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蒯聩是春秋时代卫灵公的儿子,他看不惯灵公夫人南子淫乱,欲杀南子未成,逃到了晋国,投靠在赵简子门下。灵公死后,卫人立蒯聩之子辄为君,史称卫出公。蒯聩出逃后一直觊觎着君位,欲倚仗大国势力归国继位。此时晋、卫交恶已久,晋人也有意扶持蒯聩为卫君,改变两国关系。但几次派兵护送,均未成功。就这样过了13年。
卫国权臣孔悝的生母是蒯聩的亲姐姐,史称孔姬。孔姬丈夫去世后与家臣浑良夫私通,浑良夫长相俊美,且善武功。孔姬命良夫探望蒯聩,蒯聩私下告诉他:
“你若能让我入国为君,我提拔你为大夫,免你三条死罪。”
于是浑良夫与孔姬合谋,让蒯聩扮作妇人混进孔悝之宅。在孔姬带领下,浑良夫等人将孔悝逼到墙角,强迫孔悝歃血为盟,立蒯聩为君。于是孔悝逐出公,立庄公(即蒯聩)。孔子弟子子路当时是孔悝家臣,就死于这场事变。
卫庄公蒯聩即位后,想把服侍过卫出公的旧臣统统赶走,他跟其中一人说:
“我在外流亡了十余年,你就不能也体验一下吗?”
就这样,他很快赶走了三四个旧臣。
庄公对孔悝既竭力拉拢,又充满猜忌,结果他的一个臣下与孔悝发生了冲突,被孔悝手下所杀。孔悝事后因担心出事,逃到了宋国。
庄公即位后,赵简子派人来说:“您在晋国期间,是我一直在国君面前力保您。现在您或您太子若不过来一趟,我怕在国君面前不好交待。”庄公以政局不稳为由,拒绝了赵氏。
庄公问浑良夫:“我身为卫国国君,却不拥有先君宝器。如何是好?”
浑良夫说:“前任国君本是你儿,不如将其招回,跟太子疾一比,将来谁有才就让谁继位。辄若不才,宝器亦可得。”太子疾是庄公归国后立的太子。
太子疾闻言大怒,他带领五位勇士劫持了卫庄公,强迫庄公答应不招卫出公辄回国,并将浑良夫杀了。庄公说:
“那不行!我答应过免其三条死罪。”
太子疾道:“那等我找出三条死罪来杀他如何?”
庄公说:“那好啊!”
不久,卫庄公新造幄幕,邀名士共饮。太子建议请浑良夫。良夫身穿紫衣(犯上),吃饭时未释剑(违制),且袒露里服(非礼)。太子令人将其牵出,数其三罪后当场干掉。
一日,庄公夜梦一人,披头散发,面目狰狞,从对面丘墟上空缓缓升起,向着庄公哀叫声声:
登此丘墟,
绵绵之瓜(gū);
余为浑良夫,
叫天无辜!
庄公大恐,感到大祸快要临头了。
鲁哀公十七年六月,晋大夫赵简子率大军伐卫。冬十月,晋人复伐卫。卫人抵挡不过,将庄公赶跑,另立了国君。晋军走后,庄公返国,重夺宝座。此时,一些曾遭庄公排挤的旧臣联合起来包围了他的寝宫。庄公躲在宫内,紧闭大门向外求情,外面不答应,只好与太子疾等人逾墙而走,翻墙时摔碎了股骨。就这样庄公一直逃到了戎州,两个儿子被当地人所杀。
慌乱中庄公闯入戎州己氏家里,拿出一块璧,对己氏说:
“救我,璧就是你的。”
己氏说:“杀你,璧不也是我的吗?”
于是己氏杀庄公而夺其璧。
从前有一次,庄公登城,看见戎州人聚族而居,问身边人:
“这里是哪个部族?”
身边人答:“戎州人。”
庄公道:“我是姬姓,要戎氏干什么?”
于是下令把戎州毁了,从此戎州人对庄公恨之入骨。
又有一次,庄公在城上望见戎州己氏之妻,见其头发秀美,下令剃下来给夫人做假发。这才是己氏杀他的主要原因。
综观卫庄公一生,可知死于何故。做太子时欲杀南子不成,被迫逃亡,或可理解。卫人不计前嫌,立其子为君,理应知足。奈何借大国之力,与子争位,禽兽不如?从庄公与孔悝、浑良夫、赵简子关系可知,他对于别人的恩情,毫无感激之意和报答之诚,唯一关心的就是自己的权位。有其父必有其子,太子疾、出公辄与他几乎一样,寸利必争、寸步不让、骨肉相残,至死也不明白做人的基本道理。就这样,庄公的敌人越树越多,最后不是死于自己的政敌,而是死于戎州人之手,可谓“多行不义必自毙”。
如果庄公能拿出一点诚意来待人,政敌就不可能有那么多,至少赵简子、己氏这两位对其命运产生决定性影响的人,不会成为他的死敌,更不会欲置之死地。以赵氏而言,当时晋国霸业衰退,齐、郑、卫联合与晋作对,他希望通过卫庄公即位来扭转国际局势;庄公在晋国流亡十余年,其间赵氏想必也在晋侯面前替他担保过,大抵不外说此人忠厚老实、将来必定对晋国有利之类。庄公即位后,本应主动前往晋国拜会,满怀真诚,送上厚礼,上下打点,言语温存,多表感激,一示有情有义,二结大国之好,以为后援。庄公不去,赵氏主动来请,甚至表示让太子疾去一趟也可,言辞当属恳切,态度当属真诚。然而,在庄公心里,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十多年庇护之恩,早已忘到了九霄云外。从利益上衡量,他也许认为晋国实力已衰,我还有齐国、郑国等盟友呢,再说赵氏曾几次护送他未成。真是典型的见利忘义。
再看己氏。如果说剪灭戎州是一时冲动、轻率所犯的错误,那么令己氏之妻剃发,则是不顾他人尊严,以势压人了。如果他是贤君,自然不可能有此等与民争利的欲望。即使有此欲望,只要稍微变换一下方式,不仅会得到所要之物,且可令己氏终身感激。他应先征求对方意见,以礼相待,以诚相请,重金相谢。这样做非但无损于国君地位,反而会令小民脸上有光,引以为豪。毕竟头发剃了可以再长,而国君拔一毛相赏即可使小民全家富足、并且风光一世,这样两得其美的事何乐而不为呢?显然,庄公所为,让我们看出他何等目中无人。
据史书记载,卫庄公于哀公十六年(公元前479年)至哀公十七年(公元前478年)在位。在位不到三年(哀公十五年就已即位),就驱逐了多位旧臣,撵孔悝,杀浑良夫,剪戎州,得罪之人不可谓少,其中多数于己有恩有义。从其驱逐旧臣时所言,可以看出他的人品和境界;从其欲得先君宝器,可见其贪利之心。哀公十七年重回国都后,众人将其包围并驱赶,可见此时庄公已经众叛亲离,这都是长期贪婪自私、毫无信义结出的恶果。
“人品之不高,总为一利字看不破。”(《围炉夜话》)一个“利”字,概尽人世间多少争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