干扰与反干扰的较量中,安达的“武器”击破了不朽神皇用千年时光构筑的堡垒,攻入了很多人的内心。几十万人跪在地上不知所措。这些黑球造反了?还是神皇陛下在考验大家的忠诚?只有我们这个村镇听到、看到这些,还是所有阿玛人都目睹这一切?我怎么办?离开这里不听这些异端邪说?还是接着听下去?或者继续跪着保持虔诚,但是要堵上耳朵,闭上眼睛?

乌扎村议事厅院子里,村长塔布脸色铁青地跪在联合探测器面前。在他身后,按照惯例跪着本村的长老们。塔布的心在刺痛,那声音象针一样扎着他的心。突然他窜起来,冲着悬在一人高空中的黑球猛击一拳。黑球翻滚出去,撞在墙上。联合探测器可以耐受高温高压,这一拳当然不会把它怎么样。不过播放出的图像也随着翻滚和扭曲了。

塔布不顾手背上流出的鲜血,抡起一只木棒抽打着黑球。黑球被他打得翻来滚去,但分毫无损。一个长老抢上来拖住他,惊恐地叫道:“你怎么,怎么……见球如见陛下,这是古训,你怎么能打……打……”

长老连惊带下,瘫倒在地,周围的人们忙上去抢救他。黑球乘机拨地而起,悬到议事厅上空十几米处,悠然地继续播放着那些资料片。

“这不是神皇陛下,是魔鬼。大家跪好!跪好!堵住耳朵。念诵神皇陛下的圣名。大声念,大声念,把魔鬼的声音压下去。”

说着,塔布带头跪下去,额头触地再也不起来。嘴里用接近吼叫的音量呼喊着“神皇陛下”。他身边的长老也清醒过来,和他一起用这种徒劳的方式反抗着“魔鬼”的盅惑。

然而,稍远的地方,村民们虽然还跪在地上,但却挺直了上身,仰望着空中的图像。到后来,有的人干脆悄悄坐在地上,或者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塔布等人机械的念诵声已经被大家忽视了。人们都在听来自空中的真理的声音。现在他们已经知道了某些事情,所以还想知道得更多。心灵的闸门一经开启,就没有任何力量能让它再关上。

于是,象一场无声的大洪水,阿玛人民的历史真相开始在这个星球的每一个角落里传播着,回荡着。

转天便是阿玛行星的传统节日——再生节,九百多年前避难船降落在阿玛行星的周年纪念日。每年这个时候,全星球的人们都要举行庆祝活动。他们要感谢两个神明。一边要感谢银河之神给了一块优美丰饶的安居之地,一边要感谢不朽神皇带领信徒们登临幸运之土。

今年的再生节在一片死寂中降临了。村村镇镇都已经布置好的节日装饰,它们静静地等候着,但没有人去欣赏。人们躲在家里,或沉默不语,或悄声议论。村镇首领们则把自己关在密室里,他们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该怎样对待逐渐离心离德的同胞。他们没有了自己的判断,而不朽神皇也没有发布任何谕旨。更有人公开酗酒闹事,发泄着心中的恐慌。精神枷索一朝崩裂,那份震荡很少有人能坦然承受。

整个星球上只有一个地方仍然在过节。那塔尔小镇里充满了节日气氛,除了被毁掉的几栋建筑外,一点看不出面临死战的样子。村民们穿上最好的衣服,围到议事大厅外面。图奥站在临时推来的一辆木车上,自从出任镇长以来,十几年中第一次充满激情,而不是照本宣科地发表节日祝词:

“镇民们、同胞们,今天我们用胜利来庆祝再生节。这个节日我们已经度过了无数次,这个节日我们也算头一次度过。因为在今天,至少在那塔尔镇这个地方,再生节是我们阿玛人民自己的节日。到了明年,阿玛行星上所有的人民,都将真正把这个节日当成自己的节日,因为它将是阿玛人民的胜利日!它不会再属于自命不凡的‘神’。”

深埋地下的指挥所里自然没有这种节目气氛,亚瓦长老、依娜等人正紧张地注视着监视系统。布置在远处丘陵上的传感器传来各种信息。他们完全知道将会有什么样“客人”来参加这里的节日欢庆。他们也欢迎这些“客人”的光临。

“到了!”依娜指着监视器上突然出现的一个旋涡斑点,指尖不停地发颤。时间紧迫,来不及用口头汇报告诉地面上的人,依娜拍了一下控制台上一颗鲜红色按钮,一个事先制作好的警示信号出现在图奥面前的空中。他用力打了个手势,村民们立刻有秩序地散开,向分散在各处的洞口跑去。

突然,镇外地平线上出现一团黑云,在淡蓝色的天空中分外惹眼。黑云旋转着向镇子里冲过来。一些家禽惊得满处乱跑,慢一些的就被卷到黑云中。甚至小一些的石块也被黑云卷起来,重重地抛向一边。尖锐的啸声成为这团黑云的前哨,撕扯着人们的耳膜。

在没有自然风暴的地方,一群气体人集合起来,就能卷起最恐怖的风暴。此时,诺卡和他的部下们时聚时散,猛冲猛撞,高速旋转。房舍、器皿、牲畜、都被卷起,撕裂,然后抛在路过的地面上。两台能量发生器被他们从掩体内卷出来,断成几块抛向天空,即使是机器残体的爆炸声也无法与黑风暴的啸声争辉。

气体人没有视力,但他们能够感觉到附近有敌人来回奔跑,能够听到意料之中的惊呼声,只不过他们无暇顾及这些小角色。他们已经知道了神勇武士的败绩,他们要用自己的优势钻入地下惩罚反叛首领。

没有眼睛的气体人们凭着无可比拟的感受力卷进公共大厅,将大厅从内向外崩裂,四壁和屋顶象气球一样炸开,气势骇人。大厅地面上,由于内外压力差骤然加大,两个用来掩蔽洞口的石板飞了起来,露出宽大的黑色洞口。

“冲进去,要犯全在地下。”诺卡向同伴们下着命令。这命令不是用声音发出的,而是用身体振动发出的,气体人之间的语言外人无法探听。只见大团黑云立刻拉成一条长龙,从狭窄的洞口钻入地下。龙尾上甩出两团黑雾,在洞口左右盘旋,同时变幻着各种形状。那是留作哨兵的两个气体人。

诺卡对自己进攻的突然性十分有把握,他们可以躲在大气湍流中避过远程警戒,悄悄摸到村子外面。到了近处,对手们就来不及作出有效反应了。他们是不朽神皇手下的奇兵,不到最危急的时刻,不朽神皇轻易不会劳他们大驾。

地面上的反叛者看样子被气体人的声势震住了。只有零星的能量束从周围的残砖断瓦中射出来,毫无用处地穿过两个哨兵的身体。他们一概不予以理睬,悠然地飘来荡去,象是在空中跳舞。气团上不时出现滑稽的人面形象,嘲笑着渺小的对手。

长期以来,凭借怪异的身体结构,气体人在与各类智慧生命的较量中一直保持优势。人类个体不仅无法与他们直接格斗,甚至无法用武器有效地伤害他们。除了不朽神皇本人,他们不把任何人类当回事。

地洞里隔着很远才点着一只小油灯,光线暗弱。不过这对气体人没有任何影响。他们并没有视觉器官,只是靠感知空气振动和各种气味来了解外部世界。起义者看样子被打了个冷不防,一些人苍皇逃入地下,一路上留下了丰富的体味,成了引路的线索。对于气味,气体人比宇宙间任何一种生物都敏感。无论什么生物都还要靠嗅觉器官来辨识气味,再由神经系统传导入中枢。而气体人则直接感受空气中残留的游离分子。

只见他们拧在一起,象条恐怖的恶龙,以风的速度一直卷到地穴的深处。所有用来对付人类或者机器的埋伏对他们全无用处。沿途各处隔板也都没来得及关上,让他们得以顺利通过。眼看入侵者就进入地下指挥部的心脏。

突然,诺卡油然而升出一股严重的危机感。虽然毫无来由,但大难临头的感觉却是那么清晰,那么紧急。多年冒险生涯赋予了他超常的感觉能力。他命令手下停止进攻。那条恶龙在黑暗中嘎然收住,立刻分散成一个个气团,朝各个方向伸出他们的雾状触手。

还没等诺卡再下什么命令,在他们来的路上,一扇厚厚的石门便落了下来,发出沉重的闷响。

气体人已经察觉到,他们是处在一个巨大空间里,他们每个个体都占据了相当大的空间,但谁也没有触到这个地穴的墙壁,足见这个空间之大。气体人们四外散去,当他们触到空间的边缘后,就开始探索洞穴的细节。感受速度之快任何一种实体生物无法相比。

但是他们没有发现出口,他们被锁在了这里!

“等在这里,看他们能把我们关多久!”诺卡有持无恐地命令道。气体人如果平静下来,消耗的能量便极低,可以黑雾燎绕地生存几十天。一旦这里出现缝隙,他们便能一泄而出,无可阻挡。那些激光枪,离子束枪之类的武器,对他们也毫无作用。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一种武器。不,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那种武器的威胁。突然,一道暗门打开,地穴里猛地涌起一股风,马上变得十分强劲,顷刻间就形成了一股真正的风暴。

“关上它!”诺卡惨厉地“振动”了一下。他明白了,这里藏有一只功率巨大的风扇,那正是他们的克星!而且只有在封闭空间里,这个克星才能起作用。如果在露天场所,气体人遇到这种袭击只需一逃了之。

对手的准备怎么这样充分?气体人偷袭那塔尔镇,是不朽神皇亲自下的命令。这样机密的布置谁泄露给了对手?

不过时间容不得诺卡再想这个问题。他身随意动,扑向风暴来临的方向,想抢在风暴升到极限之前捣毁能量传输线路,但却被迎面而来的狂风顶住,四体百骸立刻被吹散了。

剩下的气体人惊恐地聚在一处,再次组成顽强的气团,然后,沿着与风势相反的方向旋转着,试图抗拒灭顶之灾。

用来解决气体人的“刽子手”是一只原始的飞船引挈的部件,平时一直收藏在那塔尔镇地下密库里。除了这次用作伏击气体人的武器,图奥他们甚至想不出它还能派什么用场。

距此很远的地方,隔着十数道石壁,起义首领们通过监视器,紧张地注视着风洞里自然力量与机械力量的决斗。最初,引挈的旋转还有些滞涩,但生物的力量终究无法与机械力相比。没过多一会儿,飞船引挈就开始发出欢畅的叫声。甚至透过重壁,在指挥室里也能隐隐听到那流畅的呜呜声。

“这么大的风吹过去,气体人们会有什么感觉?”亚瓦得意地问图奥。

图奥欣然回答:“谁知道呢,大概就象我们人类被绑在柴堆上用火烤吧。”

尽管如此,图奥也没敢立刻把引挈关掉。毕竟气体怪物的生命力太顽强了。

在一片欢呼声中,依娜来到父亲身边,悄声问道:“鲁曼什么时候来策应我们?难道要我们用自己的力量推翻安努,他再从中得便宜吗?”

“不能这么说,”图奥还没有从又一次胜利的兴奋中冷静下来,笑着劝慰这个多疑的女儿:“他呆在安努的眼皮底下,发起行动的条件自然要差一些,需要多作准备。他能提供关键情报已经很不错了。再说你的弟弟还在他手里作人质,咱们也不能逼他太甚。”

“我认为我们应该主动进攻,逼他动手!如果您有顾虑,希望能让我的部下先出发,作为试探。”依娜说得很着急。父亲的犹豫不决令她很不满。“否则,不朽神皇可以不再进攻,只是封锁那塔尔镇。或者干脆组织愚民们前来进攻。尽管我们作了宣传,但人们思想转变总要一段时间,他至少还能组织起十几万人,并且知道我们对同胞下不了手。速战速决呀父亲!我们的力量不够持久作战。”

不朽神皇目送气体人离开“天门”时,对他们此行的价值就已经作了两方面的预测:如果他们得胜回来,这场反叛自然宣告平息。如果他们失了手,那么也能印证盘绕在他心头许久的一个猜测。用一批优秀部下的性命去印证一个疑虑,可见这个迷团对他的价值是多么大。

“我们有内奸。”不朽神皇对前来汇报噩耗的布篷说道,同时双眼眯成一条缝,盯着布篷。布篷吓了一跳,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陛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此刻皇厅里没有其他人。不朽神皇面前悬空展示着平面状的阿玛全图,一串小红点几乎凝固在上面,不停闪烁着。它们代表着反叛者们骑乘的绿鹰。这些叛逆此时正在高速移动,只不过它们的速度与巨大星球的表面积相比微不足道。反叛队伍已经冲出那塔尔镇,乘着绿鹰,分成前后左右几股直扑“天门”。上百年来,不朽神皇还没有遇到过这样嚣张的叛乱者。他甚至能够从这串红点中感受到对手的张狂。

“那……您看会是什么人呢?”布篷的声音很不自然。他既不能分辨说自己不是内奸,也不能随便猜疑自己的同僚。猜疑是神皇陛下的权利。

“从道理上,应该是极高层次,能接近我的人,否则不可能得到核心机密。叛匪们也不会相信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卒提供的情报。你们这些常在我身边的人,都有泄露机密的可能。”

在不朽神皇的威压下,布篷垂首不语。他知道自己很清白,但也知道在独裁者的猜忌面前,这种清白毫不足道。但愿神皇陛下足够睿智。

“当然,我知道不是你!”

听到这句话,布篷感到冷汗涌了出来。还好,这能让自己的心舒畅一些。

“孤身一人的臣下不可能作这件事。你、波斯卡、黑精灵……你们没有自己的班底,你们的全部行动我都熟悉在心,所以你们都没有机会。只有身边拥有部众的人,才能分身去实施阴谋。而在刚才,带着部下的诺卡已经用牺牲证明了他的忠实。那么,剩下的只有鲁曼了。”

“鲁曼?”

“是,鲁曼。上千年的经验告诉我,如果你一厢情愿,只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考虑问题,你什么都不会明白。别人在你看来是那么神秘,那么高深莫测。但如果换过来,你能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那么天底下所有人都会变得简单、透明。”

不朽神皇一边踱着步,一边沉浸在人生哲理的讲授中。这些道理布篷都懂,但他需要装作不懂,认真倾听。唉,神皇陛下虽然身体年轻,但心确实老了,爱唠叨了,只是盼着他还能够明察秋毫。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每个人作事都要从自己的利益出发。鲁曼队长的寿限快到了,历史上,他那些前任们都在沉默中离开人世,但他们未必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找不到机会。没有外力介入,我并不怕他们的反叛。这些一百多岁的人知道什么是好歹。现在出现了这么个局面,叛乱迭起,外患侵扰。如果我是鲁曼,我就会利用起来。是啊,为什么不利用呢?以前我忽略得太多了。”

不朽神皇伸开双臂,拍拍布篷的肩膀。“知错就改是我的好习惯,否则我也不可能作这么长时间的神皇。你马上去监视他,想办法搞清他的底细。”

“我,怎么能……”布篷迟疑道:“他有许多部下。”

不朽神皇拍了拍布篷的肩头,说道:“要从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问题就很好解决。你会想到办法的。会的。”

布篷咀嚼着陛下的训示,离开了。

当周围再没有旁人时,不朽神皇的脸上才流露出些许焦燥的表情。斯凡特维德就要大驾光临,而他还没有“打扫”好自己的后院来迎接贵客。

能量会衰减,机件会磨损,所以机器人也会疲惫。只不过疲惫对于它们来说是个缓慢的过程,人类几百次睡去醒来之后,仍然能看到它们不倦的身影。

自从银河天女踏上这个边远星球至今,虽然事变迭起,潮涨潮落,但阿玛行星才不过自转了六圈。留守在飞船上的银河一号和银河二号象初来乍到时一样,仔细监视着附近几百公里的地区。

银河天女的飞船其实是一艘二手的私人游船。没有重武器,只有普通的能量偏导护罩借以自保。不过每时每刻都升起偏导护罩,飞船支付不起沉重的能源消耗。于是,借助远程传感装置,它的主人把预警范围扩大到很远,靠分秒不断的警惕来保卫着飞船。

可惜机器人没有审美情趣,否则,阿玛极区的风光足以令他们如醉如痴。周围的冰原上,不时有大型野兽出没,低沉的嘶吼声在雪野冰川间回荡。由于气候寒冷,这里只有笨拙的大型毛皮兽。在它们的眼里,银河天女的坐船肯定是一只更为庞大的异兽。开始,长毛野兽们远远地望着飞船,用惊恐的目光打量着这只闯入它们领地的怪家伙。后来,它们便开始一点点兜圈子似地接近飞船。

两个机器人根据观测得知,它们每兜一圈,向飞船靠近的距离都是一样的,那深深的足迹划出的圈子,象是逐渐勒紧的绳索。不过这非智慧使然,纯属遗传的自卫本能。

应该说,两个机器人已经足够谨慎了。它们扫描过每一个接近飞船的动物,计录着它们的行为习惯,对比着资料库里生物行为学资料的结论,最后确认,这些憨憨的家伙不具有智慧。

于是它们把注意力放到了另外的地方。纵然是机器人,体内的传感器也是有限的。这样,随着时间慢慢流逝,野兽们一天天靠近飞船。

最后,有几只胆大的家伙甚至贴到了飞船边上。有一只野兽伸出舌头舔着船壳,然后咂着嘴,进行原始的感觉思维。摇头晃脑,憨态可掬。作为警示性的防卫措施,两个机器守卫见此情形,马上在船壳上施加了微弱的高压电,结果,后面那些有样学样的家伙都象被蛰了似地缩回舌头,浑身抽搐。稍缓一会儿,它们蹦跳着远远避开,然后扭过身体,惊惧地审视着这座怪物。

这几只野兽有了教训,再也没有转回来。

不过,这天中午,又有几个笨重的大家伙踱到飞船边上。慢悠悠的,象是吃饱了饭在消食。虽然模样看上去都差不多,但飞船的记录仪早就对每只靠近的野兽记录下生理数据。于是两个守卫知道,这些大块头第一次来到船边。非智慧物种不能用语言传递经验,所以新来的家伙们又伸出舌头,用味蕾去研究船壳。银河一号照例将高压电输到外壳上。

“咕嗵!呜——”或许是体质较差的原因吧,一只巨兽的舌头刚舔到船壳,立刻抽搐了一下,重重地摔倒在地,它仰面朝天大吼一声,竟然挣扎不起。另外几只立刻跳开去,围着飞船远远地望着,交换着惊讶的目光和低低的吼声。它们不愿离开,也不敢靠近。

“呜——”那头不知是幼小还是衰老的野兽长出了一口气,头垂到冰面上,再也不动了。

银河一号和二号用机器脑袋思考了一下,又用电子语言交换了意见。一阵丝丝啦啦的电子流声音响过后,它们得出了结论:在飞船边上摆一具死尸,除了不雅外,还会引发疫情,主人回来后健康会受到威胁。于是前舱门滑进舱壁,银河一号那巨大的身体折叠着钻了出去,三只脚眼花潦乱地转了几个圈,展开身子爬到巨兽边。

这时,巨兽已经停止抽搐,身上一丝生命的痕迹都找不到了。银河一号将它举起,象远处的冰隙走去。冰兽的四肢无力地垂挂在银河一号的头部周围。

突然,巨兽的下腹部悄悄裂开,一只能量枪伸了出来,抵住银河一号的中枢部位。寒光一闪,银河一号便僵在那里,胸前几块能量挡板上渗出丝丝点点的火花。这一切只发生在几分之一秒的时间里,银河一号的电子头脑速度再快,也来不及反应了。

与此同时,剩下的几头巨兽都自脊背处裂开,几个神勇武士从里面跃出来,靠到船边的射击死角里。由于已经闯进了防御圈,能量偏导护罩再升起来也没用了。守在驾驶室里的银河二号只有去关舱门。但第一个从冰兽腹中钻出来的神勇武士抬起能量枪,将前舱门打得稀烂。

银河二号情知不好,马上将飞船内部的所有舱门都关上,形成一重重防御。这样,冲进船来的敌人只能占据最外端的一段走廊。

不过,这群神勇武士似乎并不在意是否能冲进飞船的中枢。只见他们迅速找到一处能量线路集束口,撬开护板,扯断一束导线,纷纷将它们插在自己的机器身体里。随着能量的输入,他们的身体也慢慢地舒展开来。

这些异状银河二号靠着飞船内部的监视系统看到一清二楚,但它不知道是该出击,还是该防守。这样的敌人它从未见过,经验帮不了它。不得已,它只好与远在他乡的主人联系。

此时,银河天女正驾驶飞车,朝前往东半球“天穴”的方向狂奔。一听老巢不保,惊得差点把车撞到山岩上。但她迅速冷静了下来。

“守在那里不要动,坚持到我回去。”说罢,银河天女竟然“啪”地一声关上了通讯装置。她不想再听任何坏消息。她把车速提到最大,全身绷紧,双眼圆睁,上身前倾得几乎要离开座位,一副倾尽家底的赌徒模样。由于周围都是透明的舱盖,外面向后飞逝的景物令宗玛眩晕得闭上了眼睛。她捂着嘴,作势欲呕。只是现在的银河天女没有精力再去关心这个向导了。

“天穴、天穴,你是我全部的希望。丢掉一只飞船怕什么。有了武士的传家宝,我会到安努那里,把我需要的东西都抢到,让他十倍赔偿今天的冒犯。”银河天女在心里发着狠。此时,她还不知道自己把账记错了对象。

终于,闯入飞船的神勇武士们吸足了能量。他们纷纷打开遮着上半张脸的护目板,交换着振奋的表情。

“玛哈克大哥,我们是冲进去,还是就此罢手。”一个神勇武士问他们的首领。

只有在揭开护目板时,神勇武士们的外貌才有个性可言,因为当年他们的身体被取代时,所有的机械躯体都是同一个型号。那被称作“大哥”的神勇武士长着一副突出的鹰鼻,更突出了他的个性。当他转头看着自己部下时,鹰鼻的尖部划来划去,十分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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