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精灵在空中憧憬向往自怨自艾了一番,然后翻腾着灵巧的身体从窗子里飞出,奔向了那家珠宝店。
苏微微地笑了一下。他总是这样,打他们订下契约时他就一味地抱怨。不过无所谓,苏相信他一定会完成任务。
春节前我就会有一根漂亮的魔杖!
苏想道。
车窗外天色出奇地黑。
李曼珍在自己冻的发僵的手指上呵了一口气。旁边那个装睡的胖子又借机朝她靠了过来。
她厌恶地往车窗旁缩了缩。
这已经是她在火车上度过的第二个黑夜了,她相信明天的此时她一定躺在乔那洁白的浴缸内泡澡。哦!那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李曼珍一脸向往地朝黑暗的车窗外望去,一轮明月慢慢从云中现出,清淡的月华笼罩在天空中,远处一群黑色的夜鸟成群结队朝南飞着。
忽然,一个骑扫帚的黑衣女人从云层中俯冲下来,穿过鸟群。
鸟群一片惊叫,顿时被冲撞的七零八落。
李曼珍瞪大了眼,这怎么可能?骑扫帚的黑衣女人?
她用力地揉了揉眼,再次睁开时,车窗外的天空依旧黑得吓人,月亮重又躲进了云层,哪里有什么黑衣女人!
李曼珍松了一口气,觉得刚刚的想法可笑极了,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骑着扫帚在天空中飞?
可是刚刚那个场景却又是如此真实。
我一定太久没有睡觉,所以看花了眼。怎么可能呢?她在心中安慰自己,然后靠着车窗开始打盹。
黑夜中的火车发出轰隆的呼叫声冲向了温西镇。
黑暗的夜里,没有人发现,天空中确实有一个女人骑着扫帚在天空中急行。
她的速度时快时慢,她的脸始终带着一丝恶毒的微笑。
她就是苏偶尔记起的朋友女巫布兰修。
“噢呜!”
布兰修尖啸一声又冲进了云层,“哈哈!我比飞机还要快!冲啊!让那些嚣张的小鸟看看到底谁是飞行家。”布兰修奋兴地对着她胯下的扫帚嚷道。
那个扫帚抬起了它僵硬的头,抱怨地说道,“我只希望您可以好好掌握一下飞行的速度。”
“哦!速度?你指这个?”
布兰修狠狠地踹了一脚那扫帚的尾巴。扫帚一声痛叫,低下头再次俯冲出云层。
云雾散去后,眼前一片开阔,布兰修的心情好到极点。
做女巫最快乐的事情无非就是可以这样自由自在地飞行啊!
前方一群大雁正扇动着翅膀吃力地飞着,它们的目的地是温暖的南方。
不过这次恐怕它们到不了了。布兰修对着扫帚命令道:“嘿嘿!麦杰冲过去。”
“什么?”
“我让你冲过去?”
“可是那样的话,那些鸟儿就到不了南方了。”
“那对于女巫来说并不重要!”
扫帚带着女巫呼啸着冲向了鸟群。电光火石间,几只可怜的鸟哀叫着跌落了下去,它们的翅膀在冲撞时被扫帚打伤了。
布兰修回过头看着她的战绩,得意地笑了起来。
她是真正的女巫,冷血,并且热爱杀戮。
不过好事常常伴随着坏事一起到来,那只扫帚在冲撞中失去了飞行的方向感,带着狂笑的布兰修一头撞向了山脉。
黑暗的夜幕中,倒霉的扫帚和邪恶的女巫混合在一起的惨叫声划破了长空。
一大早,苏就被那可恶的门铃声吵醒。
苏披上晨衣朝大门走去,她发誓如果站在门外的还是乔,这回她会毫不客气地将他从自家大门口踢飞。
“是谁?”
苏狠狠地拉开大门。
一个穿着破烂的女花子正站在门口对她微笑。这些讨人厌的花子竟然要饭要到女巫家里来了。
苏满脸不耐烦地朝她吼道:“没有钱,也没有食物。”说罢就准备关门。
可是那女花子却笑了起来。
“我要那些做什么?苏?你竟然不认得我了。”那个女花子将头发往后拢了拢,刻意地装出一副妖娆的模样。
等等,她这模样真是像极了一个人,可是她怎么可能这样出现在我面前?
苏的脑子快速飞转着,然后一脸不可思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布兰修!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呵呵!可不就是我吗?”她耸耸肩,随意地说道。
“你的扫帚呢?”苏望着这个落魄的女巫。
她和苏是同等级的女巫,一百年前的春节,她来苏家时还穿着名贵的雕皮大衣,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这个模样真让人吃惊啊!”
“它在这里。”布兰修从身后拿出那个一折为两断的扫帚,一脸无奈地望着苏。
苏痛呼了一声,就将它抢到手里。
“噢!麦杰,我亲爱的,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记得二百年前你离开我时还是那样的漂亮。”
“苏!见到你真好,快修好我,然后让我永远远离布兰修那个疯子。”扫帚抬起头,望着苏泪眼汪汪地说道。
“哦!我可怜的麦杰。”
苏抱着麦杰进了屋。布兰修跟在她身后。
苏的房间里。
布兰修喝了一口啤酒,望着窗口一脸陶醉地说道:“好羡慕呢!”
“羡慕什么?”苏一边往麦杰身上涂女巫膏一边问。
“今晚,他应该会很暖和吧?”布兰修将啤酒罐扔进垃圾箱中,手脚麻利地爬上窗台,盘坐在玻璃前,眼巴巴望着乔的明亮窗口。
苏顺着布兰修的眼光朝着乔的窗口看了一眼。乔正和一个漂亮的女孩坐在床上聊天,气氛看起来非常浪漫。
不知道为何,苏有些失落。这么长时间,她一直以为乔同她一样,都是孤单的。
“苏!你恋爱过吗?”
“我是女巫。”
“呵!苏,你真是古板,谁说过女巫就不可以恋爱了?”布兰修的声音带着一丝向往。
苏瞅了她一眼,冷冷地说道:“你的恋爱,不过是将爱人吞进肚子里。”
“爱人当然是要吞进肚子里才安全啊!”
“哼!谬论!”
苏站了起来,将麦杰放在她身边。布兰修注视着苏,幽幽地问道:“苏!这么长时间以来,你从没有喜欢过谁吗?不管是什么东西,人也好,鬼也好,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找一个伴吗?”
“没有。”
“真的没有吗?”
“没有。”
苏看了乔的窗子一眼,沉下脸来。
要做的事很多,怎么能浪费在那种虚无缥缈的情感上。
苏站起身,走进浴室,随手拧开水管的龙头,然后望着窗外发呆。
是什么时候第一次看见乔呢?好像是十年前的除夕,他和他的祖母从外地迁到温西,那一天,也下着大雪,苏躲在阁楼里炼制巫药。从玻璃窗里望见了乔的小脸。
“祖母,这里很漂亮吗?”
“漂亮倒是挺漂亮的。”
“这样的话,我们就买下这栋房子吧?”
“可是人们说有妖怪常常出没此处啊!”
“啊!也许是一只寂寞的妖怪吧!她只是想找人聊聊天,没有关系的。”
“说得也是啊,妖怪也会寂寞吧!”
“祖母,也许妖怪会和乔做朋友呢。”
“呵呵!也许呢。”
就这样,乔和他的祖母搬了进来,成为了苏的邻居。那之后,乔就经常出现在苏的眼前。
苏!我们来玩吧!
苏!我们来做好朋友。
苏叹了一口气,乔只是个人类!
“你在想什么?”
一个声音忽然在苏头顶上方响起。苏吓了一跳,发现浴盆里水满了,急忙关上水龙头。
抬起头,火精灵飘在空中,正用他完全虚空的身体在空中表演杂耍,他将三颗蓝宝石一颗颗抛向空中,由着它们不停地上上下下。
给我。
你对我笑笑?
那算了。
好吧!给你。
他将蓝宝石全部收回,故弄玄虚地吹了口气,掌心再次摊开时,上面空空如也。
看着,这是我刚学的。
他得意地说,然后一只手在空中随意地一抓,手掌推开,三颗漂亮的蓝宝石出现在苏面前。
新年快乐!
女巫是没有节日的。
苏提醒他,并且将他掌心中的蓝宝石没收。
真扫兴,没意思!
火精灵像个小孩子一样低着眉,憋着嘴,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似的。
他总是这样,对各种节日欣喜若狂,就像一个世俗的人类。
若非三年前苏错念了咒语,也不至于将他这种低级的精灵召唤出来。
唉!遇灵不淑,自作自受啊!
赶走了他,苏洗澡睡觉。
那一夜,苏怎么也睡不着,乔小时候的话不住地回响在耳边。
也许是一只寂寞的妖怪吧!
也许是一只寂寞的妖怪吧!
9
天亮的时候,苏爬起来,去找那三枚蓝宝石,准备将它们镶嵌在魔杖上,可是却意外发现原本放在箱子里的宝石不翼而飞。
苏吃了一惊,然后将自己的睡房翻了个遍,都没有宝石的踪迹。
苏的额头上冒出冷汗。
“竟然有人胆敢偷我的宝石,”苏怒吼道,“如果让我知道是谁偷的,我一定让他好看。”
她转了个身,电光火石间,想起一个人来。
布兰修!
一定是她,只有她敢碰自己的宝贝,可恶的女贼,她一定将那些石头拿去换雕皮大衣了,那个恋衣狂现在一定在商场里忙着采购。
苏转身冲了出门,乔正在院子里浇花。
“你要上街吗?”
“是的。”
“等等,我也要去。”
乔放下水壶,摸索着朝苏走过来。
“不行,我不能带你去。”苏头都不回地往街上走。可是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终归还是不放心。
她回过头,乔低着头站在阳光下面,一脸的灰暗,他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眼神中充满了哀伤。
苏咬了下嘴唇,决定妥协,她不情愿地说道:“走吧!”
可是乔并没有朝她走过来,而是一转身朝自己家的大门走去。
“你怎么了?”
苏开始紧张起来,真是见鬼,自己竟然会紧张一个瞎子!
乔不答她,只是闷着头朝门口走。苏几步跑上前,一把将他拉住。
“你生气了?”苏很怕他生气,不喜欢见他不快乐。
乔停下,低着头说了一句话,声音有若蚊吟。苏没有听清楚,于是再问:“你说什么?”
“你……也嫌弃我是么?”
“嫌弃什么?”
“嫌弃我是个瞎子。”
苏愣住。嫌弃,我怎么会嫌弃呢?其实我心中,是很乐意你是个瞎子啊,正因为你看不见,我才会和你交往啊,怎么会嫌弃呢?你这笨瞎子!
乔见苏半天不说话,心里更加难受,虽然他没有掉一滴眼泪,但声音明显带着哭腔。
“所有人都不喜欢我,连苏也是这样,对不对,我就知道苏也嫌弃我,也不喜欢我,我讨厌苏,苏是骗子!”他自顾自地说着,自顾自走着。
苏摇头,今天是怎么了?她张开嘴想解释什么,却又不知道要解释什么,心里窝着,非常的难受。
“不是的……”苏悄声嗫嚅着,有一种被打败的感觉。
乔的背影越来越小。苏有点急了,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不是的,我一点也不嫌弃你,其实我是喜欢……”
苏忽然闭上嘴,因为乔已经看不见了,听不见了。
她伤害了他,她却比他还难受。
抬起头来看天,心里冰凉一片,从不曾这样的难受,仅仅因为失去了一个人类的信任。
苏用力地挤自己的眼睛,以为这样也许会舒服一些。
可是没有眼泪流出。女巫是没有眼泪的。
苏一个人慢慢朝街上走去,心情非常落寞。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这样在乎乔了,他的一喜一怒都牵连了她。
忽然又想起第一次见到乔的时候。
那时候,乔小而无神的眼里只有一片灰暗。但是当他出现自己面前时,我就已经感觉到了,天空似乎忽然晴朗了许多,日子也不再那么漫长无趣。
是不是如此呢?
苏认真而又迷惑地问着自己。
我是个五百年的女巫啊!
她一个人在大街上随意地走着,没有心情再去找布兰修。
路过那个路口时,又看见了那位老妇人。她还是抱着猫坐在那里喝咖啡,看见自己时,又抬起头冲着自己笑笑。
苏叹了一口气,竟然也冲着她点了点头。
不知不觉,苏再次走到了那家宝石店内。
她盯着店中的蓝宝石戒指看了良久。
一位营业员看见苏,马上迎过来。苏一抬头,发现竟然认识。她显然也认出了苏,于是微笑着说:“小姐您又来了,这是最后一款了说不定过了冬天就没有了,看您这么喜欢我给您打七折吧!”
她手脚麻利地按着计算器,然后说道:“五千五百块,这个价很公道的。”
苏在兜里摸了摸,这才发觉自己出门竟然没有带一分钱,她舔了舔嘴唇,真的是很想要呢!
可是她没有钱,没有钱买。
这时旁边已经有人动心,一只手将戒指接过来,在手心里摸挲端详了半天后,这个男人说:“请给我包起来。”
女营业员很惋惜地看了苏一眼,然后低下头去找盒子。
苏没有说话,也没有使用魔法将戒指抢过来,她只是愣愣地瞅着货柜,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冰凉的玻璃货柜。她来这里两次,可是都没有将这戒指带走。
她只是个贫穷的女巫。
那只手忽然又伸过来,一枚戒指在手心中轻轻地跳动了一下,那个男子说:“这个送给你。”
苏眼前一亮,盯着那手里的戒指,宝石在熠熠闪着光。她有些吃惊地问道:“送给我?”
“是啊!因为我很想知道你到街上想去买什么东西,所以才坚持要和你一块上街。”
苏抬起头,这才发现这个男人是乔。因为心思全在宝石身上,所以她居然没有发现乔一直跟在她身后,并且也进了这家商店。
乔孩子气地笑了起来。他的脸红红的,显然还有些为刚才的事生气,不过他还是跟来了。
苏的心里忽然被一种甜蜜塞满,他还是很在乎自己的。
她非常满足地接过那对戒指,眼睛里有一抹亮亮的火花闪过。
乔感到手心被一种柔软的肌肤碰触,他真的很想让那股柔软在手心多多停留一下,哪怕是一下下也好。
苏!
苏转过身,一个雪球“噗”一声砸进嘴里,顿时,她的嘴巴全被白雪填满。
布兰修在苏身后,指着苏狂笑起来。笑到一半,一个雪球从苏身后飞出,打得她一头一脸的雪。
骷髅在苏身后探出头来,很无辜地伸出了他枯干的双手。
手滑了。
它可怜巴巴地解释。
布兰修顿时怒目而视,跟骷髅展开了真人PK,很快,布兰修和骷髅的战争就升了好几级,骷髅被打得哇哇乱叫,骨头嘎嘎直响。然而布兰修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鼻青脸肿,头发里全是雪渣。
苏笑了笑,她已经忘了布兰修用她的蓝宝石去买雕皮大衣的事。
抬起头,看着天空中徐徐飘下的雪花。
后天就是春节了。
一团孤独的感觉将苏包围。