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想到今年的冬天会这么冷，寒流又会来的这么早。似乎下过那场秋雨之后，气温就陡然直降。
寒风从窗口的缝隙中灌入，顶棚上的铁皮不时发出阵阵敲打声。
房间里很暗，窗子上挂着毛毯。桌面的空瓶子上，点着半根蜡烛，烛光忽明忽暗。
韩石猛地从地铺上坐起来，表情有些狰狞，眼神直愣愣的。
“又做噩梦了？”正在做饭的老潘媳妇王丽华回过头，轻声问道。
韩石避开她的眼神，说我去上去看看，起身拉开房门，苍茫的戈壁在夕阳余晖中猛然跃入眼帘。
他眯了眯双眼，从门口跳了下来。粗粝的石子在登山鞋下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风很大，呼啸着，时而尖利，时而绵长。
这是一间野营房。不过很显然经过了改装，韩石动作利索地从侧面的梯子爬上了屋顶。
老潘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一切如常。他这人不太爱说话，以前当兵的时候，还因为这个打过架。
韩石转身，望向正落入地平线的夕阳。
“有个事。”他说，语速很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老潘沉默的看着韩石，没有接话。
他比韩石大好几岁，不过韩石才是这个小团队里的领导者，这并不仅仅因为韩石以前救过他们夫妇。
老潘其实心里面挺佩服韩石的，虽然嘴上不说，但有什么事都是和韩石商量着来。韩石要是安排他做什么事，他通常也没二话。
在老潘看来，韩石这小伙子胆子大，敢作敢当，干劲十足，而且说做什么就一定要做成。
比如之前的几次行动，虽然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怕，但都算成功。
还有这处营地，要不是韩石坚持，恐怕大伙儿现在连个栖身之地都没有，更别说从僵尸的包围中生存到现在。
韩石说：“天气越来越冷，咱们需要的东西还差很多，我想过两天进趟城。”
老潘嗯了一声。这件事他下午就在琢磨，正想着找机会和韩石说说，没想到韩石已经有主意了。
夕阳余晖透过乌云间隙，洒落在韩石脸上，使他的脸庞显得更加硬朗。
“油还够吧？”韩石知道车况还行，所以直接问道。
老潘点头又嗯了一声。
寒风呼啸，吹得两人衣裤紧贴在身上，簌簌作响。
“运气好，两天就能赶回来。”老潘想了想，主动说道。
韩石本来想说自己不相信运气，但还是忍住了。
“那成，还是走上次那条路。明天先准备一下，后天早上出发。”韩石抬手看了看腕表，说：“再过半小时，我来守上半夜。”
老潘点头，说：“那个……”
韩石知道他想说什么，摆了摆手，做了个不用说的手势，转身又爬下屋顶。
救出老潘夫妇是大灾变之后的第三天，算起来应该是一个多月前的事了。
当时情况很危急，七八只僵尸堵在老潘的汽修店门口，嗷嗷直叫。卷帘门被捶打得“哐哐”响，仿佛随时都会被那些肮脏丑恶的家伙撕裂。
要不是韩石驾车吸引了那些僵尸的注意，后来又把老潘夫妇接了出来，恐怕他俩即便不变成僵尸，也早晚会饥渴而死。
回到房间之后，韩石简单的说了下准备进城的事。
王丽华和杨墨都没反对，毕竟正如韩石所说，食物、药品还有燃料等等，都需要补充。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过冬的衣服和被褥也很急需。
半小时后韩石再度出现在屋顶，此时太阳已经落下去好一会儿，冬天的大西北，天黑的很快。
老潘下去之后，韩石在屋檐边坐下，望着苍茫戈壁，若有所思。
他今年二十六岁，短发，脸部轮廓鲜明、硬朗，眼窝比较深，鼻梁笔挺，额头饱满、颧骨明显。如果不是这会儿表情严肃，笑起来的时候一定会给人很阳光、开朗的感觉。
不过大灾变之后，韩石就再也没有笑过。
苍穹下的戈壁荒凉寂静，只有一阵阵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呼啸吹过，无休无止。
韩石不知道导致大灾变发生的病毒到底是什么，从何而来，又是怎么在一夜之间，就让许许多多的人，受到感染，成为吞噬活人的僵尸的。
他只知道从发生大灾变的那天夜里，自己的生活就彻底改变了。
就像所有活下来的人一样。
大灾变之前，他喜欢冒险和极限运动，更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灾变，韩石很可能会继续过着那种不被常人理解的生活。
但是，一切都变了。
夜色更深，屋顶上临时搭建的小棚子，根本挡不住彻骨的寒风。
韩石并没有到棚子里避风，反倒举起手在月光下端详着，表情困惑而痛苦。
忽然，他的身体一僵，那姿态仿佛在凝神倾听着什么。然而除了尖利呼啸的风声，并没有任何异常的声音。
韩石站起身，弓着腰摄手摄脚的来到屋顶边沿，半跪在屋顶上，清冷的月光下，他的身影宛如一座雕塑。
远方有灯光忽明忽暗，飘忽不定。
一阵狂风袭来，韩石纵身跃下屋顶，宛如狸猫一般轻盈敏捷，落地时竟没有发出太大声响。
屋顶上的铁皮被风吹得“啪啪”响动，韩石仰面看了看夜空中的残月，发足狂奔，犹如一道轻烟御风而行！
野营房内，铁皮炉子里的炭火烧的正红。大伙儿都睡得很沉，黑暗中不知是谁发出低低的梦呓。
茫茫戈壁上，那车灯忽然定住。凄厉的风声中，似乎传来了僵尸的嘶吼声。
月色清辉下，韩石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飞快地奔跑，狂风从他背后吹来。
这是辆商务车，横在路中间，车门大开，车灯坏了一个。
车子没熄火，有些黯淡的车灯笔直地照向戈壁。几个黑影正在追着一个人。
韩石离它们越来越近，奇怪的是，这几只僵尸却似乎没有发现他，犹自嘶吼着追向前面那人。
狂风裹挟着粗砂席卷而来，打在韩石背上，他却毫无所觉，反手从肩上抽出两把狗腿刀，刀身在月色下发出两道雪亮弧线！
韩石猛然加速，冲到两只僵尸之间手腕一翻，手臂平举，如大鹏展翅一般。
锋利的刀刃自那两只僵尸脖颈间急掠而过，肮脏丑陋、头发稀疏的脑袋应声落下。腥臭之气瞬间就被狂风吹散。
扑倒在地上的两只无头僵尸，抽搐几下便不动了。而此时韩石已扑到了另一只僵尸身后，弧形的刀刃随着“噗嗤”一声轻响，从这只僵尸的脑后狠狠刺入！
刀刃和头骨急促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韩石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他冷静的看着剩下的两只僵尸。此时这两只僵尸终于发现了韩石，转过身向韩石扑来。
“小心！”被僵尸追赶的人大声提醒。声音清亮，还有种女性特有的甜糯。
韩石不退反进，冲到最近的那只僵尸身前，两把刀交叉抵在僵尸脖颈上，用力一挥！
雪亮的刀光掠过，如同两道交叉划过的闪电……
剩下的那只僵尸嘶吼着从侧面扑向韩石。
它面孔狰狞，血盆大口中满是锋利的尖牙，破烂的衣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就在它的双手将要触到韩石肩膀时，韩石猛地转过身，手腕一翻，锋锐的刀尖自下而上，从它下颚刺入，没等粘稠腥臭的液体顺着刀身喷出，韩石已抽刀抬腿，一脚将它踹得倒飞出去！
从他跳下房顶，狂奔到这辆车子附近，再到手刃五只僵尸，不过短短几分钟时间。而他消灭僵尸时干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绝没有多余的动作。
整个过程中，韩石更是异常冷静。
确认这几只僵尸都已经彻底被消灭之后，韩石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强烈的饥饿感却让他忍不住微微皱眉。
他弯下腰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息着。
“你，还好吧？”被僵尸追赶的女人迟疑地走向韩石。她背在身后的右手，紧紧握着一把匕首。
韩石深吸了一口气，直起身。
这是个很漂亮的女孩，韩石心想。
清冷的月光下，她的满头长发被狂风吹乱，反倒有种别样的妩媚。衣裤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曲线很美却并不阴柔，眼睛很大，鼻子小巧挺拔。
“刚才，谢谢你！”女孩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韩石，却又尽量不露出探究的神态。
像只猫，韩石想。这么想的时候，心里莫名刺痛了一下，又一下。
韩石皱眉，回头看了看横在路中间的车子，问她：“一起的？”
女孩的表情就黯然了，点头说：“嗯，病毒发作的太快了……”
是啊，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韩石想。
女孩轻轻咬了咬嘴唇，似乎是在给自己打气鼓励。她悄悄的收起匕首，走到韩石面前伸出手：“聂婧。”
韩石楞了一下，伸手飞快的握了下，松开手时说：“韩石。”
有那么一瞬间，聂婧觉得握住自己的是一块冰凉的石头。她稍稍有些失神，不过很快又说：“你刚才在附近吗？”
“算是吧。”韩石说完，转身走向商务车。聂婧迟疑了一下，坐到副驾上问：“去哪儿？”
韩石打方向，将车子开下公路，说：“营地。”
车里有股腐尸味，还有浓浓的血腥气。韩石放下车窗，两人都没说话。
寒风从半开的车窗灌入，发丝飞扬，淡淡的香味从韩石鼻尖掠过，很好闻。
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让韩石微微皱眉。他升起车窗，只留了一条狭小的缝隙。
聂婧好奇地从车窗的反光中看着韩石的脸庞。
他似乎有很多心事的样子，她想。
不过在这个末世中，谁的过往不曾遭遇过痛苦呢？
可是，她想，他的过去肯定与众不同。
通往营地的道路很颠簸，聂婧不得不紧紧抓着把手。韩石瞥见后，降低档位减速。
营地越来越近，从外面看，这几间野营房黑黢黢的毫无生气，看不到任何灯光。不过韩石知道，其中的一间野营房里，有自己的同伴，有自己关心的人和关心自己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