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不停颠簸,窒息般的憋闷,腹腔内翻涌着颠簸而带来的恶心感……
当高令月再次醒来,便是如是感觉,耳旁是笃笃的马蹄声,她感到紧贴着一个温热的身躯,像是闷在麻袋中,被人带着策马疾驰,身体本就虚弱,除了昏迷时有参汤吊命便再无进食,腹中空空恶心却也吐不出的感觉折磨的人很是难受。
高令月感到自己心脏急速跳动着,几乎要蹦出胸口,漆黑中她喘不过气,冷汗渗透衣衫,疾驰马背上肃肃秋风吹起一阵寒凉,反倒让她神志清晰片刻。
现下情况无疑是遭到了劫持,可究竟是何人所为?
只是普通流寇?可昭国军营戒备森严,况一般流寇又会劫持她一个七八岁的女娃?若是王校尉?可他现在应是在沙场杀敌只怕自顾不暇,还是……
高令月突然想到什么,惊得自己一身冷汗。
“砰——”
被人像仍货物一般摔在地上,高令月还在飞快运转的脑子便撞成一团浆糊,全身疼的像要裂开一般,提不起一丝力气。
“主上,人带到了!”一个汉子沉稳粗壮的恭敬道。
“恩。”男人平静至极的声音只单一音节便掺杂着瘆人的压迫。
“属下告退。”两道声音响起,继而一阵脚步声渐行渐远。
猛地,似是眼前的遮挡视线的黑布被人大力扯开,伴着一股浓重苦涩的草药味道,高令月皱眉眯眼,好一会儿才适应眼前陡然的光亮,依稀看去,似乎仍是在行军帐中,恍惚间若不是中央悬着的牛头一并旁侧的几柄弯刀,几乎让她误认为还是在昭军帐中。
头顶一阵冷笑,惊得高令月不由一颤,极力克制住心中恐惧尽量使面上看不出惶恐,她抬眼望去,直撞进一幽深的瞳眸中,仔细看去竟是一个约摸十六七岁年轻俊朗的少年,面容苍白,轮廓分明,高鼻深目,斜长眉,毫无血色的薄唇,一双眼睛仿若鹰隼般灼热森亮。
可,明明是久病的模样却强打着精神。
那人笑了笑,寒冰般的声音道,“竟然只是个六七岁的丫头。”说话间走回中央案几后斜坐在榻上,打量着瘫坐在地上的高令月,含笑的眸中隐隐透着不合时宜的悲戚,却在转瞬间不见。
忽的那人神情骤冷,身子向前探了探,冷声道:“不愧是慕如烈的长女,竟损了本王几十个精良护卫,我突厥与昭国正在交战,你说这笔账本王是该找你算还是你父亲?”
高令月平稳心神,目光坦然迎向那人,“那阁下纵容手下士兵烧杀抢夺我边境城池的帐,我昭国百姓又该找何人算清?”
面上如是平静可她心中却是惊惧万分,冷汗沿着脊背渗透衣衫,心中止不住呐喊,竟让她猜对了,怎不早有这本事那前前世就可以去买彩票了,也不必过得那般辛苦。
眼前这人一身皮裘短打,乌发编辫竖与脑后,腰间配一柄弯刀,此时正值昭国突厥之战,捉她来的人唤他主上,那这人应是突厥的哪位王亲。
那人听她这话并不生气,手指敲击着案几,眸中多了些探寻的意味,“真是牙尖嘴利的丫头,本王倒是好奇,这昭国的土地比起他镇远大将军的长女性命哪个更为重要?”
高令月心脏不禁颤了颤,心中唯一思虑知他劫持自己必是为要挟爹爹,定不会对自己下杀手,于是她撑起身子坐直些努力使自己不那般狼狈,“慕颜是昭国百姓,爹爹是昭国的大将军,理当与昭国共存亡。”
“好一个共存亡!你倒有几分胆色。”
那人盯着她突然收了笑意,冷声道:“明日便让你瞧瞧本王的苍隼骑是怎么战胜慕家军的!”
“带下去,好生看管。”那人淡淡吩咐道,继而坐回榻上,懒散的端酒自饮。
“是!”侍卫应了一声边将高令月架走。
高令月被人拖出帐子,便听见身后隐隐压低的咳嗽声,仿若已缠绵病榻许久的模样。她诧异回头望去,余光瞥见的只是那人斜靠在榻上的身影,略显空旷的帐子中竟会有种莫名的孤寂。
可是,那人方才说苍隼骑,竟是苍隼骑!
高令月被人架着身体本就虚浮,几乎脚步离地,心中充斥着震撼和止不住的庆幸。
那人竟是突厥未来的可汗,阿史那门罗!
“少年英才,为人阴险狠厉,偏偏行事却透着磊落,只可惜天妒英才。”
这是皇兄当年对他的评价,那时他已是突厥的可汗,即位之时以雷霆手段横扫几个亲王部族,使得本是一盘散沙的突厥部族一时人心归齐,而往后几年中却一直盘踞漠北,传闻突厥可汗疾病缠身,自顾不暇,却从没想到着传奇般的存在竟会命陨的如此之快,皇兄登基那日,传来消息,突厥可汗病逝,族中一时内乱不堪,再无力侵扰中原。
但“突厥”这两个字却在漠北一战,慕家军兵败如山倒后,彻底挫伤了昭国的士气,令昭国百姓闻突厥而变色。
庆幸的是,他这般费尽心机,那么爹爹定不是叛逆。
被人丢在昏暗的军帐中,高令月揉着摔的酸痛屁股,眼睛却打量着周遭,这是一个临时看管犯人的囚帐,地上铺着干草,简陋却不脏乱,被人押来的路上,她大致看清了周围,这里应该是突厥驻扎的营地,阿史那门罗的帐子便是主帐,而她此时身处的帐子离主帐只有三十步左右的距离。
帐帘上人影晃动,不时有巡逻士兵经过,周围十几个士兵看护,高令月皱眉,戒备如此森严,想要逃走恐是不能,难道自己要坐以待毙么?等着明日被当做人质用以要挟爹爹?
可,该怎么办?
“喂,主上吩咐这是你的饭。”
帘子被撩开,一个方脸大汉端着碗走了进来,将碗筷放在地上,便转头出去不做停留。
高令月听出这是哪个将自己带来的人,没有反抗的余力,若因硬拼只会是以卵击石,受伤的必定是她。
阶下囚的境遇着实不怎么让人舒心,但眼下不是顾及骨气的时候。
几日没有进食她有些撑不住,端起那碗才发现虽只是糙米饭可并不馊臭,努力扒了几口,粗粝的米粒拉划得喉咙生疼,眼睛不由渗出泪来,咬咬牙努力吞咽下去。
前世养尊处优,却被幸福富贵蒙了双眼看不清人心的两面,世界的阴暗,今生即便再多险阻,她都要坚强的活下去!
夜深人静,门口巡逻的侍卫渐渐困倦又因是看管一个小女娃遂放松戒备,高令月握紧手中方才小心压碎的瓷碗片,只剩下今夜的时间了,她一定要逃出去!
不能从正面逃出,而这帐子并不厚,握紧手中瓷片,费力的在后壁上划开一道口子,寒风顺着口子吹进来冷得她一个哆嗦,帐子后是广袤的草场,看到周围没人,便从口子中钻了出去。
她提足疾奔,可没走两步脚下一绊,摔趴在地上,手掌火辣辣的疼,而眼前闪过明晃晃的雪白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