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围着中央的白衣公子,怀中搂着昏迷的慕家大娘子,愣怔出神儿,旁边躺着转醒虚弱的江小郎君。
众小厮婢子看着这一诡异的场景,不由扶一扶有些脱臼的下巴,这,大娘子真是老少皆宜啊。
“大娘子你怎么样了,”洛姨急急赶到慕颜身边,向白衣公子曲膝行了一礼,“公子既来我将军府便是府中的贵人,我家大娘子如今受了惊吓,请让奴家带回房中请郎中诊治。”
白衣公子愣了愣回过神,将怀中女孩交到洛姬手中,赧然道了声:“失礼了。”
“呀,大娘子怎么了这是!”
半夏带会凫水的小厮赶过来,便看见洛姬抱着昏倒浑身湿透的慕颜,惊慌急走到洛姬身旁。
“大娘子亲自下水救江小郎君,害了凉昏过去了,半夏你找人快去回春堂找靳大夫过来!”洛姬抬头急道。
半夏抬手抚上慕颜的额头,一惊道:“呀,这么烫!”抬眼看一眼洛姬:“还是我亲自去一趟罢,若是旁人恐怕靳大夫听见大娘子就不来了。”
半夏叮嘱了片刻,担忧地看了一眼慕颜急急向门外走去。
洛姬自己抱着慕颜,忽的想起什么,命人将江慕扶起来,转身眼角扫到四周小厮婢子,冷言道:“今日之事,若有一个字儿进了如絮院惊扰了大夫人,你们就仔细了自己的小命罢。”言罢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发呆的慕佳敏。
众人颤了颤,噤若寒蝉,屈膝应道:“诺。”
洛姬示意身后扶着江慕的小厮跟着,自己抱着慕颜急急向慕颜居住的轻妆苑走去。
白衣公子站在身后,看着急忙远去的一众人,久久回不过神来,脑海中依旧是那一声带着惊疑喜悦委屈和淡淡的孺慕的“阿兄。”。
他微微一笑,秋日正午的阳光洒在他清隽的脸容上晕开丝丝微笑,即便是宫中那些庶出的妹妹都只会远远礼仪周到地唤自己一声“皇兄”,这样亲昵地唤作“阿兄”真的很好啊。而且,他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方才那个女孩只是第一次见,但为何心中会有种熟稔的亲切,隐隐地想要靠近?
忽的感到一段目光,他侧头看去,却是慕佳敏怯弱地站在一侧,一双丹凤盯着他,他微微侧头便看见女孩脸颊不由染上一丝绯红。
他皱皱眉眼中带了些不悦,这慕家的二娘子倒是同传闻中的慕家大娘子一般,嚣张跋扈,骄纵无比。
微摆了下袖子便转身离开,走向客居的雅桐院。
慕佳敏看着白衣公子转身的翩然身影,忽的抬了抬手,张口欲唤却还是禁了声,目光依依不舍地直直追随着白衣公子,直至他转身入一片红叶枫林之中。
慕佳敏的小手按在胸口上,她感到自己的心好似小鹿般突突直跳,想起白衣公子方才踏水之上救起慕颜的翩然身姿,雪白的衣裳,宛如浮光碎雪。此时,慕佳敏眼中带了些懊悔,自己当想做落水的那人,若被他救一救哪怕是死了也甘心。
想到此她不由被自己的想法惊了惊,忽的想起什么,慕佳敏脸色陡然苍白,提起裙摆便想赵姬住的雅香阁跑去,将那个不知从哪里来的表哥推到水里害慕颜落水,她是惹了大祸了,怎么办!
若是,若是慕颜身子在虚弱些救不回来,那自己,想起爹爹阴沉的脸色和他腰间那炳寒光闪烁过利刃的青铜长剑,她不由脊背发寒,加快脚下步伐。
轻妆苑中,众婢子小厮一阵忙活。
洛姬站在床边不停换在清水中浣着手中帕子,敷在慕颜额头上,片刻又拿下了,不时焦急向门外喊道:“靳大夫呢,怎么还没有来!”
“半夏姑姑已经去请了,估摸着很快就能到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圆脸青衣婢子上前劝道。
“这可怎么是好啊,大娘子高烧不退,身子这么烫,恐怕等不到靳大夫来就把脑子烧坏了!”洛姨不停擦着慕颜额际渗出的汗水,眼神焦急心痛,“这可如何是好啊!”
青衣圆脸的婢子看着榻上高烧昏迷的女童,欲言又止,咬了咬下唇上前恭敬道:“姬,婢子在老家时常见请不起大夫的人家用药酒擦拭降温,姬可以给大娘子试试。”
洛姬看了婢子一眼,心中略一思量,沉声吩咐道:“既然如此还不快去准备!”
“诺。”婢子领命出了房门,不一会儿端着一碗药酒和干净的白巾进来。
慕颜此时已经烧的口中嘟嘟囔囔地说着胡话,脸颊不正常的殷虹,难受地皱着眉头。
洛姨见状心都揪成一团,忙拿了毛巾沾着药酒给她擦拭起身子来。
一遍过后果然见慕颜眉头稍稍舒展,洛姨遂更相信了青衣婢子的话,用药酒不停帮慕颜擦拭着身子。
……
迷蒙中,慕颜感到自己就像是蒸屉中的虾子,快要蒸成了红色,胸闷难受的紧。
恍惚间眼前又浮现了阿兄柔和清隽的眉眼,笑看着她柔声唤道。
“小阿芜,快点儿好起来,阿兄带你去东市吃你最喜欢的糖炒栗子。”
转眼又到了听澜殿的后花园中,微风和煦,春花漫天,四岁的她蒙着眼睛扑在十三岁的少年身后娇笑嗔道。
“又抓到了,阿兄你怎么这么笨啊!每次阿芜都能捉到你。”
少年转回身来,扯下女孩蒙眼的锦带搂着女孩笑道。
“那是,咱们小阿芜最聪明了!阿兄就是藏一百次也能让阿芜捉到。”
女孩噘嘴蹙眉,嘟囔着。
“怎么说的好像阿兄故意让我找到一般。”
少年刮着女孩挺翘的鼻梁宠溺道:“你啊。”
飞花扑簌簌掉落,枝叶枯黄,转眼大雪铺满了宫城,凄清肃穆,灵堂中央,停着鎏龙纹檀木棺材,满殿朝臣呜咽哭泣,她看着棺材中没了生气的父皇,感到陌生而悲哀。
漆黑的大殿上白色帐幔飘飞,少年搂住她声音哽咽。
“阿芜,从今往后阿兄会保着你,直到百年之后。”
她其实对棺材中的男子名义上的父亲并未有多少亲情,只是看少年伏在她肩头哭的隐忍,心中不忍抬手扶上他的肩头,轻轻应了声“恩”。
那一年她六岁,他十五岁,她成了孤儿,他登基称帝。
时光不停流转,将素白磨成了鲜红,重檐庑殿巍峨料峭,十一岁的她躲在合抱粗的玄漆柱子后,探出头来看着大殿上,敛襟交拜的少年和少女,满朝文武百官伏拜齐声恭贺道“臣等祝陛下皇后百年好合。”
白玉砌的石阶之上,玄色广袖龙纹衮服的二十岁少年天子执手凤冠皇后礼衣的少女,笑地庄重得体。
她不知怎么脚下慌乱,碰到了旁侧的铜壶滴漏,“哐啷”一声,引来少年的目光,她惊慌地转头就跑,将那声“阿芜”甩在身后。
迷蒙间她想着,这便是容敏不喜自己的原因罢,许多年终于是找到了,因自己出现在大殿之上,阿兄失态遂拂了她的面子。
转瞬之间红梅孤傲于白雪,这年她十六岁即将出嫁。
月光如水,阿兄屏退侍卫独自来到听澜殿中,携了一壶酒,坐在半日亭中自酌自饮,见她来了,迷蒙一笑道。
“时间过去这么久了,你刚出生时我抱着你,你还那么小,皱巴巴的像个小猴子,转眼阿芜长成倾国倾城的大姑娘也要嫁人了。”
说着他自嘲笑笑,仰头一饮而下杯中酒叹口气。
“阿兄也要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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