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他们说起朱晓文,勉强有了点精神。
“怎么说?为什么多亏那小子?“
“那小子不错,自小我就看好那娃,这一回可是大义灭亲啊。“两人可能为
了壮胆,声音大了些。
“这和大义灭亲有什么关系?那小子我也喜欢,听话踏实,人也乖巧。“
“因为那小子本来就和这娃是死党呀,你说,这要放在你娃或者你像他这么
大的时候,能想到这么远?还会顾全大局?“
“那倒也是,我家那个,估计被吃了都不会给大人说,那小子人小可不马虎
呀。“
“嗯,当天他就觉得这娃不对了,但是没给这娃说什么,还假装没事人一样
帮忙照顾韩老汉,可这娃一回来,他就赶紧给他爸说了,他爸马上就召集村里的
人商量,今天早上大伙就集体出动了,听说来得最早的人还离很远就看到这娃的
窗边飘着一个白影儿呢,幸好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那..我们这么说,他..他会不会听到呀?万一冲出来掐、掐死我
们..“
“看你这胆小的球眉眼,那王先生说了,今天虽然他没能制服这个妖邪,但
它也受了先生的重创,今天晚上基本上就只能恢复养伤了,肯定不能把我们怎么
样,不然你当你叔傻呀,这么黑灯瞎火地和你蹲到这儿喝西北风。“
“哦哦,叔,那你不早说,白让我害怕了半晚上。“
其实我已经隐隐约约猜到是他告诉给村里人的,但真听到了他的名字,还是
觉得心有些酸。我缓缓站起身来,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叔,你听见了没有?刚
才里面好..好像有什么声..声音?“
“有个屁声音,别自个吓自己,再呆会儿就该有人来替换咱们了,坚持一下。“
“..“
我没有兴趣再听那两个人说话,轻轻推开房门,昏暗的外屋依旧是昨日师父
刻的那些骑兵偶,而内屋床上,是今日白天的那一片狼藉。
我找遍了家里每个角落,证实师父的尸体连同那根柳枝一起不见了。想起师
父那天说过的话,难道真是师父尸变了,他临死之前还念念不忘我没有娶媳妇,如
果真是师父的话,我能怎么办呢?我惟一能做的,便是代替师父受罚,师父本来
就是为了我才那样,我怎么能说代替师父呢?本就该我承受。明天他们就可能要
烧死我了,师父你知道吗?我好想再见你一面,师父你在哪里呢?
我恍惚间似乎来到外屋,坐到师父昨天刻偶的地方,看着桌上那些东西,一
切都是那么熟悉,就像是师父只是出去方便一下,又或是去厨房喝几口水,又或
者是--出趟远门也好!那样至少总会回来的。
我呆呆地坐在那里,一会儿想,要是那天晚上我和师父一起去红英家喝喜酒,
就会一起追新郞,然后第二天早上才回来,好好地睡个大半天,师父也不会让我
一个人去烧寒衣,就不会看到那个人影,更不会捡回那根柳枝,那师父就不会有
意外了;又如果我昨天不和朱晓文去看红英,也许就不会去救火,那样师父也不
会有事吧?再如果我要是早一点或者晚一点到家,那么师父也不会正好拿着那根
柳枝,那样的话..我不断地想着一千一万种的如果与可能,甚至是如果师父没
事的话,我们现在是在做什么,是吃饭?聊天?他骂我?..无论怎样都要比现
在好,为什么偏偏会是这个最不好的结果呢?
我想起自己小时候,大概才三四岁的样子吧,有个白胡子老头说我魂魄不全,
是六虚破孤命,刑克六亲朋友,一生孤独,当时那个人被师娘骂得狗血淋头,现
在想来,的确是他说的那样。按师父说的,师公刚捡我回来,没几天就死了,师
父师娘二十多年了,没有半个子女,师娘两年前好好的突然就得怪命死了,师父
更是直接莫名其妙地被我戳死了,方才听他们说,就连红英也可能要被我害死,
难道如今亲人都没有了,还要继续克害周围的村里人吗?还是像刚才俊相叔说
的,把我烧死吧,那样一了百了也好,可是活活烧死,会很疼吧?
我就那样胡思乱想着,朦朦胧胧地就睡着了。
“霄然--醒醒!“
“霄然--醒醒!有人要害你!“迷迷糊糊中,我似乎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
声音很熟悉,像是师父的,又像是师娘的,又像是晓文的,一会儿又像是红英的,
又忽然全不是,我觉得像我那从来没见过的父母的,虽然我从没听过他们的声音,
但我知道那就是!
我像是被人强拽起来一样,坐在床上,惊讶地发现已经在内屋的床上了,抬
头刚好看到外屋,淡淡的月色透过窗户,轻轻地洒在一个蓝色的背影身上,那个
背影再熟悉不过了,他正伏在桌上像是刻着什么。我高兴极了,早已忘了先前的
事,大叫一声“师父--“
那个背影似乎听到了我的叫声,内屋和外屋的距离本来就不远,但又似乎什
么也没听到,因为那个背影只是坐直了,像是侧头想了一会儿,却没有理我,继
续低头刻起木偶来,如果听到了我的声音,师父又怎么可能会不转身回头看我?
我忍不住又叫了一下,道:“师父--你这两天去哪里了呀?“这次声音更
大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说这么一句话,在我心里,我只是知道师父有两天
没在家了。
我忽然似乎想起点什么,但那是什么偏偏又想不起,总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像是很熟悉,又像是很陌生,心里又觉得很明白的那种感觉。就在我拼命思索到
底想起了什么的时候,那个蓝色的背影终于坐直了,而且站起来了,就要转身过
来。看那身形体态、头发衣着,分明就是师父呀,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在他将转
未转的那一瞬间,我忽然感觉异常的恐惧,竟不想看他的脸,只想大喊大叫,只
想逃跑,但偏偏浑身颤抖着,连根手指都动不了。
紧接着,我的后脑勺上猛地被什么敲了一下,整个身体便倒向床上,晕了过
去。而就在我倒下的那一瞬间,我似乎感到身边好像有个白影一闪而过,朝着师
父的背影扑了上去,似乎有几声奇怪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我十分希望那个陌
生的白影打败师父那个背影,这就是我昏倒前最后一刻的想法。
我终于被屋外吵闹哭喊声惊醒,脑子里还满是昨晚那一幕,不知道是梦还是
什么的诡异事情,连忙穿好衣服,却发现连通往外屋的小门也已经被从外面锁住
了,我被关在内屋,惊讶地从小门的隔栏看着外面诡异的景象。
外屋正中,跪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是村里的小庆哥,女的是他老婆,他
们周围站满了村里的人,连村长都来了,他们有人在安慰跪在地上的小庆哥夫妇,
有的则咒骂着师父和我,还有几个进进出出地不停地给我的小门前面堆着干柴,
而大多数人的目光,包括村长的在内,竟是与小庆哥夫妇一齐盯着师父的那张刻
桌,上面端端正正地摆着一个人偶。
顿时,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色肯定是变得无比苍白,牙齿不听使唤地“咯
咯“咬着。那里,赫然摆着一个女子的木偶,看起来很熟,却不是朱红英的!我
敢肯定,昨晚之前,明明是没有这个偶的。昨晚那个背影就是在刻它么?
联系到地上跪着的两人,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她是谁--就是他们的女儿“娟
娟“,今年才十五岁。
“既然王先生说什么妖邪都怕火,这个刻成‘娟娟’模样的偶肯定就是他们
施邪法的东西,金贵,取些火来,把这个木偶烧了。“
就是昨晚在我家门守着的金贵哥,很快便弄来一盆火,将桌上那个“娟娟“
的木偶扔进火盆里,谁知就在那个木偶刚落入火盆的那一瞬间,周身竟冒起许多
白烟,同时发出“嗤嗤“的声音,就像是向火里浇进入水一样,紧接着就听进“啊
--“的小女孩凄厉痛苦的尖叫声,不知道是谁连忙用根木柴将那个木偶从火里
挑出来,立时便没有了那个小女孩的叫声。那个木偶“啪哒“一声掉在地上,转
了几圈,滚到早已目瞪口呆的小庆夫妇跟前,很奇怪,那个木偶一点儿也没有被
火薰黑的样子,只是可能摔的时候把左颈处扭裂了一条缝,此时竟慢慢地渗出来
殷红的鲜血来。
跪在地上的小庆老婆忽然发起疯来,不停地哭着喊道:“是我错了,我再不
敢害你了,你放过我家娟娟吧,是他们要烧死你,我没有,我没有啊--“
我看着她在地上翻滚着,叫喊着,所有的人像都被吓傻了一样,就在这时候,
她猛然间从小门的隔栏缝看到了我的眼睛,抱着头尖叫起来:“我看到你了,你
不要害我,不要害我娃--“
我只觉得头皮发麻,毛骨耸然,外屋正一片混乱,猛听得村长一声大喝:“小
庆,把你老婆拉出去,快拉出去!“
小庆老婆的尖叫声越来越远,我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村长和外屋的人也
始终没向我这边看一眼,直到外屋堆满了干柴,村长才说了一声:“走吧!“所有
的人就开始向外走去。
我知道,很快我就要被烧死了,想着刚才那恐怖的一幕,我忽然觉得自己在
熊熊的烈火中的样子,会不会很美?但我知道肯定会很疼!
果然,外屋开始有了“噼哩啪啦“的干柴着火的声音,是我顺叔点的火,他
退出房门的时候,终于向我这边看了一眼!
我还是趴在那个小门的隔栏缝上,看着那窜起的火苗,欢快地向我扑来。我
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到地上的某处,那里堆着师父先前刻好的上百个骑兵偶,瞬间,
我发生了一声惊叫声。
外面的人也许会听到了我的这声惊叫,却肯定不会知道我为什么会惊叫。
他们肯定以为我是被吓的,其实我也确实是被吓的惊叫的,只不过,我看到
的是,那上百个骑兵偶,正慢慢地发生着一些奇妙的变化。
人偶鬼姻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