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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养殖场的事情突然特别的多,每到周末,袁文英就被喊去打工,把芬芬一个人留在家里。

这天袁文英又出去了,芬芬带丑丑到许青艳家里去玩,许青艳爷爷正好在家,芬芬看见穿大简裤、扎大包头、抽竹筒汗烟、脸色蜡黄的许青艳的爷爷,心里有一种莫名的难过和紧张:“原来人老了好丑陋啊!我不要老。”芬芬向菩萨祈祷。

但,那只是一个十岁多孩子多么幼稚的想法!

人怎么可以不老,妈妈常常说自己老了,那时芬芬并不理会妈妈的意思,见到许爷爷之后,芬芬开始感觉妈妈心里的失落了,这使芬芬更加可怜起许爷爷,在许爷爷面前芬芬变得轻声悦语,许爷爷便夸奖她有礼貌,说女孩子就要象芬芬这样子,秀秀气气,斯斯文文。

原来许爷爷对女人是有品味的,尽管他是个乡巴啦叽的瑶族老头。

许青艳对芬芬说,曾经许爷爷的爷爷是瑶寨里有名的巫师,方圆百里,人家家里有事,都请他爷爷的爷爷去做法事、赶死尸。

芬芬突然记起来了,原来她爷爷死的时候,到她家里替她爷爷做法事的那个许老道士就是眼前的许爷爷。当时许爷爷通神通鬼的,吓得芬芬老认为家里有鬼,特别是爷爷的灵堂里鬼最多,芬芬每次进去都很紧张,害怕自己的魂魄被鬼抓走了,她可是不愿意跟鬼去那边的。直到爷爷出丧那天早上,许老道士念念有词,舞刀弄剑的把鬼统统的赶出去之后,芬芬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芬芬开始对许爷爷进行了新的观察,她发现许爷爷和一般人有许多不同之处,许爷爷经常自言自语,好象跟什么人说话,可他身边并没有别的什么人,那么许爷爷一定是和鬼在说话!尤其许爷爷那双游离不定的眼睛,总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似的,而那东西看不见摸不着,那一定不是人间之物,一定是鬼,不是鬼,就是神仙!

芬芬开始害怕起来,等到傍晚,她打算带丑丑回学校去睡觉,许爷爷说为了她的安全,要教她几句避邪咒语,这弄得芬芬更加害怕。看见芬芬颤颤惊惊的样子,许爷爷又补充了一句:“你回到学校以后先不要进屋,得先到茅坑打个转,对于鬼,茅坑是迷魂阵,再从茅坑出来,鬼就找不到你了,就不会跟你进屋的。”

简直毛骨悚然!!

“今晚我就住在你们家里好吗?”芬芬几乎哭着说的,虽然她不清楚自己住在许爷爷家里是不是很安全,但毕竟许爷爷是人,没有鬼可怕,何况还有许青艳作伴呢。芬芬如是而想。

许爷爷点了点头。

就这样芬芬和丑丑第一次留在了许青艳家里过夜。

芬芬和许青艳睡在一张床上,许青艳说她爷爷的爷爷还会放蛊。芬芬急忙问许爷爷会不会放蛊,如果会,会不会把她给放了。许青艳说不知道。芬芬就瞪大了眼睛望着虚无的黑暗,小心地一呼一吸。不知道许爷爷会不会放蛊。那么,她需要牢牢地把自己保护起来。上半夜,芬芬几乎没有睡觉,她担心许爷爷真的会放蛊,并且把她给放了,她不敢睡觉。瞧许爷爷古灵精怪的样子,肯定有魔鬼俯身——原来许爷爷是个危险人物!芬芬不由想到了在学校看见的那个“国民党军官”,认为世上应该有鬼存在的。她这样想呀想,思想过于紧张,人很快就疲倦了,不知不觉中闭上了眼睛,事与愿违的睡着了。

第二天爬起来,许青艳以及许家人的同学邀芬芬去石溪捉鱼。芬芬完全忘记了先前的害怕,带着丑丑屁颠屁颠地和同学们一起,直接来到大家认为鱼儿最多的溪段。许青艳事先从家里带去很大一包生石灰,大家便一起动手,先用石头在上游筑了一道水坝,再把下面的鱼儿往上躯赶。芬芬和许青艳堵在下游,不让被躯赶的鱼儿往下游逃跑。同学们又赶紧在下游筑第二道水坝,鱼儿就被上下两道水坝拦在中间。许青艳便往水里撒生石灰。不一会儿,鱼儿被闹晕了,接二连三的浮出水面,同学门欣喜若狂的扑到水里,把鱼儿捞起来,有半死不活知道逃跑的鱼儿,同学们便相互配合,对其采取围追堵截的方法把它们逮住。看着如此热闹的场面,丑丑在岸边走来走去地——见了鱼儿就兴奋,这是丑丑的老毛病。芬芬担心丑丑会帮倒忙,不让丑丑下水。然而稍不留神,丑丑擅自跳到了水里,并没有经过芬芬的批准。丑丑在水里东搅和西搅和,水被搅混了,鱼反而不见了,芬芬急忙把丑丑赶回了岸上。

溪里的晕头鱼儿被捞完了,大家把捞来的鱼集中起来,再每人一份,按原始的方法,估堆子,每堆差不多多,大家都没有异议。

芬芬分到了四条鲫鱼和一条“硬筒鼓”。返回许青艳家里,许青艳把自己的鱼和芬芬的鱼一锅煎了,又放了辣椒、生姜、香葱进去,味道又香又甜。下午大家又到山上砍柴,捎带偷别了家人的桔子吃。

这是一个有趣的周末!

吃完晚饭,天完全黑下来了,芬芬突然记起许爷爷可能是个会放蛊的危险人物,于是提出回学校去睡,许青艳也留不住她,许爷爷只好叫许青艳送芬芬回学校。

芬芬和丑丑跟着许青艳一道踏着夜色上路了,当路过坟地的时候,许青艳便念叨许爷爷教她的避邪咒。奇怪!芬芬真的不害怕鬼了。许青艳一直把芬芬送回学校,芬芬便留许青艳在她家里过夜,横竖许青艳第二天都要读书,提前一夜到学校来可以一方两便。

从此以后,袁文英不在家的时候,芬芬就到许青艳家去玩,天黑之后,许青艳再送芬芬回学校,陪芬芬在学校里睡觉。如此这般,有丑丑和许青艳作伴,芬芬不再寂寞不再孤独了。

许青艳比芬芬大两岁。两年前,她读过四年一期,四年二期的时候交不起学费。不过,她有另一种解释,那是因为她家里需要她做饭、喂猪,所以不读了。两年后,重新回到学校,她便和芬芬在一个班上了,还和芬芬成了好朋友。然而许青艳仅仅比芬芬大两岁山里的事情她知道的却比芬芬多得多,尤其她会念避邪咒,这一点芬芬十分羡慕她,而周建华只知道教芬芬三十六计。

后来,在一次回学校的路上,许青艳说有了避邪咒,大鬼小鬼都不敢招惹她们、不赶捉弄她们。芬芬说避邪咒真的灵验,即使从坟地经过她都不害怕。许青艳十分得意地说:“当然,不信你往后面看看。”

芬芬好奇地回过头去——天哪!芬芬看见无数幽蓝的鬼火在她们身后那一片黑暗中上窜下跳,芬芬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有……有鬼!”,早已吓得腿脚发软,她一下陷入到了极度恐怖之中。丑丑也狂叫起来。

芬芬正要逃跑,许青艳一把拉住她,悄声说:“不能跑,鬼怕恶人,如果……我们这一跑,它们就知道我们怕它们,它们反而会追上来的。”

天哪!芬芬只好硬着头皮,假装勇气十足地样子,悠悠然然地走。当芬芬迫不及待地第一个冲进房屋的时候,她的内衣湿透了,腿脚都在发麻,冰凉冰凉的。从此,芬芬确信世上是有鬼的。

许青艳说丑丑肯定看见鬼了,不然不会叫得那么凄惨,说如果把丑丑的眼泪涂到人的眼睛里,连续涂上七天,那么,人也可以看见鬼的。

“真的吗?”

“真的!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我不敢。”芬芬摇着头:“还是不要那样子做了。”

“我也不敢。”

芬芬忽然明白过来,其实许青艳比她胆小,从来不曾回头看过身后。许爷爷肯定交代许青艳不能看后面,而她叫芬芬回头看后面,是因为她和芬芬一样对未知世界十分好奇,在芬芬看到黑暗里那些可怕的鬼火之后,她又叫芬芬把丑丑的眼泪水涂到眼睛里去,她想拿芬芬检验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而她自己则不敢冒这个险。芬芬无从知道许青艳这样做是不是很想害她。但是可以肯定许青艳是个胆小鬼,原来许青艳外表的坚强完全是许爷爷教她的那些咒语支撑起来的,正如她脸上那特别易碎的微笑,稍有风吹草动那微笑就从脸上掉下去了。毫无疑问,许青艳是脆弱的!许爷爷的避邪咒语并不能使许青艳真正坚强起来。

袁文英回来之后,芬芬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讲给袁文英听,袁文英也没能给芬芬一个肯定的答案——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因为自然界里的秘密太多了,人类目前的科学水平远远达不到那个认知的高度。

袁文英只说,有丑丑作伴,不怕了,不要在许家人玩太久,天黑就要回家,许家人有那么远,路上不安全,再说许爷爷家并不富裕,既是许爷爷不在乎他的小菜白米饭,芬芬终归不能经常去吃人家的。

从此,芬芬整天都在想,鬼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芬芬那次只看见鬼火,并没有看见真正的鬼。她想她要是胆子更大一点,盯着那些鬼火多看一秒二秒钟的话,或许她就能看见隐藏在火焰后面的鬼脸。虽说那样做十分冒险吓人。但是,如果能够揭开世界上有没有鬼,这个比天还大的秘密的话,看一回鬼,吓晕了也值得。

话说回来,那是不可能的,芬芬没有那个胆量。芬芬当时吓得腿脚发软,立即调头逃跑比较合乎逻辑。所以,芬芬觉得自己并不胆小,至少比许青艳胆大。许青艳不敢回头看后面,芬芬回头看过一回,而且芬芬不会念咒语,芬芬甚至差一点点就把丑丑的眼泪涂到自己的眼睛里看鬼,看周围形形色色的鬼。事实证明爸爸教她的三十六计,比许爷爷的避邪咒语,法力更高更强!

嘿嘿!

那个“国民党军官”的鬼样子在芬芬脑海里又清晰起来了,芬芬变得越来越胆小了,当初“国民党军官”坐过的那条板凳,芬芬再不敢坐了。

芬芬感觉鬼就活在她身边,前后左右、天上地下到处都有鬼,大鬼、小鬼、男鬼、女鬼,无论白天黑夜的骚扰她。她睡觉的时候鬼也来捉弄她,梦中冰凉的鬼手触摸到她脚尖的时候,她立刻清楚地知道鬼来了,她拼命的挣扎,想睁开眼睛,可是怎么也睁不开;她拼命的叫喊,可是怎么也喊不出声音来。她任凭鬼手从她的脚尖一点一点地往上碾压到她的胸口,她的呼吸越来越闷,直到最后临界窒息的刹那,惊骇地醒过来,她瞪大眼睛四周搜索,并没有发现周围有什么异常。门口,丑丑也没有一点动静。

芬芬开始意识到丑丑有可能不在狗窝里,自从失去花花,丑丑的性情忧忧郁郁了,经常不声不响地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使芬芬感到某种潜在的危险——总有一天丑丑会出麻烦的。

芬芬开始担心起丑丑,究竟会出什么样的麻烦呢?

当芬芬把她的担心告诉许青艳的时候,许青艳白了芬芬一眼,她说:“别怕!大不了丑丑再咬一口西麻子屁股,咬得皮开肉绽。痛死西麻子。”

“那可不行”。

“为什么?”许青艳用陌生的眼光看着芬芬,又道:“难道你和西麻子讲和了?”

“不是。” 芬芬急忙解释:“上次丑丑咬了西麻子屁股,我妈妈赔了两个月的工资,如果丑丑再咬西麻子屁股,不定又要赔多少钱,我和我妈妈又要天天吃红薯。不好吃,吃腻了”。

“哦。”许青艳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急忙和别的同学做游戏去了,丢下芬芬在操场上独立寒秋。

芬芬和许青艳的对话最终没有结论,她俩的矛盾在于对避邪咒语和三十六计认知上出现的分歧。芬芬感觉和许青艳对话越来越困难了,芬芬打算把自己的担心告诉妈妈,芬芬知道妈妈知道三十六计,肯定有办法救丑丑的。遗憾的是,芬芬还来不及对妈妈说出自己的奇怪的感觉的时候,芬芬担心的事情提前发生了。

陈成龙突然气冲冲地冲进芬芬家里,双手端着火铳,随时准备开枪,他先是在房里寻找,袁文英企图阻止他,不料被他撂到一边。当没有看见丑丑,陈成龙又到学校东找西找,也没有找到丑丑,他又回到芬芬家里,他俨然鬼子进村扫荡一样,弄得鸡飞狗跳。

在没有找到丑丑之后,陈成龙露出了一双邪恶的眼神,他盯着袁文英,低声吼道:“丑丑呢?你们把丑丑藏哪里去了”?

“怎么啦?”袁文英小心地问。

“怎么啦,你是真不知道,或是假不知道”。

“我们真的不知道”。

“那我告诉你,最近你们家丑丑经常半夜深更跑到陈家村去勾引我们家花花,现在我们家花花已经怀上丑丑的丑种了,我不打死它,我能咽下这口气吗!”

“我当多大的事哩。”袁文英笑道。

“昨晚,我又撞见了,可惜我当时手里没拿火铳。否则,我一枪把它给解决了。下酒。”

“你犯不着跟一个畜生过不去嘛,再说花花怀孕了,是好事哩。”

“好个屁……”陈成龙憋着后面的话,凑到袁文英耳边,威淫地说:“如果我把你的肚子搞大了,那才叫好事。”

“啪”地一声,袁文英甩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陈成龙愣住了。

那一刻芬芬非常吃惊,妈妈竟然敢打西麻子爸爸的耳光!芬芬第一次发现妈妈原来那么勇敢!

芬芬的预感终于得到了证实,丑丑终于惹出大祸出来了。西麻子爸爸又将怎样对付妈妈对付丑丑呢?芬芬的心一下子楸了起来。她想骂陈伯伯坏蛋,又不敢骂出来,憋在心里又悲愤又难过。

这时陈成龙眼光一闪,夺门而出。顺着他的身影,芬芬看见丑丑晃晃悠悠地从小木桥那头往家里走来。陈成龙一边跑一边开始端起火铳朝丑丑瞄准。

“丑丑快跑!”芬芬大声喊道,几乎同时“砰”的一声枪响,陈成龙扣动了机关。

丑丑调头朝陈家村方向跑去,瞬间消失在山路尽头。

芬芬长长的吁了口气:“没打着!没打着!!”

陈成龙回过头,走到芬芬面前,拉着脸。芬芬被他凶巴巴的魔鬼般的脸色吓得直往后退,倘若地上有一条缝,芬芬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躲起来。

陈成龙抓住芬芬的手臂,把芬芬拖到袁文英面前,他说:“你看你养的女儿,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几次三番坏我的事。现在,我要把她带到村委员去好好教育一下她,如果你想通了的话,你就到村委会来,用你自己把你女儿换回去。”

芬芬拼命的挣扎。但是越挣扎,陈成龙把她的手臂捏得越紧。芬芬咬着牙、忍着痛喊着妈妈。妈妈却没有回答。芬芬回头看见妈妈缓缓地张开嘴,想讲话,一句也讲不出来,妈妈只用痛苦的眼神,看着女儿像在狼嘴里的羊羔一样在陈成龙手里挣扎。芬芬肯定妈妈被气晕了。芬芬就在惊魂未定中,被陈成龙拖走了。于是,芬芬放声大哭,陈成龙并没有因为芬芬的哭而心软,他直接把芬芬带到村委会。

芬芬被陈成龙关在一间阴暗的木屋里。木屋里摆着一张小木床、一张简易书桌、一张凳子,书桌上有个斑斑点点的水杯和一个脏兮兮象老女人的粉脸被雨淋花后令人作呕的暖水壶。

芬芬紧贴着一个墙壁站着,她曾经晚上陪妈妈上厕所就是那样站着。选择这样的位置,芬芬可以保证自己身体后面是安全的,前面的情况都在自己视线监视之内,一旦发现情况异常,她可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芬芬听见陈成龙就守在门口,偶尔有人从门口经过和他说话。就这样,芬芬被关在屋里,陈成龙守在屋外,儿童期对决中年期,芬芬一直从中午站到傍晚。她的腿难受极了,她却坚决不到那张凳子上坐一会儿,哪怕短暂的几秒钟,或到那张小床上躺一会儿,她坚决用站立的方式表示她的坚强的反抗。

“你要整人,整我好了!干吗拿我女儿出气?!”

这是妈妈的声音。芬芬鼻子一酸,眼泪哗哗的流了出来。

“想明白了?”在门口,西麻子爸爸问她妈妈。

妈妈的声音:“别啰嗦!快把我女儿放出来!!”

“嘿嘿!”西麻子爸爸阴阳怪气地笑声,芬芬同时听见门口有钥匙在锁里转动。

“放心,我没对她怎么样。”西麻子爸爸的声音由高到低,由冷冽到温柔,芬芬猜想,他脸上一定还带着狡猾的笑。芬芬就盼着妈妈狠狠地骂他,果然妈妈狠狠地说:“你敢伤害我女儿的话,我和你鱼死网破!”

“我这就放他出来。嘿嘿!”

门被打开了,袁文英冲了进来。

芬芬张开双臂向妈妈扑过去,没想到,因为站得太久,她的一双腿脚已经完全麻木,她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袁文英急忙把女儿扶起来,抱到凳子上,她帮女儿揉着腿,眼泪滚在了脸上。陈成龙站在袁文英旁边,神情也十分紧张,在嘴里说着莫名其妙的客气话,他可能亦害怕芬芬的腿脚出问题,他一定明白,一旦芬芬的腿被弄坏了,袁文英肯定会和他拼命的。

袁文英揉了好久,芬芬的腿慢慢慢慢恢复了知觉,袁文英叫她试着走了一圈,西麻子爸爸就挡在门口,他让芬芬走出了木屋,则把袁文英拦在了里面。

袁文英站在屋里说:“芬芬,你先回去,饭菜热在锅里。”

芬芬怔了一下:“妈妈,你不和我一起回家吗?”

“别问了,你妈妈还有事。”陈成龙说着把门关上了,把他自己和袁文英关在了屋里面。

芬芬在门口徘徊了一阵,看见妈妈没有出来,就一个人怏怏的离开了。她一路走,一路她听见身后有魔鬼摧花断枝的声音,她整个的脑海里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

芬芬回到学校,丑丑已经不在了,芬芬又回到了从前一个人守家的孤独里,只不过她没有再去溪边水杨树下面的草跺里睡觉。

山谷里已经冷了,风呜呜地吹,树枝光秃秃的。

寒冷的骤然出现使芬芬有些应接不住,她紧紧地抱紧双臂,坐在床头,坚持等妈妈回来。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一处,脑子里追忆着白天发生的事情,她问自己,难道妈妈是被那个魔鬼莫名其妙的客气话打动了?不然妈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被关在那间暗无天日的屋子里面。但是,最终她没有得出什么结果。等到妈妈回家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一个十一岁的女孩子能有多大本领坚持彻夜不眠呢,况且她白天在村委会站了半天,相当的疲倦了。

芬芬是突然睁开眼睛发现妈妈坐在自己身边的。

“妈妈!”芬芬惊喜地喊了一声,坐起来,突然感到一阵晕眩,又躺了下去,她生病了。

袁文英也看出了女儿身体出现了异常,用手摸了摸女儿的额头,说“芬芬,你发烧了,你先躺着,妈妈这就去陈家村,看今天有没有人杀猪……有人杀猪的话,妈妈买点肉回来弄给你吃,你的病就好了。”说完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袁文英从陈家村回来,却两手空空。袁文英说昨晚陈家村有人杀猪了,今早还在村里卖了一早晨,她去晚了,别人已经把剩下的猪肉挑到县城去卖去了。

“要是丑丑在,丑丑会到山上抓野兔子回来。”芬芬有气无力地说。

“现在只有吃药退烧。”袁文英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两包药包,分别从里面拿出几片递给芬芬。又倒了一杯热水拿在手里,准备给芬芬喂药。

芬芬把药一片一片地放进嘴里,喝着妈妈喂来的水,一颗一颗地把药吞到肚子里,然后又躺了下去。

袁文英帮芬芬盖好被子,又说和芬芬商量一下,说过几天考试完了,爸爸也要来了,今年我们一家就在学校过年。

“噢。好啊。”

“你……”袁文英顿了顿:“你不要把你被西麻子爸爸带到村委会,妈妈到村委会接你,你先回家,妈妈后面回家这件事告诉别人,对你爸爸也不能说。好吗?”

“为什么?” 芬芬盯着妈妈问。

“别问为什么,你答应妈妈就是。”袁文英一边说一边目光躲躲闪闪地。

“我答应你。”

袁文英俯下身子,在芬芬的额头吻了一下。幸福就是这种感觉,芬芬满足的笑了,袁文英也笑了。

芬芬的病时好时坏,许青艳和几个同学来家里看她,大家纷纷议论:

“没想到丑丑会在夜里跑去见花花,惹出这么大的祸。”

“确实没想到!”。

“除非丑丑死了,否则它会回来的。”许青艳肯定地说。

袁文英:“原以为丑丑只是暂时躲出去,谁知道竟一去不回了。”

芬芬相信许青艳说的,丑丑一定会回来的。

药片吃到肚子里,没有多大作用,芬芬的体温时高时低,睡梦中,芬芬迷迷糊糊的总觉得丑丑老是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她伸手去摸,却总是摸不着。

后来,袁文英终于到陈家村买了一斤五花肉,拿回家,一锅炖了。袁文英说肉是芬芬的冶病良药,叫芬芬不要忍嘴,能一顿吃完就一顿吃完,她自己却舍不得吃一小块。芬芬知道妈妈心痛她,都让给自己吃,芬芬也心痛妈妈,一再要求妈妈也要吃,袁文英才勉强喝了几口肉汤。

猪肉吃下去,芬芬的病真的就好了,并且好得很快。芬芬恢复了健康,也就回到了捡柴洗衣做饭的生活状态。与以往不同,以往有丑丑作伴,现在只她一个人,她真正的失去了丑丑。她在闷闷不乐中熬到了期末考试,接着放寒假了,学校便空空荡荡的了,这孤独的情景使得芬芬更加想念起丑丑。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冷,袁文英说家里储备的过冬的柴火够了,不要上山捡了,叫芬芬呆在家里多看书,少出去玩,外面太冷,说呆在家里一边看书一边烤火是最幸福事。袁文英还特意跑到陈校长家里借了《三国演义》、《品三国》给芬芬看。芬芬只好装模作样的看书,其实她心里只惦记丑丑会不会回来,她不相信丑丑会死掉,或永远不回来了。

盼啊盼!突然一天,远在水井打工的周建华打电话给唐云琪,要唐云琪转告袁文英,说丑丑跑他那儿去了,说他也不知道丑丑何以要跑他那里去,竟然丢下芬芬不管不顾,他也很奇怪。

丑丑没有死,芬芬和袁文英非常高兴!

“丑丑真的太聪明了,还记得那条路!”

上次暑假,袁文英把丑丑和芬芬带到水井乡,事隔多日,丑丑居然还能记得走过一次的那条路,当西麻子爸爸要打死它的时候,它就那么毅然绝然地从那条山路上跑掉了,还跑到周建华那里去了,躲过一劫。

“丑丑真是块好料!”

那么丑丑是怎么过沅水河的呢?

几天后,周建华放假了,来石溪溶学校和袁文英一起过年。出乎意料,周建华没有把丑丑带回来。

袁文英略带责备的口气说:“你怎么不把丑丑带回来呢?你不是不知道,对于你女儿,丑丑有多么重要……你应该把丑丑带回来。”

“放假了,大船靠到岸边,我离开的时候,丑丑不在,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这不,我急着见到你们,所以……”周建华疲惫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一把搂紧女儿,说我不等它了。

袁文英:“算了。”

“那么丑丑一个人在船上会不会被饿死?”芬芬从周建华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口气非常严肃,说完还流出了泪水。周建华惊悚地看着芬芬,绝然没有想到女儿会为了一只狗如此伤心。

“如果它没有饭吃怎么办呢?”芬芬又重复了一句:“会不会饿死?”

周建华已经失去了脸上挂着微笑,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情绪。周建华就慢慢的明白了,他把丑丑留在船上,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这错误使妻子和女儿都不高兴了。

周建华缓慢地再次把芬芬抱到怀里,缓慢地说:“乖女儿,爸爸知道错了。不过,爸爸保证丑丑不会被饿死。老周在守船,爸爸离开之前已经委托老周照顾丑丑,相信他不会让丑丑饿死的。”

芬芬这才慢慢停止了哭泣。

周建华用挖沙淘金的粗手抚着芬芬的嫩肩膀,笑道:“乖女儿,这次考得好吗?”

芬芬迅速从书包里找出期未成绩单送到周建华手上,她同时十分激动地踮着脚尖,把身体往上耸了几下,洋洋得意地。

袁文英:“看来你女儿是块读书的料。这不,她读书并怎么不认真,照样考第一名。”

周建华说你辛苦了。袁文英说培养孩子辛苦是应该的,只要孩子听话就行。

芬芬突然脱口而出:“西麻子爸爸把我带到村委会,妈妈到接我回家,妈妈代替我坐了一夜牢呢……”

袁文英突然抓住了芬芬的一只手,芬芬却象过速的火车,来不及刹住,下面的话她又接着说了出来:“西麻子爸爸把他自己和妈妈关在黑屋里呢。”

袁文英抓着芬芬的那只手僵硬了,芬芬感到了它的冰凉,芬芬同时闪电般的明白了妈妈的意思——妈妈不让她说,这事妈妈曾经嘱咐过她。但是她忘记了。

芬芬看见爸爸盯着妈妈看着,妈妈也速度极快的瞟了爸爸一眼,然后把目光移到门口。妈妈的表情是一个被强奸了的女人,羞愧、可怜。

芬芬对刚才的话非常后悔!

“我饿了,请问我可以在你这里吃饭吗?”周建华忽然冷笑着说。

袁文英转身就去了橱房,也不叫芬芬帮忙烧火。

周建华再没有和袁文英说话,而是默默地坐在那儿发呆。袁文英因此有一天一夜不理睬芬芬,甚至叫芬芬去许青艳家里去和许青艳睡,芬芬不得不提心吊胆地面对精通巫术、会放蛊的许爷爷。

芬芬在许青艳家里一直搭睡到大年三十,袁文英才到教室里搬了几张课桌,在临时属于她和周建华的床对面,给芬芬搭建了一张临时床铺,零时放完一串挂炮之后,这一家人才上床睡觉。至于芬芬不在家里睡觉的几个晚上,爸爸和妈妈做了什么、会不会吵架,吵架后又是怎么和好了,这一切芬芬完全不会知道。

芬芬刚躺下就盼望天亮,她反复地问妈妈现在几点了。妈妈说你别吵了,天快亮了。

芬芬迷迷糊糊地刚要睡着,却听见门口沙沙的声音,她一下警觉起来,她说:“听!是什么在门口弄得好响的。”

周建华仔细地听了一会,门口真的有动静,周建华便拉开灯,披上衣服。

“沙沙沙沙……”门口响声不断,周建华赶紧下床,芬芬也跟了下去。

周建华轻轻把门打开一条缝,一只狗“嗖”地就钻进来了,直往芬芬怀里扑,当芬芬定神看它时,芬芬被惊呆了:“丑丑!”芬芬脱口大喊了一声。

“丑丑回来啦?!”袁文英也惊喜地从床上滑下来,急切地抚摸起丑丑。

芬芬腿脚一软,竟跪在地上,双手抱着丑丑,口里语无论次地说:“丑丑,这些天你是怎么过来的……你饿不饿……你怎么知道跑水井去的……你还记得那条路啊?!”

丑丑不言不语,眼睛亮汪汪的,似乎盈着泪水。

袁文英便跑到厨房取了一碗吃食给丑丑,丑丑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看见丑丑可令的样子,芬芬心痛地说“丑丑真的饿坏了呀。”

“丑丑是怎么过河的呢,难道丑丑会游泳……它又是怎么跑到淘金船上去的?”袁文英好象自言自语。

周建华快速抓了抓丑丑的背毛,惊诧地说:“真的是游泳过河的,毛还是湿的呢。它上次也是游到船边,我把它捞上船的。幸亏发现的早,晚一时半刻,就被水冲走了。”

丑丑什么时候会游泳了?曾经在芬芬和许青艳以及许家人那些同学到石溪抓鱼的时候,丑丑仅仅到石溪里蹦跶过几下,难道那么简单的训练,丑丑学会游泳了,芬芬对此感到十分惊奇。

袁文英:“有可能,我从也来没有怀疑过丑丑的智商。”

周建华:“可是那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沅水河可不比石溪,冬天的河水也没有秋天的河水暖和。

现在,如果把丑丑算作家庭成员,那么大年三十除夕之夜,他们一家人团圆了,达到了正常式家庭生存状态。”

这一夜,这一家人兴奋地失眠了,第二天他们一直睡到中午,被肚子饿醒了,才起来搞饭吃。

天空突然飘着雪花下来,增添了过年的气氛。

下雪一直持续了一天一夜,学校周围白茫茫一片,树木、道路、小桥、瓦屋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山谷变得亮堂堂的。

多么美丽的雪花。

周建华陪着芬芬在学校的操场上堆着雪人,空气中滚过一阵一阵的欢笑。就在芬芬和爸爸给雪人五官进行艺术刻画的关键时候,笑声中传来陈成龙骂骂咧咧的声音,芬芬转身望过去,她看见陈成龙提着火铳朝他们这边走过来了。

芬芬以比他更快的速度,向周围搜索了一遍,当看见丑丑安安静静地呆在雪地里,她才舒了一口气,说那个人就是西麻子爸爸。

周建华立刻握紧拳头,瞪着陈成龙,他把眉毛挑到了最高处,他的表情是轻蔑和仇恨的。他盯着陈成龙,似乎要把陈成龙捏碎后,再一点一点硬生的揉进眼里去,方能解心头之恨。

当陈成龙经过他们的身边的瞬间,周建华猛然地拉住了他。陈成龙侧身瞟了一眼,还来不及说话,周建华已经朝他当头一拳,陈成龙急忙躲闪,但他由于脚力失重,一个趔趄倒在了雪地上,火铳摔出去老远。

“杂种!”周建华狠狠的骂道。

陈成龙从地上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雪花,很茫然。他在雪地上找到了他的火铳之后,才知道问周建华是谁,为什么打他。

“你说我是谁。”周建华仍然狠狠地说。

陈成龙在看了芬芬一眼之后,抑耶着:“你是她爸爸?!”

周建华没吭声。

陈成龙:“难道你知道我和你老婆的事了?”他话一出口,周建华对他当胸一拳,只见他两脚离地,飞出去几米远。

“知道害怕了吧?!”周建华走上去,冷笑地说。

陈成龙再次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站稳,周建华接着又飞出一脚,陈成龙终究倒下了,仰卧在雪地上。周建华没有给陈成龙一丝踹气的时间,他直接冲上去对地上的陈成龙噼里啪啦的又一阵拳打脚踢。身高体大是周建华的绝对优势,陈成龙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

袁文英在厨房里听见外面吵架的声音,跑出来,要把周建华拉开,袁文英说算了,这个人报复心很重。

周建华甩开袁文英抓着他的手,对袁文英凶巴巴的吼:“骚货!”

袁文英一下噙满了泪水,嘴里却继续劝周建华不要打了。

周建华:“你还要给他们代课吗?你这样怕他吗?这种人,你越怕他,他越欺负你。”

骂完袁文英,周建华瞪着陈成龙,骂道:“你,要不要我告你强奸。如果你敢再勾引我老婆或者欺负她,老子打死你!杂种!”

“不……不敢了。可是你们家丑丑昨天晚上跑到陈家村勾引我们家花花。我们家花花才刚刚生了四只狗仔……八成是丑丑的丑种……下次……我一枪打死它”。终于,陈成龙从惊骇中缓过神来,向周建华提出了抗议,他也是个男人,他要为自己挽回最后一点尊严。

“丑丑对花花那么有情有义,而你连一只狗都不如。”周建华说完,牵着芬芬朝家里走去。就在芬芬刚要跨进门的一刹那,听见身后砰的一声枪响,几乎同时,丑丑凄惨的叫了一声。

芬芬大惊:丑丑出事了!

芬芬转身冲过去,看见丑丑倒在雪地上,身上中了几十颗火铳钢弹。

芬芬蹲下去,抱起丑丑放声大哭了起来。丑丑也流出了眼泪。周建华和袁文英跑过来,看见丑丑奄奄一息,他们也惊呆了。

芬芬一直抱着丑丑哭着,丑丑起伏着肚皮,血不断地从它的身体里流出来……流出来……慢慢地,丑丑在芬芬的怀里流尽了最后的鲜血,安祥的合上了眼睛,雪地上留下了一大片血色。

大家终于明白,丑丑之所以大年三十,冒着生命危险从水井到金色县城,再游过沅江,来石溪溶学校,只是为了看一眼襁褓中的花花母子。

畜生尚且有情有义,人类怎样的呢?

在看了一眼丑丑的尸体后,周建华一个箭步冲到陈成龙面前,腾空一脚,陈成龙应声倒地。在地上,陈成龙并不打算爬起来,而是哆哆嗦嗦地摸索着自己的火铳。周建华看出他有要开枪的架势,有道是“三十六计”,要“先发制人”,周建华抢先扑了上去,和陈成龙扭作了一团……

“呯”的一声,雪花飘落,天崩地裂。

陈成龙再没有还手,周建华慢慢爬起来,这才发现陈成龙的脑袋中弹了,躺在雪地上一动不动的。

周建华急忙用手到陈成龙鼻子前面探了一下,顿时呆住了,陈成龙当场气绝身亡了!

袁文英尖叫着搂住了芬芬。

周建华愣愣地看着地上的陈成龙的尸体。

“快……快跑!”袁文英忽然大声喊道。

“一起跑!”周建华一手抱起女儿,一手牵着袁文英。

三人开始逃跑。可是,刚跑过小木桥,袁文英停了下来,语无伦次地说:“钱和东西都没有拿出来……你一个人跑……跑啊!人又不是我打死的……我要回去收拾一下……你快跑吧,不然陈家村人赶来,你就没命了。”

“那……好吧。”周建华丢下芬芬,匆匆走了,雪地上留下一行慌不择路的脚印。

袁文英软瘫在了地上,芬芬也吓得哇哇大哭。

袁文英挣扎着爬起来,拖着芬芬艰难地回到屋里。当她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门口却被一群陈家村村民堵住了。

屋外传来雷水秀凄惨的哭叫,那一刻,袁文英整个的崩溃了,象是走到了世界末日。接着,她和芬芬被村民拖了出来,拖到雪地上。

芬芬已经停止了哭泣,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赶走了她的畏惧,她的眼睛里剩下呆呆的目光,她紧紧地撰着妈妈的衣服,不敢轻易松开,她担心一不留神妈妈也走了---爸爸已经走了,妈妈不能走,芬芬脑子里大概只剩下这一种意识了。

“把她的包袱缴了。”雷水秀突然从人群里面冲进来,凶巴巴地嚷道,她的身后跟着她的亲戚。听见雷水秀的话,她的亲戚冲上去夺走了袁文英的包袱。袁文英和芬芬就那么徒然地站在原地。

“把她绑到钟下面去。”雷水秀又狠狠地道。

袁文英就被带到办公室门口的破铁皮钟下面,有人迅速找来了麻绳。看见那冰凉的麻绳,袁文英打了个寒颤,她知道接下来自己将要被绑起来——那可是用来绑猪绑羊的绳索啊,绑在人身上肯定很痛很痛。

慌乱之中,袁文英也有过冷静的思索:幸好雷水秀只是叫人把她绑起来,而不是吊起来,倘若象破铁皮钟一样被吊起来,那么很快会没命的,自已死了也就算了,芬芬怎么办呢?芬芬才十一岁呀……周建华会不会去自首呢?或是跑掉了,他从此要颠沛流离、担惊受怕的过日子吗?

几乎同时,雷水秀的两个亲戚把袁文英按到松树杆上,有人开始将麻绳从袁文英腰部横拉过去。困绑的过程残忍的,雷水秀的亲戚使出了最大的力气,麻绳被拉得紧紧的,把袁文英的腰和手都绑在了里面。接下来,袁文英遭到的惩罚和古代惩罚不贞女人惊人的相似……

雷水秀骂骂咧咧地:“把那娼妇的衣服剥光了,让男人看看,谁想上就上,反正她犯贱,反正她喜欢勾引男人。”

“这样做是犯法的。”唐云琪拨开人群冲到了雷水秀面前大声说:“你们不能这样做!”

“关你屁事!”雷水秀恶意的瞪着唐云琪,狠狠地说:“不就是你给我找的美女吗,当初你说这娼妇怎么样怎么样的好。现在好了,我男人死了,你不心痛吗?你开心了是吗?难道陈成龙不是你表哥吗?”

“我今天来给表哥拜年的。表哥死了,我也很难过,但这事情应该由政府来处理,你不可以非法拘僸袁文英。”

“反正她勾引我男人。她男人打死了我男人,我就要拿她出气。”雷水秀回头对身边的一个脏兮兮的丑陋的男人说:“去,上去剥光那娼妇的衣服,我给你一百元辛苦费。”

丑男人立刻一摇一晃地走过去,一脸淫笑的对袁文英,说我慢慢脱,免得把你弄痛了。

看见丑男人呲牙咧嘴的样子,袁文英吓得满脸惊恐,胸口一紧,吐了,她想逃跑,可是自己丝毫不能动弹。她就那么看见丑男人的那张臭嘴慢慢地……慢慢地凑过来。袁文英仰天流泪,绝望地放弃了反抗。

丑男人拉开了袁文英的外衣,唐云琪一把推开他,用身体护着袁文英,大声说道:“雷水秀你不能这样做!”

雷水秀冷笑:“哼,吓唬谁啊!”她一面到人群中收搜,当发现了两个亲近的姐妹,她说:“去把她拉开,每人两百元。”

两个女人就走上来,把唐云琪架在中间,强行拖出了人群。

“不能那样做!”山谷回荡着唐云琪撕心裂肺的声音。

丑男人继续剥袁文英的衣服,一层一层的剥去,象剥一个鲜嫩的春笋,把袁文英剥到了乳罩和半裸之间。袁文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旁边的女人们开始不忍心看下去,有的已经把头扭到了一边。但是男人们的眼睛正象一束束追光抓在袁文英的乳罩上面,他们的脑子里在幻想着那乳罩里面的内容,以及袁文英裤子里面到底森林茂密或芳草萋萋。

“脱!。”雷水秀大声命令丑男人。

丑男人迅速摘掉了袁文英的乳罩,扑到袁文英身上,一张臭嘴凑到了袁文英的嘴上,双手猥琐的摸索……

其余男人哈哈大笑,像观看一场有趣的游戏。

袁文英无声地流着泪水。

“住手!”突然许爷爷在人群中正声喊道。

许爷爷并站了出来,他走到丑男人身后,丑男人全然没有没有理会许爷爷,而继续在袁文英身上摸索着,看得出他已经进入了忘我状态,人类本能的欲望经由他的无耻,被演绎得无比丑陋,从而他把自己丑恶蒙昧的本性暴露得一览无余。

许爷爷十分气愤,高高地扬起他长长的竹烟斗,使劲的向丑男人的头部打了下去,丑男人哎哟地大叫一声,回头一看,见是许爷爷,急忙放开了袁文英,双手捂着自己丑陋的脑袋到一边负痛去了。

“快把她衣服穿上!”许爷爷用命令的口气说,却有几个妇女从人群走出来,扶起了袁文英……

雷水秀破口大骂:“死老头子,多管闲事!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关系吗?”

在场的村民又瞪大了眼睛,雷水秀的话显然使他(她)们感到了震惊:

“难道许爷爷会和袁文英有那种事情?”

“不会。”

“不一定。他们关系好得很呢。”

“许爷爷会放蛊,有迷心术。”

“真的吗?”

“这年头什么怪事情都有啊。呵呵!”

许爷爷十分明白雷水秀的言下之意,也听见了大家的议论,他几乎被气得全身发抖,但见他努力克制自己,一字一句地说:“你要知道,我阻止你这样做,是在为你好,你如此无法无天,你难道真的不怕坐牢吗?当然,你男人死了,是要追究责任的,但是凶手不是袁老师,退一步说,即便是她,也有政府,也轮不到你这样胡来。”

“我胡来了,那又怎样?”

“你这样会闹出人命的!”

“哪个叫她勾引我男人。”

“天作孽倘可活,自作孽不可恕……”许爷爷忽然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雷水秀的亲戚立马凑到雷水秀耳边轻声地说:“算了,不要和他吵了,小心他放蛊。”

雷水秀愣了愣,折身扑向陈成龙的尸体,嚎啕大哭,村民又一窝蜂的跟了过去。那几个帮袁文英穿衣服的妇女依旧护着袁文英,她们把袁文英搀到办公室里面,坐下来。

袁文英慢慢从昏厥中苏醒过来,那一刻,她想到的是芬芬,她问芬芬在哪里啊?

袁文英记得自己被捆绑的那会儿,看见芬芬站在人群中哇哇大哭,陈校长一直把芬芬搂在身边,好像要把芬芬藏起来,丑男人开始剥她衣服,陈校长还用手捂住了芬芬的眼睛,不让芬芬看见自己的妈妈被别人剥去衣服,尤其还是一个丑陋男人。那情景横竖都让人把它和日本鬼子强奸中国妇女的悲惨历史联系起来,那是多么悲哀的事啊!它会让知性的人,联想到中国国民的现代素质、道德体系,等等本质的东西。

所幸,袁文英从陈校长充满善意的眼神里,明白陈校长要保护芬芬,她这才得以坦然的面对突如其来的迫害。

“妈妈!”芬芬突然在门口哭着跑进来,扑到袁文英怀里。陈校长就跟在芬芬身后,善意的微笑着。

“谢谢你!”袁文英有气无力地说。

“不用谢。”陈校长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钱出来:“这里有一百元钱,你拿上,赶快带芬芬离开这里,坐车回家,今后再也不要到石溪溶来了。”

袁文英的泪水夺眶而出,扑通一声跪在陈校长面前。

“好了好了,赶快走!”陈校长扶袁文英站起来,挥手:“走吧走吧。”

袁文英带着芬芬准备离开,她们一走出办公室,便看见陈良民带着十多个警察从石溪那边走来,走过小木桥……

袁文英站住了,芬芬也呆呆地看着,她们一直看着警察走到陈成龙尸体旁边。

“这下好了,警察来了。”陈校长站在袁文英背后如释重负地说:“我说怎么没看见陈良民,原来他报案去了。”

警察在检查完陈成龙的尸体后,鉴定陈成龙脑部中弹死亡,系他杀,凶手周建华在逃。显然,地下制造的鸟枪不但能打猎,也能杀人的,这就像刀的双忍性,刀能切菜也能杀人,又像钱的两面性,钱能让人过上好生活,也可以让人干坏事,让人为了钱心生邪念。然而,人们本生在制造一件事物的时候,都是带着美好愿望的,谁去料想事物的反面呢,正如人们想方设法的让事物朝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的时候,却事与愿违的走到了相反的方向。袁文英不会想到,当初来石溪溶打工,结果会如此悲摧。

警察把陈成龙的鸟枪作为杀人凶器装到了一个大塑料袋里,连同袁文英母女、雷水秀以及陈良民都带到公安局。

在经过长达数小时的问话之后,四人被放了出来。袁文英便带着芬芬回到了锦木村。人生无常,袁文英怎么能知道,一年之后的今天,这个原本普普通通的家庭,会在日月轮转的瞬间,像脆薄的水杯“呯”然破碎。灾难从天而降,幸福随之失去,即便贝多芬再世,恐怕也弹不出这个家庭,和这个社会特定的交响乐章。

家里很久没有住人,袁文英看见柜子、灶上到处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尘,不得不彻底的打扫了一场卫生。芬芬回到家里,很快睡着了,表情那样楚楚可怜,袁文英看着她,看着看着,泪就流了出来,她心想:当初自己带着女儿去石溪溶学校教书赚钱,就是为了带给女儿一个好的生活,现在看来,一切最美好的希望都只是一场幻想,甚至是一场劫难。

袁文英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夜,那么的寂静,也没听见村里的狗叫,或者狗叫了,袁文英没有反应。她在回忆着,当时那个威风八面的公安,对她简单的证实了她的身份和基本情况之后,十分详细的向她询问的案发时的一些细节,她庆幸自己当时比较冷静,没有说错话,她所有的描述应该对周建华是公平的,甚至很有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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