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快要过去，夜晚的街道充满了新年的味道。苏行走在人群之中，仿佛和一般的人类没有区别，可是只有苏自己知道，她是一个邪恶的女巫。
邪恶的女巫！
这是人类对她的定义。
但对于苏来说，这并无太多意义，她只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于人无关。
苏五百岁，独居，并且单身。
她喜欢吃芝麻酱，喜爱收集骨头和动物的脂肪，天黑的时候常常独自修炼魔法。
苏所从事的事业，一般不会危及到人类，而且苏还常常帮助身边有困难的人。
比如苏会在乔过马路时，施展法术令红灯多停留一会儿。
乔是一个住在苏隔壁的盲人，他还很年青，可是他的眼睛看不见，也没有什么朋友。也许正因为这样，苏才会同乔来往，在乔的眼中，苏只是一团灰蒙蒙的影子。
苏回到家时，乔的门灯忽然亮起，他坐在门口的椅子里，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
“我听到你的脚步声了。”
“是吗？”
“那感觉真好。”
“什么感觉？”
“我可以感觉到你在我周围，走动或者发呆。”
乔说话时，脸上洋溢着一种幸福的光彩。
苏知道他正在幻想自己可以看清这世间的一切。其实这个世界不过是一个虚幻的空间，看不清更好。
“你买了牛肉，还有咖喱？你准备做咖喱饭吗？”
“不。”
“骗人，一定是这样的。”
望着这样一个固执的人，苏觉得无奈，她总不能告诉他牛肉和咖喱是用来练习魔法的。
乔扶着椅子站了起来，他开始慢慢向苏走去。
“今天晚上是元旦，我们一块过吧？”
“我从不过节。”
“苏，你真是个奇怪的女孩。”
“一直如此。”
“呵呵！我帮你拿东西，我们去你家好了。”
看着那张快乐的脸孔，苏实在狠不下心拒绝他。
咖喱饭就咖喱饭吧！
乔跟在苏身后进了屋子。
一般苏不会让人类随便进入她的屋子，因为他们的心脏太脆弱了。可是乔不同，他看不见，因此恐惧也不存在。
他用苏的狼骨刀切开牛肉，并且将调好的酱汁放在白森森的头盖骨制的锅中。
“这把刀很趁手。”他晃晃那根白森森的狼骨对苏说。
苏听到自己喉中发出冷冰冰的笑声。
有时苏会忍不住想，如果乔有一天能够看得见东西，不知道他会不会像一般人那样嚎叫着从她身边逃开。
乔浑然不觉地使用着苏的各种恐怖器皿，他将红色的血当成红酒倒入锅中，酱汁和血混合在一起，鲜红鲜红。
刺眼的汤汁在锅中沸腾，他舀出一勺来让苏尝尝味道。
“很美味。”
“呵呵！我就知道。”
他自信地说，并且也舀出一勺来品尝。只是小小的一口，他就皱起眉头，接着人就跌跌撞撞跑到卫生间去呕吐。
苏带着嘲弄的笑容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觉得有趣极了。
乔吐了好一阵后，重新回来，站在苏面前，不断地喘着粗气对她说：“我一定是将什么东西放错了。”
“怎么会？”
“哦！那味道简直……”
话没说完，人又回到卫生间去吐。
苏摇了摇头，走进乔认为的厨房内。
其实这里是苏的实验室，苏的各种魔法药水都在这里完成。
苏将牛肉放在餐盘中，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火系魔法，牛肉块就烤熟了。接着，将真正的红酒倒入骨杯中，鲜红色的酒倒入白色的骨杯中有一种异样的美，这个骨杯是苏用死人的腿骨制成的，苏想如果乔看得见，他一定不会喜欢。可惜，他是不会看见的。
乔在苏的杉木橱柜前探头探脑，苏知道他看不见，可是他却装作看得见的模样。
“那是什么？”
他指着一只浸泡在福尔马林液里的死婴问苏。
苏愣住，看着那死婴的眼睛半天后，才结结巴巴地说：“是……虎……骨酒。”
“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宝贝。”乔一边说，一边伸手打开橱柜的门去拿那瓶‘虎骨酒’。
苏尖叫一声，放下骨杯，用身体挡在橱柜前。
“不准动。”
“可是我还没喝过虎骨酒呢，让我尝一小口吧？”
“这个……不是给你喝的。”
“哦！是留给男朋友喝的啊！那算了。”
“不……是，是的。”
乔挠挠头，失望地走出厨房。
苏松了一口气，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大锁将橱柜牢牢锁起。
那一天，乔在苏屋中逗留到深夜。
苏坐在他对面的牛皮椅上看着乔，他很自在地躺在那张人皮躺椅上摇晃。那张人皮是苏死去的母亲送给苏的，从死去婴儿身上剥下一张张地缝合在一起，剥了据说32个死婴。绝对冬暧夏凉的优质皮革。
哦！他这模样如果让布兰修看到会怎样？那个可怕的女巫一定会敲碎他的头盖骨，并且吸干他的血吧！呵！这个放肆的疯子，已经有一百年没有来过我这里了。
“嘿！苏，你们家有收音机吗？”
乔从人皮椅上探出头来问苏。
苏哼了一声，问他：“那是什么？”
“哦！那种可以发出美妙音乐的盒子。”
乔躺在人皮椅里，独自哼唱道：“爱上一个天使的缺点 用一种魔鬼的语言 上帝在云端 只眨了一眨眼 最后眉一皱 头一点……”
他的歌声并不动听，还有几句唱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像鬼嚎。
苏皱起眉头，忽然想到，如果他口中指的音乐就是这种鬼嚎声，那么自己这屋子里还真有这种声音。
苏站起来，恶狠狠地打量着那个一直在墙角打摆子的骷髅。
它是苏前些天在墓地发现的。那天苏在那里吸收一些鬼火，它忽然从草丛中钻出来。
显然他不知道这位站在他面前的是女巫，居然敢冲苏扮鬼脸。
所以他现在在苏的屋里打摆子。
苏走过去，搬住他的头，指着那锅沸腾的汤对他低声说：“如果你不会唱歌，我就将你扔进去煮汤。”
几秒钟后，骷髅那双黑洞洞的眼窝中红光一现，一阵诡异而又带着深郁、低迷的声音开始慢慢在这屋中蔓延开来。
“这音乐真妙！” 乔站起来，轻快地扭动着身体走向骷髅。
苏只是站在一边冷冷看着，心里觉得很滑稽，乔的脸上居然充满兴奋的光彩。
那一晚的记忆，一直停留在苏的脑海中，久久不能忘却。
这是苏几百年来的女巫生涯中过的第一个元旦。
和一个人类。
苏从一出生就住在温西，那时候温西是一个美丽的地方，绿色的草蔓延至整个山角，她和母亲住在山角下的小屋中，很少有人来看望她们。
只有布兰修和她的母亲，她们住在很远的地方，偶尔她们会骑着扫把飞上几天几夜后来到苏的家里，她们一起做许多有趣的事。
不过苏一直觉得布兰修很恐怖，她喜欢喝婴儿的鲜血。在夜里她将熟睡中的婴儿抱出来，然后吸干他们的血。
布兰修的母亲告诉苏，布兰修有着吸血鬼的血统。说这话时，那位美丽的妇人愉快极了。
几百年过后，温西开始出现了城市，灰色的楼房占具了温西的山角，一栋栋高楼挺立而起。苏的家也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没有人知道苏是一个居住在人群中的女巫。
乔从对面的屋子走出来，他穿得很整齐，手里拿着几封贴着邮票的信。
他要去邮局。
苏站在窗前默默地看着他。每年的第一天乔都会去邮局。
苏一直看着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生活里忽然多了一个游戏，那就是观察这个盲人。他的一举一动都带给苏无限的乐趣。
乔喜欢看电视，虽然他是个什么也看不见的瞎子，可是他总喜欢将电视中的声音开得大大的，好像自己真的能看见那屏幕上的画面。天气比较好的时候，他会搬一把椅子坐在门外，很用心地去听，希望自己可以更多地感觉这个世界。
苏一直静静的，站在窗前。
一个小时后，乔出现在街对面。
他看起来像平常人一样站在路口，可是苏知道那时候他有多么无助，他看不见红绿灯，只是凭着感觉去猜，如果脚步声频繁，那么也许会是红灯。如果没有脚步声，那么当然是绿灯。
红灯明明灭灭好几个回合，他依旧站在路口，不进也不退。
苏叹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默默念起了咒语。
包括附近几个路口，所有高悬空中的交通指示灯忽然全变成红色。
乔的周围充满了脚步声，苏仿佛看见乔松了一口气。
他从容地走过了马路，朝家走去。快进家门时，他忽然停了下来，心电感应般他看向了苏的窗口，相隔几米之远，苏竟然看到他对她点点头。
苏转身离开窗口，明明知道他是不可能看见她的，可偏偏他说他可以感应到苏。
见你的鬼！感应到女巫？
午饭后，乔来敲苏的门。
那之前苏正在提炼一种隐形的药水，将蛇和蝙蝠的毒汁混合在一起。
门铃乍响，苏吓了一跳，打翻了装着颠茄的试管，眼睁睁看着它带着蓝色的液体掉入锅中，“砰”的一声锅冒起蓝色的火焰。苏尖叫一声将整个锅子扔进水池中。
门铃在身后狂叫，苏捏着拳头去开门。
乔站在门口，手中拿着一捧香喷喷的花束，装模作样地看着对面，对苏说：“节日快乐！”
只是一眼，苏就让那些花熏得快要晕过去。她拼命忍住将他一脚踢飞的冲动，转身走开，将大门在背后狠狠摔上。
“苏！开门，是我。”
他在门外大声喊叫，那具骷髅从卫生间冒出头来。苏走过去，将他的脑袋一脚踹进去，恶狠狠地命令道：“继续刷马桶。”
没有人告诉他，打断女巫炼药是很不礼貌的吗？
４
雪一片片落下，天气越来越冷。
苏走在大街上，心情始终平静。昨天夜里一只猫头鹰带来了布兰修的消息，说她会在春节前来探望自己。
也许应该给她准备些礼物。虽然苏从来不喜欢她送给自己的礼物，冻得硬棒棒的死婴，或者是切去一半的人头。
苏在一家商店的柜台前停了下来，双眼贪婪地注视着那玻璃下亮闪闪的首饰。其中有一枚蓝宝石戒指非常的耀眼。
苏喜欢蓝宝石。
还没有女巫时，蓝宝石就已经存在了。如果苏有许多货币，她会为自己和布兰修买一颗，将它们镶嵌在魔杖上，一定能加强魔杖的威力。
“这是情人戒，喜欢的话可以试试。”柜台内的女营业员微笑着对苏说。
苏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如果说是首饰的话，苏更喜欢旁边的那对红宝石耳环，不过首饰对于女巫来说是多余的东西。
冷冷地问：“可以取下来吗？”
“取下什么？”她眨了眨眼睛，疑惑地问。
“蓝宝石，可以将蓝宝石从戒指上取下来吗？”苏沉着脸问。
为了人类的虚荣心，将这样宝贵的石头做成首饰真是太可惜了。
“您一定在说笑话，我们店里的情人戒只有一百对，这是最后的几对了，如果您想要我可以给您打八折。” 女营业员瞥了一眼没有一丝笑容的苏。
“是这样？”
苏的手恋恋不舍地抚摸着玻璃柜，她真的很想拥有这样一对石头，漂亮的石头！可是她没有那么多人类货币，要知道女巫是没有工作的，她们怎么会舍得用她们用珍贵的时间去换取那样薄薄的纸币。
苏叹了一口气，缓慢转过身朝店外走。
到门口时，苏听到那个营业员对她的同事说：“真是个怪人，竟然问我可不可以将蓝宝石从戒指上取下来。”
苏停下来，回过头去看她。
她住了嘴，看向苏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恐惧。
苏在心里暗自冷笑，在这些普通人类的眼中，她是个令人恐怖的怪人，几百年来一直如此。
可是为什么乔却一点也不这么觉得呢？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是个瞎子？
出了商店，苏一个人走在雪地里。寒风吹过，虽然她并不觉得寒冷，可是心里确有些难受，很久，很久了，她一直生活在温西，四周活动着人群并不是她的伙伴，她有些想念五百年前的日子，那时候温西住着许多的女巫，天色渐黑时，她们会骑着扫帚在天空上飞来飞去，而现在除了她之外，温西再也看不见其他女巫了。
苏缓慢地走着，到了路口时，果然又看见了那个老妇人。
老妇人抱着一只猫坐在咖啡店里。每次上街时，苏都会看见她，总是抱着猫坐在咖啡店里慢慢地喝一口咖啡，然后抬起头来冲着自己微微笑一下，今天也同样如此。
可是苏非常确定她从来就不认识这个老妇人。
她加快了脚步。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仿佛时间停止，空气中弥漫着让人窒息的空白。
苏一个人回到了家里，将大衣脱下，站在镜前审视自己，并没有什么怪异之处啊！
可是为什么那老妇人会冲着自己微笑，多么奇怪的人类，竟然冲着女巫微笑。
苏叹了一口气，几百年来，她一直住在这里，亲眼看着温西的变化，却从来无法融入其中，因为她始终是邪恶的女巫！
人类相信女巫是魔鬼的情妇，她们吸血并且吃人，从事着一切的邪恶活动。
呵呵！真是无知，吸血的是罗马尼亚大将军达古拉伯爵，食人的是法国山妖奥妮尔。
而我，只是一个炼制巫术的女巫。
苏和温西一起成长，几百年来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危害温西治安的事情，可是人类始终对一些他们不了解的事物感到恐惧。
随他们吧！只要他们不来捣乱就好了。
苏自我宽慰一番，离开镜子，将盛满薰衣草药粉的瓶子从架子上拿出来，然后将这些药粉倒入香炉中焚烧，心里默默念起咒语：“伟大的精灵之神，请允许我打扰您的睡眠，请您在这香炉中苏醒过来。”
苏盯着香炉，一刻钟后，一股淡淡的雾气缓慢地从香炉中飘出来，那股雾气在空中慢慢地幻化成一个虚幻的火妖精。
“苏！又是你，我没有告诉你吗？没有什么事不要叫我。”
“我想要那颗蓝宝石。”
“什么？”
“街边店里出售的蓝宝石。”
“你可以自己去偷啊！”
“我不偷窃。”
“该死，我就知道没有好事，上一次是黑山魔女的降灵棒，现在又是蓝宝石，难道你同我定下契约就是为了让我做这些事吗？”
“是的。”苏看着他，面无表情。
他在空上飞舞了几转后，停下来，瞪着苏说道：“为什么你总是这样凶霸霸的？你就不能温柔甜美可人一点？”
“我是女巫。”
“Good！真是个好答案。我好后悔，五百年前不该和你这种古板的女巫定下契约，如果当初同我定契约的是一位美丽迷人的吸血鬼，那该有多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